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热水从梦境上方流过
据说2000年以前的复旦是很浪漫的,毕业前的一夜有男生搬着一架钢琴在东区的女生宿舍门口,弹琴唱歌。我们都没有能够见到那一幕,因为从那年以后就再也没有把钢琴搬到女生宿舍门口了,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的男生们,大都捧着盒饭,或者拿着花。
后来朋友告诉我,那是因为那个搬了钢琴唱歌的男同学,已经死了,他是个诗人,他的名字叫,马骅。他的死很浪漫,他去云南支教,2004年6月的一天,在那儿遭遇了一场车祸,车子被抛入了波涛汹涌的江水里,很长的时间里,人们都没有能够从江水里找到他。我善意地猜想,他的灵魂应该还在和江中的神对酒当歌、好风长吟一番吧?
我和他互相不认识。当我想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是我忍不住要把还活着的人,对于那个钢琴之夜的记忆与你们分享。一定要分享,因为太美好了,这美好的夜晚决计不会再在现今的年代发生。这也是我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深深地陷入对那个时代的嫉妒之中,这诗一样的生命体真的是可以在我们的生活中逗留很久的,甚至是永远。
“记得我大三时,六月末的一个晚上,天太热一直睡不着。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弹着钢琴唱歌,而且歌声琴声由远而近,又渐渐地远去。想想夏日里难熬的夜晚,有人在楼下弹琴唱歌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后来知道是毕业生吃了所谓的散伙饭,把学校的公用钢琴搬到一辆黄鱼车上,一个人负责骑车,而另外一个则一派大义凛然地站在车上边弹边唱,从罗大佑唱到甲克虫的《Let It Be》,其他人就一溜小跑跟在黄鱼车后,唱着不太准的和声。他们围着校园中的每一栋宿舍楼唱完后,又一直唱到复旦有名的女生集中营东区宿舍门外,赢得了一片喝彩。早晨,他们在酒精的作用下,筋疲力尽地坐在校门口,因为无法把钢琴抬回去,而被校放发现。就这样1986年后,复旦再也没有免费的公用钢琴了。那个当年骑着黄鱼车的人至今仍流浪在北京与上海之间,做着他的诗歌、戏剧梦。而那个弹钢琴唱歌的人后来做了电台的主持人,这些都只是我所在的大学校园中六月的故事。我相信在每年的这时候,或者就是现在,在任何一所高校里,都发生着许多同样纯洁的故事。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着马骅汉化版的《Let It Be》,他翻着长长的睫毛唱着《去他妈的》,‘……圣母玛利亚对我说:去他妈地!’”
看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就哭了。他们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木偶。他们多么有活力。
而我在大学里做的唯一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无非是每天晚上拿着望远镜对着对面女生的宿舍偷看她们换衣服——结果还并没有看到多少实质的内容。
我嫉妒马骅,我嫉妒他长长的睫毛,嫉妒他非凡的创造力,嫉妒他风流倜傥,嫉妒他的生,还嫉妒他的死。我真的很想体验一下,当他在死之前的那一刻,从很高的地方坠落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这个诗人在想什么呢?他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落到滚滚的江中,是不是还在思考着自己的死亡?我觉得他会的,他怀着诗一样的情怀对待这个世界,于是他的死亡也许也会像诗一样地展现。
马骅后来去了一家韩国的服装公司工作。一年之后他代表公司回复旦招人。申请职位的表上有一栏是要求即兴写两首诗。他怎么永远都不知疲倦?后来他去了云南做老师。他们说他是这么在云南生活的:
“日子很平淡,很清静,我也很乐在其中。学校的楼旁边就是山上雪水化下的溪流,水很冷。每天我就听着流水的声音入睡,应了韦应物的句子:门对寒流山满雪。村里有不少桃树,已经有一些好出风头的桃花零零星星地开起来了,估计下个星期就会粉红一片。头顶上是垂直绵延三千多米的冰川,昨天雪已经积到我的大腿了。我还没时间往上多爬爬,不过机会有的是。出村口不远,就是澜沧江。正值枯水期,江水蓝汪汪的一缕,悠悠地从山间流过去。”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太多马骅的朋友们纪念他的文章。还可以搜索到一大段一大段他们的书信,这些书信,朋友们称之为“雪山来信”。从那里,我看到了他们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一起脱光了在复旦某个废弃的仓库里,摆上一些乐器,跟着Reggae跳舞,念诗歌,即兴戏剧,将冰冷的啤酒浇到皮肤上。这种在疯狂中成长起来的友谊,捶打着我单薄的身体。这些友谊太真挚了,就像公园里的长颈鹿,慢慢悠悠,扑腾着大眼睛,细细咀嚼着树上的叶子。长颈鹿不吃肉,很干净,很细腻,很温柔,很美好。细水长流。
而我们呢,听听摇滚,唱唱卡拉OK,看看苏珊桑塔格,上上豆瓣,秀秀自己看过多少电影,读过多少书,听过多少唱片,聊聊MSN,自以为生活过得很写意,春风佛面。可是和他们比起来,我们是多么枯燥乏味,多么乏善可陈呢?这些依靠MSN连接起来的友谊,说破就破。
而马骅,你的朋友们,你们之间的爱到死大概还是那么的牢不可破的。
我想着是因为你们在诗一样的年代里认识,诗一般的生活,像诗一样的真实。而我正在时光的这一头,苦笑的看着你们。
(作者:徐斯韡)
后来朋友告诉我,那是因为那个搬了钢琴唱歌的男同学,已经死了,他是个诗人,他的名字叫,马骅。他的死很浪漫,他去云南支教,2004年6月的一天,在那儿遭遇了一场车祸,车子被抛入了波涛汹涌的江水里,很长的时间里,人们都没有能够从江水里找到他。我善意地猜想,他的灵魂应该还在和江中的神对酒当歌、好风长吟一番吧?
