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尺（上）

            夜幕降临之时，金陵燕尾巷里更多了独一份儿地景致。街角飞檐下点着灯，带着流苏缓缓转着，更有的在上用小楷红描着：“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西东”，客人若瞅见了，便嘴角含笑，说是又是哪家痴情女子别了负心郎官，在灯笼上倾付一腔幽情了。
      灯光点点之中，自有一对对红男绿女往往来来，欢声笑语，莺歌燕舞，极是快活，其间却有一人悄没声息在街上走着，着的黑衣在欢场中显得极是不谐，那些醉酒的赌钱的卖笑的经过身时也浑似没见着他一般。而他却在一处停了，因为他瞧见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倚着勾栏正磕着瓜子儿。头上用钿银簪子胡乱挽了，几缕碎发垂着，眼中带雾半梦半醒，嘴角吐出瓜子末儿时也含着笑，秀白单衣衬她削肩蜂腰，水青襦裙上还沾着些猩红酒浆，她却浑不在意轻轻踢着裙摆，不时将三寸金莲露出来，显是在撩拨。旁人却也当她是个魂灵似的，头也不回走过，毕竟就着昏暗的灯光，仍能瞧见那略施脂粉也暗藏不住的脸上些许的细纹。
      那个女人也瞧见了他。他虽遮了半边脸，露出的脖颈却显得极为白净，不像是江湖人士，但身边那个狭长布包却提醒她，眼前这个人有着一把出鞘必饮血的利器。不过，她仍是分神想到，那只握着它的手也是极好看的。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她也并不是没有见过的，买卖必然照做，于是她便将空了手，扯出本系在腰间的一方小帕，万了个福，对他笑道：小哥可是来寻相熟的？
      那人走上前来与她相差不过一步了，却好似有洁癖一般侧身抱住剑，在她耳畔低声说：十里杀一人
      那女人忽敛了笑，睁大眼又打量他一番，也细声答：视死忽如归。
      要找谁？她又问，声音中已全无刚才的风流妩媚，很是机警。
      宴之敖者。答得很是言简意赅
      她眼中满是意味深长，侧身往巷道退了几步，忽高声道：小哥原是找不着那薄情的，便将姐姐这生的做成熟的罢，说着转身便往那更暗处走。他也悄悄跟了上去。
      燕尾巷既是风月之地，多的是青楼赌坊，鱼龙混杂之中便少不了人背着些罪孽，特别是那些有命案要躲官府缉拿的，便总离不了这些通往各处的暗门，穿过去有时便是生与死的结界。
      这风平浪静的奢靡场所之下包纳着神秘无尽的密道，正如一个威严的王城，即使其中不过是一些罪恶肆意的狂欢。宴之敖者便是端坐于这座王城最高处的王者，俯窥着一切浮生欢笑，他所凭借的，便是散于燕尾巷各处的线人，有些是饮浆贩酒的走卒，有些是掷手千金的赌客，有些是脂残粉退的暗娼，比如眉间尺见着的那个叫做顾横眉的女人。
      顾横眉拐了几道弯，行得越来越深，巷里也越来越暗，眉间尺心中疑虑也越重，不由地紧紧握住剑才感到安心，全然不顾掌中已经细细沁出了汗。
      “到了”，顾横眉忽地停了。她的声音混着墙壁传来的回声，说不出的诡异。
       眉间尺忽道不好，正欲拔剑，脑后却遇着重重一击，当即闷哼一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