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乐访谈录
来自:路可可
采访:夏永 受访:吕乐 夏永(以下简称夏):您和张艺谋都是摄影专业毕业的导演。张艺谋是较唯美的,而您对摄影机运用的观念却是革命性的,比如在《小说》中,您把人放在没有规律运动的摄影机前,摄影机的调度重于场面调度,您是怎么想到要这么去处理? 吕乐(以下简称吕):当时我就想把现实和故事混起来,像是在拍一个纪录片,同时里面又发生了故事,用编辑故事的手法来处理那两个人物--服务员与曾经是老师的商人。 在画面构图上,我设想边框的四边要给一种外面还有东西的感觉,但又要把演员与说话的作家的表情框进来,而不要像《一个和八个》或《黄土地》的边角构图那么极端。 我想摄影机的运用应该要显得"生"一点,拍摄时可以随便摇,捕捉说话人或问话人。拍《小说》我们要了两台摄影机,基本上是顺着台词往下走。 《小说》的画面空间我是这么设计的:先是一个铁轨的镜头,然后摄影机在铁轨上前进,然后看到小乡村,再慢慢进入这个城市,以后就留在这个小城的宾馆里。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宾馆的会议室、客房、楼道这三部分。把环境缩到最小来谈"这个年代还有没有诗意了"这么个问题。每场戏的结尾都是我们限定的,故事部分也是,其它都是他们自己发挥。片子的最后,我们给了一个很平常的,稍为有点弄不明白的结尾:不知他们(剧中男女主角)有什么许诺,不知他们是否过夜了,最后让作家回答他们可能是什么走向。我比较喜欢这样做片子。 夏:您是怎么看待艺术的唯美与创新? 吕:艺术的唯美与创新,我觉得我们应该躲开说唯美就是漂亮,尤其是第三世界的电影。像我们这个小制作的电影,就应该选择另外一条路,把美可以看得更大一些,讨论一些在商业片里讨论不了的东西,抽象一点的主题或问题,我觉得这是唯美的。创新?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因为我想到这么一个故事,想到这么去拍。 夏:您在《小说》中对影片体裁的解构比张元的《金星小姐》走得还远,是纪录片与故事片的混血,您为什么这么做呢? 吕:在《小说》里我有个大胆的做法--用他们的语言来接画面。要是拍动作或眼神,那它是不占时间的,台词就更不占时间,台词是经过推敲,是精练的,而拍他们说话就特别占时间。所以原选送审的剧本里的戏,像作家报到、注册、吃饭、离别等就决定不拍了,这样形式上就成了纪录片。故事部分,我们给演员一个人物走向,中间填词即兴完成,给了王志文与王彤一个分手之前的大背景,让他们别对心计,别对台词,即兴完成。手法就是这么用的,所以片子就显得特别真实。 夏:在《小说》的整体结构中您舍弃了戏剧的核心,但对于"重逢"的爱情故事,您又建立起戏剧核心。北京大学戴锦华教授有这么一句话说,"逃脱中的落网",您有何感想? 吕(笑):她不能解释成"逃脱中的落网",你必须安排两个人见面,要淆就真成了纯粹纪录片了。故事片部分一定要安排一些故事。我当时设计女人从南京来,男人从上海来,要是男人不从上海来,他们就见不了面了,那后半部分就不会出现了。没有戏剧冲突,这个故事没办法发展下去。 夏:当下男与女的两性关系混杂了现代性和后现代性,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本能、欲望来解释似乎不全面。在《赵先生》中,最后赵先生想的是本能得到的蒋文丽,您个人是否想表述两性关系不是欲望而是欲望的驾驭?是权力的边界而不是边疆? 吕:《赵先生》是,赵先生和他的妻子一出场,就已经是夫妻好几年了;赵先生和他的情人一出场,就已经出事了(怀孕)。我想表现的是欲望过后,权力过后的一种尴尬状态。 我觉得施京明演得挺好,当然跟这个物的设计也有关。原先本子是述平写的,艺谋曾经要拍的,后来我觉得本子的戏剧冲突太多了,就按原小说写了个大纲,只表现人物关系和欲望过后,没有太多叙事。