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烛
此余未冠所著旧稿，凡长调二十七篇，令词二十七篇，七绝二十一篇，律诗十二篇，五绝杂言歌行诸体二十篇，附序一篇。少年心志，不可复得，谨此为纪。
【長調】
木蘭花慢 已巳二十年，有人自海上歸
大荒箕斗挂，垂四野，極天西。彼星漢無央，人間卻是，薤露朝晞。徘徊我歌且舞，正蒼茫、漫道夜何其。寂歷顧憐清影，遂開天地樽罍。
累累故冢鶴來歸，慷慨使人悲。惜芥塵變滅，料應辜負，滄海心期。寒蟾怨啼老桂，散飛光、萬戶卷簾窺。再拜姮娥斜墜，中宵風露淒淒。
賀新郎 夜讀《雪泥詞》
玄鶴鳴諸野。閱人間，夷陵變谷，奔雲走馬。裁作燕台歌慷慨，賦筆不辜天假。天地闊、孤鴻影下。絕似昔時君彈铗，喚中宵、起舞清風把。回日馭，骖龍駕。
詩編漫卷淒涼罷。二十年，幾曾來者，销磨往者。萬古鍾山蒼鬱鬱，劍斗越山光射。竟譜入、清詞閑話。杖履風流誰繼後，魯哉參、亦恥棲棲也。重秉燭，燭長夜。
賀新郎 重過南海禅寺
此恨人人有。算此生，百年有幾，執君之手。癡語佛前翻作谶，舊誓顧忘十九。更忍约，相厮相守。綠暗分攜城南陌，向東風、萬感空回首。春事了，春心朽。
年年經過還依舊。舊園林，尋常指與，看花看柳。往事纷纷迷缬眼，閱此也應眉皺。何況是、驚鴻去後。燕语雕梁蒲團冷，說滄桑、仿佛輪回又。山海誓，汝偕某。
壺中天 秣陵
重崖險峙。亘怒濤濺雪，昏雲翻墨。醉眼饶經秋色老，迎嶂風襟蕭索。危橹回潮，寒帆曳日，千古過如鲫。魚龍睡穩，斗牛高掛寥碧。
霧隱殘霸宮城，古碑積藓，歷歷空陳迹。吹彻湖山吹世換，煙雨樓頭歌笛。沈劍銷沙，飆塵逝水，一枕眠秋汐。江鷗夢闊，翩翩天地孤客。
賀新郎 吊荥臯古戰場
覆載三千世。辟洪荒、茫茫禹迹，湯湯河水。鴻塹野耕燔白日，往者朽而深瘗。零斷镞、憑嗟興廢。雲擁孤城天四迥，吊西風，冷射酸眸子。龍虎氣，中天起。
一抔黃土英雄淚。漫登臨、斜陽關口，江山憑指。古冢累累生聚苦，豎子成名而已。猶遺響，蒼茫其喟。落照埃塵吹不逝，渺空煙、鴻影無窮際。行旅過，怆然涕。
一萼紅 過白祠
碧森森。擁蒼蘿老葛，敗壁朽春心。寒草螢磷，荒祠狐火，暮霭終古沈沈。夕钟暝、蒲團塵冷；水蘩薦、暗殿鎖秋陰。待雨靈幡，積苔畫壁，卻恐追尋。
社日猶歌古賦，甚天涯情味，還似如今。酒畔弦空，波心月在，解道遺恨江浔。便嗟吊、斜陽萬感；共滄桑，都付與清吟。淒怨庭蕪雀啐，啼破空岑。
滿江紅 對鏡
千點吳霜，鏡中子、何其癡絕。吾與汝，影之罔兩，俱隨形滅。憐汝淤塗沙亦涅，中心冰結腸猶熱。況如今，閱世瞽而昏，紛紛缬。
麟窮道，鳳衰德。偕我恨，同君說。是少年肝膽，都付彈铗。攬鏡長嗟悲萬感，死方堪與君相訣。到恁時，無相亦無名，無分別。
月下笛 落花
古翠延陰，閑紅墜夢，黯銷春眼。東風惜甚，欄角空香半吹斂。搴簾卻恐回深坐，更入影，寒英一點。任春繁檻外，梨雲梅雪，頓成秋感。
清怨。歌吹緩。待籠袖偷盈，拂衣旋滿。昔游未遠。漫箋心事還懶。絕憐好景江南約，怕祗是、逢君又晚。便爭似、向樽前，敧侧眉深鬓浅。
高陽臺 歸汝過南海禪寺進香
塵靄流空，梵潮聽寂，雲檐靜鎖天香。寶鐸傳風，銷磨四百春陽。棲梁燕子歸滄海，想倦翎、身世都忘。更誰知，搖碧庭花，與證興亡。
蒲團日墮虛生暖，記當時坐冷，細雨禪堂。佛火吹青，夢痕亦許滄桑。風流還似靈和柳，恐翠眉、暗點吳霜。佇疏涼，冉冉春華，一霎凝望。
齊天樂 讀《夢窗詞》
一編短夢都難續，窗陰靜流雲水。素腕消瘢，紅絲褪汗，重系舊時情味。卷簾無寐。奈曲枕清歡，斜陽撲碎。拾翠西園，暮香零亂墜秋思。
銷沉百年故事。甚哀歌豔感，能賦如此。吟跡湖山，春風詞卷，深坐恍如相對。移燈換世。政夜冱愁懷，數聲霜吹。漫理塵弦，中宵猶變徵。
念奴嬌 南海寺后蓮塘
雲陂澤國。看洇青，涨断武陵踪迹。小靨凝妝眉畫古，猶薦六朝風色。凛露丁冬，凉歌欸乃，花與清容一。凌波高致，記曾湘汜同歷。
穩聽鐘梵無涯，枯香飐浪，漠漠隨流汐。佇影寒陽舞衣老，零落玉人消息。結佩初心，涉江離怨，吹入西風急。漫擎孤傘，悵望千頃秋碧。
西子妝慢 蕲春代赋
遠黛疏皴，層嵐乍斂，橫照一陂煙水。曉風澹澹開妝鏡，更殷勤、濯塵客袂。蒼華徙倚。那忍負，清吟佳會。稱晴暉，對瓊筵俊賞，龍蛇斜紙。
憐屐齒。廿載遊蹤，勝景追前事。湖山如待此登临，更相將，風流高致。楚天明洗。渺鷺影，逸懷雲際。喚青筇，踏盡朝煙暮翠。
水调歌頭 清明
來者亦何往，往者復如來。百年歌哭清潁，自在野花開。載汝形之大塊，勞汝生之塵芥，漠漠泯其骸。更慰以樽酒，無使我悲哉。
披春雨，晞原露，繡碑苔。夢中之夢何似，畢竟委寒埃。君或欣欣歸所，吾自荒荒逆旅，远送反于崖。寂寞陵前柏，掛劍未相猜。
過秦樓 歸汝南過月橋
暗雨蕪城，薄寒蜷夢，小駐赤欄秋冷。傾風萬柳，澄雪孤虹，遙薦故溪煙景。去袂當時，翠環共結春心，恨難重省。似雙鴛躞蹀，涼飔喧葉，半銷鬢影。
芳訊隔，漲碧蓱波，迷煙桃渡，荏苒歲華侵暝。荒苔繡石，古浪吹霜，歷歷總不堪憑。雲壓清啼，雁痕斜老南天，愁書空鏡。悵輕雷遠轂，猶泛潮音夜永。
夜合花 寒食客淮
暝樹纖光，銷塵膩雨，小屐偷染殘青。溪根酒畔，啼禽幾換新聲。歡意悄，醉歌凝。倚翠雲，那感飄零。暮波回棹，絮風吹竹，最稱新晴。
天涯短夢難憑。對離愁荏苒，斗草輕盈。年華迅羽，故山簷宇曾經。花自雪，柳空縈。寶鈿遺，遲日林亭。待重尋處，流鶯時啭，解我春酲。
驀山溪 花市水仙
東風凝睇。夢淺垂燈市。街角影娟娟，認髣髴，歸來湘汜。古沙遺恨，蔥玉捧鮫珠，腥未洗。春獨倚。怨鎖雙蛾翠。
車流人海，月冷笙歌地。霓景記曾經，但凝夜，柔香銷指。歲華煙水，流不去些些，花底約，心底事。寄信憑青鯉。
八聲甘州
恨匆匆，吹落野棠風，春歸洛陽城。記當花年少，只教不負，說劍心情。杏雨樓頭共飲，杯酒轉飄零。一片淮山月，照影無聲。
誰信經帷白首，是微行過市，卜訖君平。算人間萬事，今日在新晴。想他年，西还颖上；壁间塵，猶掛斬蛟腥。堂前柳，有停云意，略志平生。
(17)
【令詞】
憶秦娥
古城堞。夷門關抱清秋月。清秋月，播霜鬢白，燭寒劍冽.
