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
(一)
梁飒飒是真的受不了宿舍那帮死女人了,两年来都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什么时候轮到她打扫、买水、买电,都算得清清楚楚,不用她们多费半句话,到点睡觉,听歌插耳机,一丝噪音不制造。她希望自己是空气,也当她们是空气,我不烦你们,你们也别来烦我,大家各自逍遥。
还想怎么样?犯贱!不闹出点儿动静就他妈的浑身发痒。上午两节论文指导,飒飒痛经没去上课,躺在床上睡大觉,吴萌一回来就“哎呀”怪叫:“谁把厕所弄这么脏的啦,恶心死了!”陆秋颖就说:“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贱人。”
飒飒生得瘦小,盖在被窝里都不大看得出来,两个人不知道此刻屋里就躺着她们的批判对象,兀自你一句我一句地骂着。
飒飒“蹭”地翻起来:“操你妈逼,骂谁呢!”
吴萌被那平地一声吼吓得一哆嗦,愣了半秒索性扬着头顶她:“就说你呢,谁叫你不冲干净的。”这时候心虚你就输了。
飒飒冷笑一声:“哼,你有本事这辈子别来大姨妈。”
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针尖对麦芒的,想当初关系也是相当和谐友爱,奈何梁飒飒天生娇媚,太招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比较容易引起同性的嫉妒,女人评价女人,说“美女”,那就是长得很普通,“大美女”说明她们关系很好,“可爱”,那就是难看,但说“她很孤立,没朋友”,那就绝对是男人眼中的女神。
吴萌的失误在于见男人的时候不该把飒飒带上,打扮得再花枝招展,往白T牛仔裤的梁飒飒旁边一站也成了个土鳖,结果那男人光盯着飒飒抖机灵,让本来的女一号吴萌跑了个龙套。
吴萌觉得飒飒太他妈不厚道了,那种情况下就应该识相地闭嘴,乖乖当片绿叶衬托她吴萌的秀外慧中,可她居然跟人聊得风生水起,不要脸。
梁飒飒却想这种男人你也敢要,我这是救你于水火,有没有脑子啊!
反正吴萌就这么把飒飒恨上了,人一旦看谁不顺眼,那就事事碍眼了,吴萌很快联合宿舍剩下俩人一起孤立飒飒,女人们总要有个共同的敌对对象,感情上起了共鸣,茶余饭后才有同仇敌忾的话题。
(二)
袁缘忧心忡忡地看着飒飒:“啊?你要搬出去呀,那你今天住哪儿?”
“出去开个房。我先在你这儿上网找找房子。”
“你搬出去岂不是便宜她们了?”
“狗屁,我早就想搬了,正愁没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在袁缘面前飒飒说的永远是实话,快毕业了,到时候也得找地方落脚,不如先张罗起来,再说,她生活不规律,住在外边方便又自由,比如半夜回来不用翻围栏,比如不用再跑到走廊抽烟,再比如可以偶尔带些朋友来家里嗨嗨。她梁飒飒的字典里没有吃亏两个字。
租房信息很多,飒飒找了几个看着还行的,下午就一个人跑出去挨个看房。一般都是要跟人合租的,一个套房里住三四户,飒飒想难怪这年头到处盖楼呢,谁说没人买,有钱人一买就是几套!再把房租出去,靠租金就能过得潇洒又滋润。有个房东一掏钥匙,估计得几十把,说这个小区有一套,那个小区有一套,专业租房。
飒飒对房子的要求倒不高,关键在于她要立刻搬进去,那几个房子都要过两天才空出来,只有一套马上就能入住的,但是得租下整个单元,租金贵了三倍,而且要预付三个月租金。
飒飒算了算,全部家当也就2000来块钱,不够两个月房租的,可她在接下来的一分钟思考后就决定整租下那个套房。她去学校BBS上发帖子:和平小区有三间房,三个月起租,朝阳房间550,背阳房间500,带卫生间和厨房,宽带免费,水电平摊,离学校五分钟步行路程,小区楼下生活设施齐全。有意者电联。
当晚就接到六七个电话,约了明天看房。飒飒修着手指甲无声地笑了,她对自己的冒险行为感到很满意,没想到租房这个行当的供求如此平衡,她马上就要从房客摇身变成包租婆,然后不花一分钱地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飒飒自己先占下了一间朝阳房,隔壁租给了一对情侣,玄关背阳的一间住进了一个要考研的化学系男生,精瘦精瘦跟个猴子似的,最里头的一间还空着,有个女人电话里很焦急地预订了,说一定要给她留着,六点前准到。
本来飒飒想房子嘛先到先得,鬼知道你来不来,下午却忙着搬东西,人在学校走不开,几个想看房的在电话里又罗里吧嗦嫌这嫌那,什么租金贵啦没空调啦,飒飒懒得伺候,房子供不应求呢,不租拉倒。
晚饭前姓陈的女人果然来了,拎着个箱子看一眼房间,就说住下了。飒飒说有什么行李要搬的随时叫她,女人说没了,就这些,被褥之类的等会儿去买。
“你也是学生吧?”飒飒看着那姑娘挺年轻,穿着格子衬衫牛仔中裤,扎了马尾,不施粉黛,脸上有两块土气的潮红。
“我可不是学生,我比你大多了吧,我86年的。”
“哟,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我学妹呢。在这附近工作吧?”
