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湮灭记

 在一场接连下了三个星期的暴雨的掩护下，一群驯蛇师悄无声息的潜入了H市的大街小巷。他们面容阴鸷，行动迟缓，但是他们逢人就会彬彬有礼的微微鞠躬：“您瞧，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太阳了”——也正是因为这一优点，使得H市的原住居民在终于可以把发霉的衣物拿出来暴晒的时候，一致认为驯蛇师存在的和那些沉默的行道树一样理所当然，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驯蛇师们带来多少条蛇没有人能数清楚。并且蛇的种类之繁多，怕是驯蛇师们自己也闹不清楚。大雨刚停的那个星期，驯蛇师们把一种绿色的小蛇放在鸡窝一样的头发里、挽起的袖口和裤脚里、衣服的各个兜里、左手掌心里。碰到H市人，就开始不紧不慢的推销小绿蛇：“您瞧，这是从亚马逊流域引进的绞蟒，它是世界上最优雅的蛇。您看它多可爱。当地印第安人用它们看家护院，照顾小孩。很有灵性，很通人性。送您一条好吗？”还一边说一边把在头发里蠕动着的小蛇放进嘴里，让它从鼻孔爬出来，再回到头发窝里。H市是一平原城市，从没有人见过蛇，更别提竟然可以免费拥有一条蛇了。H市人满带惊喜的看着长条爬啊爬啊的从驯蛇师手上爬到了自家的床上。
每个街道都有驯蛇师在耍蛇，有眼镜蛇、蝮蛇、金环蛇、竹叶青蛇，还有世界上最小的盲蛇和从海中带过来的剧毒海蛇。他们把海蛇放到一种巨型浴缸里，然后放入带鱼、电鳗、比目鱼和石胆鱼让它们相互厮杀。每个耍蛇的摊点都会聚集很多无所事事的H市人。曾经习惯在公园打太极的老人；在街道窜来窜去做恶作剧的孩子；失业在家嗑瓜子打牌的居家女，都发现看耍蛇是更好的消遣。开始时，他们看到眼镜蛇跳舞就哈哈大笑，看到蝮蛇吞青蛙时就啧啧称奇。在当他们胆怯的触摸了盘在驯蛇师脖颈上的金环蛇之后，就敢于去给蛇儿们找些小鱼、青蛙、老鼠、兔子之类的食物了。后来，围观者终于无法满足驯蛇师温文尔雅的表演了。他们希望看到更激烈的、恐怖的、血腥的。不仅要看到蛇和蛇、斗鸡、黄鼠狼、狗、鼬的生死争斗，还要起哄要求看到人和蛇的打斗，且不准人用手，只能用脚丫子踩。于是很多驯蛇师因此受伤，还有些更倒霉的则忘了事先把蛇的毒牙拔掉，结果直接丧生蛇口。
过了一段时间，最早的那批绞蟒已经悄悄长大了。H市人再也不能忽视它们的存在，虽然现在他们已经把驯蛇师那点可怜的糊口用的本事都学到手了，但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似乎是一夜之间长到10米的蟒蛇们。更确切的说是完全手足无措了。H市的老鼠、鸡、狗、猪、羊、马、牛、驴、骡子等等生物在蟒蛇成长的时候全部消耗殆尽，渐渐的，开始不断有小孩、老人失踪。绞蟒就算再温柔，饥饿的时候也会变成恐怖的肌肉绞刑架。H市人恐慌了。街道上到处是盘成一坨一坨的蟒蛇，稍不注意就被突然弹开的蟒蛇咬住大腿。一分钟之内骨头全部折断。H人重新想起那些越来越沉默的驯蛇师们。想从他们紧闭的口中套出让蟒蛇变乖的方法。“你们去训练毒蛇吧，让它们去袭击蟒蛇，这样就两消了。”H市人立刻奉为宝典，把豢养的用来解闷的毒蛇全部放到街道上。结果——失算了，毒蛇无法以蟒蛇为食物，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把珍贵的毒汁用于蟒蛇身上。街道成了蛇主宰的死亡之国。各种蛇的大便堆积着，把暴露在天空下的所有混泥土建筑慢慢都涂成了黑色……
终于，在一个雨季就要来临的黑夜，所有的驯蛇师离开了H城，不，死城。
2008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