市中屠狗蓬蒿絕，荊高故道塵湮滅。塵湮滅，燕歌如酒，衣冠如雪。
點绛唇
拾翠亭荒，悠揚歸夢西園路。候蛩似訴，寒葉蕭蕭樹。
仿佛當時，寂寞憑闌語。那人伫、中宵風露，月影斜廊處。
卜算子
月冷裂冰紋，天淨澄星影。光燭蟾蜍窟底寒，瑤阙三千迥。
終古姮娥愁，倚桂鲛珠迸。流落人間指點窺，一瞬飛光景。
夜遊宮 山鬼
悄駐青林雲旆。更挽結、蒼蘿薜芷。靈雨空山織煙細。撷芳思，水之湄，湘之涘。
歲晏《招魂》起。猿迹滅，樵柯朽矣。客旅臨溪噤猶指。莫歌吟，恐驚棲，魑與魅。
鹧鸪天 十八自寿
怅下元龍百尺台，未馴湖海性多乖。懶修千劫騰淵去，故隱重瞳入市來。
唐氣魄，晉形骸，載醪荷锸死便埋。人間多少英雄冢，腐朽衣冠榮草萊。
夢江南
寒褪萼，池草漲青痕。鎮日虚檐長誤燕，一庭晴絮靜吹塵。風揭小簾春。
柳梢青
亂杪枯皴。寒陽靜泛，片夢猶溫。宿草新煙，曾經駐別，風袂當春。
背城一顧銷魂。漸愁綠，離離岸蘋。古汝山溪，小紅眉眼，但是秋痕。
菩薩蠻
十年伊洛山川闊，相逢又作天涯別。河水逝滔滔，天荒白日高。
祗今垂柳細，消息春風裏。客夢正胧明，淮山隔雨青。
浣溪沙 泉州
城邑熙熙近海崖。煙雲磨洗古繁華。遍街猶種刺桐花。
客未來時春已老，風將過處雨初斜。人間各自記生涯。
昭君怨 暮過天橋，見冬柳猶青
剩有寒陽難繫，吹老煙華身世。一片月當衢，碧蕭疏。
夢合淮山莽莽，認得風前眉樣。素手折春枝，夜闌時。
訴衷情
六衢雲葉正垂垂，薄雪看燈歸。東風不禁清夜，先著小梅枝。
春晼晚，夢依稀。又年時。花前眉意，別後心情，有個人知。
生查子 奉题姑苏云鹤兰花册子
猗猗隱谷青，不采將焉佩。痕墨尺縑凝，春息明如水。
以風以雨歸，予也知何世。榮謝一生涯，無待弦歌至。
少年游 四月五日晨起天臺小坐
空霾褪曉，喧街冱影，疏照脆如冰。倦眼纔甦，積蔭猶薄，望望已銷凝。
依稀認、昨宵清恨，夢不過南城。坐雨樓頭，擎春傘底，風色轉青青。
青玉案 折子戲
戲中勘破三生願。斷橋傘，長生殿。是美人恩辜負遍。前因結果，浮緣合讖，讖讖都成驗。
檀郎贈妾桃花扇，妾障花枝半遮面。氍毹臺前生與旦，繁絃急管，山盟海誓，誓誓皆如幻。
祝英台近 落梅
暮寒輕，春睡重，欄角一株夢。斜照愔愔，無緒黯相送。任教片雨絲風，因循搖落，恐銷盡，柔香深種。
記誰共。繡鞍尚未歸時，清吹作三弄。怨點眉心，催發蕊猶凍。祗憐翠羽重來，余青照壁，伴孤影，月痕浮動。
生查子 離淮夜飲
冉冉夜如蘭，脈脈光横水。隔座影闌珊，痕夢生杯底。
花發夏當時，人去秋彈指。醉眼尚餘溫，燈火之城市。
洛陽春
煙水一陂搖媚。柳風漾翠。未銷離緒踏青時，生過卻，三之二。
陌上柔條何似。小憐輕袂。曾經連棹只追思，算剩有，春如此。
霜天曉角 野菊
千崖萬壑。占斷秋標格。未惜西風吹解，猶恣播，寒香薄。
客愁還漠漠。摘將羞鬓著。料負南園故約：霜中发，霜中落。
漁家傲
檻外紅深春欲燼，一枝晴翠明如刃。清晝長籠花夢穩，誰與問，流光去似鶯啼迅。
小袂香銷痕半印，當時坐語眉山近。幾許閒愁猜未準，芳事盡，陰陰庭樹風吹潤。
夜游宫
街角斑斑一纸。模糊认、寻人启事。壁蘚分疆鏽文字。便遗忘，姓和名，生或死。
暮霁空城市。偶经过、匆匆如此。来往跫音未能记。只檐声，入风轻，听渐止。
謁金門 聽雨
還仿佛。人在秋廊敲玉。潤拂簾珠聲斷續。幾叢萱草綠。
渺渺窗陰睡足，客夢梅風吹溽。夢隔深帷春一掬，璆然環珮觸。
解佩令 西禪寺古池隅
浮屠圮廢。庭蕪搖媚。露漙漙，初陽如墜。夜鐸淋涔，曉鏡窺，花明波穢。恣青春，一般生意。
煙雲蠹紙。槐根穴蟻。午陰濃，翠華結子。暗檢愁痕，客屐種，離離苑芷。待薰風，蒼茫吹世。
點絳脣
第一關心，無非雪報寒梅信。花天酒韻，客裡重相認。
草草東風，掃卻眉端恨。歸鴻趁，折枝春訊，夢遠天涯近。
浣溪沙 雨暮过旧宅
只伴東風戴暮歸。春寒猶種小城西。薄衣舊夢各相持。
铁栅门攀花色锈，深檐巷转雨声微。一街燈火入年時。
思佳客
辞入江湖不计年，清源九涸故痕湮。每惭濡呴终无奈，始信纷纭别有缘。
春事杳，翠荫繁，长街驰景梦随迁。忘川终古成空往，一子褰裳涉水还。
生查子
空灯晕似洇，残夜弥如播。燃梦烛秋心，寂寞芜庭锁。
其间腐秽滋，灼烁幽明火。醒醒独坐听，一叶风喧堕。
菩薩蠻 晨起視瓶中一束花開矣
疏帷閑褪燈痕碧，夢輕一萼隨流汐。花發膽瓶塵，枝枝斜鏡春。
對花情味減，晨露秋光淺。葉色飐風凝，盈盈眉鬢青。
(27)
【七絕】
過雞鳴寺
雲水疏疏各惘然，悲欣再許一時慳。他年如我憐卿者，為禱斯人福慧全。
十六
漠漠霜華客裏生，娟娟秋魄露中明。清宵夢過桃根渡，十里楊花吹雪聲。
山木
肅肅霜威萬木馴，秋硎再砺靡荒榛。或言塗立爲樗者，一夜風雷欲化鱗。
别淮
客鬓青青坐四春，風條煙草已然新。可憐今夜閑燈火，猶似小蘋初見人。
龍圣寺
數椽精舍接城闉，一鑒天光照海塵。出水枯荷不盈尺，晚來風定聚紅鱗。
徐州春游过淮海战役纪念碑
草木綢繆青四圍，山陵尚勒戰功奇。荒荒燈火盤城郭，想見蟲沙未化時。
進香逢雨
泠泠香火古禪堂，玉鼎塵銷一祝長。老桕憑檐無態度，疏紅吹雨小滄桑。
曉夢
青桑種海葉田田，十二樓高玉照煙。春日騰騰人睡覺，碧桃枝上露痕圓。
月旦橋
白鷺孤飛煙水明，客塵未浣又臨行。閑花野草無離恨，祗共青青一夏生。
遊園不值
一春花事早相違，喬木陰陰雀影稀。小苑隔牆遊蹟絕，東風吹落野薔薇。
夜觀《詩壇點將錄》二首
敦盤狎主亂誰戡，各恃風雷沈戰酣。久袖倚天殊寂寞，風回玄鶴下終南。
抱玉荊山各自靈，偕呈广樂蹑青冥。伶倫亦進天風曲，吹動瑤台九阙聽。
花會見數株未發
錦叢初障越羅開，一線樓陰春未裁。默感東風猶背面，忍將心事與人猜。
