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日志

沙漠
1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沙丘。
以为是你在说话，停下来，却只能听到风声。
酒精在胃里翻滚，脑袋硬梆梆的疼。
‘这不是她的脚印’，夜晚的沙漠很温柔。
‘这不是她的脚印’，我知道，只是不想放弃。
布满星星的天空像蓝色的墨，沙漠却只有黑色的轮廓。
终究还是放弃了，躺在婷婷身边喘粗气。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背对着火，看不见婷婷的表情。
应该是没有表情的吧，就像她的声音。
婷婷长得很有味道，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
可她却冷漠的抗拒着这个世界，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2
嘴巴干得难受，小昱扔了水过来。
“快喝”
“恩”
“穿上衣服”
“恩”
“出来看星星”
“恩”
“不许穿鞋”
“恩？！”
挣扎着钻出帐篷，吃力的跟着远处的姑娘。
“死丫头，好歹照顾一下我脆弱的身体啊…”
并肩坐在沙脊上，四只脚埋进沙子里。
风很大，沙子很凉，星星很亮。
“舍不得睡”
“恩”
“死也甘愿”
“喂…”
3
第一次见到她俩是怎样的情形呢。
‘好美丽一对的蕾丝花边’，一边YY，一边赞叹。
婷婷20岁，在英国读书。小昱24岁，在广州工作。
两个姑娘之前也不认识，只是刚好遇到，就一起玩了。
下午3点，太阳直射，骑上骆驼，由大叔牵着进沙漠。
大叔是我们的向导，50多岁，很乐观，很亲和，用大叔自己的话说，就是人缘好。
牵骆驼，扎帐篷，生火，做饭，都是大叔一个人搞定。
大叔说，他没有上过学，所以很喜欢跟我们聊天，因为能学到很多知识。
于是跳下骆驼，陪着大叔一起走。
大叔说，他不是敦煌本地人，十几岁的时候流浪到敦煌，加入了往来罗布泊的骆驼队。
大叔说，冬天的时候，没有游客，他就自己一个人过来住一晚上，然后心里就舒坦了。
大叔说，整个敦煌，就他一个向导，因为不赚钱。可是他还是要做，为了那些热爱沙漠的人。
大叔的妻子也是很友善的人，把家里收拾的很干净，还洗了各种各样的水果给我们吃。
只是因为脑溢血，大婶说话不是很方便，可能，这也是大叔渴望交流的原因吧。
“妮栽左圣么”
“socks for sands”
Carol很认真的看着我往袜子里装满沙子。
“偎圣么悠倒了”
“因为没袜子穿了”
Carol笑得很开心。
Carol有一双碧蓝色的大眼睛，看久了，会着迷。
后来，离开的时候，Carol抱我抱好紧。
吃过晚饭，陪着大叔唱山歌。
Dylan在旁边哼着Eminem。
Dylan的外公是中国人，姓白。
于是Dylan的中文名字叫做白迪兰，不过他更喜欢我们叫他白兰地。
“我喜欢喝白兰地”
Dylan的中文发音比Carol好很多，还带着点来北京的味道。
Dylan很乖，也很谦虚，跟印象中电影里的美国男生很不一样。
不张扬，不胆怯，我喜欢。
“妮刚才唱的都是中国的老一点的歌”，Carol用她的大眼睛看着我。
“你听出来了”，我摸摸脑袋。
婷婷说她想听五月天，可是我没有那么高。
对婷婷格外关照，不喜欢她忧郁的样子。
婷婷，孤独痛苦只是调味品，你可以笑得更开心的。
Carol，中国式的含蓄，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
姐，好久不见。
4
“二叔，想听你讲故事”，婷婷叫我二叔，她觉得我又老又二。
“关于什么的”，温柔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爱怜。
“你跟姑娘们的”，婷婷眉眼弯弯，很难得的表情。
“我也想听”，小昱兴致勃勃，Carol跟Dylan也满怀期待。
“我的姑娘，多得就像这手中的沙子”，抓起一把沙，开始胡说八道。
“可惜，都不在了”，恍然出神，沙子随风飘散。
“只剩下一双手”，小昱随口加了结束语，要把我拉出那个世界。
“没错，只剩下一双手”，我暧昧的看着这个疯丫头。
“你混蛋”，小昱微笑，眼神坦然。
安静，从容，坚定，执着，很欣赏小昱的这些特质。
只是她还没找到真正在乎的东西，所以总是觉得什么都没意思，怎样都无所谓。
5
去沙漠露营，有很多东西需要照顾到。
安全啊，氛围啊等等，还有各种琐事。
叛逆少女跟异国少年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好在大叔人品靠谱，又专业。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安全问题。
婷婷会乖乖听我讲故事，Carol喜欢看我搞各种莫名其妙的飞机，
至于Dylan，一聊到Eminem他就Hi了，如果Hi过头就抛几个历史问题让他沉思。
小昱负责所有琐事，因为她知道我不喜欢弄这些。
