鸦片茶8
海心
第三部 第十二章 1941年,上海。 在上海的马路上无序的穿梭着车流、人流。出租车转过路口,驶进静安寺路。我坐在出租车里,感受着骤雨中马路上的混乱。司机在华国大酒店前停了车。 酒店的经理是位英国绅士。当他打开我的护照时,笑容便消失了。“从国统区来的。”他说道,把护照还给了我。“你要明白,这里现在是由日本人统治的。” “那么客人也同样受日本人统治了?” 他面露难色。“是这样的,现在这个时候蒋介石手下军官的家人不是我们的理想顾客。” 我把手伸进从都匀出来就一直穿着的裤子口袋中,耸肩说道。“我想这个会让我们放松一下。”我把装有美元的信封放在了前台的桌子上,接着说道。“我们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当然也没有必要让日本警察知道了。对吧?虽然是在战争中,但这是欧洲的酒店,我和你都是欧洲人哦。”我快速学习着进入新世界后的习惯。 经理收下了钱,带我们去了相邻的两间客房。电灯、暖气、热水淋浴等,使用着这些许久未见的便利设施,感觉像兴奋地进行着一场优雅的游戏。门童把我的行李箱送到房间里。我开始给孩子们洗澡。 为了生活,要做些不得已的事情。但是现在除了热水以外,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为什么会不自由,在中国生活的两年半时间内,没有得到什么便利。我拧开热水管龙头,而在都匀洗澡之前都必须自己亲自动手去烧开水。用铜锅烧开水,然后由士兵倒入木澡盆里。保姆则在旁边的适当的加着凉水。 我用肥皂擦洗着身体,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家。一瞬间感到心痛。谭破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但并不是只有我家纳妾了,不用多想。我却害怕这样的做法。哎,都已经过去了。此时我的情绪纷乱,难以平息。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横躺在床上的林问道。 “床垫太柔软了。”她答道。“在这上面根本睡不着。” “别担心。明天就不在这里了。” “好的。”林微笑着说道。“这里什么都不一样,我们真的是在中国吗?” “我到现在也糊涂了。”我说着,打开门去看孩子们。他们都在床上睡着了。 “还有一个问题。”林面露疑惑的开始说道。“我完全听不懂国语。” 我笑了。“你也会听懂的。和我学广东话一样。”我开始教她学习国语。但是说着说着,我和她都累了,因此想好好睡上一觉。 来到上海的最初几周里,我经常去外滩散步。外滩是沿着黄浦江的美丽大街,这里是公共租界。有近百万人住在这里。这个人口数量是法租界的两倍,只比上海全市人口的一半少一些。有近三百万人居住在上海的租界里,这里是欧美列强在东亚最大的商业中心。 当时在中国的欧洲人,孤立的生活在各大城市中。他们完全自给自足,只和做国际贸易的中国人公司接触。出于这样的目的,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禁止其他中国人入内。 上海拥有全国最多的劳动力。这里是中国共产党建立初期的核心地带。党建立后的1927年,他们为反对英国人的强硬组织了大罢工。就在同年,蒋介石将江苏省工会中的共产党员一扫而光,为此,激起了国民党内部的分裂。 日本人为了在占领地获得支持者,便利用了中国人的反欧情绪。但大多数中国人都希望能去西方。日本人不仅击败了英国军队 ,还成功迫使罗斯福派来保护在中国居住侨民的美国军队撤退了。同时,日本、意大利、德国、维希法国的政府都获得了南京维新政府割让的土地和权利。这是因为严厉的经济制裁。但是,这只是一贯的对欧洲的恐吓,在上海,欧洲人大都变节了,只为了能成功的在中国唯一的都市里继续生活下去。就这样,中国的大门向我缓缓地打开了。 另一方面,我一直担忧着我的切身问题。那就是家庭的幸福。家庭中又添了一个新生儿。她在上海的耶稣会一样里出生。我给这个像是在意大利看电影中出现过的美丽婴儿取名艾洛玛。电影中的叫艾洛玛的少女,住在太平洋的小岛上,黑色的眼珠,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艾洛玛在洗礼后用了谭的姓。