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20了吧
最近总是睡不着，其实也不是最近，一直以来就这样，只是最近明显了些。我坐起身，尽量放轻手脚下床，上铺睡得正香。走廊里阒静的仿佛是在深山里挖出的脊椎骨一般。往往这个时候的厕所都没有灯，任你怎样拍手跺脚，你只能换回更深的黑暗。洗手的时候我瞥见池子里有什么漂着，黑黢黢的看不真切。我没敢多想，我一向不是胆大的人，快步回到寝室，这时候闻见宿舍里那股酸臭的烟味倍感亲切。
我摸索着上了床，想尽快入睡，明天还要考试。
被耳机里的声音唤醒，迷迷糊糊觉得应该天亮了，窗外却还是墨蓝色的。奇怪的是宿舍很安静，没人打呼，也没人梦呓。我坐起身，摸出烟，半眯着眼找火机。我从裤子里掏出手机看时间，刚刚4点。我转身想靠着被子再睡一会儿，却看到我的床上躺着一个我。
我想我是出现了幻觉，昨晚也算是喝了点酒。可是睡着的我却翻了个身也做起来，重复着我刚刚做过的事，找火机看时间，接着再躺下。我有点懵，不知作何解释。我看了看我和床上的我交叠，仿佛我是锅里出来的蒸汽，没有物质体一样的飘忽在他的上层。该不该用上层也说不好，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一个界限，不能分清楚上下层，只能形容为我是穿过他而出现的。
忽然从黑暗里钻出两个打着奇怪红色领结的男人夹住我的胳膊拖我走。我想要反抗，无奈他们似乎禁锢住我的某些部分，我只能活动思想，动弹不得。似乎是穿进山中，在传说般的地方他们将我放了下来。我的面前坐着一个同样打着奇怪红色领结的老人，不过神情要比那两位要和蔼的多。他让我坐下，似乎是从虚空里拿出一杯水递给我。我接过，只放在膝盖上，张望着他。他似乎就坐在我的面前，又好像离我很远。我表述不清那种感觉，就好象我是被保鲜膜包上的西瓜瓤，他是一只勺子那种感觉。
“94157是吧。”老人似乎在翻名录一样的东西，不等我回答就接着说着：“你是在5分32秒之前脱离的，情节倒不是很严重。”我听不懂老人说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94157是指我，我不记得我跟着一串听起来仿佛是自来水公司电话的数字有什么对等性质的联系。但是我并没有产生过多的疑惑情绪，也没有说话，仿佛我在潜意识层面被植入了某种程序，对这些有着开关性质的默认行为。
老人继续翻着那本厚的能压死一只猫的名录，嘴里嘀嘀咕咕小声自言自语。我觉得有些无聊，环顾四周只能看见铁灰色的高耸墙壁，看不见天花板，仿佛是在封闭的深井里。坐着的椅子倒是够舒服，称得上椅子的典范。老人背后的墙上写了些字，似乎是俄文，我估摸着该是坦白从宽之类的。我喝了口水，尝起来没什么特别。
老人用咽下一只甲虫那样的神情阖上名录，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点皱的衣服。他数着面前的方砖，神情有些无奈。我低头看着这些冷酷无情的方头方脑的家伙，试图找出些所以然来。也许只需要轻轻敲敲某一块方砖的左上角八分之一的位置就会有人跳出来向我大声嚷嚷你吵醒了女王的午睡。
“进来吧，拉上外套，里面有点冷。”
我并没有看见什么“里面”可以进去，却奇怪的理所当然的走向老人。老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片类似大雪过后的篮球场的景致，然而在侧面却完全察觉不到有这么一片苍白的领域。听不见什么声音，但是能感觉一阵阵的阴寒。我紧紧外套迈步进去。权当作门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比开出的洞口要大上十来倍。老人从外面掩上石块，叮嘱我不要尝试推这块石头：“你根本移动不了它，好好待着就是，花不了多久。”听口气他似乎有什么事要急着办妥，我待在这个分不清地板和墙壁的地方只能说是权宜之计。
地板很奇怪，是普通的胶皮地板革，有些粗糙，应该用了很久，脸贴上去没有那种冰凉的水泥气味，相反竟有些温暖。也许是因为颜色没有区分的原因，我总以为自己是漂着，漂在一滩白色的水中。
坐在地板上有三四十分钟的光景，有人从我的右上方跳下来。她穿着粉红的外套，粉红的裤子和粉红的鞋子，手里攥着一只老人戴的那样的奇怪领结。她看见我有些慌张，不过很快镇定下来，示意我不要出声。她倒是大声的喊着，看着表确定回声的间隔长短。在巨大的石块前鼓捣了半天，也没见得有什么建树。我盯着她的鞋子看，想开口搭话，又想起来答应了不出声来着，索性继续盯着她的鞋子。