我和他互相不认识。当我想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是我忍不住要把还活着的人,对于那个钢琴之夜的记忆与你们分享。一定要分享,因为太美好了,这美好的夜晚决计不会再在现今的年代发生。这也是我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深深地陷入对那个时代的嫉妒之中,这诗一样的生命体真的是可以在我们的生活中逗留很久的,甚至是永远。
“记得我大三时,六月末的一个晚上,天太热一直睡不着。突然,听到楼下有人在弹着钢琴唱歌,而且歌声琴声由远而近,又渐渐地远去。想想夏日里难熬的夜晚,有人在楼下弹琴唱歌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一件事。后来知道是毕业生吃了所谓的散伙饭,把学校的公用钢琴搬到一辆黄鱼车上,一个人负责骑车,而另外一个则一派大义凛然地站在车上边弹边唱,从罗大佑唱到甲克虫的《Let It Be》,其他人就一溜小跑跟在黄鱼车后,唱着不太准的和声。他们围着校园中的每一栋宿舍楼唱完后,又一直唱到复旦有名的女生集中营东区宿舍门外,赢得了一片喝彩。早晨,他们在酒精的作用下,筋疲力尽地坐在校门口,因为无法把钢琴抬回去,而被校放发现。就这样1986年后,复旦再也没有免费的公用钢琴了。那个当年骑着黄鱼车的人至今仍流浪在北京与上海之间,做着他的诗歌、戏剧梦。而那个弹钢琴唱歌的人后来做了电台的主持人,这些都只是我所在的大学校园中六月的故事。我相信在每年的这时候,或者就是现在,在任何一所高校里,都发生着许多同样纯洁的故事。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着马骅汉化版的《Let It Be》,他翻着长长的睫毛唱着《去他妈的》,‘……圣母玛利亚对我说:去他妈地!’”
看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就哭了。他们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木偶。他们多么有活力。
而我在大学里做的唯一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无非是每天晚上拿着望远镜对着对面女生的宿舍偷看她们换衣服——结果还并没有看到多少实质的内容。
我嫉妒马骅,我嫉妒他长长的睫毛,嫉妒他非凡的创造力,嫉妒他风流倜傥,嫉妒他的生,还嫉妒他的死。我真的很想体验一下,当他在死之前的那一刻,从很高的地方坠落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这个诗人在想什么呢?他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落到滚滚的江中,是不是还在思考着自己的死亡?我觉得他会的,他怀着诗一样的情怀对待这个世界,于是他的死亡也许也会像诗一样地展现。
马骅后来去了一家韩国的服装公司工作。一年之后他代表公司回复旦招人。申请职位的表上有一栏是要求即兴写两首诗。他怎么永远都不知疲倦?后来他去了云南做老师。他们说他是这么在云南生活的:
“日子很平淡,很清静,我也很乐在其中。学校的楼旁边就是山上雪水化下的溪流,水很冷。每天我就听着流水的声音入睡,应了韦应物的句子:门对寒流山满雪。村里有不少桃树,已经有一些好出风头的桃花零零星星地开起来了,估计下个星期就会粉红一片。头顶上是垂直绵延三千多米的冰川,昨天雪已经积到我的大腿了。我还没时间往上多爬爬,不过机会有的是。出村口不远,就是澜沧江。正值枯水期,江水蓝汪汪的一缕,悠悠地从山间流过去。”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太多马骅的朋友们纪念他的文章。还可以搜索到一大段一大段他们的书信,这些书信,朋友们称之为“雪山来信”。从那里,我看到了他们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一起脱光了在复旦某个废弃的仓库里,摆上一些乐器,跟着Reggae跳舞,念诗歌,即兴戏剧,将冰冷的啤酒浇到皮肤上。这种在疯狂中成长起来的友谊,捶打着我单薄的身体。这些友谊太真挚了,就像公园里的长颈鹿,慢慢悠悠,扑腾着大眼睛,细细咀嚼着树上的叶子。长颈鹿不吃肉,很干净,很细腻,很温柔,很美好。细水长流。
而我们呢,听听摇滚,唱唱卡拉OK,看看苏珊桑塔格,上上豆瓣,秀秀自己看过多少电影,读过多少书,听过多少唱片,聊聊MSN,自以为生活过得很写意,春风佛面。可是和他们比起来,我们是多么枯燥乏味,多么乏善可陈呢?这些依靠MSN连接起来的友谊,说破就破。
而马骅,你的朋友们,你们之间的爱到死大概还是那么的牢不可破的。
我想着是因为你们在诗一样的年代里认识,诗一般的生活,像诗一样的真实。而我正在时光的这一头,苦笑的看着你们。
(作者:徐斯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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