我带着四个孩子和两名佣人组成了家庭。在支付了四个月的房租和所有人的衣食住行之后,谭给我的钱几乎全部花光了,我们可以延续一段时间的生活了。但是我清楚地明白,拥有经济基础是非常有必要的。 迫于生计,我于那日午后,给谭叫我记住的中央银行的经理打来了电话。他在市中心的办公室里。日落时,杨氏在林荫大道中停下了那辆阿斯顿马丁汽车,随后进了酒店大厅,和我打招呼。“夫人,初次见面,久仰久仰,你能来上海我非常高兴。” 我们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坐下。杨是一个少见的保持着男性魅力的男人。年近五十,却感觉还像个年轻人一样。他穿着蓝色棉质的西装和领带。不时侧身与我交谈着。抽着美国香烟,已经没有白色牙齿了。这期间,释放出男性的魅力。 我对于杨的到来表示了感谢,但我相信这不是他全部的目的。我说起从都匀一路逃到了这里。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用简略的口气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军事机密了。我们已经不能再满足于日本统治下新闻机构严格检查后的情报了。” “战争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还会再继续进行下去。但是谭是相信蒋介石的。” “我们和大家想的一样。”他的脸上浮现出有魅力的笑容。“但是这里不能大声说话。日本人的密探到处都是。欧洲人也不能相信了。你对中国人了解很多,你一定会帮助中国人的吧?” 这次我用谜一般的言语答道。“我准备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他为我开了信用账户。谭的广东户头在转账后就被我处理了。杨向我介绍了上海几处有有名的场所。然后话题一转,“可以一起共进晚餐吗?”对我说道。 “杨先生。”我答道。“我们互不相识,但却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次日,我去中央银行取走了存折和可以支取巨额现金的支票本。支票本上印着精美的花纹。兰花,是生长在长江沿岸温润土壤里的开花植物。 那天下午,我把写给谭的信放进了邮箱。这之后我也有给他写信,这不是唯一的书信。我告诉他我们的住址和艾洛玛出生了。为了孩子们,玲珑格和乔纳生读者书信,希望他能给我回信。但是没有回音。以后寄出的信件也一样,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 我每天都与孩子们在一起,带着他们在酒店的花园里长时间的游戏着。因为没有谭的回音,所以总是想着钱的问题。在这里,我决定仔细计划好资产的使用,为此从高级的华国大酒店搬到了法租界中相对比较便宜些的小酒店。对于一位只会和孩子们在一起的女性,些许感到了能力不济。 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感到我用站在母亲的立场上去观察别人的人生了。我内心深处隐藏着本能的欲求和情欲。还不到22岁的我,不能无视这些。因为待在战场上,这样的欲求和情欲都被压抑了,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的自制了。做个大胆追求自己欲望的人。因此联系了对他还知之甚少的杨,总是与之共进晚餐。 我所说的“专用料理店”是没有问题的。这里实际上是会员制的俱乐部。占据了外滩最大楼房的一层楼。优美的彩色的小包厢里放置着一张桌子。 杨边喝着酒边赞美我的穿着打扮。这是件黑色的吊带衬衣,罩着我膝盖以上的身体。但是他很有礼貌。他接着说道。“夫人,你应该都知道谭的事情吧。” 我在吃好后,把陶瓷勺子放进了盛着鸡汤的碗里。“他是军队的指挥官,住在离都匀不远的地方。有时回来,有时不回来,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平静地说着。“应该是真话,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了吗?”