她突然转身向我走来，步幅极大，三两步就到了我面前。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盯着她的鞋子。她忽的蹲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大气。"Tia bio ungsang schlatze?"听起来好像问我你他妈在这儿干嘛，也好像是在说亲爱的我找了你好久了。
她衣服的领口开得很低，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粉红的蕾丝都看得很清楚。我偏过头去，说实话我对女人的胸部没什么兴趣，尽管她的形状还算诱人。姑娘看样子有点生气，捂住衣领粗声快速的嘀咕着，听不懂，我猜大概是色狼之类的定性性质的名词。我索性站起身，慢慢踱步。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像从这里出去，感觉不到厌烦或者不安，除了白的有点刺眼之外，这里比先前的灰色审讯室要好的很多。姑娘就很不安分，甚至有些暴躁，不停的四处摸索。我想她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倒是可以尝试着从进来的地方再回去，只是不要引来那些粗壮的男人来把我们都扭送到铁栅栏里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起铁栅栏，仿佛它是镌刻在我的脑子里的什么东西一样，清晰异常，在这里以外的任何场所我却从没有见过类似的铁栅栏。
很明显的，我出现了某种差错，脱离了某种轨道之类。这里似乎是调度中心之类的地方，老人应该是调度中心主任一类的职位。似乎脱离轨道是一种中间性质的行为，影响不大，但是处理有一点难度，调度主任要去申请某种许可来修复。申请的过程复杂且有机密内容不能让当事者知道，所以这么个四处雪白的大厅——姑且这么叫它——是类似看守所的地方。这里的空间法则似乎很混乱，交杂存在，并且有很严格的可视角度。
我站在巨大石块前，它有种老大哥的意味，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一块隐藏式的电幕。姑娘不停的摸索着石块的边缘，我猜她是在找机关一类的东西。不过我想这种类型的门都是单向开关的，捕鼠夹，村上这么形容。
我靠着石块坐下，石块跟地板一样有点暖，也不很硌人，跟硬木沙发有些类似，让人昏昏欲睡。我想让姑娘也坐下陪我聊会儿天，她总动来动去有点烦人。
姑娘用找掉在地上的针的那种目光看着石块，专注的令人尴尬。我试着叫她，在她眼前把手挥来挥去，扯她的衣兜。但是这些仿佛在坏了的感应灯前拍手一样毫无作用，她还是温柔而专注的盯着石头。我想石头要是会害羞的话肯定已经满脸通红站在一旁让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了。
我只能作罢，努力找些事情想来冲淡被忽视的不平和愤懑。给自己讲个故事，权当做场梦。很多故事是讲给别人听的，情节丰富，描述精彩，遗憾的是那只能被别人所理解，而不能渗透进自己的内心里。
以往我总能很快找到些话题，比如路边有只狗，这只狗的主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瞎姑娘。或者槐树下的小姑娘正在等她的心上人。主角永远要是姑娘，漂亮的姑娘，不然这样的故事不够引自己入胜。然而这次的情况，既没有狗，也没有不甚茂盛的槐树，尽管有一块充满暗喻色彩的巨大石头和粉红色的姑娘，还是很难让我将他们与我的想象能力建立联系。
我有些埋怨老人——不是说很快的吗。或许他的时间进程跟我的是绝缘的？我被封闭在无法感知时间脉动的白色隔离层里？我不禁有些愤怒：我很无辜。我要责问那些满怀恶意来路不明的红领结，那些诡谲的方砖和这块莫名其妙的巨大石头；责问停滞不前的时间；责问狗，槐树和姑娘；责问粉红色白色灰色。我四顾寻找可疑的借口，恶狠狠的咒骂所有的合理和荒谬。一切顿时可恨而又可爱起来。
姑娘突然神情激动的拉我起来，力气大的出奇。我自认算是胖的，也还是被她拉了个趔趄。我有些恼火，又提不起力气说点什么，只能硬生生的咽回去。姑娘没有理会我的情绪，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语速很快，发音也很奇特，没办法猜测说的是什么。她指着石头，拍打着侧面，我想她恐怕是发现了什么，侧身看她噼啪噼啪扇着的地方，为石头感到有些抱歉。