瓶花謝矣
小紅初褪露華枝，如有深心未備知。珍重余青春在眼，平生略不負相思。
為題木梳
沉檀鐫骨始通靈，一例深恩是以銘。便許華胥依約見，春雲細鎖齒痕青。
徐州站
夜骨空盤朔氣深，霜燈霓影各浮沉。中天一片無情月，是我平生不悔心。
九日過月旦橋
萸香西市古虹橫，十載曾經履跡輕。襟上風塵尚初浣，花間蛺蝶忽三生。
缄题口占
信知儿女情如蛊，已入膏肓休再论。杯鸩何辞同一饮，此生不负美人恩。
荆高
肯将性命却强嬴，匪此焉存屠辈名。莫惜英雄事多隐，竟从一死见平生。
初霽
六衢煙景隔清塵，城上新條曳地春。風色可憐終誤卻，從教錯恨捲簾人。
南海寺见梅
重阖梵宫玄帝畿，一株残雪著花微。唯教珍重青阳薄，默荐疏馨向落晖。
(21)
【律诗】
六月二十夜后棟有人吹笛
幽吹臨清曉，虛聲萬籁和。山形潛夜伏，帷夢蹑風過。
推枕便疏世，憑欄猶奈何。南望思無極，一雁渡星波。
相如
相如窮極矣，進賦上林篇。狗監貴先遇，龍恩澤後賢。
承盤重封禅，含筆偶通天。竟得丈夫志，朝班優孟前。
元旦
客里逢元日，往來俱已塵。風煙思故國，天地入新春。
說夢全供笑，為文例逐貧。東君布陽澤，尚及等閒身。
彈铗歌（三首）
河不出圖鳳不來，蒼茫荷戟獨徘徊。空將襟抱淩雲筆，漫寫榴裙豔藻才。
便合荒田埋老玉，幾曾珠履共金杯。惜哉異世嵇中散，不向芸芸青眼開。
鳳兮何世德何衰，帝所九阍長不開。吳冢氣銷沈劍斗，燕歌人逝沒蒿萊。
蹇嘶駿骨真龍也，汗血鹽車豈命哉。冠蓋如雲袍似草，堯疆舜世不遺才。
天地洪爐造化工，世情扇鞴此軀銅。塵裘季子親猶鄙，盛賦蘭台雌亦雄。
誰識驚鴻漸平陸，皆期玄鶴下天風。淮陰一飯恩緣重，讵在雍容車騎豐。
为赠
大道流行曾未沮，斯人斯世更何如。匹夫椎破秦車副，至聖經傳魯壁餘。
我亦能歌傷鳳也，天其不與待時欤。風雷在眼滄浪濁，那得江湖問卜居。
故思
宗風古禮尚相仍，祧緒漫漫說未能。耕讀百年家汝水，子孫十系祖延陵。
菜蔬親種披春雨，經史分源共豆燈。想見團團庭樹老，徒令客眼淚如冰。
過大梁
紫氣銷殘艮岳平，塵裘來拜故東京。抱關非復夷門月，轉轂猶聞汴水聲。
廟貌難憑祀公子，客怀有恨伄侯生。當時恩遇虛傳說，衹付他年太息情。
艷奩
西樓絳燭黯然熄，錦幄闔雲痕月垂。故故橫波憐未惜，依依偎顫默猶持。
羞催箭漏還低語，欲諫疏狂唯斂眉。一縷寒馨輕入抱，隔簾梅发早春枝。
渡淮水
大塊載形勞以生，得其意者忘其名。死趨高義嵇中散，恸哭窮途阮步兵。
潛晦溟鯤湮世象，栖舷鸥鹭泯机情。归来天地焚余骨，岂向燕昭台上呈。
屈原祠
荊蹊隱滅彼山阿，荒殿荐蘩懸薜蘿。橘柚寒煙人寡迹，龍蛇閟窟蜃翻波。
懷沙見逐江湖遠，紛诼猶憎蕙茝多。朔吹暮雲湘渚上，不曾天地有歸蓑。
(12)
【五绝雜言歌行諸體】
銘手珠
往復無情，悲欣若辟。唯以不惜，方成不易。
百年觀世，百年面壁。持之示君，匪金匪石。
我思
我思在須彌，我行在芥子。歷歷涉恒沙，行行即所止。
擬古訣別辭
歸來守貧賤，別去隔相思。世事人無奈，君心我自知。
出入歌
李斯未入秦，相如未出蜀。或有東門悲，如坐茂陵雨。
折枝三首
折花謝于手，不折亦空隕。何當同物化，無慮在增損。
良辰雖不待，好花何必折。著眼四時春，不與東風沒。
折枝復折枝，折來春已遲。我生唯不負，獨立看花時。
離則
離則不復即，失則不復得。人間如此別，何必死生隔。
除夕
今日爲一歲，明日爲一歲。歷歷坐思君，忽忽成故事。
初覺夢猶溫，久別人如諱。秋水生寒川，漸可分涯涘。
酒歌
明月照高樓，遙迢不可摩。芙蓉望秋水，澹蕩揚其波。獨升高堂飲，彈筝誰與和。（一解）
青青昨日草，王孫去時歌。漙漙今朝露，世界生婆娑。死生大不易，戚戚徒奈何。（三解）
譬如
譬如濠中魚，江湖欲何之。譬如原上草，杯酒遠遊時。如涉泱莽三萬載，相逢中道路又歧。如開法相三千界，繁花蕪葉偶一枝。
圣姥祠滞雨
仙掌昔承鉛露曉，斯须鶴去笙歌杳。殿間靈旆鎖秋煙，門外天風吹碧草。
小駐湖山五百春，荒雲夢雨或爲塵。當時環佩留清響，有待無情如此身。
有懷
暑意稍稍薄，秋風嫋嫋生。午蟬鳴后默，夏木穠復清。窗陰分日影，扶疏溫有情。萬塵靜流光，定定向夕冥。
生涯實有待，魯戈靡不靈。可惜中山酒，忽覺千日酲。點蒼歸鳥寂，散綺余霞明。寒暑貴自適，區區未可輕。
骨琵琶歌
得之也甚悲，失之也甚惜。殊恩心猶贰，焉知生年百。肌髮輝清光，榮朽當駒隙。媾歡況寓此，方之更交迫。迫迫不得留，古水橫三尺。入抱恍生日，婉转娥眉碧。玉勒下錦筵，列坐偃歌笛。例喚踏舞來，探懷欣一擲。花靥旋未止，四座劇驚嚇。孤斟峙衆喧，無乃死生隔。玉骼結朱弦，髣髴致魂魄。三撥動淸悲，相視更莫逆。佳人難再得，匪此孰能易。傾罂復摩挲，如擁連城璧。
寄泉
跳珠漱石清不滓，往來盈掬冽神髓。山中客自警塵機，影澄秋碧寥似洗。
寒英漫播攪空冥，世囂竟須垢客耳。故約他年賦歸來，浮生閒話茶煙里。
人體胚胎標本
玻璃瓶甑孕凈水，萬機初萌止于始。諸器櫃櫥巢森羅，猶佇窮荒影移晷。
負隅身擁晦，雙目闔兮能隔世。懸光神遺蛻，如是我聞見俱湮廢。
喧于默，演于息。涉泱漭，溯一鯽。俯首如受絷，如浮屠幻海立。如古蓮房覆劫灰蟄，如祷微生先合十。
五月七日红歌大赛
風其揚兮，五星張兮。仰我先烈，血鑄旌旗。往者之述未備，刻竹猶所遺。斑斑殷史，樹之以為碑。
噫。嗟爾少年，來此旗下。輝汝至榮之光，出彼象牙塔。
歌而頌，鼓且吹。神虔色穆，睹幻如癡。恩我何重，賜我真知。以宣以誓，更復奚疑。
曰文或曰史，維仰馬克思。曰法或曰哲，維仰馬克思。嗟爾諸藝凡百技，維來齊頌馬克思。
歌兮凌彼蒼，歌兮喑殘陽，歌兮無使爾彷徨。歌者嘩散，靜默覆廣場。
晚風拂新木，青蔥漸成行。歸也行也，林蔭徑延光一罅。時歌時默，唯少年之在初夏。