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杨看着我的眼睛,确认我没有说谎话,接着说道。“你确定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吗?” “嗯,真不知道。”我答道。“写出的书信,也没有回音。” 他满足的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和战场上的军官联系是非常困难的。当然也没有担心的必要。还是不要考虑这些事情了。但是说实话,先前我们为谭的账户转账的时候,广东银行以没有得到谭的许可而拒绝支付了。当然我们也有办法。但是不能总是这样,你明白吧。” 杨向我说明,实际上哪里的银行都不继续给我贷款了。 我思考着他的话。不久服务生端来了奶油沙拉,我却毫无食欲。 “只剩一个办法了。“杨熄灭香烟开始说道。”谭的母亲也在广东的银行开户了。她的许可。。。。。。“ “绝对不可以。“我对他说。谭的家庭不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因此我讨厌杨说的这番话。 “但是你知道吗?“杨说道。”那个人的事业很成功哦。“ “我当然知道,就是靠贩卖鸦片赚来的。但是我不想搀和进去。“我巧妙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语。我没有意识到,这个技能的重要性。就是这个技能,在不久的将来会为了危险的目的而使用。 “这样说来,我之前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帮助可言了。但是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我微笑着。“银行的贷款怎么办?我是个人贷款。” “会有一些问题的。” “杨先生,这关系到我和孩子们的幸福大问题。请想想办法。我该怎么办。。。。。。”脑海中浮现出适当的话语。“我可以负债吗?” “没有债务。”他答道。“你所说的个人贷款,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的。你也知道,在上海生活是需要大量的金钱的。但是,如果感到不如意的话,可以到这条街上找点乐子。” 他说的没有债务。此话就如同我在不可思议的黑暗中听到了前奏曲。我们乘人力车离开了俱乐部。在倾斜的的屋檐下,在冰冷的夜色中。人力车向龙华寺的佛塔跑去。进入寺庙前,一群围着火取暖的乞丐跑来我身边。杨抓住我的手,向地面扔去几枚硬币。 走进寺内,昏暗的油灯发出的光线,照耀着排列的佛像。杨止步,看着螺旋状的木头柱子。我先他进去了。他转弯走向了佛像旁边的小路。小路的另一头有位穿着黄色僧衣的和尚在祈祷。当我回头看时,杨却不见了。我准备一个人在上海探险了。我再次看见了那和尚。严肃的举止,突出的肩胛骨。在烟雾缭绕中,我注视着这个和尚。突然感到呼吸困难,急忙退了出去。想着寺外台阶上乞丐们正在等待着我。 突然一只手拍了下我的肩膀。 “啊。”我一惊。杨的身影再次出现了。“还是回去吧。” “挽着我的手。”他说道。“你在这里太有魅力了,这样太危险了。” 我们向港口的方向走去。马路两旁,林立着商店、咖啡店。赌场和通宵营业的酒馆的广告招牌。大多数店铺都用着美式的霓虹灯。市政府有着严格的规定,乞丐们只能在人行道上待着。为了不给行人添麻烦,他们常常在道路的两头待着。 人行道上有着花草,龙虎等形状的鲜艳的吊灯 。十几岁的姑娘们从自己的房间里向下望着。他们不时和男人们一起消失在弄堂里。走出弄堂的男人,则进了便宜的小酒馆。 杨找到了马车。“是回酒店,还是想接着游玩呢?” 我说请带我继续游玩。 “那最好了。”他说道。“你想看有意思的事情吗?”在离铁门紧闭的天主教传道本部数英尺外的地方停车了。“这里每晚都能看见哦。但是要有耐心。”他点燃了香烟,热心的注视着传道本部。 “我们一起继续观赏有趣的事吧。”他温柔的说着,眼睛盯着传道本部的大门。“我不知道在上海,酒店还会关门。乡野生活结束的时候,当然想看看上海的真面目了。” 杨不久就回头看着我。他满足于我热心的表情。“但是欧洲人不会有错误的。”他警告我。“自己原以为为什么都知道,然而没有那么简单。