也许是一个不易察觉的转盘，或者刻着模糊不清的希伯来语，总之应该要有点什么才对。然而石块只是耸耸肩：“什么也没有，你也看见了。”任凭姑娘如何逼迫他他也一副无辜的小羊羔的模样。我狐疑的看着姑娘，指着一片空白的石块一脸茫然。姑娘没有回应我，转而一脸痴迷的看着石头：“angschlug。”
我不再去理姑娘，随她一个人跟巨大的石头恋爱去好了。也不知道来这里多久了，身上什么也没带。我很诧异我为什么会穿着外套——明明脱光了睡觉来着。外套倒是我的外套，连坏了的拉链都没有变。只是兜里的东西搜刮的干干净净，在什么溶剂里泡过很久一样全都被腐蚀消失。
我漫无目的的转圈走，脱下外套当记号，努力保持笔直向前走。权当是找件事做，也许就能遇到在大西洋上绝望前进的哥伦布也说不定。哥伦布唱着鲁冰花，用娃娃脸雪糕跟土著人换黄金。这么想着，我甚至笑出声来。没有岛屿的大西洋上，哥伦布要抽多少烟草才能凑够无聊欠下的债。
偶然抬起头，我看见一扇门，没关好的门。我轻轻推开，迈步进去，闻到很浓的花露水味道。房间似乎有点暗，恐怕是没开灯的缘故。我转身把门关好，站在黑暗里。花露水的味道有点刺鼻，但也还好。我小心的摸索着墙，指望能找着开关什么的。突然我又害怕起来，想要回去，便又摸索着回去，轻轻的转开门锁，却没有看见那片雪白的地方。仿佛我是从梦里醒来一样，只是没有开灯而已。或者根本就是这样的。我只是起床上了个厕所，然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以为我自己醒来了，但只不过是个梦，醒了就好了。尽管这样的解释我自己也不能相信。
我转身把门关好，不放心的又打开看了一眼——还是那样。没来由的睡意没顶而来，我有些后悔把外套扔在外面——暂且这么形容，也只好勉强靠着墙坐下，甫一闭眼，仿佛是被无意扔在沙漠里的海绵一样，迅速而无奈的睡着了。
我梦见我被赤身裸体的姑娘环绕，却无力勃起，只能颓然颔首不住苦笑。阳光陡然刺眼难耐，不可逼视。刚想抬头看看究竟，眼皮却被人揪起来，果然我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姑娘。
天还没亮——或者说房里没有亮，赤身裸体的姑娘正拿着一支手电筒照着我。手电的光出奇的强，似乎有实体般的压力。我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姑娘正在手电筒背后微笑着——赤裸地微笑着。她长得不算美，鹅蛋脸，额头稍许大了点，鼻子也塌了点。眼睛倒挺好看，白水银里养着一丸黑水银珠子。她叫我亲爱的，不停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睛。我似乎记起什么，但无法确定，就好象是记不清有没有关好橱柜的门一样，她只能是一个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印迹，就像洗不干净的白衬衣。
我推开她的手，她似乎有点不高兴，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兴致很高地叫我亲爱的，蹲在我面前告诉我她好想我。她抓过我的手，有点脸红的伸向她的下体。她在我的耳旁说她想要了，同时手指传来仿佛是剥了皮的桃子一样的手感。她靠过来吻我，我突然想起了这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燕子，”我顺势探进她的身体，吹吹她的耳垂，“你变了燕子。”燕子按捺不住般的急促喘息起来，下体也紧致的仿佛是吞咽一般的索求着我的手指。
燕子仿佛是抽去了骨头一样紧贴着我，她的身子柔软而温暖。仿佛是被锤子砸到手指头一样，她猛然跳起来穿好衣服。催促我帮她扣好背后的扣子。梳好头补好妆，燕子在我额头上印了一口，匆匆出门。她没有回头微笑或是慌慌张张，以前那个小姑娘就好象被蝴蝶吸干一样，离开了这里。
燕子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我唯一有过的女朋友。我爱她的时候她还小，傻气的像被扔进纸盒里团团转的小猫。会给我写信，尽管她每天都会在我的怀里睡着。不让我碰她，不敢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爱抚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睛小声哼哼——很可爱的声音。我很爱她，尽管她不美。她是我的——在那时候，只是我的。
