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图
<1.天黑的有一点快 车开的有一点快 这是现在 不是虚构的片段> 其染在车站接到我的时候 夜已经很深了 马路荒凉而华丽 其染拖着我的行李牵着我的手 像是我爸爸。 然后 路边的大排档 我和他 还有一干子的人 喝掉了整整两箱的啤酒。 其染点着一根烟 跟我讲他们朋友之间的那些破事 讲黄沙大道的pub新来的驻唱乐队没完没了的唱达达 他甚至在酒杯交错间破马张飞的讲起了黄色笑话 可他不讲自己 不讲我。 我们和所有喧闹的人了一样 干掉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 大声的笑闹。 直到第二天凌晨 大家才散了伙。 我说 “其染 你给我找个小旅店吧” 其染说“去我家”。 然后其染就领我回了他的小公寓。 干干净净的 没有香水味 没有长头发。 这是东晓路上的小公寓 “你离开之后 我就一直没住这里”其染说。 可我分明看见 床头的烟灰缸里 新的烟头。 他还说“我就知道你能回来”。 其实我是想说些什么的 可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想 无论离开了什么地方又去了什么地方 终不过是从一场苍凉漂泊到另一场苍凉。 就像我曾以为我会静静生活一辈子的小城青岛 连同那个男孩一样的男人陆希洋 最终也只是成为了生命中的一个印迹 而不是归宿。 四月的广州啊 已经很热了 热到在这样的夜里 我躺在其染的单人床上 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小阳台的摇椅上 我从其染的抽屉里拿出他的烟来抽 又拿了他的CD放 然后我就一直望着窗外北面更北的地方 我以为我能看见珠江横穿这个繁杂的城。 天渐渐亮 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其染他现在听的音乐是那样的重 就像他抽的烟那么冲。 我不经意间 便被那烟呛到流泪。 <2.心怎么也放不开 脸色有点苍白 静静的就让我离开 去了就过去别再为难> 二零零八年的时候 我还在青岛 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 只有三年。 我还记得陆希洋离开的时候 是青岛最灼热的夏 马路上 他低头默不作声 阳光耀眼 我觉得口渴 像在渺无人际的荒漠中 需要谁出现在面前并告诉我该往哪走才能看见出口或是绿洲。 可是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陆希洋 笑容荒凉 就像一朵低望的向日葵 不败 不张扬 看着我的时候 眼睛里有漂洋过海的忧伤。 那时我21岁 我以为那是忧伤。 我想如果我依然可以在里面肆意游荡 我想假如时光后退 我还会不会奋不顾身的去追随这样一场彻头彻尾都是失败的爱情。 陆希洋那天下午就离开了 洛洛随后就离开了青岛 她去了一个叫阳朔的地方。 她在我的电话里留言 她说她在那样的小镇里 连她自己 都变的安宁而祥和。 可是某个深夜 我躺在我们曾经共同的房子的客厅里 接到她的电话。 我听她平静讲述 然后流泪。 她的呼吸混着克制的难过 在我耳边。 我说不要哭不要哭 最后我们一起在电话里哭。 我们彼此不再说话 只是掉眼泪 那些已死的情感被泪水浸的肿胀圆润且苍白。 后来 我尽全力像我写的那样 看书看海看一个人的生活。 在捱过了那人最难捱的夏 我终于放弃。 那年九月 我开始一人四处旅行 游荡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敦煌的时候 我结识了一个小我一岁的男孩 他叫我姐姐 做我的向导 给我讲鸣沙山的传奇。鸣沙山是山也是荒漠 旁边有泉 像月牙一样平躺在沙漠中。 男孩说“姐 其实满目的荒凉 并不代表它就是真的荒凉”。 那时我没懂 我只是一直在想 为什么这沙水能共生 水不离山 沙不掩泉。 男孩还说 他最大的梦想是流浪 他现在就在流浪。 我在敦煌一直住到了三月 我跟男孩说这是我的最后一站了 我想回去了。 男孩问我回青岛? 我说不是 是广州。 然后 那个三月以后 我就再没见过 那个我从来没叫过他弟弟的弟弟。 <3.让我留一个出口 伤心也没有 静静的就让我离开 说好了我哭泣别再遗憾> 五一的时候 其染领我回了家 时隔五年 中学门前的那条路 找不到半点原先的模样。 我们又去了他和他乐队第一次演出的露天广场 去了他在我中学门口租的破旧的学生公寓 去了我们一共看了81场电影的影院。 