姑娘低头说不是,她是从四川过来找未婚夫的,两个人是老乡,男的在飒飒的学校读研究生,毕业留这儿工作,她就过来找他商量结婚的事儿,准备结了婚就在无锡找份工作安定下来,谁知道未婚夫在这里又有了个女人,一直瞒着她,现在她找上门,纸包不住火了。
人在脆弱的时候就特别需要倾诉,小陈不需要别人的建议,她只需要一个听众,能让她把所受的委屈整个儿倾倒出来。飒飒是小陈现在唯一觉得安全的人,一个比她小的女大学生,长得虽然一脸狐媚,态度却不高傲,她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前两天一直在旅馆住着,她还没跟家里人说,她不甘心,她要在这儿驻扎下来做长期的打算,就不信斗不过那个小三,她决定不吵不闹,像个游魂似的漂浮在未婚夫居住的城市,让他愧疚让他提心吊胆让他不得安宁,她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吃软不吃硬,估计那狐狸精现在天天跟他吵架,她则会温柔懂事忍辱负重。她要什么?她要结婚!这就是目的。
(三)
人有时候就该有点冒险精神,要勇于突破既成规律的安全生活,新的环境虽然暗藏不确定的危险,但生活这东西不是一开始就能辨别出好坏的,你得去过了才知道,从一个新的开端往下走,下面是鲜花还是荆棘,没人说了算,撞上什么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生活全部的乐趣所在。
飒飒觉得此番搬出宿舍就是一个机遇。比如说吧,外头不断网,飒飒这个夜猫子往往半夜还精神抖擞地贴在电脑前,于是就在网上认识了另外一帮夜猫子。人一到晚上就容易感性,特别是夜深人静,大家都进入梦乡的时候,网络把两个人联系起来,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你们两个人,这种微妙的感觉往往会把两颗心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拉紧,如果是个异性,那么一点无伤大雅的暧昧无疑是生活中最有意思的调剂品。
男人对于一个漂亮女人的企图是什么,飒飒当然一清二楚,被人爱慕是女人永远的窃喜,不过该回馈什么飒飒是要仔细掂量掂量的,有些人只配给她提鞋。
最近跟老何吃饭的频率比较高,29岁的单身男人,在驾校当教练,飒飒最近想学车,老何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飒飒拿驾照:“找我就对了,给你打折,手续我来办,你就只管考试,理论考过了,回头我把车开你学校,随便练。”
飒飒说打折就算了,她就是怕手续麻烦,跑来跑去的。
老何来劲儿了:“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我这人吧就这样,看跟谁投缘,是朋友两肋插刀,看不顺眼的我鸟都不带鸟一下。我前女友老为这嫌我,说我不会处事儿。”
飒飒说怎么会呢,人就应该有点棱角。
老何颇为感激地看着飒飒,好像伯牙遇到子期:“对对对,就是棱角,棱角。”
飒飒说那行,就不客气了,改天再请你吃饭。心里想你也就配跟我吃吃饭,看在省下千把块钱的面子上暂且理理你。
老何喜欢飒飒,是因为这么个漂亮姑娘站他身边让他觉得倍儿有面子,美人配英雄,他能跟漂亮姑娘走一起,说明他有能耐有魅力,往大街上一站身价好像都翻了几番。
(四)
孙佳佳来找飒飒逛街,飒飒说你那个钻石王老五呢,怎么不陪你了?