后来，我不爱她了。我一直很喜欢吃西瓜，西瓜也一直很甜很沙跟所有西瓜一样，只不过有一天我突然不想吃西瓜想吃橙子而我吃西瓜吃得太多吃不下橙子——我不再吃西瓜，转而开始疯狂的吃橙子。而我不再想吃橙子重新想吃西瓜的时候，西瓜的味道因为我吃多了橙子而不一样了。西瓜是无辜的，橙子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
燕子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就像是病房一样。也许是打翻了花露水的瓶子，房间里的味道有些浓烈的过分。有一只不算大的cd柜横在她的床头，大多是些过气的歌手，她的这一爱好倒是维持原样。被子好像藏了一个人一样的蜷缩着，我抱起来，铺平叠好。想起以前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她在做。也许她是长大了，又或者是我老了，总有人在变。被子上是她的味道，暖洋洋的，有点像柚子。我抱着叠好的被子坐在她的床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门忽然打开了一条小缝，粉红色的姑娘闪身进来，一把抓住我就拖出房间，似乎房间里有太多的蜘蛛难以落脚一样。无奈姑娘的力气大的惊人，我只能任由她好像放风筝一样把我扔回那个白色的操场。燕子的味道还横亘在我的鼻息之间，但是却不能和记忆区分开。
我有点恼怒粉红的姑娘。但碍于她巨大的力量，也只能拍拍衣角，赌气地蹲在地上。姑娘没有察觉到我的怨念，一个劲儿地对着大石头说着angschlug。我觉得她有点可笑，我又听不懂！百无聊赖，我捡起放在地上的外套，接着往前走。也许我能找到燕子的房间，再回去抱着她也说不定。
再往前走就没有张开一条小缝的门了，只能听见姑娘在背后不停的angschlug angschlug。我抬头找姑娘进来时打开的那个门，很好找，从这里看过去似乎是个储藏室什么的。“angschlug？”我学着姑娘的调子问她，这次她有反应了，似乎挺开心我能理解她说的什么，几乎是飞奔着过来拉着我的手乱蹦乱跳嘴巴里不停angschlug。我示意她暂停一下，她有点疑惑地看着我，不过好歹停下了这恼人的声音。我指指她来时的门，比划着告诉她从那个门逃出去。“wir， zwei。”我甚至凭感觉说了两个德语词。她也只是摇头，继续指着石头说angschlug，并且强拉着我跪在石头面前，开始脱衣服。
姑娘的身材委实诱人，再加上雪白的几乎要跟这房间融为一体的肤色，我经不住有些冲动。尽管在燕子的身上已经发泄过了，下体也还是蠢蠢欲动。我轻轻咳嗽两声，呵呵干笑，企图缓和一下气氛让姑娘把衣服穿上，但是却不明地呛住了，脸涨得通红——显得我仿佛是个毫无定力的毛头小子。
姑娘没有理会我的尴尬处境，自己脱光把衣服整齐堆放好，转身开始脱我的。虽然看着全裸的美女半跪着脱自己的裤子一直以来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景象，但是明显的现在并不是想那些事的好时机。但是制止姑娘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她含住了我。
在整个过程中我不断在尝试着挣扎并且企图夺回主动权，无奈姑娘的力气和技巧让我显得很想是被夹住后退的老鼠。石头充满同情的看着我，同时又带着浓厚的鄙视意味。我想要辩解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无奈在那样的一种处境下任何的辩解都显得有些苍白。
姑娘似乎是脱力一样腻在我的怀里，气味绵软的咕哝着kubalus。我勉强抚摸着她的头发，腰已经酸的仿佛泡在醋里。
我又想起了燕子，我总会在身边有别的姑娘的时候想起燕子。燕子不会说我不懂的话，力气没我大，也不会骑在我身上。燕子老让我背她——尽管背不了多久她会自己跳下来。我喜欢背她，不重，软，发梢在脖子里撩拨着总会让我想要吻她。但是燕子被关在那扇门里，而我在门外，抱着粉红的姑娘想着她。
我叫醒姑娘，指指她来的门。这次姑娘却蹭蹭我的脖子，对我说：“听你的。”我却看见燕子躺在我的怀里，而她戴着我送的戒指。我抬头想找回那块巨大的石头，它却讪笑着走进那片白色的阴影里。
我抱着燕子睡着了。
