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

1 她并不是我的妻子，我甚至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向她求婚。每当看到别人颇具创意的求婚视频发到网上被万人点击羡慕的时候，我都会心怀怨恨的喊一句：妈的，又有一条路被你们堵死了。 2 中学时候我们是同班的同学，我曾把一封情书夹在书中交给她。那天全班大扫除，我擦玻璃，她扫地，是一个星期五。两天之后，她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我打开看了第一句，就撕掉扔进了厕所，颇带怨气地按下冲水按钮。她的第一句是：我觉得我们年纪还小。恋爱后她告诉我，其实那封信后面写的是：我对你有好感，但是能不能等我们毕业之后再恋爱呢？ 3 高中的时候我们分隔两个学校，并没有什么联系，临近高考时，她打电话给我，要找一份政治参考资料，我装作文科班的学生走进了学校的图书馆，和阿姨说，我是文科10班的学生，我的资料丢了，能不能再买一份。于是顺利得手。 4 高考之后，我们和很多人一样，闲着没有事情做，阴差阳错，于是恋爱了。我和她去逛了未来的大学校园，我们相隔并不遥远。去参观她学校的文科楼时，看门的阿姨不让我进，她说，我是她的行李，就是没有拉杆。 5 我们第一次牵手是在王府井大街的FAB音像店，是我主动牵她的手，然后我们去了王府井的肯德基，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把可乐洒了一身。去卫生间擦衣服的时候，一个小孩和她说，姐姐，没事的，我也洒过。 6 我和父亲说，我谈恋爱了。父亲没说什么，只是问我是谁，然后点点头，嘱咐我好好学习。她和母亲坦白我们的关系时，我们站在首师大第二校区门口的公共汽车站上，当时我握紧拳头，屏住呼吸。 7 我给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一条项链。那是我吃了多半个月的馒头和炒青菜，攒下钱和哥们去地安门商场买的。那条项链是柜台上一排200元特价商品中的一个，我摸了摸钱包，叹了口气，发誓今后有了钱，再也不给她买特价商品了。 8 我送她回家，在小区中我们两眼相望，准备终结彼此的初吻。然后这个时候，一辆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过，停在我们面前，灯光刺眼，从车上跳下来七八个年轻的小伙子，准备卸货。 9 那时候我没有什么钱，攒了一点钱后，砍了半天价，给她买了九朵玫瑰花。那天是她军训前在学校的最后一晚，下着雨，她穿着军装下楼看我。我想拥抱她。她怕同学看到，不敢和我在楼前拥抱，于是我遮上了厚厚的雨伞。 10 某天下雪，她下课很晚，我买了一个肯德基套餐在门口等她。她的胃不好，我就把套餐塞进了自己的棉袄里，怕她吃凉的。但其实妻并不浪漫，也是一次大雪天，我在魏公村的天桥上把她抱在怀里。她拍拍我的肩膀说：挺冷的，咱们要不赶紧走吧？ 11 大学时我过的并不如意，也不喜欢自己的专业，终于决定考研。一年的考研时光里，我的脾气变得很坏，她默默的容忍。我决定放弃的时候，她打电话给我，我在电话里大哭一场。那是考研前的一个晚上，之后我听她的话，参加了考试。命运青睐，我被顺利入取。我至今记得她对我说，改变你能改变的，适应你不能改变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12 在我还有点文学理想的时候，投过几次稿，还曾被一个编辑在编者按中用嘲笑的语气讽刺了“某些投稿人”。那时候我很不开心，后来听朋友说，她一个人跑到邮局，抄下了很多杂志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13 后来我读博士，到了如今，已经25岁，还在读书。没房没车，也没什么钱。她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她说，你什么样，我都跟定你了。我觉得很亏欠她。 14 我们设想过很多结婚的事情，我开玩笑说，不如结婚那天，我用自行车驮你吧。她恶狠狠地看着我，谁爱和你结你去找她吧！我们的爱情和动画片一样，起伏跌宕，她总把我说成反面的角色。她还喜欢阴险地点评别人的婚礼，然后和我总结经验。 15 妻已通过可恶的司法考试，拿到律师证；再用不了几年，我也将博士毕业。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我们会居住在什么地方，我们的孩子会叫什么名字（我说如果生下双胞胎，一个叫董小刘，一个叫刘小董）。 16 有一天，她跑过来咯吱我，问我，痒么。我说，痒。她说，我们快进入到第七年了。于是无比恐惧地看着彼此。再过一个半月，我们就真的恋爱满7年了。我们的恋爱渐渐从相识时的砰然心跳，变成了不知不觉间的温暖，并且这种温暖，也会不知不觉被我们忽略，甚至变成了难以免俗的平淡和偶尔的争吵。 17 昨日，我走在台北市北投区的温泉街上，丢掉了一台手机。在那条小街上，我寻找了2个小时，之后半夜拉着台湾的朋友去警察局报案，做笔录到凌晨3点。我大大咧咧到令人发指，光去年就丢了4台手机，以至于朋友不解我为什么单单为了这一台手机如此难过。我告诉他，那台手机是女友送我的生日礼物。里面有我们一起吃大餐看电影逛商场时候的很多照片，也有我们无数个晚安短信。每当想起这些，我就忍不住后悔得扇自己嘴巴。 我在街上发疯似地寻找，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半夜2点，她担心我睡不着，还在网络上等我，安慰我不过是一台手机而已。我也终于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将实话向她全盘托出： “其实，你知道么我多么希望，那时候，你会从北京的家里，瞬间来到台北的大街上，绕过遛狗的大叔，卖水果的欧巴桑，雾气腾腾的温泉，一直走向我，微笑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我。如果这样，我一定很不像个男人，跑过去抱住你，孩子一样的痛哭。我们恋爱7年了，日子的平淡得让我们对爱情甚至不知所措了。谢谢这台丢失的手机，让我无比清晰地明白了，其实我是多么在意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在意我对你每个表情的收藏。 我为失去这些过去的瞬间感到难过，失去你的笑容，就像我没有让你快乐过一样难过。郁结，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十天之后，我回到北京，看见下班之后，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你。我一定要绕过买菜回家的大妈，绕过地下道卖唱的青年，绕过西装革履的白领，冲过去抱住你。 然后挠挠头，傻乎乎地告诉你：郁结，我好久没说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