孙佳佳打量着飒飒的屋子,手指沾了下凳子,看没灰尘才坐下,说他最近忙着呢,无聊死了,你搬出来都不跟我说一声的,我的粉底用完了,你跟我去逛逛呗。
飒飒每次站在175的孙佳佳旁边,就觉得自己好小一只,佳佳绝对称得上魔鬼身材天使脸蛋,她们是在一家英语教育机构认识的,飒飒现在还在那边工作,孙佳佳没干多久就嫌累,后来交了个富二代男朋友,干脆辞职不干了。
孙佳佳实在是天生就该被包养,估计从小被男人宠坏了,脾气娇纵又没脑子,极爱逛街,不花钱就难受,每天都需要人陪。真是个姑奶奶。
飒飒见过孙佳佳的男朋友,比佳佳矮一个头,白白胖胖跟只猪似的。飒飒当时鬼使神差地想象了一下,这一坨肥肉要是压在她身上,我操,恶心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不知道孙佳佳怎么受得了。
孙佳佳拉着飒飒把市中心的商场逛了个遍,衣服、化妆品、包包、首饰一个都不放过,飒飒想这女人真能逛啊,有这闲钱她肯定用来环游世界,花在这些东西上真没意思。她宁愿逛淘宝,一个女人的风韵不是靠几件衣服就能穿出来的。
吃晚饭的当儿孙佳佳接了个电话,男朋友打来的,他们公司的老板请客,叫她过去,佳佳说我还带着个朋友呢,电话那头说正好正好,一起来一起来。
是在国际饭店的贵宾包厢,富丽堂皇,孙佳佳的男朋友腆着肚子在门口等她们,里头坐着几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身边都带了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带着美瞳的眼珠几乎没焦点,假睫毛刷子一样,脸上厚厚的粉真是一笑就能掉下来。梁飒飒一进门,那群老男人的眼睛都亮了。
因为来了个新面孔,吃饭的时候气氛很活跃,飒飒俨然成了贵宾,连带生辰八字都被问了个遍。敬酒的时候那几个姑娘半推半就,嗲声嗲气地说:“哎哟,我不能喝的呀,要醉的。”“我也不能喝,你看她都没喝,你太坏了。”一群人嘻嘻哈哈,“讨厌”“坏东西”不绝于耳,听得飒飒寒毛倒竖。
做东的黄总要敬飒飒,飒飒拎起酒杯:“黄总这酒我是一定要喝的,我倒满,您也倒满。”她站起来,“您看我平时也不喝酒,这样,我喝半杯,您干了,不然您就是欺负我了。”
黄总眯着醉眼说:“好好好,喝。”一仰脖酒杯干了,“可别再说我欺负你哦。”
吃罢饭又要去夜总会玩,飒飒说明天还要上班,不去了,黄总拉着飒飒死活不让走:“小梁你这可太不给面子了,上什么班,工资我给你补上。”
夜总会里已经开好包间,进去的时候里头坐着个年轻男人,起身把他们让了进去。
黄总拉着飒飒坐他身边,手就贴着飒飒的后背开始乱摸:“小梁啊,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我就喜欢你的爽快,我也是个爽快人,你住外边的是吧?你那房租多少钱?以后我给你付了,你就留着那些钱买买衣服什么的对吧。那个除了周末我没空,平时我都有时间的,你呢就偶而来陪我说说话,怎么样,啊?”
飒飒往前挪了挪身子,“黄总,您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不过这个朋友发展到什么程度,这我们以后慢慢接触,来日方长嘛。”
黄总愣了一下,嘿嘿笑道:“好,好,慢慢接触。”把手缩了回去。飒飒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狗日的土财主!
包厢门又被推开了,扭进来一个三十岁样子风情万种的妈妈桑,领着八个小姐,清一色都穿着白色大V领及地长裙,妈妈桑拉往身边一个小姐的腰上推了一把:“来,都上前走一步,让大哥们看看。”小姐们鞠了个躬:“大哥好,欢迎光临。”妈妈桑满脸堆笑:“大哥,挑一个吧。”
田经理点了两个留下,妈妈桑摆手让剩下的出去,外头就又进来八个穿大红色低胸超短裙的小姐,又让她们鞠躬行礼,黄总留了一个,徐总监留了两个。妈妈桑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酒:“大哥们玩得开心啊。”
飒飒看那些小姐个个性感撩人,那个胸啊真是沟壑分明,搞得她都忍不住想摸一把。吵吵囔囔的音乐响起,男人们开始搂着小姐在舞池里跳舞,体态臃肿的男人们动作笨拙滑稽,活像一只只肥鹅,飒飒坐在暧昧的灯光里抽烟,脸上的鄙夷闪闪烁烁。
她一回头,瞥见角落里坐着的年轻男人,也抽着烟,一道红光打过去,正好照出他的脸,饶有趣味地和飒飒碰了个眼神,像看一个堕落的风尘女子陷入泥沼,露出一丝怜悯和嘲讽。飒飒把黄总刚给他的名片揉成团,弹进脚边的垃圾桶,转头冲那男人露出一抹挑战性的微笑。
(五)
袁缘说不是吧,已婚男人,你牛逼了。
飒飒现在也有点懵,所以想听听袁缘的意见。袁缘说那你喜不喜欢他呀?