老人叫醒我，一脸不明的笑意。他的身边站着戴着奇怪领结的黑壮汉，他们擎着粉红的姑娘。老人开了一扇小门，小的惊人，推我进去。我想拉住燕子，她却突然醒来把戒指扔给我。老人关上门，我睁开眼睛回到了厕所里。手里攥着燕子的戒指，还有手心里写下的angschlug。
我摸索着上了床，想尽快入睡，明天还要考试。
被耳机里的声音唤醒，迷迷糊糊觉得应该天亮了，窗外却还是墨蓝色的。奇怪的是宿舍很安静，没人打呼，也没人梦呓。我坐起身，摸出烟，半眯着眼找火机。我从裤子里掏出手机看时间，刚刚4点。我转身想靠着被子再睡一会儿，却看到我的床上躺着一个我。
我想我是出现了幻觉，昨晚也算是喝了点酒。可是睡着的我却翻了个身也做起来，重复着我刚刚做过的事，找火机看时间，接着再躺下。我有点懵，不知作何解释。我看了看我和床上的我交叠，仿佛我是锅里出来的蒸汽，没有物质体一样的飘忽在他的上层。该不该用上层也说不好，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一个界限，不能分清楚上下层，只能形容为我是穿过他而出现的。
忽然从黑暗里钻出两个打着奇怪红色领结的男人夹住我的胳膊拖我走。我想要反抗，无奈他们似乎禁锢住我的某些部分，我只能活动思想，动弹不得。似乎是穿进山中，在传说般的地方他们将我放了下来。我的面前坐着一个同样打着奇怪红色领结的老人，不过神情要比那两位要和蔼的多。他让我坐下，似乎是从虚空里拿出一杯水递给我。我接过，只放在膝盖上，张望着他。他似乎就坐在我的面前，又好像离我很远。我表述不清那种感觉，就好象我是被保鲜膜包上的西瓜瓤，他是一只勺子那种感觉。
“94157是吧。”老人似乎在翻名录一样的东西，不等我回答就接着说着：“你是在5分32秒之前脱离的，情节倒不是很严重。”我听不懂老人说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94157是指我，我不记得我跟着一串听起来仿佛是自来水公司电话的数字有什么对等性质的联系。但是我并没有产生过多的疑惑情绪，也没有说话，仿佛我在潜意识层面被植入了某种程序，对这些有着开关性质的默认行为。
老人继续翻着那本厚的能压死一只猫的名录，嘴里嘀嘀咕咕小声自言自语。我觉得有些无聊，环顾四周只能看见铁灰色的高耸墙壁，看不见天花板，仿佛是在封闭的深井里。坐着的椅子倒是够舒服，称得上椅子的典范。老人背后的墙上写了些字，似乎是俄文，我估摸着该是坦白从宽之类的。我喝了口水，尝起来没什么特别。
老人用咽下一只甲虫那样的神情阖上名录，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点皱的衣服。他数着面前的方砖，神情有些无奈。我低头看着这些冷酷无情的方头方脑的家伙，试图找出些所以然来。也许只需要轻轻敲敲某一块方砖的左上角八分之一的位置就会有人跳出来向我大声嚷嚷你吵醒了女王的午睡。
“进来吧，拉上外套，里面有点冷。”
我并没有看见什么“里面”可以进去，却奇怪的理所当然的走向老人。老人面前凭空出现了一片类似大雪过后的篮球场的景致，然而在侧面却完全察觉不到有这么一片苍白的领域。听不见什么声音，但是能感觉一阵阵的阴寒。我紧紧外套迈步进去。权当作门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比开出的洞口要大上十来倍。老人从外面掩上石块，叮嘱我不要尝试推这块石头：“你根本移动不了它，好好待着就是，花不了多久。”听口气他似乎有什么事要急着办妥，我待在这个分不清地板和墙壁的地方只能说是权宜之计。
地板很奇怪，是普通的胶皮地板革，有些粗糙，应该用了很久，脸贴上去没有那种冰凉的水泥气味，相反竟有些温暖。也许是因为颜色没有区分的原因，我总以为自己是漂着，漂在一滩白色的水中。
坐在地板上有三四十分钟的光景，有人从我的右上方跳下来。她穿着粉红的外套，粉红的裤子和粉红的鞋子，手里攥着一只老人戴的那样的奇怪领结。她看见我有些慌张，不过很快镇定下来，示意我不要出声。她倒是大声的喊着，看着表确定回声的间隔长短。在巨大的石块前鼓捣了半天，也没见得有什么建树。我盯着她的鞋子看，想开口搭话，又想起来答应了不出声来着，索性继续盯着她的鞋子。
她突然转身向我走来，步幅极大，三两步就到了我面前。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盯着她的鞋子。她忽的蹲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一大气。"Tia bio ungsang schlatze?"听起来好像问我你他妈在这儿干嘛，也好像是在说亲爱的我找了你好久了。