華蓋行 新韻題中華詩詞和諧社會版
主父西遊倦，窮途歲食貧。贫且不得出，拜道卑于塵。帝京塵亦貴，貴人氣淩侵。炎勢何炙熾，車馬何辚辚。驕骢徕西極，華蓋自五雲。翠葆鳴玉铎，霓旌豎勾陳。蒼頭趨如鹜，從者列如鱗。徐馳忽復疾，叱咤顧且嗔。眦裂行人目，但怒暗聲吞。或謂怒何必，或謂怒何深。何朝無此事，何代無此聞。更聞众豪貴，貴極霍家親。廄中多輕駿，一騎直千金。千金千頃粟，此粟血猶殷。供爾冠蓋盛，供爾廣筵頻。供爾居華廈，供爾宿榴裙。供爾肉食謀，供爾喋血唇。爾知祿于國，爾知食于民。孰知荒鄙邑，斗粟可活人。悲嗟復希噓，華蓋入九阍。散去道旁客，默默幾沾巾。
呈南公并题《万镜集》二十九韻
臣有鏌铘三尺鋒。力般龍象氣盈沖。焰燭欃槍摩青穹。環示諸公怖形容。來致君前舞橫縱。發其硎兮良其工。倏忽會遇風雲從。劇談訇訇息如虹。海內英物半沙蟲。樽酒孰共兩重瞳。狎主文柄詎君榮。偶然幸用遂奇功。絳紗列侍何雍雍。唯君拂棄如秋蓬。聞君年少矜豪雄。擁姬飛觥燕肆中。當筵袞袞猶懵懵。我所慕兮君之風。我所躡兮君之跫。顧彼鯫生竟何能。雕蟲區區覆瓿甕。斂袖嵲屼世所庸。嗟夫冥筌究其窮。焉奇一鏡諸相充。焉知萬鏡還虛空。君須慷慨揮斜鴻。我當彈鋏鏗鳴銅。擘開磐夜久鬱胸。維南有箕赫兮隆。
秋社歌
秋肅長淮排萬馬，白帝巡荒馳靈駕。廢隴野稗發千春，搖落中原多殞化。
古臺霜歌卿雲謠，枯月愁懸墜白茅，暮喧社吹動清朝。胡不爲维天東溟鳌。胡不悲堙海西山柘。風露蒼莽羽之野。
(20）
涉江集序
有时候我纯乎任性地希望少司的结集按时间铺排，所谓诗、词、古风不分彼此归诸一个整体。倘若要知悉一个世界最好知悉其中时间的推衍，诗集是默默生长的世界。观者往往最初是被某种浩淼无垠的气息所引诱，继而沉溺于各个部分的金声玉振之中不暇自拔，及至终拍才剥落所有激烈的暂时焚烧的痕迹而阖目于永不变灭的所在，阖目于天地玄黄。生命与虚无丝丝入扣，然而穷极工巧，然而渴求着所有过路灵魂的朝拜。对于一个拿自焚的心力写诗的人，我珍视所有他在诗歌中遗留的演蜕，这是任何一个读他的诗的人的负荷，我无从推卸。
我刚认识少司的时候他的诗有着精诚的结构和鲜烈的色泽，对围观的闲杂人等几乎是不分贤愚地给予刺激，或者说震慑。文字上的天赋是造化残忍的恩赏，写诗的秘密有一大半和驾驭文辞的聪明、思考力的强弱无涉（拥有了前述二项，你可以对大部分世事游刃有余了），它苛求的是创作者不由分说地接受一切物象幽微的节律，包括狂喜的泪水和死亡的隐秘侵占，包括上古孑遗的温柔的浩叹，包括悖论的暗火，包括山川湖泊沉睡时荒诞的梦。然后他以清教徒的恪尽职守来摹写它们，这时常要求忘我，要求不眠不休，要求饮酒和哭泣。上天为自己创造祭礼歌者。他刚开始写诗时候敏锐一些的人就能找到那种徽记，那种昭示着往后的缠绵和折磨的徽记。与后来的诗作相比它们不可避免地粗疏，然而它们已然砥砺血肉，已然可以见到囊括须弥与芥子的创世者的热忱，已然熔炼出无可挑剔的架构。我相信他是在回望自己最初诗作的某一瞬间谙知自己的殊异的，诗不归属于作者，它和作者的梦一样，是一面幽凉无情的镜子，照出内心和命途的潜流。
后来他比以前更想写好诗，他所挑选的观者的眼睛和他自己的眼睛都越来越难以取悦，前者提供声名，后者审视和批判。我曾经嘲笑过他爱名，急功近利，不过等我长到他开始写诗那么大我才明白，在大彻大悟之前，最好的创作者必须忍受自己的野心如冰炭置肠。在各种路的开端都有一些人能说出和光同尘自娱自乐，那些是炮灰，或者说庸众。所谓野心，包括折服世人，和企及自己心里的完满。我觉得后者还要更难一点。写出他那样诗的人一定对审美有精微的分辨和思考，它们渐渐冷凝为准则。这些准则有时候太过严苛，以至于那些像鱼一样精灵的文辞有时因为忌惮杀伐而沉在深不可测的湖底，不敢来水面浮动。诗在某几年总会越写越少的。但是我以为也是这些先行的领悟赋予他的诗歌温热绵密的生息，他给予了感官和思致同等程度的尊奉。因此他试图融合某些相生相克的世象，譬如馥郁和荒凉，譬如亘古和须臾，它们往往毫不留情地同时造谒，揭露此消彼长的规则并且勒令诗作者代为坦白。而且他比以往更擅长用文辞招徕所见所闻之物的灵魂，这大概是跟梦窗学的。有一阵子我记得他有些介怀自己身上有太多梦窗的影子，不过倘若现在回看他应该自知多虑，梦窗的世界有淡粉橘红湖绿的底色和明亮的光，少司的世界光线恰到好处地呈现结构的阴影，呈现凝重的背景上绚烂的五色。但是他可以引梦窗为知己，因为他们二人都发掘并求索文字的无穷的可能性，他称这为偶然，不过我觉得这是对虔心者必然的回赠。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再后来他写诗真正少了，对于不言者留下的空白我不想点染过多的揣测。他分给诗歌的心力造就了一些俳句式的短句，我仍然极端珍爱这些零札断简所刻录的感知。不过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游心自如，会放下很多负累，他不会写很多的诗，不过他如果想写他就会写。有时候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他的诗，就像躺在枕头上等待夜潮，等待炭火的温存，等待蝴蝶和万花纷谢的梦境。
在结尾之前我要出于好心提醒诸君，以上的全是废话，甚至是一派胡言。对诗来说所有的注解都是一派胡言。
【長調】
木蘭花慢 已巳二十年，有人自海上歸
大荒箕斗挂，垂四野，極天西。彼星漢無央，人間卻是，薤露朝晞。徘徊我歌且舞，正蒼茫、漫道夜何其。寂歷顧憐清影，遂開天地樽罍。