飒飒觉得王冉是她喜欢的类型,那天从夜总会出来,是他把她送回家的,王冉不是什么钻石王老五,只是黄总手下的建筑工程师,工作努力,所以很得器重。一对男女彼此产生好感,这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理由。
王冉很坦白地说我喜欢你,有什么能给你的我就给,给不了我也没办法,你要不愿意就算,无所谓的。飒飒很清楚,露水情缘最忌讳的就是承诺,不该要的千万别起那个念头,有感觉就享受那份甜蜜,没感觉了就散,就那么回事儿。
可是飒飒看到王冉床头摆着妻子女儿的照片,心里头还是咯噔了一下,那女人长得很善良,飒飒想如果王冉的老婆长相刻薄或者是个狐狸精,那她心里还好过一点儿,偏偏看起来那么温柔贤淑,她就觉得犯了莫大的错误,再看他们的小女儿一派天真烂漫,她真觉得自己该死。
飒飒问王冉你跟你老婆感情好不好?
王冉说还行吧,相亲认识的,她在上海娘家带孩子,全职太太。
飒飒说你就不觉得愧疚?
王冉说也谈不上愧疚,我这一辈子不会就喜欢一个人,我给她一个家,我不会再给别人一个家,可我喜欢谁我就去喜欢,我得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儿。
飒飒问袁缘,我是不是很坏啊?
袁缘说怎么可能啊,你觉得高兴就好,这有什么的,不过你得保护好你自己啊,别回头受了伤害,自己一个人难过。
如果说益友的定义是能使人得到教益的朋友,那么袁缘肯定是损友的不二人选。她梁飒飒就是跑去杀人放火,袁缘也会觉得一切情有可原。袁缘对飒飒的支持有时候简直就是一种盲从,飒飒其实也没想从袁缘那儿得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她就是愿意把什么事儿都跟她说说,袁缘心地坦白得就像南极的冰雪,飒飒会有这样的朋友也真是见了鬼。
飒飒在袁缘面前也几乎没有任何保留,袁缘让她觉得安全。梁飒飒相信的东西不多,友情算一样;信任的人不多,袁缘算一个。有时候她想,谁要是敢让袁缘受委屈,她梁飒飒一定灭了丫全家!
(六)
王冉从上海回来带飒飒出去吃饭,飒飒一脸疲倦没精打采。王冉说怎么了,这几天没陪你不高兴了?
飒飒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孙佳佳,哪用得着天天陪,你要是天天在我身边转悠我还嫌烦呢,昨儿个没睡好。”
王冉说你不是号称夜猫子,怎么最近早睡早起了?
飒飒搅着咖啡说上班啊,白天上班累了,晚上就早睡。
昨天夜里飒飒正睡得香,有人不停敲门,“咚咚咚”,半天没人去开,恨得飒飒骂娘,爬起来开门,是隔壁那男的,钥匙忘带了。飒飒重新躺到床上没多久,敲门声又响了,这回不是大门,那男的敲的是他自家房门,飒飒被搞的睡意全无,点了根烟开门出去,男人很窘迫地站在那儿,飒飒说干嘛呢,你老婆不在家?
男人唯唯诺诺,说在家呢,估计睡着了。
飒飒想你这么拍门,死人都要被拍活了,睡着了,开什么玩笑!
飒飒倚着墙,说:“吵架了吧?”
