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天文学：行星与炼金术

        按：占星术中的行星和炼金术中的金属，其实就像中国五行体系中的五时、五方、五色、五材、五脏等等，都是在相似性思维引导下建立的宏大的宇宙分类体系。
       “直到16世纪末，相似性在西方文化知识中一直起着创建者的作用。正是相似性才主要地引导着文本的注解与阐释；正是相似性才组织着符号的运作，使人类知晓许多可见的和不可见的事物，并引导着表象事物的艺术。宇宙被折叠起来了：地球重复着天空，人们的面孔被反映在星星中，植物把种种对人有用的秘密掩藏在自己的茎杆里。油画模仿着空间。表象（无论是欢乐，还是知识）作为重复而出现：生活的舞台或世界的镜子，这是所有语言的身份，是其宣称并表达自己的发言权的方式。”（福柯《词与物》）
 
                
                  
 【译文】西方也有其自身的巫术感应体系，在这一体系中，行星与源于迦勒底希腊的占星术传统中的其他各种象征性要素之间连为一体，跟中国的五行体系将五大行星和五种物质相匹配不同，欧洲的占星术将日、月和五大行星都含括在内，并且将之与七种“原金属”互相搭配。我们不知道这种将七颗“行星”与七种金属搭配的传统始于何时，但最晚公元前第四世纪的希腊哲学家和炼金术士已经采用了这一系统。
 属于太阳的金属是黄金，这首先是因为黄金的颜色很像阳光的颜色，但是，黄金的太阳属性还主要体现在它其他方面的一些特性。黄金是不会腐蚀的，这使它具有了永恒的属性，很像太阳在运行方面永恒性，朝朝暮暮东升西落，年年岁岁寒来暑往，亘古如斯，永恒不变。黄金和太阳同样永恒不灭、纯粹无滓、完美无缺，它们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正如黄金与太阳密不可分，白银则与月亮情投意合，希腊的月亮女神塞勒涅（Selene）乘坐的是白银的马车，散发的是银色的光芒。尽管人们常常将月光比作银色的光芒，但导致占星术将月亮比作白银的却不仅仅是因为其光芒的颜色，而是其能够放光这一特性。天体发光，金属也发光，因为能够反射光芒，所以才让金属显得异彩纷呈，黄金和白银的光泽明亮耀眼，光彩夺目，正是其光泽，加上其色彩，使之被与灿烂的太阳和皎洁的月亮联系起来。
 属于金星则是古代的另一种珍贵的金属，即铜。铜与金、银和陨铁相比，有其独具的特性，铜比金和银都要硬，又比陨铁更常见。也许有人会感到好奇，像铜这样一种重要而具有光泽性的金属，是如何跟金星这样一颗在夜空中亮度仅次于月亮的明星联系起来的。在古希腊，铜的主要产地是塞浦路斯岛，而这个岛也和金星之神维纳斯（即古希腊爱神阿芙罗狄蒂）密不可分，因为按照希腊人说法，爱神在从大海上的泡沫中诞生之后，就是被西风吹送到这个岛上的，在这里她收到了四季之神的盛情欢迎。
 占星术中金星的符号是一个圆圈下面一个十字架，据说这个符号表示一面古代风格的镜子，用镜子作为一位风流、美丽的女神的徽志，可谓名副其实，而且，古代的镜子都是用铜作的。但是，这一点仅仅反映了铜和金星之间的关系，却并不足以解释铜和金星关系的来历，要弄清两者之间关系的来历，我们必须从占星术的整个行星对应体系入手，在这个体系中，行星和金属仅仅是其中的两类要素，除此之外，还包括诸如色彩、宝石、象征性动物等等：
 
           行星 金属 色彩 宝石 动物
           太阳 金 黄 黄玉 狮
           月亮 银 白 水晶 狗
           金星 铜 绿 翡翠 鸽
           水星 汞 灰 玛瑙 燕
           火星 铁 红 红宝石 马
           木星 锡 蓝 蓝宝石 鹰
           土星 铅 黑 缟玛瑙 鳄
 
