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台湾作家张大春的评论集子《小说稗类》最后一章的篇目是《召之即来，挥之不去》，讲刘鹗写老残游记，写到十三回，出来个妓女翠环，先是感叹世上才子太多，动辄送她几首诗，诗里内容无外乎自己如何才子，各地姐儿又是如何美貌又是如何爱他才华，末了问他要两个体己钱就翻脸；又是感叹老残与一般才子有异，写诗不是说自己有才，而是叹息黄河不清。果然与一般过往的客人不同。而老残也投桃报李，为了体现他与一般才子的不同，让作者费了大半本书的笔墨，救翠坏与她的姐姐于水火，救了不能不管吧，于是再煞费苦心为姐儿俩安排结局，于是从十三回一直到终卷，除了咆哮公堂、智伸奇冤之外，就直忙着打理二翠，且不惜为之交际官老爷，“拔妓为妾”，生生坏了老残先前在将渡黄河冰塞川时的感慨：“现在国家正在多事之秋，……国是如此，丈夫何以家为？”的远大抱负。
    小说家写一个人物，当真是招之即来，可是小才子写的书可以让那个人挥之则去，不管不顾；而大才子书就要想把故事讲得圆，弄来弄去的，召之即来，挥之不去，尾大不掉，不知不觉中，早就折了作者写这个书的初衷。
    可是显然拔妓为妾不是大才子的本意，于是作者又写了老残二编，花了整整六回的篇幅铺陈了一个似妓非妓、似仙非仙的隐世高尼逸云出来，非得让翠坏脱离世俗，再上层楼，跟了仙妓出家去了。这位大才子写了这么一本才子书，不是为了讲老残游历四方的故事，而是现身说法，告诉后来者，千万表招惹妓女，否则猫抓粢粑，甩不脱爪爪。她们要么太过邪恶，要么太过悲惨，要么太过豪迈任侠，等闲让忧国忧民的才子大侠相形见拙，赔上他对民间疾苦的关怀实践，白染上一层绯色——绯闻之色。
    噗——！
    笑得绝倒。
    《神雕侠侣》就绝对是这样一个故事。为了铺陈故事，弄出一个绝情谷，结果绝情谷占了一半笔墨，最后还埋葬了小龙女十六的青春岁月，让金才子费尽心思，好搭救小龙女出谷底。当然，这中间真真切切的穿插了一个“南海神尼”出来——如同仙妓逸云一般，象就是为了证明刘鹗才子曾经走过的路子，路是斜的，通向悬崖，奈何不得不走，绕不过去迈不开去，生生掉了下去，落进了坑里。
    为了“拔妓为妾”，多少才子写书在讲这个故事啊，不管是男才子，还是女才子，是才子就要逛妓院，就要发现有才华的妓女，就要打救一番，非如此不能显示其妓之高义名节，才子眼光之博大宽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