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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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奥运会所赐,即便是上海,最近也时不时泛出希腊味儿,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一不小心就会碰上那么个和希腊有关的展览或者演出,打开电视,纪实或者艺文属性的频道里总是要跑出泛奥林匹克扫盲类节目,里面的内容或多或少总会和希腊沾上边。
我非常热爱伟大祖国这几年举办的XXX文化年系列,适逢其时,呆在大城市里,倘若你有心且有意,那么那个国家的各种艺术就会站在不同的载体上向你纷至沓来,如果你自己勤快点儿,翻出该国的史料和其他配套书籍,就可以手动把一条涓涓细流泵成朗朗涛声。相比于那些动不动就声称最大的梦想是走遍世界,仿佛拥有一抹流浪而躁动的灵魂,其实只是用东逛西逛的观光客身份来杀时间的小白们,你可以一边笃悠悠地生活在别处,一边笑看无知者的无畏。等到你自己背上背包行往那片土地的时候,已经不是什么做traveler还是tourist的问题了,你可以轻松自在地掀起脑海里那一年的盖头,有如一个自在的行者寻访神交已久的老友。异域见闻录不会单单停在发现新鲜的层面,而是会时不时来一个原来如此或者果然如此的拊掌大笑,这就是好像华盛顿欧文这样的行者之王,给自己的书取名叫做拊掌录的原因吧我想。
照例跑题之后,其实我是想说,由于有了奥运会这尊大神,今年没准咱们并没有和哪国互相举办文化年,同时也因为奥运,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今年当成希腊文化年,恣意仰望三千年前奥林匹克山上生活的神忯,凡人,以及半人半神奇们。
于是下面我要开始说说上博里的古希腊艺术展。
展览最大的噱头来源于全球三大当红裸男之一的“掷铁饼者”,大约两千五六百年的希腊式雕塑史里,只有“大卫”立像与“思考者”能与他堪堪齐名,后两尊皆出自方家之手,铁饼裸男的作者却已不可考。这尊像曾经被罗马人部分损毁,修复了之后,男子原来望向后方的头颅改而向前,简单的变化之间,俨然那段历史的暗喻:征服,继承与衍变,继而把铁蹄直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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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古希腊的人们对肉体的态度应该用到迷恋这样的字眼,他们并没有夸大肉体的美,制造出强势或者淫靡的视觉效果,对于肉体的崇尚和刻画,希腊人绝对当得起恰到好处这四个字。遗憾的是,这次整个展厅里,这般与真人尺寸类似的大理石雕塑只得区区数尊,不足的部分用头像和小型的青铜雕塑补全,青铜的宙斯小座像也很迷人,光是罗马式的络腮卷曲胡,手上的雷神之锤,以及身上湿衣法披出来的希腊式长衫,就能让你围着他转过一圈又一圈,但一想到有一尊高过真人的大青铜座像,在雅典彪悍地俯瞰众生,就觉得面前的小东西未免少了些什么,难怪堂堂众神之父,并不摆在展馆的深处,却拿来做门神,而且放置的高度恰好供人俯视,而非仰视。所以说尺寸很重要,从古到今,各类宗教争相把自己的神忯越做越大,图的也就是你站在那样大尺寸的存在脚下之时,打出来的一个冷颤。另一个证明的方法,是回家问你的老婆,她会用其他途径向你说明,尺寸和冷颤的关系 -,=
展厅里的陶罐和雕塑们身上,希腊众神纷纷出现,出镜率最高的女神自然是雅典娜,原因莫过于在古希腊时代,她是雅典这个城邦的守护神,而雅典恰恰又是那个时代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表率,和波斯及马其顿干架之余,艺术高度发展,各种好看的坛子罐子以及雕塑也就纷纷出炉。反观隔壁的斯巴达,时间都用去培养推倒一切地凶猛陆军男青年了,他们的守护神阿瑞斯,出镜率就低得不象话。雅典人也有着强大的海军,在两次希波战争中,最终让大流士嗝屁的都是他们,但是波塞冬的出镜率也仿佛阿瑞斯,他们对于战争的态度可见一斑。除开雅典娜之外,自然就是阿弗洛狄忒(妈的这个“忒”字也忒那个什么。。)了,不过在这批展品中,她的形象并不总似断臂的维纳斯那般青春豆蔻,而是常常头戴希腊式纱巾,一副慈祥地青年圣母范儿,再加上常常在肩头停着著名的丘比特,也算是之于我对这个人物理解的一次冲击了。第三名是神秘的湖中仙女宁芙,在群像似的罐身绘画里,她常常据有一席,并且常常和森林半兽流氓萨梯联系在一起,两次去看展,那尊萨梯欲XX宁芙的大理石雕塑,总是有观者无数。。虽然在古希腊神话体系中,宁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神仙姐姐,甘居配角,但在后来西欧及北欧系的神话中,她慢慢地牛逼及神秘起来,最为出名的段子来自不列颠之王亚瑟,传说中亚瑟王登基前拔出的那柄石中剑,在一次不正义的君子像残时碎裂,之后在巫师梅林的指引下,宁芙赐予了他一把愈加无敌的宝剑,只要太平地保有这柄剑,尤其是它华丽的剑鞘,那么亚瑟王就能指拿打拿,无敌于天下。可惜他终究失落了剑鞘,于是也终于被自己的部下(一说私生子)斩于马下,亚瑟死后,宁芙为首的九位湖中仙女带着他的魂灵去往了传说中仙境之岛Avalon,因为亚瑟王实在太牛逼,所以只有他的魂灵能够活在那个桃花源般的岛屿,其他的骑士或者王们,只能在梦中一窥Avalon。你看,神话发展到这里,宁芙已经俨然桃花岛主,强如亚瑟王,也要拜她恩典,屁颠屁颠地永居岛上,被她和姐妹们“守护”。。。。啊,要出现猥琐的联想了,赶紧进入下一章节!!(押井守有一部真人动画电影,以Avalon为题,基本上就是以此传说为灵感拍摄的,不过这厮太弱了,没有好的剧本屁也说不出来,真不知道上哪骗了那么多投资)
那么,最受追捧的男性神忯是谁呢?