之前埋了些地瓜在篝火下面的沙子里，偷偷扒出来，烤得刚刚好。
“感觉自己一下就老了，像个奶妈”，小昱枕着我的肩膀，声音有点幽怨。
“你也太仔细了点，又不是照顾小朋友”，鼻尖靠近小昱的头发，轻轻摩挲。
“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极致”，小昱抬起头，直视着我。
“极致固然好，可做过了头，就成了偏执”，不想跟她对视，随意看着手中的沙子。
“大家都好开心，就我一个人好累”，小昱伸手捏住我胳膊上的一点皮肉，拧了一圈。
“你刚刚不也得到了你想要的，而且累的人是我吧”，我疼得龇牙咧嘴。
“嘿嘿，还不够”，小昱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知道什么东西。
意识到不妙，已经晚了，瞬间被吞噬。
凌晨4点，好累，想睡。
6
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日出。
很远很远的沙丘上，婷婷一个人坐着。
一直到离开敦煌，她再没跟我说话。
婷婷，对不起，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戈壁
1
所谓敦煌机场，只不过是戈壁里一条长长的跑道。
小小的候机大厅里反复播放着十一五的辉煌成果。
后来知道，机场是兰州建的，跟敦煌没什么关系。
心里舒坦了很多。
不喜欢兰州，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是绝对的无神论者，因为我相信轮回与启示。
我的轮回，是现世的轮回，近似于因果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作为迷信来安慰自己，而是作为信仰来激励自己。
看起来有点功利，可我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面对诱惑，单纯的理想有时会变得很无力。
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为了实现理想，不惜让自己变得现实，也算是‘知行合一’吧。
不过我更愿意把这看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都说随着年纪增长，摩羯会变得越来越邪恶。
希望这不是一条不归路。
至于启示，可以理解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每个人都是带着独特的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关于这个使命是什么，上天给了我们各种暗示。
这些暗示遍布于我们周围，只是我们没有在意。
应该找机会去兰州看一下，就像这次来敦煌一样。
2
虽然地方很大，敦煌却只是个县级市，隶属酒泉。
年轻的霍去病将军当年带兵打到这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口渴了。
“也许大家都渴了”
于是他把汉武帝赐给他的一坛千年好酒搬出来，倒进了面前的湖水里。
“好东西大家分享”
士兵们欢呼雀跃。这就是酒泉名字的由来。
霍同学攻城掠地，狂飙突进，从不拖泥带水。
他的生命也是这样，打完匈奴就结束了，绝不在这个世界多做停留。
‘假如霍去病能多活几年，西汉王朝会不会变得更强大一点呢’
对于历史，我们总是唏嘘感叹，并提出很多‘假如’。
可是，这些‘假如’一旦真的发生了，哪怕只是一个，
那你我可能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不存在就不存在，反倒是轻松自在了’
当然会有人这样说，也许人数还不少。
但是，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那是不能轻易抹杀的，很重大的意义。
只不过，能够挖掘出那意义，并全力以赴去实践的人，很少。
大多数人只是麻木的存在着。
3
酒泉隶属甘肃。甘肃这个名字，我也很感兴趣。
甘肃因古时的甘州跟肃州而得名，就像那个XX省一样。
好吧，其实我真正在意的，是‘甘肃’这个名字本身。
矛盾，却不纠结。
我对哲学没有太多研究，
想到这些，只是因为总是被自己性格中矛盾的两方纠结的筋疲力尽，
所以很憧憬这种完美的状态。
起名字的那位前辈，当初又联想到了什么呢。
4
地质学中有一个名词，‘雅丹地貌’。
土山被亿万年的风塑造成了各种形状，稀疏或密集的散落在戈壁滩里。
雅丹的存在，不只在于它的美，还在于它的摄人心魄。
无尽的黑色海洋，连绵的巨大舰队。
望着它们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出神。
在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又有着怎样的存在呢。
于是想走进去一探究竟。