她衣服的领口开得很低，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粉红的蕾丝都看得很清楚。我偏过头去，说实话我对女人的胸部没什么兴趣，尽管她的形状还算诱人。姑娘看样子有点生气，捂住衣领粗声快速的嘀咕着，听不懂，我猜大概是色狼之类的定性性质的名词。我索性站起身，慢慢踱步。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像从这里出去，感觉不到厌烦或者不安，除了白的有点刺眼之外，这里比先前的灰色审讯室要好的很多。姑娘就很不安分，甚至有些暴躁，不停的四处摸索。我想她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倒是可以尝试着从进来的地方再回去，只是不要引来那些粗壮的男人来把我们都扭送到铁栅栏里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想起铁栅栏，仿佛它是镌刻在我的脑子里的什么东西一样，清晰异常，在这里以外的任何场所我却从没有见过类似的铁栅栏。
很明显的，我出现了某种差错，脱离了某种轨道之类。这里似乎是调度中心之类的地方，老人应该是调度中心主任一类的职位。似乎脱离轨道是一种中间性质的行为，影响不大，但是处理有一点难度，调度主任要去申请某种许可来修复。申请的过程复杂且有机密内容不能让当事者知道，所以这么个四处雪白的大厅——姑且这么叫它——是类似看守所的地方。这里的空间法则似乎很混乱，交杂存在，并且有很严格的可视角度。
我站在巨大石块前，它有种老大哥的意味，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一块隐藏式的电幕。姑娘不停的摸索着石块的边缘，我猜她是在找机关一类的东西。不过我想这种类型的门都是单向开关的，捕鼠夹，村上这么形容。
我靠着石块坐下，石块跟地板一样有点暖，也不很硌人，跟硬木沙发有些类似，让人昏昏欲睡。我想让姑娘也坐下陪我聊会儿天，她总动来动去有点烦人。
姑娘用找掉在地上的针的那种目光看着石块，专注的令人尴尬。我试着叫她，在她眼前把手挥来挥去，扯她的衣兜。但是这些仿佛在坏了的感应灯前拍手一样毫无作用，她还是温柔而专注的盯着石头。我想石头要是会害羞的话肯定已经满脸通红站在一旁让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了。
我只能作罢，努力找些事情想来冲淡被忽视的不平和愤懑。给自己讲个故事，权当做场梦。很多故事是讲给别人听的，情节丰富，描述精彩，遗憾的是那只能被别人所理解，而不能渗透进自己的内心里。
以往我总能很快找到些话题，比如路边有只狗，这只狗的主人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瞎姑娘。或者槐树下的小姑娘正在等她的心上人。主角永远要是姑娘，漂亮的姑娘，不然这样的故事不够引自己入胜。然而这次的情况，既没有狗，也没有不甚茂盛的槐树，尽管有一块充满暗喻色彩的巨大石头和粉红色的姑娘，还是很难让我将他们与我的想象能力建立联系。
我有些埋怨老人——不是说很快的吗。或许他的时间进程跟我的是绝缘的？我被封闭在无法感知时间脉动的白色隔离层里？我不禁有些愤怒：我很无辜。我要责问那些满怀恶意来路不明的红领结，那些诡谲的方砖和这块莫名其妙的巨大石头；责问停滞不前的时间；责问狗，槐树和姑娘；责问粉红色白色灰色。我四顾寻找可疑的借口，恶狠狠的咒骂所有的合理和荒谬。一切顿时可恨而又可爱起来。
姑娘突然神情激动的拉我起来，力气大的出奇。我自认算是胖的，也还是被她拉了个趔趄。我有些恼火，又提不起力气说点什么，只能硬生生的咽回去。姑娘没有理会我的情绪，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语速很快，发音也很奇特，没办法猜测说的是什么。她指着石头，拍打着侧面，我想她恐怕是发现了什么，侧身看她噼啪噼啪扇着的地方，为石头感到有些抱歉。
也许是一个不易察觉的转盘，或者刻着模糊不清的希伯来语，总之应该要有点什么才对。然而石块只是耸耸肩：“什么也没有，你也看见了。”任凭姑娘如何逼迫他他也一副无辜的小羊羔的模样。我狐疑的看着姑娘，指着一片空白的石块一脸茫然。姑娘没有回应我，转而一脸痴迷的看着石头：“angschlug。”
