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下午的躲避球到底去了哪里?(一)
我曾经说过你有时可以忘记或遗忘很多童年的东西,但你却无法遗忘一口树丛里的池塘,而且里面有一条一百岁的鱼。但它终归只是带走了我下午躲到树荫下钓鱼的冲动。而在1997年,有个女孩送了我一个躲避球,它也许根本称不上一个真正的球,只是她说,那就是那天下午玩的FC小霸王红白机里的热血躲避球,就是那一颗她赢了我的球,用了一个必杀技灭了我的球,现在她画了个手势送给了我,记住,是下午那场比赛里的那个球,除了球里没有我。当时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在想像里随手就把躲避球放在了一个犄角旮旯。那个犄角旮旯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犄角旮旯。这样过了段时间,那女孩去了哪里我也忘记了,虽然后来我还玩了一个更加热血的躲避球,超热血高校国夫君躲避球,但是我突然发现我少了什么。有个东西从我身上被拿走了,而里面是什么我一点不清楚,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我才感觉到世界上另一个地方,还有一部分属于我的东西存在着,它在另一个地方发挥作用,这和那句名言活在另一处完全不一样,而是,我的另一部分还在另一处活着(而且一种声音无缘无故的提示,那已经不是我的了,有时又像植物的向阳性,阳光并不在植物的叶绿素当中,而在光合作用的形式感里),关键是我还不知道是我的哪一部分,是什么,它怎么就从我身体里出去了,通过什么途径和形式,于另一处得以存在着。我被这个念头纠缠很久(甚至自己还编造了种说法,那个女孩是个巫婆,她送了我一个躲避球,换走了我的一部分灵魂)。我甚至去找了真正的现实里的躲避球,我擦拭抚摸,希望产生一点灵感或者悬念,它就像一句过了时的谣言。我有段时间归咎于此躲避球对象为美学意义上的范畴(与美感对象的邂逅,一个浪漫主义的想法),针对躲避球,我所能看到的,或因而在心中勾起的想象,已经如此远远地溢出了我所竭力甚至结结巴巴吐出来的蠢话。它们就从我身体了溢出去了,像破碎的语法,流到生活的缝隙里。对于此,语言空洞,矫伪错谬,只能既在不容置喙处,故应肃静无一语。何况它是这么一个想象中会躲避的球。有时也想加一句,躲你妈逼啊。但我想总能找到一种方式来谈论它。比起性爱的激情,接近神圣事物这两个更难谈及的东西来说,总有办法去接近它周围吧(只是我需要找到一种脉络,去连接这种蕴含特殊力量与人类经验模式),马蒂斯也说,一个画家的目的,决不能被想象成是与他的图像表达媒介相分离的东西,而若他的思想越深刻,这些图像表达媒介就需要越完备,所以就像我的小说写作一样,我无法将我对生命的感受与我的表达感受的方式分开,而那个躲避球从我身体的想象里消失了,从那个夏天的午后,从那个女孩子的手势和话语里,我甚至记不住那个女孩的脸庞和发丝,我失去了那一部分的形式感,从我的生命经验模式里,彻底消失了。原本我以为可以在某处安置它,以为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事实明明白白地散置在生活的表面,而非狡猾地隐秘于其裂缝处。而躲避球呢?它从小日本制造的FC小霸王红白机里编造的程序中,按一种特殊蕴含力量的形式在荧光屏上一闪而过。1997年下午的躲避球到底去了哪里?
(存档探讨)2011.9.23
(存档探讨)2011.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