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谈《伊万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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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者:安托万•德•贝克[Antoine de Baecque];译者:方尔平,
北京大学出版社即出)
《电影周二》,法国文化电台,记者罗朗丝•科塞,1986年1月7日。
问:作为您的第一部影片,《伊万的童年》的主题从何而来?
答:这部电影的诞生过程有点怪。莫斯科电影制片厂起用过另外一位导演、另外一些演员和技术人员制作《伊万的童年》。在那组人员手下,影片拍摄了一大半,花掉了一半的经费,但结果却很不尽如人意,所以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决定停止影片的制作,转而寻找其他导演。他们先是想找一些有名的导演帮忙,后来又找了几个不太有名的,但所有人都拒绝接手这部片子。当时,我刚刚在俄罗斯电影学院完成学业,并且完成了我的毕业影片《压路机与小提琴》。在接受邀请之前,我提出了几个条件。首先,为了重写剧本,我得重读弗拉基米尔•博戈莫洛夫的短篇小说,因为电影剧本就是按照该小说改编而成。其次,我拒绝观看之前已经拍摄的部分,哪怕一米胶片也不行。最后,为了从零开始,我要求更换演员和技术人员。当时有人跟我说:“可以,不过您只有一半经费!”我回答说:“如果你们让我全权负责,那么一半经费就行了。”电影就是这样拍成的……
问:这么说来,除了题材,《伊万的童年》整部片子都出自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之手,对吗?
答:正是。
问:不过,您和主题之间同样也有着密切关系。小伊万和战时的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年龄相仿。
答:我的童年和与伊万的童年相差很大,伊万长大后当了一名战士,曾经历了战争。在苏联,我这一代所有男孩的生活都非常艰难。说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和伊万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其实就是承认伊万和他那一代俄罗斯年轻人经历了共同的苦难。
问:1962年当影片在威尼斯上演时,它曾被看作是对战争、对历史的深刻思考……
答:的确,影片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但批评界却完全没有理解。每个人都阐释了影片的情节、叙事、人物,但作为一个青年导演的处女作,它是一部具有诗意的作品,应该从我的观点出来理解,而非从历史的角度进行诠释。比如,萨特曾反对意大利的左派评论,激烈地为影片辩护,但他所采取的完全是一种哲学视角。在我看来,他的辩护并不合理。我追求的是艺术辩护,而不是意识形态上的辩护。我不是哲学家,而是艺术家。我认为他所做的辩护完全没有意义。他试着用他自己的哲学观念来评价影片,而我,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为艺术家,却被搁置在一边。大家所谈论的只是萨特,而不再是我这个艺术家。
问:萨特对《伊万的童年》的诠释也不符合您的观点吗,例如他认为战争吞噬了同时也造就了恶人和英雄?
答:对于这一诠释,我没有异议。战争造就了英雄和受害者,我非常同意这一观点。战争中没有胜者,当人们赢得战争之时,也就是他们失败的时候。对于这一诠释,我没有异议,但讨论的背景,包括观点、价值观等被放在了前面,而艺术和艺术家却被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