我不再去理姑娘，随她一个人跟巨大的石头恋爱去好了。也不知道来这里多久了，身上什么也没带。我很诧异我为什么会穿着外套——明明脱光了睡觉来着。外套倒是我的外套，连坏了的拉链都没有变。只是兜里的东西搜刮的干干净净，在什么溶剂里泡过很久一样全都被腐蚀消失。
我漫无目的的转圈走，脱下外套当记号，努力保持笔直向前走。权当是找件事做，也许就能遇到在大西洋上绝望前进的哥伦布也说不定。哥伦布唱着鲁冰花，用娃娃脸雪糕跟土著人换黄金。这么想着，我甚至笑出声来。没有岛屿的大西洋上，哥伦布要抽多少烟草才能凑够无聊欠下的债。
偶然抬起头，我看见一扇门，没关好的门。我轻轻推开，迈步进去，闻到很浓的花露水味道。房间似乎有点暗，恐怕是没开灯的缘故。我转身把门关好，站在黑暗里。花露水的味道有点刺鼻，但也还好。我小心的摸索着墙，指望能找着开关什么的。突然我又害怕起来，想要回去，便又摸索着回去，轻轻的转开门锁，却没有看见那片雪白的地方。仿佛我是从梦里醒来一样，只是没有开灯而已。或者根本就是这样的。我只是起床上了个厕所，然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以为我自己醒来了，但只不过是个梦，醒了就好了。尽管这样的解释我自己也不能相信。
我转身把门关好，不放心的又打开看了一眼——还是那样。没来由的睡意没顶而来，我有些后悔把外套扔在外面——暂且这么形容，也只好勉强靠着墙坐下，甫一闭眼，仿佛是被无意扔在沙漠里的海绵一样，迅速而无奈的睡着了。
我梦见我被赤身裸体的姑娘环绕，却无力勃起，只能颓然颔首不住苦笑。阳光陡然刺眼难耐，不可逼视。刚想抬头看看究竟，眼皮却被人揪起来，果然我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姑娘。
天还没亮——或者说房里没有亮，赤身裸体的姑娘正拿着一支手电筒照着我。手电的光出奇的强，似乎有实体般的压力。我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姑娘正在手电筒背后微笑着——赤裸地微笑着。她长得不算美，鹅蛋脸，额头稍许大了点，鼻子也塌了点。眼睛倒挺好看，白水银里养着一丸黑水银珠子。她叫我亲爱的，不停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睛。我似乎记起什么，但无法确定，就好象是记不清有没有关好橱柜的门一样，她只能是一个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印迹，就像洗不干净的白衬衣。
我推开她的手，她似乎有点不高兴，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兴致很高地叫我亲爱的，蹲在我面前告诉我她好想我。她抓过我的手，有点脸红的伸向她的下体。她在我的耳旁说她想要了，同时手指传来仿佛是剥了皮的桃子一样的手感。她靠过来吻我，我突然想起了这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燕子，”我顺势探进她的身体，吹吹她的耳垂，“你变了燕子。”燕子按捺不住般的急促喘息起来，下体也紧致的仿佛是吞咽一般的索求着我的手指。
燕子仿佛是抽去了骨头一样紧贴着我，她的身子柔软而温暖。仿佛是被锤子砸到手指头一样，她猛然跳起来穿好衣服。催促我帮她扣好背后的扣子。梳好头补好妆，燕子在我额头上印了一口，匆匆出门。她没有回头微笑或是慌慌张张，以前那个小姑娘就好象被蝴蝶吸干一样，离开了这里。
燕子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也是我唯一有过的女朋友。我爱她的时候她还小，傻气的像被扔进纸盒里团团转的小猫。会给我写信，尽管她每天都会在我的怀里睡着。不让我碰她，不敢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爱抚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睛小声哼哼——很可爱的声音。我很爱她，尽管她不美。她是我的——在那时候，只是我的。
后来，我不爱她了。我一直很喜欢吃西瓜，西瓜也一直很甜很沙跟所有西瓜一样，只不过有一天我突然不想吃西瓜想吃橙子而我吃西瓜吃得太多吃不下橙子——我不再吃西瓜，转而开始疯狂的吃橙子。而我不再想吃橙子重新想吃西瓜的时候，西瓜的味道因为我吃多了橙子而不一样了。西瓜是无辜的，橙子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