赵先生与蒋文丽见面也只是初识阶段,赵先生只是想在蒋文丽身上找一种安静,就像王小波说的那种"绿色的爱"。其实是一种无情无欲和有情无欲的关系。 夏:一般文艺作品中,两性的爱情故事只在一个三角的,但《赵先生》由于蒋文丽的插入而延伸出一个新的三角,要是让您再拍一个以两性游戏为题材的片子,您还会怎么做呢? 吕:有很多东西可以拍,我自己特别偏爱情感电影。要让我讲怎么发射卫星、焦裕禄什么的,我是很难做的。但让我拍一个或三个情感电影,哪个都会不一样。人物关系,着重点都不一样。可能这跟我受的教育有关,欧洲电影更多集中谈人;再有自己在生活里对这部分更有兴趣。 夏:您怎么看爱情呢? 吕:不论情感时间延续的长短,情感是应该承认的。最有激情那一段,可以说是爱情。当代人的激情越来越短了,但频率越来越快了。这可能是人在向前发展时,又回到了原先起步的阶段--接近于兽性。当代人为什么喜欢看画面,看MTV,看节奏快的东西,跟原始时代人们为什么喜欢看飞鹰,狩猎,追动物的原因是一样的 --这就是一种本能的回归。 人的情感由兽性向一夫一妻制的变化过程是由几千年的道德观、统治阶级家长制的宣传造成的。现在这些观念对人的影响越来越小了,所以当代人的情感也就越来越接近于兽性。 当然情感也可能在某个未来突然停了下来。就象二百年前宗教突然停了下来,大家都怀疑上帝是否真的存在了一样。 夏:您对作品使用的策略具有一定的延续性,如同一摄影,没有群众场面,不用音乐,为什么? 吕:我和王天凝合作很愉快,他是91年北电毕业的,拿我当师哥,愿意把片子做得很好。但我这部片子工作起挺费劲。 至于音乐,我总感觉音乐和商业片有关系。我指的商业片是指观众面的百分比--如果商业片有100个人去,我的片子可能有10个人去。 我对商业非商业是这么个定义的,所以我的片子就不插入音乐。 没有群众场面主要是受经济限制,还有重要一点就是群众场面片的一大元素--宏伟的场面,极端的事件,甜美的细节等。 夏:《小说》中,王志文与王彤游泳池那场戏,现在时的王志文、王彤的脸和过去时的篝火、火光在同一时空出现,业内人士都觉得很妙,很新。您是怎么想到的呢? 吕:如果我想戴一块上海表,然后突然就戴上了,我觉得这个过程很电影化,我很喜欢这种电影感觉。在这个戏里,我就用了篝火。不过我总觉得我不大能调侃影片。 夏:《小说》片名的尚未定,还可能叫"诗意的时代",小说意味着有完整的结构,暂未定名是否想打破结构的完整? 吕:当时觉得《诗意的时代》太大了,戏剧冲突感太强了,有美国怀旧片味道,另外还会产生错觉--诗意的年代就是得意而不得志的年代。我怕送审通不过就改了。当然后来改了也没通过用《小说》是因为我觉得《小说》就是喝茶、聊天。另外,我朋友把《小说》译成英文名是《TEA LEAVES》,茶叶的意思。有一个典故:以前犹太人算命,能通过看茶叶茎脉走向看出人的未来。所以就用了《小说》。 夏:学术上,有人说您既是第五代,又是第六代;既不是第五代,又不是第六代,您怎样看自己呢? 吕:我自己觉得我是在做个人电影。 夏:您以前作为摄影师而曾拍出许多优秀的影片如《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活着》、《有话好好说》等等,您为什么在您从事摄影艺术的高峰时期,转向导演呢? 吕:我觉得自己到了讲故事的时候了。其实我觉得任何人都可以做导演,我一直有这么一个观点。在国外我见过很多导演,以前都从事过很多职业,而摄影专业改导演,就有这方面的局限性,以前没有从事过什么职业。这里面的人一辈子就拍一部片子,就想讲一个故事,有的人可能不得不讲很多故事,因为他要挣钱,所以他就成了职业导演。我只讲我想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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