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号苦逼》

《53号苦逼》
傍晚时我在学校操场上慢跑，天色渐渐趋暗，有一些云，从西南往东北方向呈扇形延展开来。
我从跑道的起点处开跑，首先是一个弯道，然后是一个直道，然后再是一个弯道，然后再是一个直道，回到出发的地方，这就跑完400米，可以计作一圈。我伸出一根手指来计数，手指是最好的计数器，可以计到99圈。然后开始新的一圈。
第二个弯道外面的那栋教学大楼，刚刚被夷为平地，一片废墟上，传来春天的猫叫声。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衫裤的秃顶瘦老头，沿着和我相同的逆时针方向在练习退步走。我从他身旁跑过，看到他脖子上挂了条白色的毛巾。
一圈是400米。两圈半是1000米，又可以算作1公里。从感觉上来说，1公里要比1000米看上去更有分量。因为1000米是10个100米，跑1个100米是件很轻松的事情，1000米就是跑10个100米，10，应该算一个很小的数字。而1公里，这个单位让这个距离看上去有点远。
天色放暗的速度很快，400米终点，或者又是下一个400米的起点处，跑道外的高低杠旁边，锻炼的阿姨已经只剩轮廓。弯道里面的半圆形区域，沙坑边，一个中年人开始旁若无人地练起了美声，高亢的声音冲上暗夜，又落下击打黄沙。
两圈半是1公里，五圈是2公里，十圈是4公里，十二圈半是5公里，跑上5公里是一个适中的运动量。然后，十五圈是6公里，十五圈是一个比较舒服的计量。之后，十七、八圈时会遇到一个小极限。二十圈是8公里，二十二圈半是个可以跳过的节点，因为跑到这时，肯定是奔着二十五圈去了。二十五圈是10公里。10公里跑是一个Mile Stone，很多比赛以此为终点。
如果，甲的速度是乙的三倍，一般来说，甲是在跑，乙是在走。那么甲每跑完三圈，会追上乙一次。有时还会遇到跟我速度差不多的人，但他沿着顺时针跑，那么，我们俩每半圈会迎面相遇一次。
我就这么慢慢地在操场上跑着，每隔两圈就会看见那个练习退步走的老头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再接近一点，就可以几乎看清他迎向我的脸，然后超过他。
又是一圈，我在大约距离二十米的地方看到那个老头，他把毛巾蒙在头上，换了方向朝前走。当我接近他时，忽然看见他把毛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头浓密的黑发，然后，在我们几乎并排的时候，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飞奔去。而此时的我已经疲态尽露。
二十五圈之后，时空距离就被拉长了。每多跑上五圈，就是多跑了2公里。12公里，14公里，16公里，18公里，20公里。20公里就是五十圈，再多跑上两三圈，就达到了半程马拉松的距离。在跑道上练习半程马拉松，花上两个小时的时间跑圈，让人觉得自己像一头拉磨的驴子，天空和大地变得很恍惚。如果要在操场上练习42公里多的马拉松，就得跑一百零五圈半。
那个业余男高音，开始练起了歌剧。另一边的操场上，一个男子不停地大力击打着手掌，发出“哈！哈！”的叫声。喂猫的老太太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只大白猫的周围唤着“咪咪”。还有几个小孩，在堆放跨栏架的铁皮棚子上面踩来踩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我总是在最外圈跑，相对而言，这个道上吃完晚饭散布慢跑的人比较少，跑得距离也会更长。两条直道不分内外长度一样，两条弯道内外则有长度差。内圈半径一般是36米，每条跑道宽1.2米，400米一圈的跑道，是以内圈也就是1号跑道的长度为准，而2号道的长度约为408米，到8号道大约就是453米。每跑一圈，外道的人就会比内道的人多跑53米，如果是跑10公里，就要多跑1325米。
而那个老头，又或者已经成功变身的黑发人，还在以飞一样的速度，在我左侧的跑道上不断地绕圈。每当我跑过1/3圈的距离，他就会从身后超过我。
美国体育作家、《跑步大全》的作者詹姆斯•福勒•菲克斯说过：跑步的人更瘦一点、活得更长一点、烟酒少一点、性生活快乐一点。52岁的时候，他在慢跑中猝死，不太长寿。
我觉得在苦逼的人生里，这种死法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