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喜剧的忧伤》

本剧果然是根据日本编剧三谷幸喜的《笑的大学》本土化后的出品。原剧的背景是二战的日本,本剧是40年代抗战时期的重庆。1小时45分,两个演员,完全纯粹的对手戏。陈道明是国民政府文化审查官,何冰是某个喜剧剧团的编剧。 为了把一部喜剧搬上舞台,为了让这个剧本通过审查,为了让一个刚从战场上负伤归来的审查官理解“笑”的可能和意义,7天的时间,从对峙,否认,质疑,到探讨,切磋,妥协。一个是冰冷僵硬的前军官,一个是苦中寻乐的小编剧,在战争年代谈论一部关于“笑”的作品,二人从最开始就有强烈的冲突性。审查官处处刁难,几近无理取闹,每天都否认剧本,试图击垮编剧的信心。却未曾料到,小编剧愣是凭着一股百折不挠的劲头坚持了6天,成功地让审查官盖下了通过的红章,虽然最后一刻说了错话功亏一篑。这6天里,他想尽办法讨审查官的欢心和好感,宁肯迎合他不合常理的修改要求,即使挨了团里演员的拳脚挂了彩也不放弃,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永远不放弃创作喜剧,听观众的笑声”强烈的愿望。而头一回遇到如此坚韧和坚持的创作者,审查官似乎也像在上一所笑的大学一样,他重新思考每个笑话的可笑之处,渐渐地从一个拒绝喜剧的审查者转变成能够笑的读者,甚至还煞有其事地和编剧共同创作,穿上戏服大过戏瘾。 第7天,最后一版修改的剧本不出所料依然被毙,因为它字里行间处处充满笑料,让审查官爱不释手,笑得停不下来。而此时这个结果对于小编剧已经不重要了,他收到军队的命令,即将奔赴前线,而且基本上必定要命丧战场。在时代的漩涡里,个人的命运和选择已经无从谈起,审查官即使暗中帮忙撤下对小编剧的征兵令,却仍旧“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在雷雨闪电背景下的办公室里,二人紧紧握手,互道保重,在走往不同人生的路口,只共享一刻知己滋味。 喜剧的忧伤,本土化后的名字真的小布尔乔亚了,在忧伤二字的牵引下,我在最后一场惜别剧时还真的悲从中来,鼻子发酸。好的戏剧从来就离不开特殊的历史时期或时代背景,越是战火纷飞的时候,世事越是无常,个人的命运也越轻而飘渺。但另一方面,正是举步维艰的局势下,创作者们却更容易被激发,乱世的文艺作品也越流光溢彩,但这种文艺上的兴旺发达,谈起来未免多了几许悲怆。就像剧中“用自己的方式在战斗”的编剧,他能赢得审查官的尊重和致意,毫不意外,在理解“战争”这一点上,他们两个人其实殊途同归。审查官上过战场,做过审讯,对残酷的战争理解深刻,耳闻目睹都是惨烈景象,笑不出来理所当然,他因此而看轻文艺,拒绝笑料和喜剧。但对小编剧而言,他所面对的,不过是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罢了-作品不被承认,处处受阻,同事排挤,要拍团长的马屁,要讨观众的笑,而他最大的障碍,则是眼前这个僵化了的,被战争某种程度摧残了的,已经失去笑和欣赏喜剧能力了的审查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走下去的路,小编剧在创作之路上的奋取精神,他的作品给战时观众送去的笑声和激励,其实偏偏正是这个年代里不能缺少的希望之火。 这部剧是部经典的剧,全场下来笑点不断,但笑得并不轻松,笑中有泪。陈道明的演技便不用说了,何冰较之略占下风,但配合起来并不显吃力。有一场高潮的戏中戏是审查官扮上戏服,披着袈裟饰演法海,小编剧则饰演许英台(梁山伯与祝英台+白娘子与许仙混搭戏)与之对戏,不论是扮相还是台词都编配得精彩绝伦。陈道明对戏后脱下戏服起身走开,当时他上身白色衬衫下身黑色中山裤,身姿挺拔,英武非常,一下子跨越了整整三十年让我的心狂跳不止。也正是在这一刻,我鬼使神差地似乎理解到了这出戏的精髓-艺术的力量可以如此改变一个人,它把一个连乌鸦都不会养的军人,变成一个在办公室可以疯疯癫癫扮和尚的戏剧同好。真正的艺术原来能够这样重新雕塑一个人!我猜想,这可能正是陈道明当初接戏时所谓的“心愿”,这部剧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在这个年代里显得太美妙太闪烁了,好演员不会放弃去演它,观众也发自内心热爱它。 有时候觉得手边没有可读之书,各种时事让人目不暇接之时,我们看到的内容却更显荒芜。也许这便是心灵的荒芜。可能这美好的讲和平谈发展的时代,确实不存在让文艺之花怒放的土壤。找到看剧和写这段字时心里一直寻找的那句“国家不幸诗家幸”的出处,纪念下一部好剧带给我的一个美好的夜晚。 《题遗山诗》 〔清〕赵翼 身阅兴亡浩劫空,两朝文献一衰翁。 无官未害餐周粟,有史深愁失楚弓。 行殿幽兰悲夜火,故都乔木泣秋风。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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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quantum 转发了这篇日记
原来三谷幸喜就是《绅士刑警》(《古畑任三郎》)的编剧,名不虚传,只可惜遇到这么好的戏我仍然坚持不去现场看没音乐的完整话剧……
2011-08-10 16:4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