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船火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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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这个冬天于我是非常轻薄的,没有重量,没有温度,没有波澜,没有喜悦哀愁,甚至比这个城市的阳光还要轻薄,缓缓的落在我肩头。
在每个混沌的白天混沌的醒来摸手机看时间,茫然地逛街发呆,吃很多东西喝白开水,坐末班车回家踩着满地枯叶匆匆过马路。
这座城市太温和,省略了隆冬的冰冷,阻隔了北方的风霜雨雪,模糊了路人的表情。
没有新闻便是好新闻。我很庆幸可以拥有这样安静的一段时光。
<2>
府南河又称锦江,发源岷江,流入市区分为府河和南河,再绕城东城北而走,双流抱城。
我在冬天之前搬来河对岸,是几乎每天都去河边走走的。带状青色江水,高高的灰色石砌河堤,应该与古时并无异样。
日落之前河上总是有雾气的,轻轻缓缓,氤氤氲氲。有极瘦的白鹭在盘旋,它们飞行的姿态像凋零。
老人在河边绿树荫下散步,情侣手拉手顺江走,小朋友和宠物玩闹,下班后妇女们的电瓶车开过,喇叭一直按,车篮子里面塞满蔬菜和肉。
如果不放眼望远处,这片河堤确实是净土。
一直觉得城市有了水才有灵气,水是最会懂得“低”的物质,淡然低调总向低处走,确孕育万物。
年复一年,这条江一直走,它在沉淀,也在洗涤。
水流过的城市应该更加单纯,但是世间还有酒,还有霓虹,还有欲望有功利以及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人心。
镶嵌各种灯光的高楼依水而建,水泥钢筋困住了所有人。人们找不到出口手足无措,
于是河边又开张酒吧供人买醉,于是有了这个城市闻名的纸醉金迷的河岸。
夜幕降临,人类用华灯给素颜的江化了大浓妆,那么重的红绿黄蓝刺的人睁不开眼。
香艳美女们摇曳生姿,面庞与河边的灯火一起闪烁。醉酒的人们大哭大笑,河水照出他们的影子,却照不到他们真正的心情。
有人邂逅了,有人落单了,有人在说我爱你,有人破口大骂再不相信爱情,有人笑得很灿烂,有人跳河轻生。
这就是俗世,活色生香,光怪陆离。
<3>
听说有人千里迢迢回来吃了一碗米线,又悄然走掉。无声的,也是最郑重的道别。
那天晚上江边的灯格外亮,光把江边的亭子照的似琉璃,通透华丽又明艳,连树枝水草也映得熠熠生辉似水晶宫。
而我独喜欢琥珀,越沉寂越剔透,唯独它有心,那心,又是明明白白的。
我不懂为什么每个人每件事都要有个结局,就像你不懂我为什么再不会哭,就像我不懂为何你的眼中有泪。
做不到视而不见,但我们可以再也不见。
车流的光被江边的密密的树遮蔽得断断续续,白鹭也不见了,连木椅子上睡着的醉汉都走了,繁华又寂寥的城市。
我在江边站到深夜,第一次觉得其实这个城市的冬天无比冷。
第二天我斗胆不自量力的也跑去吃米线,我吃的津津有味心满意足。然后吃完当天就病倒了。
古希腊人崇尚悲剧,鄙夷喜剧,他们认为喜剧滑稽庸俗不高雅。我却演了一出滑稽庸俗的悲剧,连自己也不由嘲笑我自己。
生病的时候我喜欢一直睡,心平气和蒙着头,严严实实地把自己裹起来,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不问白天黑夜只是睡。
我记不清到底睡了多久,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亦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看见自己走回童年,手中牵着一只白色大狗,我牵它走到一个陌生十字路口,它突然坐下不肯走。周遭很混乱,人们投来奇怪目光,我拼命拽它它就是不动,突然它笑起来温顺的舔我,我也笑了,陪它久久站着。
我看见年轻时的爸爸走过来,我坐在他腿上背“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爸爸说阿青帮老爸拔白头发,我说不能拔,拔一根要长十根的。
我看见我和妈妈在外婆的小菜园里面剪青菜,妈妈炖了我最爱的汤,我妈妈总在唠叨汤热不热了,我端去再热热。
我看见一辆旧旧的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不停笑。那自行车转动的轮子又变成了摩天轮,色彩斑斓耸入云霄。很多张纸从摩天轮的窗口里面飞出来,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我怎么用力都看不清。。。。。
我还看见花复活,故人归,每个人都找回失去的东西,书里那只没有脚一直飞的鸟也栖息下来,停在这个蓝色星球边陲的一颗美丽大树上。。。。。
一个接一个的梦,我似乎把这辈子的好梦做完了。
天黑透之前我醒过来,透过米白窗帘看最后一丝天光消失不见,枕头被汗浸湿了,我觉得非常饿。
下楼去饱餐一顿,又走回江边。江上起了大雾,迷蒙中我看到那雾中分明有一艘小舟,船头挂一盏微弱小灯,与月亮一样的光泽。
看不到源头和尽头的无垠的黑暗江面上,这小舟竟从从容容。
我突然体会到“江船火独明”中的情绪。不是无助不是寂寞,而是畅快释然,自由的喜悦。
我知道我痊愈了,也放下了。
就让一切沸腾的感情,都沉淀在江水中。不管你愿不愿相信,我们只配拥有这么简单的结局。
<4>
我在图书馆翻到一本书,扉页上写着“感谢戴维,你在急转突变中抓住我的手。”
我觉得在急转突变中放开你手的人也值得感激,谢天谢地我终于学会独立坚强豁达。
通往麦加的路其实并没有荆棘,只是我们没有出发的勇气。
我再不会回头。
我庆幸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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