 在这一系列搭配中，太阳和月亮各自的搭配可谓门当户对。就太阳而言，黄玉是一种黄色的宝石，和太阳以及黄金的颜色毫无二致，狮子是棕黄色的，狮子还是众兽之王，就像太阳是群星之王一样。在古代，国王和太阳之间的关系，是众所公认的。
 白色和月亮的关系，正如银河月亮的关系同样密切，至于水晶，因其光泽明净朗润，正如皎洁柔和的月光，因此跟月亮也很般配。狗和月亮的关系则比较隐晦，也许跟犬科动物总喜欢对着夜空中的月亮吠叫有关。
 在这一体系中，金星被跟绿色联系起来，属于它的宝石是翡翠，也是绿色的。金星之神维纳斯，和阿芙罗狄蒂一样，都象征爱欲、丰饶、生殖和生命，而绿色是草木的颜色，就象征生生不息的生命繁衍。铜之所以被跟金星联系起来，可能也是缘于绿色。铜经过一定的岁月之后，就会长绿色铜锈，俗称铜绿，提炼铜的一种重要矿石就是绿色的孔雀石，而且，燃烧铜所发出的火焰，也呈蓝绿色。
 可见，单凭颜色这个要素，我们就可以给金星和铜之间的关系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但是，这颗行星和爱神阿芙罗狄蒂之间的关系，却还需要进一步的解释。为什么古人会将金星视为爱神呢？这也许跟金星在星空中独特的行迹有关。金星的可见周期分为两个周期，一是作为启明星，一是作为黄昏星，而每一个可见周期都历时263天，这个时间长度跟人类的平均妊娠周期265天很接近，这两个数字的接近，可以说明为什么金星被和维纳斯以及性爱、新生和繁殖联系起来，也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玛雅人、阿兹特克人以及其他中美洲民族会设计出一种一260天为一年的仪式历法。由于鸽子在希腊、罗马也是爱欲和新生的象征，因此，占星术也将它指派给金星。
 玛瑙被归于火星是顺理成章的，因为两者都是红色的。红色也可以说明火星为什么被视为战神玛尔斯，因为战争导致流血，而鲜血是红色的。火星的符号是一个圆圈，圆圈上面有一个朝向右上方的一个箭头，这个符号象征盾牌和标枪，正是战神的武器。也许因为马匹是战神之车所必备的，所以火星的动物是马。铁被分配给火星，因为铁能够制造锋利的兵器，两千多年之前，上等兵器就用铁打造了。另外，铁虽然不是红色，但地下蕴藏铁矿石的地面，常常呈现出红的颜色，事实上，火星之所以看起来呈现红色，正是因为火星地面含有丰富的氧化铁的缘故。
 木星的金属是锡，这一点很令人费解，这可能也是跟朱庇特作为昊天之主、众神之王的身份有关，而苏美尔人将锡称为“昊天之金”。除了这一隐晦的线索，我们很少能够找到其他的因由可以解释锡和木星的关系了。蓝色、蓝宝石以及翱翔蓝天的雄鹰和高远苍穹之间的关联是一目了然的。木星的占星术符号是一个高度风格化了闪电图案，而闪电正是木星之神宙斯最称手的武器。
 土星作为一个肉眼能够看到的距离太阳最远的行星，相比其他行星，运动的都要缓慢。土星慢条斯理的行迹让和沉重、呆滞的金属铅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铅还是所有金属中颜色最深最黑的一种。暗淡的土星距离光明之源太阳最远，因此黑色是最适合它的颜色。缟玛瑙是一种加工过的玉石，也是黑色的，因此成为土星的宝石。土星之神萨杜恩的符号是一把风格化的镰刀，体现了农神萨杜恩和农业之间的联系，但也让人想起正是他用镰刀阉割了自己的父亲乌拉诺斯（Uranus）。至于鳄鱼，为什么被归于土星，则已不得而知矣。
 综上所述，我们尽管不能完全透彻地揭示出于何种缘故某颗行星和某种金属被联系起来，但是上面所论已经足以说明，这种联系不是任意的，而是反映了我们的祖先的想象，正是凭借如此这般的想象，他们才为其所经验的世界赋予意义和秩序。
 纵观各民族的古代宇宙观和及其用以组织其知识的体系，我们不难发现所有这些宇宙观和知识体系的作用就是将头绪纷纭的自然现象组织成为一个完整的宇宙图像，这些古老的宇宙图像和我们现代科学的宇宙图式和宇宙想象可谓有着天壤之别。我们通常都会说我们关于自然的观念较之古人更正确，但是，对于宇宙观，正确与否只是问题的一面，更重要的问题是，即使是不正确的宇宙想象，也可能是非常有用的，因为这些古老的宇宙观就像我们的科学知识一样，可以为其信仰者带来心灵的慰藉、为其认知万物和设身自处提供一个有效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