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那个叫三姐的女人
我那不知所云的大学四年彻底结束了。 如果要揪出一个对我影响最深的人,无疑就是三姐了。三姐姓刘,故以三姐呼之。有一句很俗气的话形象地刻画了三姐对我的影响:指东俺不会走西,指狗俺不敢打鸡。 认识三姐开始于一个错误,开始于学校宿管中心那比俺的脑袋更混乱的管理——俺被安排错了寝室,于是,就这样进入了三姐的领土。因为同样错误搬进来的还有一个天蝎女,那孩子完全是个可爱的疯子。以后再八她。我们仨就这样跟下了火锅的菜帮子一样,捞出来全是一个味儿。 搬进去的那天,三姐并不在寝室,只留下了一大堆考研资料。第二天老妈和我运第二批生活用品到寝室的时候,看见一个皮肤白的不像话的女人安静地坐在桌前看书,腿搁在书柜上,很是惬意地抖动。在武汉的九月份下午,这场景很是让人觉得放松。我坐下来,同样把脚撂到桌上再打招呼:“学姐好。”接下来是很官方的寒暄,在短短十几分钟里,三姐成功地表现出一个积极向上有为青年的一面,我则是一副典型的乖巧的新生形象。老妈看到这一场景,很满意地点点头,走了。几秒钟的沉默。三姐开口:“人都走了,你就别装了。”我放下书,嘿嘿笑了两声,就这样确认了彼此身上的相似臭味。 初见三姐,就觉得她眼睛颜色很奇怪,说是咖啡色吧,又带着一点点的绿,后来才知道她是回族。在三姐上火车之前,她那一把年纪还帅得让人倒抽一口冷气的老爸很严肃地告诫她:“学校不会有专门的清真食堂,你就将就一下吧。真主会原谅你的。”于是三姐有了借口明目张胆地在寝室煮火锅。曾经也有宿管阿姨破门进来抱走过三姐的火锅。三姐追下去对着阿姨巴拉巴拉巴拉了一大串“我不远万里来武汉上个大学容易么?学校没有清真馆子怪我么?你这不明摆着不尊重我的宗教信仰嘛……”最后问题上纲上线到阿姨蓄意破坏我们伟大祖国的民族大团结。就这样,三姐成功地挽救了那锅宝贝,对寝室里还拿着筷子发愣的童鞋们淡定地挥挥手:“继续继续”。这段往事我没有亲见,是听她那帮吃友转述的,可惜了。我认识三姐的时候,阿姨们只会对她露出亲切的笑容。当然,偶尔的半夜两点,阿姨还是会冲到我们寝室门口整一出马景涛上身:“315的,莫讲话了!大半夜的!” 三姐的普通话极好,貌似是有普通话考级制度以来的第二名,前两年听说第一名挂掉了,三姐就这样华丽丽地成为了第一名。很囧很搞笑。 在这个学校,心情最低落的就是大一新生,每个人都是满腹怀才不遇的牢骚。我将悲愤化为食欲,后果是增重20多斤,脸都走形了。娘亲啊,20多斤啊,切下来足足一大盆啊。妈妈唠叨,同学惊诧,只有三姐从来不劝,只是在我撑到要吐还是不停嘴的时候拿走零食,在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带我去吃自助,然后一起扶着墙回来分掉一包健胃消食丸。在食堂里,凡是对大嚼食物的我瞟过来的奇怪目光,三姐都会瞪回去…… 总之,在那一年里,三姐是以我的监护人的身份出现的:翘掉无聊的公选课,三姐会教育,教育完毕后则是翘课被抓后的弥补技巧讲座;懒得争一些东西却被学生会抓进去,三姐会教我怎样偷懒,有三姐在,总是很安心。直到三姐离校一年了,一学姐还说:“你就是她的那个妹妹啊”,这才明白,三姐走前给老部下打过招呼,不要为难我。 在那一年中,我养成了“内事问三姐,外事还是问三姐”的习惯,甚至最初的职业兴趣,都是受三姐的影响。有时候和朋友开玩笑:三姐如果是个男人,估计我早就扑上去了。当然这也充分证明了我的性取向是多么的主流化。 三姐毕业前,出现了拿吃出气的征兆。一天晚上熄灯前,三姐莫名其妙地想吃方便面,为了躲用眼神撵人的宿管阿姨而请别人帮忙,被拒绝。三姐没有开口让我下楼去买,她知道我懒得抽筋。谁知道我大脑神经弧也抽筋,只会说快半夜了小心长胖之类的话。到自己大四的时候,才真正明白三姐当年的纠结心情。 毕业后,三姐进了她一直梦想的行业。有时候她会在应酬中途溜出来向我发牢骚,有时候只是听我没有逻辑的瞎掰,更多的时候,三姐独自披着狼皮跟一群狼斗,我也做不到帮忙递木棒。三年的时间,除了在行内站得稳稳当当,还收获了腰椎间盘突出。外表威风却辛苦异常的工作,如果不是真正的喜欢,是撑不下来的,比如说我。 最近一次联系三姐,得知她已经辞掉工作专心充电。照旧的贫嘴,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表达关心。身处浮躁的环境中还能坚持住理想不打折,这比成为暴发户难多了。三姐习惯了我一向没正经的样子,乍一严肃,我怕她吓得闪了腰。叽叽歪歪半天,最后还是在互相讽刺和自我吹捧中结束了对话。但是三姐,我一直都记得的,你毕业以后,我彻底成了隐形人。因为,再也没有人在半夜两点听我不着边际的点子,也不会有人跟我分掉一包健胃消食丸,更没看过有人像那时的你一样,在谈论理想的时候,眼睛中那种抑制不住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