燕子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整洁——就像是病房一样。也许是打翻了花露水的瓶子，房间里的味道有些浓烈的过分。有一只不算大的cd柜横在她的床头，大多是些过气的歌手，她的这一爱好倒是维持原样。被子好像藏了一个人一样的蜷缩着，我抱起来，铺平叠好。想起以前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她在做。也许她是长大了，又或者是我老了，总有人在变。被子上是她的味道，暖洋洋的，有点像柚子。我抱着叠好的被子坐在她的床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门忽然打开了一条小缝，粉红色的姑娘闪身进来，一把抓住我就拖出房间，似乎房间里有太多的蜘蛛难以落脚一样。无奈姑娘的力气大的惊人，我只能任由她好像放风筝一样把我扔回那个白色的操场。燕子的味道还横亘在我的鼻息之间，但是却不能和记忆区分开。
我有点恼怒粉红的姑娘。但碍于她巨大的力量，也只能拍拍衣角，赌气地蹲在地上。姑娘没有察觉到我的怨念，一个劲儿地对着大石头说着angschlug。我觉得她有点可笑，我又听不懂！百无聊赖，我捡起放在地上的外套，接着往前走。也许我能找到燕子的房间，再回去抱着她也说不定。
再往前走就没有张开一条小缝的门了，只能听见姑娘在背后不停的angschlug angschlug。我抬头找姑娘进来时打开的那个门，很好找，从这里看过去似乎是个储藏室什么的。“angschlug？”我学着姑娘的调子问她，这次她有反应了，似乎挺开心我能理解她说的什么，几乎是飞奔着过来拉着我的手乱蹦乱跳嘴巴里不停angschlug。我示意她暂停一下，她有点疑惑地看着我，不过好歹停下了这恼人的声音。我指指她来时的门，比划着告诉她从那个门逃出去。“wir， zwei。”我甚至凭感觉说了两个德语词。她也只是摇头，继续指着石头说angschlug，并且强拉着我跪在石头面前，开始脱衣服。
姑娘的身材委实诱人，再加上雪白的几乎要跟这房间融为一体的肤色，我经不住有些冲动。尽管在燕子的身上已经发泄过了，下体也还是蠢蠢欲动。我轻轻咳嗽两声，呵呵干笑，企图缓和一下气氛让姑娘把衣服穿上，但是却不明地呛住了，脸涨得通红——显得我仿佛是个毫无定力的毛头小子。
姑娘没有理会我的尴尬处境，自己脱光把衣服整齐堆放好，转身开始脱我的。虽然看着全裸的美女半跪着脱自己的裤子一直以来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景象，但是明显的现在并不是想那些事的好时机。但是制止姑娘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她含住了我。
在整个过程中我不断在尝试着挣扎并且企图夺回主动权，无奈姑娘的力气和技巧让我显得很想是被夹住后退的老鼠。石头充满同情的看着我，同时又带着浓厚的鄙视意味。我想要辩解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无奈在那样的一种处境下任何的辩解都显得有些苍白。
姑娘似乎是脱力一样腻在我的怀里，气味绵软的咕哝着kubalus。我勉强抚摸着她的头发，腰已经酸的仿佛泡在醋里。
我又想起了燕子，我总会在身边有别的姑娘的时候想起燕子。燕子不会说我不懂的话，力气没我大，也不会骑在我身上。燕子老让我背她——尽管背不了多久她会自己跳下来。我喜欢背她，不重，软，发梢在脖子里撩拨着总会让我想要吻她。但是燕子被关在那扇门里，而我在门外，抱着粉红的姑娘想着她。
我叫醒姑娘，指指她来的门。这次姑娘却蹭蹭我的脖子，对我说：“听你的。”我却看见燕子躺在我的怀里，而她戴着我送的戒指。我抬头想找回那块巨大的石头，它却讪笑着走进那片白色的阴影里。
我抱着燕子睡着了。
老人叫醒我，一脸不明的笑意。他的身边站着戴着奇怪领结的黑壮汉，他们擎着粉红的姑娘。老人开了一扇小门，小的惊人，推我进去。我想拉住燕子，她却突然醒来把戒指扔给我。老人关上门，我睁开眼睛回到了厕所里。手里攥着燕子的戒指，还有手心里写下的angschl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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