最后一次时 是《独自等待》。 然后他说他要离开要先去广州 去等我。 那天晚上 我就一夜都没回家。 后来 我是说在我离开其染后 我从没忘记过 有一个男孩 曾在广州独自打拼了一年 独自等待。 现在 我和他就又走过了这些地方 我们说一些从前的事 他讲他那一年在广州 我在北方 他又讲这三年他在广州 我在青岛。 中间啊 只有那么一年 我陪他在广州这个混乱的城市生活。 我想哭来的 可我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就觉得我特对不起他眼眶里没流出来的几滴泪。 那肯定是泪 那时他就仰头喝酒 那泪就没滴出来。 那些排比怎么说的来着? 两个城市的距离 三年的时间 四瓶啤酒的温暖 还有 和他相识 七年。 他说“这次你们留几年呢?” 他话语中的难过无处可藏 我却听不出。 我看见我脚边的三个空瓶子 我就以为自己醉了 就开始说胡话。 我们并排坐在广场前的马路牙子上 冰凉冰凉的 风吹过 却还是不能让我清醒。 我说“小染 你别留我 真的 你要是往死了留我 我多为难啊” 我说“小染 你也不缺女的 咱俩就现在这样多好啊 哥们总比马子好”… 我不停的说 其染却一声不吭 他一声不吭的听我不停的说。 直到最后我渐渐的陷入了梦里 梦到了谁和谁 他们过去的一切被时间模糊了却又被梦境还愿了。 后来我总想 这多残忍啊 那么残忍的方式去提醒你 你没忘。 经历了那么多的物是人非 才晓得回味 晚吗? 其染说过“你这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心硬 也够狠。” 很多年后 当我又想起这句话 竟然心软到泪落不止。 可 是不是哭过了就不会再遗憾? <4.所有的故事想说却说不出口 爱过的痕迹会一直存在> 二零零九年 我只看了两部影片 自己一人 看了不知多少遍。 《深海寻人》和《极地恋人》。 我先看了徐克用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讲了那么一个故事 浪漫或是残忍 可他们深爱 像深蓝色海洋那样的深爱 哪怕死了 哪怕失忆。 可后来 我又看了那部西班牙的片子 当Otto还是小男孩的时候 爸爸告诉他 一切都在逝去 错不在人 错在时间 Otto不信。 爸爸说 “就像你开车在高速上 突然没了油 你只能下车 别无选择” 男孩说 “如果车没了油 我会选择死”。 他在一架又一架的纸飞机上写 时间一成不变。 午夜的阳光里 那里的白天从不结束 比如爱情。 可Otto的独白 却是 最重要的东西 正在失去。 它给了人太阳不落的希望 却在最后将其击碎 但是你不能因此说 是爱情输给了时间。 如果汽车没了油 我会死。 那 如果不再爱了 我会离开。 我总是以为 我不再爱了。 这样的故事 要我怎样讲 我爱陆希洋 我也爱其染 我还爱 那个我从没叫过他弟弟的弟弟。 爱他们 不同的时期 或短或长。 我多希望 时间 它真的能一成不变。 还有我 也从不曾变过。 我以为我真的不再爱其染了的时候 我又离开了其染在东晓路上的小公寓 带走了他的烟和CD 离开了广州。 其染送我 在白云机场。 他说“送习惯了都”。 我就踮脚去揉他的头发 他拿过CD机放了一张唱片进去 达达乐队的《黄金时代》。 其染说“曲终人散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呗” 我说“诶 那主唱现在单飞 也挺好”。 可我心里 明明是仍然喜欢着彭坦和他乐队在一起的时代。 飞机飞过广州 我俯瞰这城市 看珠江在广州的西南岔成两道 向东向南。 看黄沙大道变成一条细不可见的线 那有一个pub 其染在那唱达达的歌。 <5.爱过的痕迹会一直存在 流浪的地图> 后来 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后来 我听别人说 最残忍的事情是见不到 梦也梦不到。 我觉得那是屁话 我还觉得 最残忍的事 是你以为你忘了 可你的梦不停的提醒你你没忘。 就像某一天 我走在北京满是沙尘的大街上 想起其染他说我心硬 我就迷了眼睛落了泪。 还有那么一次啊 三里屯的酒吧 我在躁动的人群中听见了那么一大段华丽的吉他solo 我踮起脚去看 看见台上的男孩 恍惚间 觉得他像极了曾经的那些少年 面容干净 眼神倔强荒凉 就像蔓延的黄沙吹过清泉。 我手里的杯子就砸在了地上 还有那些在眼眶里挣扎了许久的泪 它们落地的姿态 决绝 义无返顾。 我才知道我没忘。 逃的再远也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