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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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5月4日。
妈妈,我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就开始老了?
妈妈,今天的北京,出门时,走在路上,偶尔会有沙尘漫天,世界被沙粒诙谐地模糊掉,我想也许只有模糊才是世界的真相吧。在这个晚上,温度同样下降地很快。和以前的夜晚不同,我出了寝室,推开一道道的门,去临近的校园超市买了墨水,从今天开始用你送我的钢笔,同时我买了生平的第一包烟,。今天,我要独自在这个8点的夜晚,向着所有人相反的方向走,我一个人走,昏暗的路灯,呼啸的冷风,八通线上的轻轨,还有每天都要经过的天桥,这些对于今天的我,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他们不言,只是陪着我。
我点燃了那支烟,在黑夜恍惚看见了白色。我一路走着,一路改变着它们的形状。为了能径直走进南院图书馆的3楼文科阅览室,我戴上耳机,在随机播放中听到Angkor Wat Theme I(Michael Galasso),弦乐急促而焦虑,然而今晚的我,与以前不同,我想要告别丰盛的颓靡和激烈的盲目,我不再为焦虑与庸碌而感到急促的对抗,我感到平静,我想这些天,乃至以后,我都会活在一种平静的绝望之中。
妈妈,是的,今天我异常的平静,音乐没有搅碎我与世界的关系,平静的,形影相吊又若即若离,最多也许不过是相逢一笑泯恩仇。音乐反而因为我的心情而变得“舒缓”。我想起傅雷先生谈音乐时说的话,因为是跟个人当时的mood最有关联的一门艺术,在这点上,胜于文学与绘画。
妈妈,是的,从这个夜晚开始,我要像契科夫一样在监牢享受一次又一次奢华的放纵。我要自己囚禁在记忆的监牢里,成为记忆的奴隶,迷醉其间,忘记因欲而生的庸苦,因欲而生的无聊。
人生就是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摇摆吗?我想不是这样,我活着感受着记忆与思念带给我的亲切,为了只与它们隔一层必要的面纱,亲切,有温度,像夏天的风,但不会破坏它。我喜欢普希金的那首诗:一切的一切最后都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妈妈,你会不会也因为看见刘小东的画而流泪,那里面每个人都普通至极(可是谁也知道没有一个人是普通人),每个人都会丢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可是他们的脸却总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总是处在不愤然,不沉思,不爆发和不极端的状态。它们被一种自在的满足所控制,他们都处在瞬时状态,被眼前的情景所抓住,从而将自身从自身的历史状态中解脱开来。妈妈,成长带来的今后,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一种状态?妈妈,我看了他的画,我再也不害怕庸碌的生活,庸碌,完全不应该作为历史的特例和人格的特例来对待,这些庸碌,正是历史的常态和核心。日常生活中到处开满的,不是邪恶之花,而是庸碌之花。这样的庸碌,并不是没有自身的合法性。
妈妈,为什么要说他们庸碌?为什么要说他们琐碎?为什么要说他们无聊?为什么要抱着居高临下的态度表达对这些人的不屑?从庸碌的目光来看,那些崇高,英雄,伟业和不朽的意愿,不外乎是些病态的歇斯底里症状。事实上,生活到底被一种什么样的目标所主宰?——如果庸碌中并不排斥小小欢乐和小小满足的话,那此琐碎的庸碌,为什么不是一种生活的目标,为什么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在这些画面前,我总是想,庸碌,为什么不能获得自身的主权?
我在斑驳的树影底下像一个摇晃的摄像机一样行走着,像那些充满个人特色的作者电影,那一刻,本是我眼睛的镜头,一个转身,照下的是消失不见,只留下空空长路的景象。
我想起戈达尔在《男性,女性》的第一个镜头,他就在咖啡馆抽着烟,写着自己的小说。电影创造了一个多么浪漫而又务虚的法国。萨特喝的咖啡,毕加索的工作室,梵高走过的街道,还有镶满了吻的王尔德的墓碑。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不真实本身就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
妈妈,丢下键盘,重新拾起 钢笔写字,思绪就像凯鲁亚克写《在路上》时那般飞舞与急速,可这手不争气的酸了。
去厕所里抽一根烟,厕所没有灯,走廊上的灯斜斜地飘进来,我站在镜子前。
在这个镜子中,我看见了最真实的自己,我的脸在光线下,一半是纯白,一半是昏暗,你可能看见我,也可能看不见我,像马戏团的演员,你万分激动,我却无限惶恐,就像是电影的散场。——有些温存,无限心酸。
今天以后,就让我做一个卓别林。
PS:一直很喜欢升叔,记得高中的时候夜夜“升”歌,如今,自己的人生也就终于走到了升叔的这首歌里:
20岁的烛光映在你柔美的脸上
骄傲的男人阿开始要流浪的旅程
也许路上偶尔会有风
风里依然有我们的歌
20岁的火光映在你坚定的脸上
泪干的男人那开始要流浪的旅程
也许路上偶尔会寂寞
温柔男人用它来写歌
是20岁的男人就不再哭泣
因为我们再找不到原因
是20岁的男人就要会离开
能够离开所有柔情的牵绊
是20岁的男人就不该哭泣
因为我们的梦想在他方
到40岁的时候我们再相逢
笑说多年来无泪的伤口
没有哭只有笑
笑你当年的荒谬
没有哭只有笑
笑我一个人走出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