来了!” 他的头指向一位老人。那个老人将板车拉到大门口,板车上有两个包裹。作业结束后,老人再次拉着板车回到了来之前的路上。板车在灯影中上下摇晃着。 我想包裹里装着婴儿。绝望和贫困让我心情沉重。 “帮下这两个小孩子吧。”杨小声说道,示意人力车夫。“神父会把他们送进孤儿院的。男孩子会被领养,如果是女孩子,就会去做佣人了。” 我们慌张的逃离了福州路。我并没有感到幸福。这样的风景像极了巴黎的景色。除了晴朗的天气,咖啡店、饭店等如同巴黎的氛围一般。小乐队在马路上演奏者歌曲。有着无数的小酒馆和俱乐部。还能在剧场里看到京剧。 车在南京路的地下酒吧前停下。两个中国人门卫后的通往地下的走廊深不见底。他们带领我们下去了。我们在桌上点菜,杨要了一瓶德国产的香槟酒。在日占区能搞到的便宜货。 几分钟后,年轻的泰国人跳着舞出现在了舞台上。她和着管弦乐队演奏的旋律舞动着身体。在聚光灯下,她开始脱衣服。丝绸女式上衣缓缓地从她身上滑落,裤子也脱去了,赤裸着跳着舞。只穿着黑色的高跟鞋的身姿在舞动着。她回到舞台中央放着靠垫的长椅子上,似乎睡去。这时,另一个场景出现。 笨重的棕熊,在驯兽师的引导下走上舞台。驯兽师向观众们介绍这头棕熊,它叫伊戈尔。熊爪上裹着棕色的铁丝网,头上戴着口罩。熊被命令着面向观众坐下。这时在长椅上的姑娘站了起来,梦游般的走到了熊的旁边。她在熊的腰下,用手抚摸着。和着音乐的节拍,她又回到了现实当中。驯兽师带着棕熊退场了,舞台让给了另一位明星。几乎所有的欧洲人观光客都激动地鼓起了掌。 我背过脸去。“杨,可以走了吗?” “好的。”他轻声说道,起身带我离开了这花花绿绿的所在。 “求你还是少带我来这些地方吧,请送我回酒店吧。” “不准备看看其他令人吃惊的事情了吗?”我问话的时候,他嘲讽的说道。 “嗯,我到上海来不是为了想看这些的。” 人力车最后停在了外滩附近的大楼边。楼上面就是俱乐部。杨说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太阳从河上、港口里升起哦。快点,已经快天亮了。” 我们,在俱乐部的小型豪华卧室中,从窗户望去,可以看到上海港。天花板是用黑檀和金丝装饰的。墙壁上使用墙纸,黑色的丝绸窗帘挂着。地毯上放着靠垫。 喝着伏特加望着星空的杨,面向了我。 “你身处长期战争的漩涡中,没有因上海的惊奇而感到害怕。还是忘了战争和死亡吧。你还很年轻,有活下去的渴望。也有向往快乐生活的渴望。”他从椅子上起身来到我的身边。他小声的哼唱有着催眠的功效。“因为你和中国人结婚了,所以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结合的?我们并不比其他国家的男人差。对于我而言,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孕育着无尽的快乐。这种快乐,让人无法自拔。”我看见了他崇拜的目光。还在犹豫不决的我,正闭目躺在椅子上,想着如何离开。 “不行,不行。”他说道。“现在这个瞬间你什么也别想。我们两个人可以发掘出很多的快乐。在这条街上,在这个夜晚,明白吗?人生里都是爱人。” 他的言语刺激到了我。“贝安佳。”他叫着。用羽毛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游走着。“你的嘴狠漂亮,很柔软。然后抚摸你•••••。”他拉下我背后的衣服的拉链时,我的身体开始兴奋起来。我想要他,他也没有拒绝。他吻着我的头部和耳朵。我想他的手会继续抚摸下去的,爱抚着我。他的每个动作都有言语相伴。一句一句的甜言蜜语让我渐渐沉醉。他爱抚着我,让我期望得到绝顶的快感。那是灵巧的手和温柔的声音。 我们离开椅子,来到床上。 ••••• 中午时分,我睁开了眼睛,他还在睡觉。望向窗外, 在码头边来回穿梭。报童已经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兜售上海日报了。这一天,最大的新闻是,日本偷袭了珍珠港,罗斯福总统宣布美国对日本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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