男人尴尬地抓着脑袋嘿嘿笑。
飒飒心里又骂了句,怂包!放开了声音:“哟,这是怎么了,钥匙丢了?要不去我那儿坐坐,你这么站着怎么行。”
门“嘎”一声开了,女人把男人一把拎了进去,冲飒飒挤出一抹别扭的笑:“吵到你了吧,刚睡着了没听见。”
飒飒掸掸烟灰:“在家啊,在家就好。”风摆杨柳似的扭屁股走了。
王冉听得笑出了眼泪,刮了一下飒飒的鼻子:“你这个小妖精!”完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以后我送你去上班吧,挤公交太累了。
本来王冉每天六点就要起床去工地,工人们不等管事儿的来就不开工。现在到了八点他还要去载飒飒上班。
飒飒说你还真是绷得紧,以后别送了,何必呢。王冉说我乐意,我要是不乐意了自然会跟你说。
有时候王冉会把飒飒接到他的住处一起做晚饭,飒飒扮起贤妻良母来也毫不含糊,做得一手好菜,她其实很喜欢在厨房的感觉,她觉得做菜就跟变魔术似的,把零碎的材料组合成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赢得观众的赞赏。王冉常夸她的好厨艺,说飒飒你真是个神奇的姑娘。
也有不去接她的时候,肯定是在外头有饭局,常常喝到胃痛,飒飒不放心就跑去照顾他。
有回王冉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说那帮建设局的王八蛋,请他们吃饭,开了三辆大巴过来,操他妈的。
王冉把头埋在飒飒的胸前沉沉睡了过去,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不知道梦见了什么,身子抖了一下,箍紧飒飒的腰,跟个孩子似的,飒飒拿手指轻轻沿着他的眉头画轮廓,皱紧了怎么都抚不平。
(七)
周末王冉休息,带飒飒买衣服。
飒飒坐在副驾上说,你带你老婆逛街不?
王冉正打着转向灯,背着脸,飒飒没看见他突然落寞的神情,他说,很少吧。
飒飒说:“那我的待遇还不错。哎,你觉得我穿裙子好不好看?”
王冉看中一条石榴红的百褶裙,飒飒说太扎眼了吧,不好搭。王冉说你这个上衣就很搭,试试吧。
飒飒穿的是镂空的黑色针织衫,搭上裙子确实不错,王冉很满意,说就这个了。飒飒还是不喜欢,她不爱红色,觉得招摇。
王冉突然就发火了,拉了脸厉声说:“让你穿就穿!”
飒飒吓了一跳。她向来够倔强够泼辣,极少服软,可今天她下意识地就怕了,她低了头嗫嚅着:“好好好,我穿我穿。”
王冉也觉得口气重了,看飒飒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就软了,可他确实也没什么心情再逛下去,他说我送你回去吧,我还要赶张图纸。
飒飒回家就把裙子一脱,扔在泡着衣服的盆里。家里灯泡坏了,趁天没黑赶紧去换个灯泡。飒飒现在需要人陪,她打电话叫阿飞。
阿飞骑着摩托轰隆隆就过来了,穿着图案夸张的骷髅头T恤、花格子沙滩裤,耷拉着人字拖。飒飒说好歹你也出生书香门第,搞的跟个小流氓似的,还是个九流货色,连我都看不上你,难怪你那个冰清玉洁的乖乖女神不屌你。
阿飞说我就这样儿,谁规定骑摩托就不好穿骷髅头就不好,我爸是教授我也非得是教授不成!
飒飒说好了好了,开个玩笑嘛,你跟季洁怎么样了。还追着呢?
阿飞说别提了,前阵子季洁跟男朋友分手,我安慰了半天,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不知道哪里跑出个王八羔子,捷足先登了,季洁说那家伙暗恋她两年了,掏出厚厚一本日记,写满对她的绵绵情义,她被感动地一塌糊涂。当时我就日了,我他妈不是人啊。我日,跳进哥们儿的角色出不来了,好人卡年度冠军,谁也别跟我抢!
飒飒说得了得了,跟我还贫什么,你自己乐意怪谁去。
他们俩也做过,两个人都喝醉了,稀里糊涂上了床,醒来后大眼瞪小眼,笑了,觉得跟乱伦似的。飒飒想有时候跟一个男人成为死党的方式就是上个床,反正他俩就是这样,以后的关系那是比革命战友还要纯洁。
飒飒穿着白色背心绿色热裤,脚上也挂了凉拖,翘着脚趾头坐在阿飞的摩托车上,手里拎了只陈记杂货店买回来的灯泡,她的头发按网上流行的说法就是“在风中凌乱了”,她的心也有些凌乱,好像回到了十七八岁叛逆的年纪,跟着同样不守规矩开着小摩托的男友偷偷溜出去约会,在不会被熟人认出的马路上欢呼尖叫一声,接受路人投射的各色目光,紧张欢喜又甜蜜。
阿飞把飒飒送到楼下,说我不上去了,刚季洁说自行车锁打不开了,他男朋友不知死哪儿去了,吃屎的,我去看看。灯泡自个儿换啊。掉了车头又回头说,飒飒你也别整天把自己搞得像个失足妇女,哥也看不下去了。飒飒朝他竖了个中指:“重色轻友,滚!”
飒飒把新灯泡换上,“啪”一声打开,大放光明。墙角洗衣盆里的水被那条裙子浸得通红,血一样恐怖,飒飒跑过去一脚把它踢翻,她的哭声就跟着水一起在屋里荡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