累累故冢鶴來歸，慷慨使人悲。惜芥塵變滅，料應辜負，滄海心期。寒蟾怨啼老桂，散飛光、萬戶卷簾窺。再拜姮娥斜墜，中宵風露淒淒。
賀新郎 夜讀《雪泥詞》
玄鶴鳴諸野。閱人間，夷陵變谷，奔雲走馬。裁作燕台歌慷慨，賦筆不辜天假。天地闊、孤鴻影下。絕似昔時君彈铗，喚中宵、起舞清風把。回日馭，骖龍駕。
詩編漫卷淒涼罷。二十年，幾曾來者，销磨往者。萬古鍾山蒼鬱鬱，劍斗越山光射。竟譜入、清詞閑話。杖履風流誰繼後，魯哉參、亦恥棲棲也。重秉燭，燭長夜。
賀新郎 重過南海禅寺
此恨人人有。算此生，百年有幾，執君之手。癡語佛前翻作谶，舊誓顧忘十九。更忍约，相厮相守。綠暗分攜城南陌，向東風、萬感空回首。春事了，春心朽。
年年經過還依舊。舊園林，尋常指與，看花看柳。往事纷纷迷缬眼，閱此也應眉皺。何況是、驚鴻去後。燕语雕梁蒲團冷，說滄桑、仿佛輪回又。山海誓，汝偕某。
壺中天 秣陵
重崖險峙。亘怒濤濺雪，昏雲翻墨。醉眼饶經秋色老，迎嶂風襟蕭索。危橹回潮，寒帆曳日，千古過如鲫。魚龍睡穩，斗牛高掛寥碧。
霧隱殘霸宮城，古碑積藓，歷歷空陳迹。吹彻湖山吹世換，煙雨樓頭歌笛。沈劍銷沙，飆塵逝水，一枕眠秋汐。江鷗夢闊，翩翩天地孤客。
賀新郎 吊荥臯古戰場
覆載三千世。辟洪荒、茫茫禹迹，湯湯河水。鴻塹野耕燔白日，往者朽而深瘗。零斷镞、憑嗟興廢。雲擁孤城天四迥，吊西風，冷射酸眸子。龍虎氣，中天起。
一抔黃土英雄淚。漫登臨、斜陽關口，江山憑指。古冢累累生聚苦，豎子成名而已。猶遺響，蒼茫其喟。落照埃塵吹不逝，渺空煙、鴻影無窮際。行旅過，怆然涕。
一萼紅 過白祠
碧森森。擁蒼蘿老葛，敗壁朽春心。寒草螢磷，荒祠狐火，暮霭終古沈沈。夕钟暝、蒲團塵冷；水蘩薦、暗殿鎖秋陰。待雨靈幡，積苔畫壁，卻恐追尋。
社日猶歌古賦，甚天涯情味，還似如今。酒畔弦空，波心月在，解道遺恨江浔。便嗟吊、斜陽萬感；共滄桑，都付與清吟。淒怨庭蕪雀啐，啼破空岑。
滿江紅 對鏡
千點吳霜，鏡中子、何其癡絕。吾與汝，影之罔兩，俱隨形滅。憐汝淤塗沙亦涅，中心冰結腸猶熱。況如今，閱世瞽而昏，紛紛缬。
麟窮道，鳳衰德。偕我恨，同君說。是少年肝膽，都付彈铗。攬鏡長嗟悲萬感，死方堪與君相訣。到恁時，無相亦無名，無分別。
月下笛 落花
古翠延陰，閑紅墜夢，黯銷春眼。東風惜甚，欄角空香半吹斂。搴簾卻恐回深坐，更入影，寒英一點。任春繁檻外，梨雲梅雪，頓成秋感。
清怨。歌吹緩。待籠袖偷盈，拂衣旋滿。昔游未遠。漫箋心事還懶。絕憐好景江南約，怕祗是、逢君又晚。便爭似、向樽前，敧侧眉深鬓浅。
高陽臺 歸汝過南海禪寺進香
塵靄流空，梵潮聽寂，雲檐靜鎖天香。寶鐸傳風，銷磨四百春陽。棲梁燕子歸滄海，想倦翎、身世都忘。更誰知，搖碧庭花，與證興亡。
蒲團日墮虛生暖，記當時坐冷，細雨禪堂。佛火吹青，夢痕亦許滄桑。風流還似靈和柳，恐翠眉、暗點吳霜。佇疏涼，冉冉春華，一霎凝望。
齊天樂 讀《夢窗詞》
一編短夢都難續，窗陰靜流雲水。素腕消瘢，紅絲褪汗，重系舊時情味。卷簾無寐。奈曲枕清歡，斜陽撲碎。拾翠西園，暮香零亂墜秋思。
銷沉百年故事。甚哀歌豔感，能賦如此。吟跡湖山，春風詞卷，深坐恍如相對。移燈換世。政夜冱愁懷，數聲霜吹。漫理塵弦，中宵猶變徵。
念奴嬌 南海寺后蓮塘
雲陂澤國。看洇青，涨断武陵踪迹。小靨凝妝眉畫古，猶薦六朝風色。凛露丁冬，凉歌欸乃，花與清容一。凌波高致，記曾湘汜同歷。
穩聽鐘梵無涯，枯香飐浪，漠漠隨流汐。佇影寒陽舞衣老，零落玉人消息。結佩初心，涉江離怨，吹入西風急。漫擎孤傘，悵望千頃秋碧。
西子妝慢 蕲春代赋
遠黛疏皴，層嵐乍斂，橫照一陂煙水。曉風澹澹開妝鏡，更殷勤、濯塵客袂。蒼華徙倚。那忍負，清吟佳會。稱晴暉，對瓊筵俊賞，龍蛇斜紙。
憐屐齒。廿載遊蹤，勝景追前事。湖山如待此登临，更相將，風流高致。楚天明洗。渺鷺影，逸懷雲際。喚青筇，踏盡朝煙暮翠。
水调歌頭 清明
來者亦何往，往者復如來。百年歌哭清潁，自在野花開。載汝形之大塊，勞汝生之塵芥，漠漠泯其骸。更慰以樽酒，無使我悲哉。
披春雨，晞原露，繡碑苔。夢中之夢何似，畢竟委寒埃。君或欣欣歸所，吾自荒荒逆旅，远送反于崖。寂寞陵前柏，掛劍未相猜。
過秦樓 歸汝南過月橋
暗雨蕪城，薄寒蜷夢，小駐赤欄秋冷。傾風萬柳，澄雪孤虹，遙薦故溪煙景。去袂當時，翠環共結春心，恨難重省。似雙鴛躞蹀，涼飔喧葉，半銷鬢影。
芳訊隔，漲碧蓱波，迷煙桃渡，荏苒歲華侵暝。荒苔繡石，古浪吹霜，歷歷總不堪憑。雲壓清啼，雁痕斜老南天，愁書空鏡。悵輕雷遠轂，猶泛潮音夜永。
夜合花 寒食客淮
暝樹纖光，銷塵膩雨，小屐偷染殘青。溪根酒畔，啼禽幾換新聲。歡意悄，醉歌凝。倚翠雲，那感飄零。暮波回棹，絮風吹竹，最稱新晴。
天涯短夢難憑。對離愁荏苒，斗草輕盈。年華迅羽，故山簷宇曾經。花自雪，柳空縈。寶鈿遺，遲日林亭。待重尋處，流鶯時啭，解我春酲。
驀山溪 花市水仙
東風凝睇。夢淺垂燈市。街角影娟娟，認髣髴，歸來湘汜。古沙遺恨，蔥玉捧鮫珠，腥未洗。春獨倚。怨鎖雙蛾翠。
車流人海，月冷笙歌地。霓景記曾經，但凝夜，柔香銷指。歲華煙水，流不去些些，花底約，心底事。寄信憑青鯉。
八聲甘州
恨匆匆，吹落野棠風，春歸洛陽城。記當花年少，只教不負，說劍心情。杏雨樓頭共飲，杯酒轉飄零。一片淮山月，照影無聲。
誰信經帷白首，是微行過市，卜訖君平。算人間萬事，今日在新晴。想他年，西还颖上；壁间塵，猶掛斬蛟腥。堂前柳，有停云意，略志平生。
(17)
【令詞】
憶秦娥
古城堞。夷門關抱清秋月。清秋月，播霜鬢白，燭寒劍冽.
