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KAKO 镜中的脸

 松隆子的独白（节选）
                
                
    恐怕……
    在我记忆中，比起与父亲交谈，更多的只是注视着他的身影。
    直至今日，我也从事了戏剧工作开始，和父亲面对面的机会也增加了，但由于和小时候的生活节奏有所不同的关系，可以说几乎没有一起吃早饭之类的事了。不知是家中最小孩子的特质，还是环境的关系，有时我会产生只有我一个人（必须靠自己之力去做些什么）的感觉，所以我也逐渐变得不擅长撒娇。
    父亲印在镜子里的脸，是占据我大半颗心的一张脸。
    透过镜子看见的是，化妆前的脸、只沾上纺绸还未上妆的脸、在发髻上涂上发蜡的脸、涂抹时的一举一动、用娴熟手势涂完白粉的弹指之间，淡淡散发出的粉香……这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是如梦般的时刻。于是，我喜欢望着在做这些事的父亲的脸。演员在不紧不慢上妆的时候特别帅气，看得我也向往起他们来。
    人的脸一直都在变。因那个人不同的相遇、所见所想、身处不同的环境而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
    对演员来说，化妆有时可能是刻画角色人生的重要武器，但我认为它最终服务于人性。然而讽刺的是，最精彩的表情不仅仅是人在达到完全满足时的表情，还有在直面困难时的严肃表情也具有动人的魅力。我想这一定是人活着的证明。
    但只此一次，我知道了在人类生命之灯熄灭之后也能从逝去之人的表情中体会到一种抓住人心的力量。
    一个老妇人在四年前女儿节那天断气了。在反复的入院退院中安静得结束了一生，她就是我的奶奶。
    把奶奶从医院运往寺庙的那夜，我看着她轻松安详的脸，不禁语塞。因为在病房里看到那张脸在运到爷爷长眠的地方时，变得更加安详美丽。应当说这就是从病痛中完全解脱而突现此人本质的与生俱来的那张脸吧。
    和尚与看得出神的我搭起话来。
   “人离世后，他的脸也还是会变化的。”
    为什么我能发自内心地相信这句话呢。是因为奶奶与疾病斗争，克服一切，终于艰辛地到达了深爱的丈夫身边，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幸福的缘故吧。片刻，我入迷得看着那张比言语更具说服力的脸。
    曾听说过这样的话。
    据说某个演员坚持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遗容，甚至留下“不要看我遗容”这样的遗言后辞世。我似乎能明白他当时的心情。
    有生之年，尽情演着很多角色的演员，就算拼命去演绎角色的一生，最终也演不出自己死后的那张脸。我觉得顾虑到这些的演员并不足为奇。角色也好，化妆也罢，都是没有同伴的一个个人舞台。会变成怎样的一张脸呢？需要美些吗？心中会充满着不安吧。那是因为脸能展现出一个人本质的关系……
    恐怕……
    我透过镜子所看见的父亲的脸说不定在无形地告诉我：演员是孤独的职业。
    演员以自己的身心为基础，有时在自我牺牲后，过着别人的人生，所以表演结束的同时，又重回孤独。就这样反反复复。
    我对自己的脸完全没信心。化妆前，我坐下边看着镜中父亲的脸，边在心中刻下那华丽身影下隐藏的孤独，一味地在演员之路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