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之歌,马勒交响曲:第一号
来自:Deutschland(Des Knaben Wunderhorn)
马勒音乐欣赏系列随笔,交响曲“第一号” 用“旅人之歌”作为我对马勒九部完整交响作品欣赏随笔的标题,有两重意义。其一,《旅人之歌》本是马勒早年成名的声乐套曲,是作曲家在《悲叹之歌》后的第一部重要作品,这里,算是向其致敬。其二,马勒说过,“这套歌曲(指《旅人之歌》)描述的是一位流浪者,被命运捉弄,走进了冷暖无常的世界,永无止境地漂泊……”。这其中的命运无常、流浪漂泊、永无止境,贯穿于作曲家此后作品之始终。像我此前所表达的,马勒的各部交响作品,非常适合作为一条完整脉络去理解。所以,这里也透示着针对广义生命旅程的哲学解读。 对于马勒九部完整交响作品的系列随笔,我不会在每一篇额外再加标题,因为这很难不显得牵强。马勒与同时代的西贝柳斯曾表达过两类极端观点,前者认为交响曲的伟大,体现在它应该“包罗万象”,而后者则认为应该简单纯粹。于是,西贝柳斯听起来纯净清澈,马勒则更多的是丰满酣畅。在这种作曲理念下,马勒的交响作品就极为“综合”,以至于你没有办法通过单一主题去定义他的某一部交响作品、甚至是作品中的某一乐章。在这方面,恐怕只有他所敬仰的瓦格纳在其“新式乐剧”中走得更远。所以,马勒在早期作品之后,一再控制自己不去使用标题,因为任何一个标题都不够恰当。 马勒的第一号交响曲,是这九部作品中,最容易被接受的,被作曲家称为“练习交响曲”。它接近海顿的标准四乐章交响范式(尽管最早的手稿是五个乐章),旋律性明显、表达主线突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布鲁克纳(马勒在维也纳音乐学院的老师)的作品更容易入门。在我苦于丝毫无法理解马勒作品的年代,手上一套滕斯泰特的马交全集,就只有这部“第一号”能够听得出一些感觉。这一听,就是十余年的单碟循环。 这部作品的主体,应该是马勒在韦伯(《魔弹射手》的作者)后人的莱比锡宅邸中完成。马勒受邀去补完韦伯生前的遗留作品《三个品脱》,这项工作也被马勒称作“逃离世界的安全门”。可见,那段时光是作曲家相当美好的一段经历。而这却以马勒与韦伯孙媳的恋情而告终,韦伯之孙受此打击后精神崩溃,马勒也被恋人拒绝再见。这倒是令人不得不联想到马勒最崇拜的“大师”瓦格纳,后者挖了彪罗的墙角儿,娶了这位指挥家妻子、李斯特私生女。 于我而言,这部“第一号”至少可以有三层理解。 第一层,文学层面。作品标题“提坦”,取材于约翰·保罗·李希特的小说。文学作品中,讲述了两位理念迥异巨人的对抗,最终被第三位主角所中和。这一角色称为阿尔巴诺,他集合了太阳神阿波罗、酒神狄奥尼索斯在两个极端的性格。于这一层背景下去聆听马勒的“第一号”,首乐章像是阿波罗开启的晨曦与旭日,次乐章则富于狄奥尼索斯的欢谐和自由。经过这样理性与感性的对立,三乐章的葬礼进行曲(国人熟悉的《两只老虎》旋律)像是两大神灵角斗后的间歇。最终,通过四乐章的一次次铜管奏鸣,完成了一方的胜出。 第二层,个人经历。在这一层,乐曲的文学背景更像是一种假托或是表象。马勒曾在私下表达,这部作品背后蕴藏了一段他的个人感情经历。这段经历并非后来与其婚恋、生子的阿尔玛,亦非韦伯的孙媳玛丽安,而是他在更早恋上的蓝眼睛女歌手约翰娜·李希特(与前文提及的作家李希特并无亲缘关系)。这可以从马一前两个乐章大幅使用《旅人之歌》中的第二首旋律得到解答,而《旅人之歌》又确系脱胎于马勒为约翰娜改写的诗歌。其中第四首的标题——《心爱的人有一双蓝眼睛》,指向性再明显不过。而在《第一号交响曲》中,马勒却没有沿用《旅人之歌》的悲剧性基调,而是表达了喜剧性结局。四首《旅人之歌》只有第二首显得欢快明亮,而马一通篇,则只在第三乐章呈现了沉重、缓慢。这也是我一直坚持认为马勒是悲观的乐观主义者,而非纯粹悲观主义者的一个缘由——你总能在他后面的作品中,看到超越此前的积极主题。 第三层,艺术哲学。这也是我一直更愿意坚持的,从整体角度去理解九部完整马交的哲学表达(可详见本系列序言《三棱的莫比乌斯圈,早熟的喜剧性轮回》)。简单一些,可以将“第一号”视作起点——翩翩少年在晨曦中明醒,在阳光下走过春花烂漫的阿尔卑斯山野,开启一段鲜活的生命历程。这将直接延伸到此后的八部作品,一段生命从青春开始,经历凡世间沧桑、仰望神灵之天堂、终于静谧的死亡。但这个起点并不简单,如果你从“第九号”的死亡交响曲去听,竟会发现马九的尾章,恰恰是马一的开端。弦乐从强至弱渐熄的“第九号”尾章,与从无到有、继而渐强的“第一号”首章,衔接得如此浑然、宛若天成。从这角度讲,马勒“第十号”的未完成,除了映衬众多伟大作曲家“九的魔咒”之外,或许也赖天意。我不知道别人在听“第九号”尾乐章的心境,但我没有被那种象征死亡的结束打入绝望冷宫。因为当一则生命已经历尽百态、洞悉万千,面对这种生理意义上的结束完全可以显得无比静淡、极尽从容(这将在“第九号”的一篇中另言)。况且,这个“喜剧性的轮回”无所谓起点,无所谓终端。经历过三界百态的死亡,孕育着的是一个更加完满的新生。既如此,死亡不过是中途一段停靠,又何须如面对哈迪斯一般恐惧、心畏? 马一的山花烂漫、纯真无邪,像是作曲家童年经历一般,根植于他的众多作品,让人无法不去想象曾经安于那座波西米亚小镇的中产之家。然而,它还有另外的一面,死亡与初生一样,都是马勒作品中不变的主题。好在死亡从不会幻灭掉灵魂,因为它在迎接自己的下一段旅程——复活。 散人于翠微斋 2017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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