市中屠狗蓬蒿絕，荊高故道塵湮滅。塵湮滅，燕歌如酒，衣冠如雪。
點绛唇
拾翠亭荒，悠揚歸夢西園路。候蛩似訴，寒葉蕭蕭樹。
仿佛當時，寂寞憑闌語。那人伫、中宵風露，月影斜廊處。
卜算子
月冷裂冰紋，天淨澄星影。光燭蟾蜍窟底寒，瑤阙三千迥。
終古姮娥愁，倚桂鲛珠迸。流落人間指點窺，一瞬飛光景。
夜遊宮 山鬼
悄駐青林雲旆。更挽結、蒼蘿薜芷。靈雨空山織煙細。撷芳思，水之湄，湘之涘。
歲晏《招魂》起。猿迹滅，樵柯朽矣。客旅臨溪噤猶指。莫歌吟，恐驚棲，魑與魅。
鹧鸪天 十八自寿
怅下元龍百尺台，未馴湖海性多乖。懶修千劫騰淵去，故隱重瞳入市來。
唐氣魄，晉形骸，載醪荷锸死便埋。人間多少英雄冢，腐朽衣冠榮草萊。
夢江南
寒褪萼，池草漲青痕。鎮日虚檐長誤燕，一庭晴絮靜吹塵。風揭小簾春。
柳梢青
亂杪枯皴。寒陽靜泛，片夢猶溫。宿草新煙，曾經駐別，風袂當春。
背城一顧銷魂。漸愁綠，離離岸蘋。古汝山溪，小紅眉眼，但是秋痕。
菩薩蠻
十年伊洛山川闊，相逢又作天涯別。河水逝滔滔，天荒白日高。
祗今垂柳細，消息春風裏。客夢正胧明，淮山隔雨青。
浣溪沙 泉州
城邑熙熙近海崖。煙雲磨洗古繁華。遍街猶種刺桐花。
客未來時春已老，風將過處雨初斜。人間各自記生涯。
昭君怨 暮過天橋，見冬柳猶青
剩有寒陽難繫，吹老煙華身世。一片月當衢，碧蕭疏。
夢合淮山莽莽，認得風前眉樣。素手折春枝，夜闌時。
訴衷情
六衢雲葉正垂垂，薄雪看燈歸。東風不禁清夜，先著小梅枝。
春晼晚，夢依稀。又年時。花前眉意，別後心情，有個人知。
生查子 奉题姑苏云鹤兰花册子
猗猗隱谷青，不采將焉佩。痕墨尺縑凝，春息明如水。
以風以雨歸，予也知何世。榮謝一生涯，無待弦歌至。
少年游 四月五日晨起天臺小坐
空霾褪曉，喧街冱影，疏照脆如冰。倦眼纔甦，積蔭猶薄，望望已銷凝。
依稀認、昨宵清恨，夢不過南城。坐雨樓頭，擎春傘底，風色轉青青。
青玉案 折子戲
戲中勘破三生願。斷橋傘，長生殿。是美人恩辜負遍。前因結果，浮緣合讖，讖讖都成驗。
檀郎贈妾桃花扇，妾障花枝半遮面。氍毹臺前生與旦，繁絃急管，山盟海誓，誓誓皆如幻。
祝英台近 落梅
暮寒輕，春睡重，欄角一株夢。斜照愔愔，無緒黯相送。任教片雨絲風，因循搖落，恐銷盡，柔香深種。
記誰共。繡鞍尚未歸時，清吹作三弄。怨點眉心，催發蕊猶凍。祗憐翠羽重來，余青照壁，伴孤影，月痕浮動。
生查子 離淮夜飲
冉冉夜如蘭，脈脈光横水。隔座影闌珊，痕夢生杯底。
花發夏當時，人去秋彈指。醉眼尚餘溫，燈火之城市。
洛陽春
煙水一陂搖媚。柳風漾翠。未銷離緒踏青時，生過卻，三之二。
陌上柔條何似。小憐輕袂。曾經連棹只追思，算剩有，春如此。
霜天曉角 野菊
千崖萬壑。占斷秋標格。未惜西風吹解，猶恣播，寒香薄。
客愁還漠漠。摘將羞鬓著。料負南園故約：霜中发，霜中落。
漁家傲
檻外紅深春欲燼，一枝晴翠明如刃。清晝長籠花夢穩，誰與問，流光去似鶯啼迅。
小袂香銷痕半印，當時坐語眉山近。幾許閒愁猜未準，芳事盡，陰陰庭樹風吹潤。
夜游宫
街角斑斑一纸。模糊认、寻人启事。壁蘚分疆鏽文字。便遗忘，姓和名，生或死。
暮霁空城市。偶经过、匆匆如此。来往跫音未能记。只檐声，入风轻，听渐止。
謁金門 聽雨
還仿佛。人在秋廊敲玉。潤拂簾珠聲斷續。幾叢萱草綠。
渺渺窗陰睡足，客夢梅風吹溽。夢隔深帷春一掬，璆然環珮觸。
解佩令 西禪寺古池隅
浮屠圮廢。庭蕪搖媚。露漙漙，初陽如墜。夜鐸淋涔，曉鏡窺，花明波穢。恣青春，一般生意。
煙雲蠹紙。槐根穴蟻。午陰濃，翠華結子。暗檢愁痕，客屐種，離離苑芷。待薰風，蒼茫吹世。
點絳脣
第一關心，無非雪報寒梅信。花天酒韻，客裡重相認。
草草東風，掃卻眉端恨。歸鴻趁，折枝春訊，夢遠天涯近。
浣溪沙 雨暮过旧宅
只伴東風戴暮歸。春寒猶種小城西。薄衣舊夢各相持。
铁栅门攀花色锈，深檐巷转雨声微。一街燈火入年時。
思佳客
辞入江湖不计年，清源九涸故痕湮。每惭濡呴终无奈，始信纷纭别有缘。
春事杳，翠荫繁，长街驰景梦随迁。忘川终古成空往，一子褰裳涉水还。
生查子
空灯晕似洇，残夜弥如播。燃梦烛秋心，寂寞芜庭锁。
其间腐秽滋，灼烁幽明火。醒醒独坐听，一叶风喧堕。
菩薩蠻 晨起視瓶中一束花開矣
疏帷閑褪燈痕碧，夢輕一萼隨流汐。花發膽瓶塵，枝枝斜鏡春。
對花情味減，晨露秋光淺。葉色飐風凝，盈盈眉鬢青。
(27)
【七絕】
過雞鳴寺
雲水疏疏各惘然，悲欣再許一時慳。他年如我憐卿者，為禱斯人福慧全。
十六
漠漠霜華客裏生，娟娟秋魄露中明。清宵夢過桃根渡，十里楊花吹雪聲。
山木
肅肅霜威萬木馴，秋硎再砺靡荒榛。或言塗立爲樗者，一夜風雷欲化鱗。
别淮
客鬓青青坐四春，風條煙草已然新。可憐今夜閑燈火，猶似小蘋初見人。
龍圣寺
數椽精舍接城闉，一鑒天光照海塵。出水枯荷不盈尺，晚來風定聚紅鱗。
徐州春游过淮海战役纪念碑
草木綢繆青四圍，山陵尚勒戰功奇。荒荒燈火盤城郭，想見蟲沙未化時。
進香逢雨
泠泠香火古禪堂，玉鼎塵銷一祝長。老桕憑檐無態度，疏紅吹雨小滄桑。
曉夢
青桑種海葉田田，十二樓高玉照煙。春日騰騰人睡覺，碧桃枝上露痕圓。
月旦橋
白鷺孤飛煙水明，客塵未浣又臨行。閑花野草無離恨，祗共青青一夏生。
遊園不值
一春花事早相違，喬木陰陰雀影稀。小苑隔牆遊蹟絕，東風吹落野薔薇。
夜觀《詩壇點將錄》二首
敦盤狎主亂誰戡，各恃風雷沈戰酣。久袖倚天殊寂寞，風回玄鶴下終南。
抱玉荊山各自靈，偕呈广樂蹑青冥。伶倫亦進天風曲，吹動瑤台九阙聽。
花會見數株未發
錦叢初障越羅開，一線樓陰春未裁。默感東風猶背面，忍將心事與人猜。
瓶花謝矣
小紅初褪露華枝，如有深心未備知。珍重余青春在眼，平生略不負相思。
為題木梳