如前所述,阿瑞斯和波塞冬的出镜率并不高,最广为传唱的名字里,似乎只剩下宙斯,阿波罗及哈迪斯了,不过话说日日要使用的水罐什么的,画这么大牌的神似乎有不敬的嫌疑,寓意上也缺乏靠谱的东西,莫非要求雷电大作,抑或求大晴天不成?冥府里的事物就更不适合到处乱涂乱画了。再结合这批展品与古典体育运动沾边的属性,人民呼唤的运动之王呼之欲出——他就是——当当当当——膀大腰圆有力量,脑袋瓜子赛麦斗,是两眼一瞪似铃铛,胳膊好像。。。不,不是武松,他是所有Mission Complete的原型,正义与力量的化身,胸肌与腹肌的化身,万人传唱的,的的的的的,赫拉克利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斯。。。(回音一直飘荡到遥远的天际)。究其原因,大概一是因为他生似凡胎肉骨,在逐渐牛逼的过程中,始终带有一种半人半神奇的感觉,老百姓们觉得可亲切了,再有就是关于这位仁兄的故事实在太多,从简单地踩扁个大蛇什么的,到释放旧石器开山人普罗米修斯,有太多故事可供当时的工匠们有如漫画一般绘在器物上,比起直接画上威严的朱庇特或者英俊的阿波罗,戏剧感的装饰显然会让坛子罐子们增色不少,最后不得不说这位老兄真可谓是勇气,智慧,力量,以及所有正面形容词的集大成者,人民群众们不爱他,爱谁?当然了,作为老大,宙斯的形象也频频出现在诸如奖牌,印章,戒指(其实当时的戒指,和印章的功能有很大的交集)等等作用趋于严肃的东西上面,不过或正寝危座,或给个特写,总是严肃有余,趣味不足。男神们这边很难排出季军,因为除了上述两位之外,其他人的出现率落后数十个百分点,且相当分散,非要找的话,大概是半兽人萨梯,工匠之神赫怀斯托斯,阿波罗,以及最对我胃口的赫尔墨斯平分秋色。
话说赫尔墨斯这位神,从穿着到“人设”都相当地叫人喜欢,外形走的是英俊修长又略带点娘的英式同人路线,好像Jonathan Rhys-Meyers那样(发福后的,Velvet Goldmine里面那种娘过头了),穿着方面,以金色的橄榄枝(哪来的这种东西--)或者双飞翼的便装帽开篇,白色的希腊式褶皱长袍斜裹及膝(就是西藏同胞及亚马逊女族人的斜披露点式穿法),手持翼首双环蛇杖(这个杖太红了,甚至出现在我们的海关关徽中呢--),最后以著名的双飞翼罗马凉鞋点睛。话说这个有翅膀的帽子和鞋子真是迷死人,怎么没有哪位设计师cult一把呢,我势必会买一双捧场?不过搞不好鸟山明往阿拉蕾头上戴的双飞翼货车帽,灵感就来源于此也未可知。赫尔墨斯的性格设定是高智商,玩世不恭,想成功便成功,花心等等,加上走起来一日千里,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商业,旅行,偷窃,快递行业,速度与激情,计谋与狡黠,以及所有恶作剧的保护神。不过后人最钟爱的似乎只是他的飞毛腿属性,Hermes想必就是要表达“用了我们的马具,你就可以前进前进前进进”,才取了这么个名字,甚至有喷射式飞机,也直接用Hermes命名,这样推理下去,会不会飞毛腿导弹的俄文名字,是不是也恰好就是赫尔墨斯的名字呢。。。如果非要讲缺陷的话,赫尔墨斯的性格设定显然颇有些只爱他自己的味道,适合在入夜时分潜入美丽的乡村,迷住天真浪漫的乡村欧罗巴乱温存一番,继而在黎明时分抱起她飞到山巅看日出,送给她七多水仙花,说些你好像这花一般洁白无瑕的废话,最后在阳光为头上的橄榄枝镀上最后一抹金色之时,兀自飞升而去,留下可怜的少女陶醉迷惘惆怅和等待。在古希腊神话里,无论是人之女还是女神,大票大票的成了赫尔墨斯的情人,逍遥总是迷人的,问题是太过逍遥的话,免不了落入自私的窠臼,赫尔墨斯是迷人的,但真要拿来生活中,恐怕比较适合出现在25岁之前。
