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波兰女诗人的诗，Anna Swir，丝袜。Czeslaw Milosz的英译，无名氏的中文译。三手货了，仍然很不错。
〈我不可以〉
我妒忌你。你随时
可以离开我。
我不可以
离开自己。
〈跟一朵小花讲话〉
不要死，小花。
让我代你死吧。
你这么纯洁
你要永远
活下去。
〈我抗议〉
死亡
是最辛苦的
任务。
老人和病人
应该豁免。
〈别担心〉
夜里
电话响了。
我吓了一跳，醒来。
——爸爸
出事了。
别担心——我女儿说。
外公没事。
外公一个月前
已经死了。
〈洗衣服〉
最後一次替爸爸洗衣服，
他已经死了。
衣服还有他的汗味。我从小就认得
这种味道，
这么多年来
我替爸爸洗衣服洗内裤
晾在画室的暖炉上
烘乾，
他总是还没烫好就穿上。
世界上有这 多肉体，
动物的，人的，
只有一个身上有这种味道。
让我嗅一嗅
最後一次。然後我将衣服洗乾净
永远消灭了
这种汗味。
现在
只有他遗留下来的画
还散发著油彩的气味。
〈他没从三楼跳下来〉
第二次世界大战。
华沙。
今晚他们轰炸
剧院广场。
爸爸的画室
就在剧院广场。
所有的画，四十年的
心血。
第二天早上爸爸
去剧院广场。
他看见了。
他的画室没有了屋顶，
没有了墙
没有了地板。
爸爸没从三楼
跳下来。
爸爸从头
开始。
〈妈妈就快要死了〉
妈妈就快要死了
我没时间哭
我必须帮她
渡过难关。
一切都结束了之後
我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
尸体不哭。
〈她来告别〉
妈妈死後第二天
她来
向我告别。
夜里我听见
她的脚步声走过来
一步
一步，站在
我的床头旁边。
我说，妈妈，
你千万不要出现，妈妈，
我怕
我会心脏病爆发。
此外
我什么也没说
这就是我告别的方式。
〈艺术家搬家〉
清晨
我们蹑足溜走。
爸爸抬著画架
和三幅画，妈妈
提著箱子和外婆遗留下来的
鸭绒被，我呢
锅和茶壶。
我们把东西搬上手推车，快快快，
别让门房看见。
爸爸
拉著手推车，快快快，
妈妈在後面推，快快快，
我也推，快快快，快快快，
别让门房看见。
我们欠了
半年房租。
〈忧愁〉
你在树上给我们的爱情
筑巢
但你看看这些花
都给你踩死了。
〈伤心情人〉
眼睛和眼睑
在眼泪里相聚
〈母狗〉
你晚上才来找我，
你这禽兽。
女人和禽兽只能够
在晚上结合。
也许你是野生公羊，
或者疯狗。
很难讲，这么暗。
我对你说了一些温柔的话，
你一点也不体谅，你这禽兽。
你一点也不惊讶
有时我也会哭。
但你的肉体
比你更体谅我。
它也很伤心。
你睡著了之後，
它给我毛茸茸的温暖。
我们抱在一起睡觉
像两只幼犬失去了母狗。
〈这并不容易〉
我戴上手铐
脚镣
然後
全面冲刺。
〈诗歌朗诵会〉
我瑟缩成一团
像一条狗
发抖。
谁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世界上，
为什么人生
这么丑恶。
电话响了。我必须出席
一个诗歌朗诵会。
我进去。
一百个人，一百双眼睛。
他们在看，他们在等。
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我告诉他们
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世界上，
为什么
人生这么丑恶。
〈隔著门讲话〉
清晨五点
我敲敲门。
我隔著门说：
你儿子现在
在斯里斯卡街医院，当兵的那个，就要死了。
他半开著门，
他没有拉开门链。
他太太在他背後
发抖。
我说：你儿子想见一见
他妈妈。
他说：他妈妈不会去的。
他太太在他背後
发抖。
我说：医生准许我们
给他喝一点酒。
他说：请等一下。
通过门缝他交了一瓶酒给我，
关门，
上锁。
他太太在门後
分娩一样哭喊起来。
〈明天他们就要把我切开〉
死亡来了，它站在我身边。
我说：我准备好了。
我躺在克拉科夫的医院。
明天
他们就要把我切开。
我还有足够的力量。我还可以活下去，
可以奔跑，可以跳舞，可以唱歌。
一切由我，不过，必要的话
我会离去。
今天
我清算我的一生。
我是罪人，
我一头撞向这世界，
我祈求世界和天堂
原谅我。
我很漂亮也很难看，
我很聪明也很笨，
我很快乐也很不快乐
我有翅膀
我常常浮在空中。
我在太阳底下在雪地上走出一万条路，
我在星星底下和朋友一起跳舞。
我在好多人的眼里
看见爱，
我开开心心的
尝一尝我这片幸福。
现在我躺在克拉科夫的医院。
它站在我身边。
明天
