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年十一月习诗
2011年11月习诗十八首
《雾园》
无翅的孤鸟住在根基上
蓝色的深穴
但漩涡在可怖的水流中
可濯而不可食
男人衰老在寡言的竹节
蝗虫迅猛疾驰
在雾霾中夺路狂走
倦月舒展体态，在阴面
姑鸟似闺中复眼
待取之物，冬填埋住
身体的锁孔
并无赘余，坠雨是追遇
养育噪音的造影
欲食之果腹
数尺之距外的古瓮
夜莺繁殖在扑朔之光里
沿街唾弃的残冷之食
我应乞讨幸存的暗色
只有马的裂蹄
踏响青霜的鼓面
充盈、重合而又丰满如
腊月的原野
帘幕弥合，巡游者低语
驯马师手持真理的皮鞭
大地洁白的旨意
弥赛亚的秩序
家具柔软的肉或有
皮带勒紧，或有
风解开灵魂所受的束缚
袍子放开，松脱的狐
幼小昆虫的母爱
涨潮、落日与消亡织物
不可追，不可逆寻
草叶长久低垂在去时路
谦卑而恭敬
似倾听往来传递的节日
快事与悲讯
晚来之月渐满覆青苔
2011年11月2日
《独行》
似圆的应验，秋天逐日远去
无一丝来时匆忙，也无
倦怠落下的片羽
去湖畔临摹少女的微蓝
与哑的湖泊对视，枉然之澜
富有沉郁之光的天鹅
自山阶缓步而下，信手攀拾
折碎的花枝，收束的花苞
伫立在连衣裙摆上
冬日的呼吸如慈美的露水
静伺在草尖，过失的仆人
无望而眠的主
少女亦是风，明月下的松针
于周旋的舞步中刺痛目帘
心仍是结块的冰晶
少女是火，燃起纯白的花托
蓝焰妆扮的秋日已尽
虚有之路的迷雾
不打算偶遇每一位蒙面人
2011年11月2日
《童梦：远航》
向没有花的尘土鞠躬
祝福柔软的金属
忽律衔住少女赠给的果实
向没有繁殖的风垂下头颅
帝王节日般沉默
童梦中的光谱悄然匿迹
我要出航，随冒险家远征
在甲板上听海声咆哮
午夜的手风琴疏远而柔密
种植祖母的岛屿已远
温带洋流致幻
小丑客串道德的扑克牌
这是水手们的把戏
牡蛎是黄昏的绝妙佐餐
香汁，浓郁的意大利味
群羊的导盲人一片新绿
奇梦中偶遇荒原的雨
晚风里跳起狡猾的探戈
我要去露台上要一杯冰水
久久地看雨中的人们
流离大洋的街市
撒落在律动的纸上
灯塔的光是丝绒与狐的
蓝色灰烬，面孔不能识别
众人承受俯瞰而不觉
而我的喉咙在高处结冻
唱不响任一支低音之歌
2011年11月3日，失而复得
《立冬》
没有泥土你就会遗忘甜花
没有船你就会原谅沉重的锚
暴风雨拥住瘦弱的乐园
你与我，两个去黄昏散步的人
没有候鸟在黄昏的天空唱戏
搬坐的圆凳在观众散去的广场
青花，繁育的烟幕仍未退却
你与我，在海啸时亲吻的一对
没有羽毛你就会落在树枝
没有下雪，放眼是无欲的世界
2011年11月9日
《旧歌》
孤城下放养冷漠的星野
以遗忘为食的牛羊
充血的紧箍旧梦的绿瞳
抽身离开空洞的睡眠
午后宽阔的银杏林
金色转轴拼接的古门襟
身体尚是个孤儿
稍晚片刻，奇脚鸟降落
在霜冻大地，碎的鼓面
疏梦里的织风轻掠湖水
紫色的蜂密密扎入
一切哀歌都经他人唱过
2011年11月11日
《自留地》
食物的灵魂有待蒸馏，鸟未留下足印
使领馆区停泊的蓝车，雾中的静焰烧炙
购物袋抛空遗忘，水泥凝结记忆，为街道具名
久历寒冬的赤子之心从盛荣之夏进入枯萎时节
适宜剪裁的阔叶与不能观赏的天鹅
未出生的父亲与衰老的儿子对坐，明灭的楼阁
碧眼旅馆洞开着结冻的窗穴，倾泻在徒劳之街
双脚灵活地栖身，附着在众人美妙的叹息声上
不便去水的流纹中住宿，便须在黑暗中安身
住在标本的蝶衣中，空谷布满荆棘与折断的刺
我失去虚幻地址的黑色海洋，冷峭童年的城堡
我失去的末日肖像隐藏在灌木丛中，灼热哀悼
恋人彼此带来甜蜜与苦涩，明月缠织的蚀梦