这尊赫尔墨斯尤其有一种只关心自我的傲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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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看他代表的水星符号,其实是金星,也就是女性符号头上长了两个翅膀,所以说赫尔墨斯也该是情人以及Gay们的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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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展览的话题上吧,继续往希腊神话的八卦上滑落的话,两天两夜也滑不完,我了解的希腊神话大部分来源于施威布著的《希腊的神话与传说》,这应该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研究希腊神话的著作中比较权威的一本,不过不晓的是原作者抑或译者的问题,文字上异常枯燥,是一种圣经体的叙事,免不了使得读者对希腊神话的神往大打折扣,童子们如果有兴趣的话,找荷马的原著或者后人润色过的神话故事来读,应该都会是更好的选择。
有七成的展品是罐子,巨大的罐子,有罐罐相连到天边的感觉,而罐子中又以安法拉罐为主,这是一种大肚子,细颈,大开口的双耳陶罐,真不晓得古希腊人要那么多罐子做什么,他们的罐子都长着耳朵,安法拉罐的耳朵是如人耳这般竖着的,而另一种克XXX罐,则是把耳朵横了过来,成了两个提手,更有趣的是它的后面靠近罐口处还有第三个提手,你可以对着这个罐子想象出两个仆人左右分侍,提起装满清水的大罐子,第三个仆人拎着后面的提手,令罐身缓缓倾斜,罐中的水潺潺而出,流到女主人已抹上橄榄油的棕黑色长发上。。。总之这么多带耳朵的罐子显示了当时的希腊人以这种东西作为主要的储存,运输食物及水的工具,耳朵可以在运输和倾倒的时候成为手的施力点。不过同时代的中国,似乎坛子和缸才是王道,它们都是身材臃肿且不带耳朵的家伙们,与希腊式腰臀分明的罐子截然不同,这个差异到底是为什么呢?饮食习惯?文化差异?还是审美取向?我反正暂时还没有想通。
罐子们的装饰画面分为黑像式和红像式两种技法,釉土里面合成点东西,烧出来的颜色就会是浆红色,所谓红像式,基本上就是在烧好的罐子上,先处理出黑色的背景色,继而用这种特殊的釉土画上人物和场景,再回炉小烧少许,最后上光。而黑像式则是用这种红釉土画出背景后,用小刮刀之类在其上进行创作,之后回炉以及上光,可想而知,相对于红像式的作品,黑像式的人物显得更为立体,棱角分明,细节的表达也愈加到位,不过就这么黑底红色红底黑色的反复转悠,古希腊的工匠们一定很不甘心呢,不过想想牛逼如中国人,也要到千年后才能捣腾出彩陶这种东西,希腊的师傅们可以瞑目了。(以上关于工艺的部分都是我乱猜的,小朋友们不要轻易相信 -,=)不过在罐身装饰画题材的选取上,体育竞技倒真正切切是个分水岭,同时代的炎黄老祖们,也会以民间生活,宗教祭祀,传说故事作为绘画题材,不过运动们就得靠边站了,这和希腊的地理位置恐怕也有很大的关系,那个时候的古典体育竞技,常常是战斗装甲全身披挂的赛跑,或者弯弓搭箭,马车飞驰之类,很大程度上,算是以赛带练,练的不是运动本领,而是战争时的身手,巴尔干半岛上有马其顿,侧有亚细亚,自己时不时还要摩擦一番,可是这个战争的频率又恰到好处,全民皆兵不行,全民皆运动总行了吧?我们则是实打实的拍来拍去,只能老老实实地练真刀真枪,以防隔壁的XX君抑或某某公,一个冲锋就把城给占了。但是事物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并非那么的绝对,到底是战争造就了古希腊的体育竞技精神,还是崇尚肉体,热爱竞技运动为古希腊锻造了骁勇的军队,其实是个绕来绕去,太极八卦般的问题。
啧啧,终于以长文流重现江湖了,真是言之有物啊。话说上一篇写得如此的渣,甚至提不起兴趣扯两句有关Flying Dutchman的好玩典故以及在后世文学艺术作品中的延伸,真是没劲透了,可见没话找话可耻得很。今天则是写到现在依然孜孜不倦呢,在展览中窥见的男风盛行,以及展览后的周末在莫干山路听到的希腊Rembetika。。。希腊的种种藏在奥运的车斗后面扑面而来,下回分解吧那就。最后以图点题,奥运纪念钞中的掷铁饼者是以这一尊为原型的,雕像的头重又望向了手上的饼子,跨过了罗马暴君们,回归了古希腊,只想着那个饼子,想着如何把它扔得更远,奥运本身,也该是这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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