然后无法自拔，直至体力耗尽，意识模糊。
究竟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看到的么，是想要的结果么。
不知道。
进去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像被魔鬼吞噬了灵魂。
魔鬼城。
5
来莫高窟，你会失望，因为你什么都看不到。
它被完美地封印了。
如果保护的方式是不让世人接近，那么，保护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矛盾的命题，艰难的选择。
不过，考虑到目前的国民素质，暂时封印无疑是正确的。
好在除了莫高窟，敦煌还有很多石窟。
它们没有莫高窟那么出名，防范也就没有那么严密，可以相对自由的观看。
我去的是敦煌西北，一个叫做西千佛洞的地方。
干涸的河床，倔强的白杨。破败的院落，简易的停车场。
很符合敦煌的气质。
讲解员大叔打扮随意，态度和蔼，虽然知识渊博，却没有自顾自的滔滔不绝。
我们思考的时候，他会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把他关于敦煌历史的见解跟我们分享。
石窟跟寺庙一样，用来供奉佛教诸神。
只是敦煌的地质气候条件不适合建造木结构的寺庙，于是便有了石窟。
敦煌作为古丝绸之路的枢纽和贸易集散地而存在，并不曾是某个王朝的政治中心。
所以，敦煌的石窟，多是僧侣跟百姓自发筹钱修建的。
人们倾注了自己最虔诚的信仰，和最纯粹的爱。
这造就了敦煌石窟无与伦比的艺术性。
一旦没有了爱，艺术也就不复存在了。
丝绸之路寄托了人们美好单纯的愿望：平等的交流，没有战争，没有歧视。
虽然没落凋零了，但依然能在这里获得历史认同感。
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不认同自己就没有办法生存。
不过也好，脆弱让人敏感，敏感激发创造力，
人们不断的创造，于是文明产生了。
所以，麻木是不对的。
6
很难把眼前这个土黄色的特大号千层糕跟玉门关联系起来。
当然，如果它完好无损的保持着一千年前的样子，我也许会更难接受。
一旦使命完成了，生命也就该结束了，历史就是这么残酷而现实。
玉门关周围遍布沙棘，不要去碰它，因为会很疼。
单株的沙棘生长的密密麻麻，两株沙棘之间却相隔很远。
可能因为地底下的根，覆盖了相当大的范围吧。
戈壁还有另外一种戳人的植物----白杨。
灰白色的树干决绝的插向天空，树枝不自然地向上伸展，并向树干聚拢。
像是被魔鬼极其残忍的撸过。
白杨却越撸越坚挺，同时质问上天：
这片土地已经没有泪水了，为何还要如此绝情。
你
1
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旁边老奶奶大声聊着家常。
本想安静的晒会儿太阳的。
不想去埋怨谁，花园本来就是大家的。
‘这样也不错’
有必要知道在这个严重脱节的社会里不同阶层的人们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所谓的麻木的大多数，到底麻木到了什么程度。
“所谓慈善，不在于你能做什么，而在于你想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情很多，因为总会有比你还要不幸的人。”
忘了是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的这句话。
的确，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不要在外卖生还在弯腰整理背包的时候就把门‘砰’一下关上。
墙角的背包已经跟了我很久了，没怎么变脏，而且总是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味道。
每次闻到，心情就会很舒畅，就想再带着它去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2
十八世纪初，不繁忙的北方港口边，一家安静的小酒馆。
趴在厚实的橡木桌上，晒着午后暖暖的阳光，我舒服的打着盹。
海风温柔，海鸟婉转，你出神的望着窗外。
澄蓝色的天空，有一丝丝云彩。
也许是云彩的形状，让你想起了什么好吃的。
“我饿了”，伴随着一阵好听的咕咕叫。
我懒懒的哼哼着，不想搭理你。
你‘啪’给了我一记爆栗，自顾自的跑出了酒馆。
“最喜欢这家的松莓蛋糕了”，你一脸花痴样。
“哦”，我摸着无辜的脑袋，好疼。
“乖，给你吃好吃的”，你丢了一块鱼形饼干给我。
咬了一口，“还不错哦”
你也咬了一口，“真的耶”
面前还有一堆小饼干，鱼形状的，骨头形状的。
一会儿就把它们都吃到肚子里去了。
相视而笑。
虽然是给猫猫狗狗们吃的，不过真的很好吃。
红色围巾飘落，很好闻的味道，你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