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河豚记

                
                
  河豚是人类食材中少有的怪物。其怪有二，其一是，肉味鲜嫩细腻，全然不似鱼味，另一条则是憨厚笨拙的外表下有着毒煞人的内脏和血液。河豚毒人，风传甚广，未曾吃过河豚，便已被其毒死人的故事吓去了三分胆量。然而，这剧毒又仿佛天然的广告，让人怀着无尽地遐想，前赴后继的冒死品尝这圆滚滚的小鱼。
  中国自古便有食河豚的历史，近年却难得见到大张旗鼓专门经营河豚的饭店。想来也是，国内人为造“毒”的食品事件不断，又有几个人敢去尝这天然剧毒傍身之物？偶有贩卖之处，必定让厨师当面烹煮，亲身试毒，方有食客颤抖地将河豚送入口中，未尝鲜味，囫囵吞下，等到确认无人七窍流血，肌肉抽搐地倒下，才放了一颗心下来。说是尝鲜，犹如冒险。
  倒是日本嗜鱼如命，索性专门培训厨师调理河豚，颁发证书，据说工序复杂，并非轻易可以取得的。因此。日本鲜有因河豚毙命的事件发生，大大壮了食客们的胆量。不但一般小店也常常拿出河豚贩卖，连超市都有处理好的河豚出售。河豚和一众普通食材摆在一起，端在桌上，全然失去了其因毒而稀有的新鲜感。也没了让人欲尝而不敢轻易近身的恐怖感。
  初来日本，日本友人请客吃饭，在滚烫的火锅里忽然吃到一块鱼，鲜嫩润滑，口感独特，问日本友人是什么，答曰fugu。查字典，河豚二字跃入眼前，惊恐的瞬间，口中鱼块刚好咀嚼完毕，咽了下去。就这样，仓促完成了第一次“舍身食河豚”的经历。虽然初次经历不很浪漫，也不很神圣，倒是让我对河豚大为喜爱起来了。
  但是，日本人吃河豚之复杂，精细，是我之前所未料到的。从皮到骨，无一残留。河豚的皮布满软刺，看上去怎么都不像可食之物，然而扒下整张鱼皮，用开水一浇，鱼皮立刻收缩变硬。将鱼皮切细，拌入葱末，柚子醋，清脆爽口，风味无比。绝对是下酒的一道好菜。而河豚的骨头也不像一般鱼骨，粗壮犹如鸡骨，用刀剁开，裹了面粉，下油锅炸了居然也是鲜味无比。
而最鲜嫩的鱼肉当然是用来煮的。河豚没有腥味，锅中不必下任何避腥的调料，清水烧开，直接放入河豚，一点清酒，一点盐，一点酱油提鲜味，等到锅开，满锅都是河豚的鲜味了。一口鱼肉入口，清滑肥嫩，非语言之所能描绘境界。
  如果你觉得这餐河豚就到此结束了，那可错了。河豚身上还有一对小小的鱼鳍，切下用火烤干，放入酒杯，加一点盐，将温热的清酒倒入，酒味会变得浑厚浓香，一连舔换数杯，河豚鱼鳍的香味不减。这酒喝法是十分地道的日本玩法，若不留心，一般外国人不会知道。
   说起这个，想到了一个趣事。过年和副教授去喝酒，副教授对我之前不甚认真的学习态度十分不满，没想到几杯酒之后，居然聊起了河豚鱼鳍酒，我大声称赞此酒美味，副教授竟笑道“我也喜欢喝，看来我们俩还是很投缘的。”两人遂点了两杯鱼鳍酒喝。我舒了一口气，暗喜多亏了了解河豚，紧张关系有所缓和，没想到副教授干了一杯转头又说“拿出对河豚料理般的兴趣，好好搞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