他们就要把我切开。
窗外，五月的树美丽一如生命，
而我心里，谦卑，恐惧，寂静。
我妒忌你。你随时
可以离开我。
我不可以
离开自己。
〈跟一朵小花讲话〉
不要死，小花。
让我代你死吧。
你这么纯洁
你要永远
活下去。
〈我抗议〉
死亡
是最辛苦的
任务。
老人和病人
应该豁免。
〈别担心〉
夜里
电话响了。
我吓了一跳，醒来。
——爸爸
出事了。
别担心——我女儿说。
外公没事。
外公一个月前
已经死了。
〈洗衣服〉
最後一次替爸爸洗衣服，
他已经死了。
衣服还有他的汗味。我从小就认得
这种味道，
这么多年来
我替爸爸洗衣服洗内裤
晾在画室的暖炉上
烘乾，
他总是还没烫好就穿上。
世界上有这 多肉体，
动物的，人的，
只有一个身上有这种味道。
让我嗅一嗅
最後一次。然後我将衣服洗乾净
永远消灭了
这种汗味。
现在
只有他遗留下来的画
还散发著油彩的气味。
〈他没从三楼跳下来〉
第二次世界大战。
华沙。
今晚他们轰炸
剧院广场。
爸爸的画室
就在剧院广场。
所有的画，四十年的
心血。
第二天早上爸爸
去剧院广场。
他看见了。
他的画室没有了屋顶，
没有了墙
没有了地板。
爸爸没从三楼
跳下来。
爸爸从头
开始。
〈妈妈就快要死了〉
妈妈就快要死了
我没时间哭
我必须帮她
渡过难关。
一切都结束了之後
我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
尸体不哭。
〈她来告别〉
妈妈死後第二天
她来
向我告别。
夜里我听见
她的脚步声走过来
一步
一步，站在
我的床头旁边。
我说，妈妈，
你千万不要出现，妈妈，
我怕
我会心脏病爆发。
此外
我什么也没说
这就是我告别的方式。
〈艺术家搬家〉
清晨
我们蹑足溜走。
爸爸抬著画架
和三幅画，妈妈
提著箱子和外婆遗留下来的
鸭绒被，我呢
锅和茶壶。
我们把东西搬上手推车，快快快，
别让门房看见。
爸爸
拉著手推车，快快快，
妈妈在後面推，快快快，
我也推，快快快，快快快，
别让门房看见。
我们欠了
半年房租。
〈忧愁〉
你在树上给我们的爱情
筑巢
但你看看这些花
都给你踩死了。
〈伤心情人〉
眼睛和眼睑
在眼泪里相聚
〈母狗〉
你晚上才来找我，
你这禽兽。
女人和禽兽只能够
在晚上结合。
也许你是野生公羊，
或者疯狗。
很难讲，这么暗。
我对你说了一些温柔的话，
你一点也不体谅，你这禽兽。
你一点也不惊讶
有时我也会哭。
但你的肉体
比你更体谅我。
它也很伤心。
你睡著了之後，
它给我毛茸茸的温暖。
我们抱在一起睡觉
像两只幼犬失去了母狗。
〈这并不容易〉
我戴上手铐
脚镣
然後
全面冲刺。
〈诗歌朗诵会〉
我瑟缩成一团
像一条狗
发抖。
谁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世界上，
为什么人生
这么丑恶。
电话响了。我必须出席
一个诗歌朗诵会。
我进去。
一百个人，一百双眼睛。
他们在看，他们在等。
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我告诉他们
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世界上，
为什么
人生这么丑恶。
〈隔著门讲话〉
清晨五点
我敲敲门。
我隔著门说：
你儿子现在
在斯里斯卡街医院，当兵的那个，就要死了。
他半开著门，
他没有拉开门链。
他太太在他背後
发抖。
我说：你儿子想见一见
他妈妈。
他说：他妈妈不会去的。
他太太在他背後
发抖。
我说：医生准许我们
给他喝一点酒。
他说：请等一下。
通过门缝他交了一瓶酒给我，
关门，
上锁。
他太太在门後
分娩一样哭喊起来。
〈明天他们就要把我切开〉
死亡来了，它站在我身边。
我说：我准备好了。
我躺在克拉科夫的医院。
明天
他们就要把我切开。
我还有足够的力量。我还可以活下去，
可以奔跑，可以跳舞，可以唱歌。
一切由我，不过，必要的话
我会离去。
今天
我清算我的一生。
我是罪人，
我一头撞向这世界，
我祈求世界和天堂
原谅我。
我很漂亮也很难看，
我很聪明也很笨，
我很快乐也很不快乐
我有翅膀
我常常浮在空中。
我在太阳底下在雪地上走出一万条路，
我在星星底下和朋友一起跳舞。
我在好多人的眼里
看见爱，
我开开心心的
尝一尝我这片幸福。
现在我躺在克拉科夫的医院。
它站在我身边。
明天
他们就要把我切开。
窗外，五月的树美丽一如生命，
而我心里，谦卑，恐惧，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