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弹与金鹅》

刊载于2010年8月5日《自然》杂志
                
                
作者诺曼•史宾拉德，1940年生，美国知名科幻小说家，现居巴黎，曾两度担任美国科幻与奇幻作家协会主席，代表作为《窃听杰克•巴伦》（Bug Jack Barron）。
银弹与金鹅
（美）诺曼•史宾拉德 著
无机客 译
不，我不是共产主义者，但我也不是资本主义者，我自己没有资本来完成这项工作，这是我踏上古巴之行的唯一原因。假如我可以到达古巴，说服古巴人，等他们开始散发癌症疗方时，全世界才不管他们是不是共产主义者呢。但即便偏执狂也有真正的敌人，如果我的对手得以阻止我，也许这封在孤注一掷情况下、好比装进多个漂流瓶投入媒体海洋的书信，至少会告诉全世界，我的对手压制了什么。
还有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我是不是天真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
我联系过的每家大型制药公司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告诉我这点。我的这项研究一定可以研发出治愈癌症的药物。它不只是针对某种癌症，而是对所有恶性肿瘤都有效。它不只是另一种用处只是让患者多活数月的化疗药物。它不像艾滋病鸡尾酒疗法一样，患者为了保命，余生里都必须继续服药。
它是人类已经寻找了很久的银弹头，至少我天真地信服于此。这种药能让癌细胞解体，而且只会让癌细胞解体，再让剩下的每一个癌细胞曝露出来，由比较健康的人类免疫系统加以摧毁，根本不会对正常细胞带来任何负面影响。
我不晓得谁将读到我的这封书信，我敢在此揭示多少信息呢？
不管你可能是谁，我都可以在此告诉你，我的研究和大型制药公司、工业实验室做的事完全不同，自从理查德•尼克松宣布“抗癌战争”起，已经有数十亿美元浪费在这些公司和实验室上。和反恐战争一样，抗癌战争是一场持久战，研发出了许多能克制癌症的化疗药物，有些药只要一直服用下去就一直有效，可在永久治愈癌症的药物方面，压根没有进展。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研究基于人们长久以来知道的一项事实，即癌细胞一直在生成，而每个人的免疫系统也一直在摧毁癌细胞，假如这一过程完美无缺，癌症根本不会以致命疾病的身份而存在。
我可以告诉你，我花费了十年多的光阴，周游全球，在丛林、沙漠、人烟罕至的小岛上寻找小型部落。实际上，癌症在这些小部落里压根就不存在。最终，我寻找到十来个这类小部落。
我不会告诉你那些部落的位置。
我耗尽家财，对这些居住地与世隔绝的小部落人口的特有基因组进行测序，却只气馁地发现，这些基因似乎并不任何相似之处。
我可以告诉你，在一座丛林里的茅舍下，我在当地的一种迷幻剂影响下，终于领悟了这一发现的意义——如果这些与世隔绝的小部落人口不会罹患癌症不是由基因引起的，那么只可能是环境原因。
这十来个与世隔绝的生物群系有些共同之处，大概是许多因素的复杂混合，其中一些因素协和起效。首先找出这些因素，再进行合成，然后你瞧，银弹头就有了！做成这件事，需要一家大型制药公司的财力和技术资源，还要对我发现的小部落人口和他们的生物群系环境做详尽的研究，且得从交互式分子层面进行研究；按照可能的组合进行合成，在中性个体群上做大规模测试。
但大公司完全负担得起。这只是制药公司生产出五花八门的化疗药物时的必经步骤，这次会诞生一种广谱治癌药，即使不是对所有癌症有效，也能治愈多数癌症。我只是想把这些事告诉所有制药公司，让他们完成制造银弹头的工作。
我天真到无可救药的程度！我接触过的制药公司不断这么告诉我。
“你不看电视吗？你何曾见过电视广告里推销过一种能治愈哪种疾病的药物？把任何一种新药推入市场，需要花费数千万美元，那意味着我们需要在专利过期前，不断出售这种药。顾客们为了保命，必须一直服用下去的治疗癌症的化疗药物，是制药公司的利润来源，让制药行业能有盈利。你的银弹头药物会转眼间夺走我们的最大利润来源，你还指望我们为杀掉我们自己的金鹅付钱给你？
“你是什么人，是哪种共产主义分子吗？”
不，我不是，但古巴政府依然是共产主义者，对吧？至少古巴的医疗体系和制药业受政府资助，因此他们的经济私利便是要削减医疗支出，而不是抬高医疗支出，以获得最大利润。
我因此踏上了去往古巴的旅程。
那也是我眼下为何不能冒险揭晓我所发现的那些没有癌症的小部落地点的原因。那些经济私利恰好与古巴相反的制药公司，为了保护自家的金鹅，消灭我的银弹头，会走到哪一步？我想要发现他们的下一步动作吗？
我是个科学家，不是资本主义者，也不是共产主义者。
可我也不再那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