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梦的第几层？

        某日凌晨，当我从回家的出租车上拖下疲惫的躯体时，路边烧烤摊的喧哗早已消失，剩下浸入地面的油迹和还未被扫走的垃圾；路灯不知疲倦地照亮路面，等待曙光乍现它们便可顺利交接；环卫工人陆续出现……我知道，这座城市刚刚睡去，而几小时后，它又将醒来，如此反复。
        几小时前，我正坐在解放碑某老火锅馆内，一桌男女左手不离山城啤酒，右手不离香烟，眼睛还死死盯着锅里正熟的鸭肠、毛肚，烟离开嘴唇吞云吐雾的短暂间隙，还不忘“四季财”划起，那划拳声打破了馆子难得的安静，因为我们是最后一桌客人。时间再往前移几小时，我正坐在黄桷坪四川美术学院外某小酒吧里，本来就不大的桌子，它的一大半已堆满了啤酒瓶，烟缸里的烟头倒了又满，满了又倒，狭小昏暗的空间弥漫着烟味、香水味，还有爵士乐，声音和味道居然可以水乳交融在一起，刺激你的听觉和嗅觉，让人似问这是梦的第几层。待结帐之时，5张红色票子才让我确定这并非梦境。
        当曙光穿破黑夜的时候，我一定是在梦里，所以我无法如等待日出一般等待这座城市醒来。而与我梦境平行的又是另外一出超现实：大部分上班族在完成起床、洗漱、出门这一系列机械工作后，通常会就近找一家面摊吃2两麻辣小面。如果这家面摊生意实在太好，你通常所看到的将是人们坐在一张矮凳上，而面碗放在高凳上，他们就这么不计形象地呼呼大吃。重庆人对小面的热爱，不仅体现在它是早餐首选，还公选过“小面50强”，让以面食为主的北方人都自叹不如。接下来，渝澳大桥的进城方向，私家车、公交车、货车接成长蛇，只是这条蛇因为太胖，爬行异常艰难，平时1分钟可以通过的大桥现在需要10分钟。那些急着赶到办公室打卡的人等不起时间，于是就招一辆“摩的”，以它苗条的体型在汽车间穿梭可谓游刃有余。路边还站着一些美女，也许昨晚在“88号”耍晚了没听见闹钟响，也许是早上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过于罗嗦，以至于不打车就会迟到。所以，她们一手端着小面或油茶，一手还不忘招出租车。而与地面截然相反的是另外一番景象：轻轨毫无障碍地驶在城市上空，它没有堵车的苦恼，唯有路线是否和你的路线吻合的考虑。最终，这些人都将走进高楼大厦投射于地面的影子中，为生活奔波，他们步履匆匆，从一个影子走向另一个影子。
        在我的白日梦里，昨晚发生的一切又轮番交替出现。下班前接到一个电话，朋友小聚，地点定在黄桷坪四川美院。我对这个地方又爱又恨，我恨它离我日常生活圈子过于遥远，我爱它有那么多物美价廉的美食和美酒。转了一次公交车后，我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目的地。美院的艺术气质延伸到它周边的普通民宅，它们都被涂鸦，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让人恍然置身成人童话世界，公路尽头两根巨大的烟囱还冒着烟雾，它们和这些涂鸦一起，成为了黄桷坪地区的身份标志。胡记蹄花的桌子已经摆到了人行道上，而且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只是老板会好心地提醒你，在食用过程中，楼上也许会浇花。为了防止污水落入鲜美的蹄花汤中，我们忍着初夏的闷热，躲进了室内。当各种凉菜、烧白、蹄花汤摆满桌子的时候，你好像觉得也没有那么热了。初战告捷，我们在美院朋友的带领下，路过昔日经常关顾的“老巢”、“501”创意基地，不断下梯坎，左拐右拐，期间，那两根大烟囱一直出现在我视线之内，好像围绕着它转就不会迷路似的。最终，我们进入了一家极为隐秘且极为袖珍的酒馆，待日本范儿老板把黑啤端上来，我们就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瞎聊了起来，语言的空隙都灌满了啤酒。
        其间，我自然上了很多次厕所，厕所在外面，要走个几步，我在酒吧门口的一块绿色门板上，居然惊艳地读到了用毛笔写成的以下文字：“我的声音落在了雨点上，雨点又落到了我的脸上。”突然，天空下起了小雨，有几滴落在了我脸上。我想，雨点一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它听懂了我内心的声音。
        “你在干嘛？楼上在浇花，水都溅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