沉檀鐫骨始通靈，一例深恩是以銘。便許華胥依約見，春雲細鎖齒痕青。
徐州站
夜骨空盤朔氣深，霜燈霓影各浮沉。中天一片無情月，是我平生不悔心。
九日過月旦橋
萸香西市古虹橫，十載曾經履跡輕。襟上風塵尚初浣，花間蛺蝶忽三生。
缄题口占
信知儿女情如蛊，已入膏肓休再论。杯鸩何辞同一饮，此生不负美人恩。
荆高
肯将性命却强嬴，匪此焉存屠辈名。莫惜英雄事多隐，竟从一死见平生。
初霽
六衢煙景隔清塵，城上新條曳地春。風色可憐終誤卻，從教錯恨捲簾人。
南海寺见梅
重阖梵宫玄帝畿，一株残雪著花微。唯教珍重青阳薄，默荐疏馨向落晖。
(21)
【律诗】
六月二十夜后棟有人吹笛
幽吹臨清曉，虛聲萬籁和。山形潛夜伏，帷夢蹑風過。
推枕便疏世，憑欄猶奈何。南望思無極，一雁渡星波。
相如
相如窮極矣，進賦上林篇。狗監貴先遇，龍恩澤後賢。
承盤重封禅，含筆偶通天。竟得丈夫志，朝班優孟前。
元旦
客里逢元日，往來俱已塵。風煙思故國，天地入新春。
說夢全供笑，為文例逐貧。東君布陽澤，尚及等閒身。
彈铗歌（三首）
河不出圖鳳不來，蒼茫荷戟獨徘徊。空將襟抱淩雲筆，漫寫榴裙豔藻才。
便合荒田埋老玉，幾曾珠履共金杯。惜哉異世嵇中散，不向芸芸青眼開。
鳳兮何世德何衰，帝所九阍長不開。吳冢氣銷沈劍斗，燕歌人逝沒蒿萊。
蹇嘶駿骨真龍也，汗血鹽車豈命哉。冠蓋如雲袍似草，堯疆舜世不遺才。
天地洪爐造化工，世情扇鞴此軀銅。塵裘季子親猶鄙，盛賦蘭台雌亦雄。
誰識驚鴻漸平陸，皆期玄鶴下天風。淮陰一飯恩緣重，讵在雍容車騎豐。
为赠
大道流行曾未沮，斯人斯世更何如。匹夫椎破秦車副，至聖經傳魯壁餘。
我亦能歌傷鳳也，天其不與待時欤。風雷在眼滄浪濁，那得江湖問卜居。
故思
宗風古禮尚相仍，祧緒漫漫說未能。耕讀百年家汝水，子孫十系祖延陵。
菜蔬親種披春雨，經史分源共豆燈。想見團團庭樹老，徒令客眼淚如冰。
過大梁
紫氣銷殘艮岳平，塵裘來拜故東京。抱關非復夷門月，轉轂猶聞汴水聲。
廟貌難憑祀公子，客怀有恨伄侯生。當時恩遇虛傳說，衹付他年太息情。
艷奩
西樓絳燭黯然熄，錦幄闔雲痕月垂。故故橫波憐未惜，依依偎顫默猶持。
羞催箭漏還低語，欲諫疏狂唯斂眉。一縷寒馨輕入抱，隔簾梅发早春枝。
渡淮水
大塊載形勞以生，得其意者忘其名。死趨高義嵇中散，恸哭窮途阮步兵。
潛晦溟鯤湮世象，栖舷鸥鹭泯机情。归来天地焚余骨，岂向燕昭台上呈。
屈原祠
荊蹊隱滅彼山阿，荒殿荐蘩懸薜蘿。橘柚寒煙人寡迹，龍蛇閟窟蜃翻波。
懷沙見逐江湖遠，紛诼猶憎蕙茝多。朔吹暮雲湘渚上，不曾天地有歸蓑。
(12)
【五绝雜言歌行諸體】
銘手珠
往復無情，悲欣若辟。唯以不惜，方成不易。
百年觀世，百年面壁。持之示君，匪金匪石。
我思
我思在須彌，我行在芥子。歷歷涉恒沙，行行即所止。
擬古訣別辭
歸來守貧賤，別去隔相思。世事人無奈，君心我自知。
出入歌
李斯未入秦，相如未出蜀。或有東門悲，如坐茂陵雨。
折枝三首
折花謝于手，不折亦空隕。何當同物化，無慮在增損。
良辰雖不待，好花何必折。著眼四時春，不與東風沒。
折枝復折枝，折來春已遲。我生唯不負，獨立看花時。
離則
離則不復即，失則不復得。人間如此別，何必死生隔。
除夕
今日爲一歲，明日爲一歲。歷歷坐思君，忽忽成故事。
初覺夢猶溫，久別人如諱。秋水生寒川，漸可分涯涘。
酒歌
明月照高樓，遙迢不可摩。芙蓉望秋水，澹蕩揚其波。獨升高堂飲，彈筝誰與和。（一解）
青青昨日草，王孫去時歌。漙漙今朝露，世界生婆娑。死生大不易，戚戚徒奈何。（三解）
譬如
譬如濠中魚，江湖欲何之。譬如原上草，杯酒遠遊時。如涉泱莽三萬載，相逢中道路又歧。如開法相三千界，繁花蕪葉偶一枝。
圣姥祠滞雨
仙掌昔承鉛露曉，斯须鶴去笙歌杳。殿間靈旆鎖秋煙，門外天風吹碧草。
小駐湖山五百春，荒雲夢雨或爲塵。當時環佩留清響，有待無情如此身。
有懷
暑意稍稍薄，秋風嫋嫋生。午蟬鳴后默，夏木穠復清。窗陰分日影，扶疏溫有情。萬塵靜流光，定定向夕冥。
生涯實有待，魯戈靡不靈。可惜中山酒，忽覺千日酲。點蒼歸鳥寂，散綺余霞明。寒暑貴自適，區區未可輕。
骨琵琶歌
得之也甚悲，失之也甚惜。殊恩心猶贰，焉知生年百。肌髮輝清光，榮朽當駒隙。媾歡況寓此，方之更交迫。迫迫不得留，古水橫三尺。入抱恍生日，婉转娥眉碧。玉勒下錦筵，列坐偃歌笛。例喚踏舞來，探懷欣一擲。花靥旋未止，四座劇驚嚇。孤斟峙衆喧，無乃死生隔。玉骼結朱弦，髣髴致魂魄。三撥動淸悲，相視更莫逆。佳人難再得，匪此孰能易。傾罂復摩挲，如擁連城璧。
寄泉
跳珠漱石清不滓，往來盈掬冽神髓。山中客自警塵機，影澄秋碧寥似洗。
寒英漫播攪空冥，世囂竟須垢客耳。故約他年賦歸來，浮生閒話茶煙里。
人體胚胎標本
玻璃瓶甑孕凈水，萬機初萌止于始。諸器櫃櫥巢森羅，猶佇窮荒影移晷。
負隅身擁晦，雙目闔兮能隔世。懸光神遺蛻，如是我聞見俱湮廢。
喧于默，演于息。涉泱漭，溯一鯽。俯首如受絷，如浮屠幻海立。如古蓮房覆劫灰蟄，如祷微生先合十。
五月七日红歌大赛
風其揚兮，五星張兮。仰我先烈，血鑄旌旗。往者之述未備，刻竹猶所遺。斑斑殷史，樹之以為碑。
噫。嗟爾少年，來此旗下。輝汝至榮之光，出彼象牙塔。
歌而頌，鼓且吹。神虔色穆，睹幻如癡。恩我何重，賜我真知。以宣以誓，更復奚疑。
曰文或曰史，維仰馬克思。曰法或曰哲，維仰馬克思。嗟爾諸藝凡百技，維來齊頌馬克思。
歌兮凌彼蒼，歌兮喑殘陽，歌兮無使爾彷徨。歌者嘩散，靜默覆廣場。
晚風拂新木，青蔥漸成行。歸也行也，林蔭徑延光一罅。時歌時默，唯少年之在初夏。
華蓋行 新韻題中華詩詞和諧社會版
主父西遊倦，窮途歲食貧。贫且不得出，拜道卑于塵。帝京塵亦貴，貴人氣淩侵。炎勢何炙熾，車馬何辚辚。驕骢徕西極，華蓋自五雲。翠葆鳴玉铎，霓旌豎勾陳。蒼頭趨如鹜，從者列如鱗。徐馳忽復疾，叱咤顧且嗔。眦裂行人目，但怒暗聲吞。或謂怒何必，或謂怒何深。何朝無此事，何代無此聞。更聞众豪貴，貴極霍家親。廄中多輕駿，一騎直千金。千金千頃粟，此粟血猶殷。供爾冠蓋盛，供爾廣筵頻。供爾居華廈，供爾宿榴裙。供爾肉食謀，供爾喋血唇。爾知祿于國，爾知食于民。孰知荒鄙邑，斗粟可活人。悲嗟復希噓，華蓋入九阍。散去道旁客，默默幾沾巾。
呈南公并题《万镜集》二十九韻
臣有鏌铘三尺鋒。力般龍象氣盈沖。焰燭欃槍摩青穹。環示諸公怖形容。來致君前舞橫縱。發其硎兮良其工。倏忽會遇風雲從。劇談訇訇息如虹。海內英物半沙蟲。樽酒孰共兩重瞳。狎主文柄詎君榮。偶然幸用遂奇功。絳紗列侍何雍雍。唯君拂棄如秋蓬。聞君年少矜豪雄。擁姬飛觥燕肆中。當筵袞袞猶懵懵。我所慕兮君之風。我所躡兮君之跫。顧彼鯫生竟何能。雕蟲區區覆瓿甕。斂袖嵲屼世所庸。嗟夫冥筌究其窮。焉奇一鏡諸相充。焉知萬鏡還虛空。君須慷慨揮斜鴻。我當彈鋏鏗鳴銅。擘開磐夜久鬱胸。維南有箕赫兮隆。
秋社歌
秋肅長淮排萬馬，白帝巡荒馳靈駕。廢隴野稗發千春，搖落中原多殞化。
古臺霜歌卿雲謠，枯月愁懸墜白茅，暮喧社吹動清朝。胡不爲维天東溟鳌。胡不悲堙海西山柘。風露蒼莽羽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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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集序
有时候我纯乎任性地希望少司的结集按时间铺排，所谓诗、词、古风不分彼此归诸一个整体。倘若要知悉一个世界最好知悉其中时间的推衍，诗集是默默生长的世界。观者往往最初是被某种浩淼无垠的气息所引诱，继而沉溺于各个部分的金声玉振之中不暇自拔，及至终拍才剥落所有激烈的暂时焚烧的痕迹而阖目于永不变灭的所在，阖目于天地玄黄。生命与虚无丝丝入扣，然而穷极工巧，然而渴求着所有过路灵魂的朝拜。对于一个拿自焚的心力写诗的人，我珍视所有他在诗歌中遗留的演蜕，这是任何一个读他的诗的人的负荷，我无从推卸。
我刚认识少司的时候他的诗有着精诚的结构和鲜烈的色泽，对围观的闲杂人等几乎是不分贤愚地给予刺激，或者说震慑。文字上的天赋是造化残忍的恩赏，写诗的秘密有一大半和驾驭文辞的聪明、思考力的强弱无涉（拥有了前述二项，你可以对大部分世事游刃有余了），它苛求的是创作者不由分说地接受一切物象幽微的节律，包括狂喜的泪水和死亡的隐秘侵占，包括上古孑遗的温柔的浩叹，包括悖论的暗火，包括山川湖泊沉睡时荒诞的梦。然后他以清教徒的恪尽职守来摹写它们，这时常要求忘我，要求不眠不休，要求饮酒和哭泣。上天为自己创造祭礼歌者。他刚开始写诗时候敏锐一些的人就能找到那种徽记，那种昭示着往后的缠绵和折磨的徽记。与后来的诗作相比它们不可避免地粗疏，然而它们已然砥砺血肉，已然可以见到囊括须弥与芥子的创世者的热忱，已然熔炼出无可挑剔的架构。我相信他是在回望自己最初诗作的某一瞬间谙知自己的殊异的，诗不归属于作者，它和作者的梦一样，是一面幽凉无情的镜子，照出内心和命途的潜流。
后来他比以前更想写好诗，他所挑选的观者的眼睛和他自己的眼睛都越来越难以取悦，前者提供声名，后者审视和批判。我曾经嘲笑过他爱名，急功近利，不过等我长到他开始写诗那么大我才明白，在大彻大悟之前，最好的创作者必须忍受自己的野心如冰炭置肠。在各种路的开端都有一些人能说出和光同尘自娱自乐，那些是炮灰，或者说庸众。所谓野心，包括折服世人，和企及自己心里的完满。我觉得后者还要更难一点。写出他那样诗的人一定对审美有精微的分辨和思考，它们渐渐冷凝为准则。这些准则有时候太过严苛，以至于那些像鱼一样精灵的文辞有时因为忌惮杀伐而沉在深不可测的湖底，不敢来水面浮动。诗在某几年总会越写越少的。但是我以为也是这些先行的领悟赋予他的诗歌温热绵密的生息，他给予了感官和思致同等程度的尊奉。因此他试图融合某些相生相克的世象，譬如馥郁和荒凉，譬如亘古和须臾，它们往往毫不留情地同时造谒，揭露此消彼长的规则并且勒令诗作者代为坦白。而且他比以往更擅长用文辞招徕所见所闻之物的灵魂，这大概是跟梦窗学的。有一阵子我记得他有些介怀自己身上有太多梦窗的影子，不过倘若现在回看他应该自知多虑，梦窗的世界有淡粉橘红湖绿的底色和明亮的光，少司的世界光线恰到好处地呈现结构的阴影，呈现凝重的背景上绚烂的五色。但是他可以引梦窗为知己，因为他们二人都发掘并求索文字的无穷的可能性，他称这为偶然，不过我觉得这是对虔心者必然的回赠。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叶寄朝云。
再后来他写诗真正少了，对于不言者留下的空白我不想点染过多的揣测。他分给诗歌的心力造就了一些俳句式的短句，我仍然极端珍爱这些零札断简所刻录的感知。不过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游心自如，会放下很多负累，他不会写很多的诗，不过他如果想写他就会写。有时候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他的诗，就像躺在枕头上等待夜潮，等待炭火的温存，等待蝴蝶和万花纷谢的梦境。
在结尾之前我要出于好心提醒诸君，以上的全是废话，甚至是一派胡言。对诗来说所有的注解都是一派胡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