海滩上相互掩埋的肉身与沙子，撞击的海浪
复活的痛苦精确而有待修补，栽种在亚麻地中
一面在忧郁中咳嗽的墙，绝望的愈合未经治疗
我仿佛从未游离于暮色，一个撑满不破的圆
截断的弧彼此接引，处所染灰而晦暗迷昧
浓缩花园的主人，被游客与相机吞噬的石膏像
覆青苔的卵石小径，圆池心中怒放的自动喷泉
火色的地锦披挂着颠沛的浪荡儿
现世风尘的游侠，“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
陆地消亡至可以行舟，地名不能由此流散各处
人们因语言不通，而不能共享哑的餐食
人们不能交谈，不能阔论与末日无关的往事
枉费谷物、苦酒、可传递的火与不可传递的命
浓汁安歇在旋叶的边缘，吃宇宙尘埃的星宿
锯齿状的臂弯——如何躺在一个美妙的黑洞中
陌生但亲密的主人，一个密谋却告破的悬念
市集上的人们眼白布满欲望的血丝，溺水之瞳
某个降生他处的新生儿，作为复数的忠实宠物
不被养育的废弃羊羔踏上去瓦罐与碗碟的旅程
预言柔嫩应验却不可食用，丰富的孔雀亦然
割伤的无花果流淌失败的白浆，舞的旋叶亦然
万物住在柔和的曲线上。夜是众人皆受的恩赐
而记忆可储存痛觉，沉睡的记忆可受针尖刺扎
街道湿滑而不可行驶，犹如滞涩的歌喉
也不能容留饥苦的老人，午夜无光的超市货架
似深水区没有入口，也不能迈出初试的踏足
人的低语，绿色的雾霾无边也无区分的对折线
沿着叶脉与枯草的印迹，无数个阴郁时刻
在树木里燃烧的花，无望城堡中恶的玫瑰
向门后退去的微光，不能被审判的羞耻与哀鸣
野兽们的失真呐喊，四蹄奔突在无肉身的湖面
淡水鱼如数死去，仰面漂浮在落雪的天空下
暗红色的夜空，沉重的空气压住松树的颅顶
不能抛掷也不再悬垂像受力的腕节，变幻的象
不去搜寻带给世人苦难的瘟疫，不去查阅劫数
我要反刍时光而不借助任何记忆，沼泽的乘客
去赞美一切我所憎恶的，幽径的游魂飘忽不定
“晚来霜河寂”，这纯朴王国经年而积雪未深
凡过往者生前免遭罹难，死后各得其所
2011年11月14日
《卧室漫游》
在杉树顶端的群星似要坠下
这是河而没有河岸，这是盲人
而无法获得接引，这是血色蝴蝶
却不能褪去苦的斑纹，这是茧
而没有吐丝的过程
这是不能深究的井水，不能挖掘
像染灰的衣物耷拉在烤熟的鱼身
但我的泪早已风干，随信件寄出
通过身体，这条废弃已久的邮路
在不能乘坐的弃舟之中
而你皮肤白皙，闪烁角兽的光辉
但你搁浅在肥胖的沙滩不能出海
我已在盲目中久久望你
紧束在瞳仁里，复制的海浪
天色已暗，你不会和我跳舞
在破碎的天空下你不会和我跳舞
我的脚使用艰难，我的脚延长
像青苔漫过甲板，生活在苦难中
畏寒的众水手，这是浮夸的夜晚
是身体依赖药物的夜晚，是怪物
出没在深水区的夜晚，柔软的脸
生成丑陋的画像，我们的心
塞满了坚果，像一队越冬的大雁
也像破冰船，果壳被纷纷砸碎
鸟的羽毛，柔密的不能燃烧的
松针，我的手已是燃烧的火把
海水从杏仁般的眼睛上升起
群鸦在满覆金叶的草上睡下
撩起你发蓝的发丝，锦缎的质感
墨汁在纸上抹开光滑的曲线
我就要离开我，一个吻是刻度
一个吻是不能返回的漫长通道
是我们到达彼此的方式
2011年11月15日
《无能的果实》
雾气食用我鲜美或腐坏
无能的果实掩映无望的爱
乌鸦是沉重天空的屋顶
谬误错落旁生的枯朽枝节
内心，或去往未知的僻径
城堡，人们相互取悦的宴席
苔藓覆盖新伤，石榴花止血
但果实却有一颗泣血的心
你去幽暗楼道的逆光里看电
在水池边看着为你照相的人
走到窗沿给你的手添块新伤
爱的低语却不能帮助你睡眠
而我们仍然保存密封的水果
像返回旧日的庄园猎食苦籽
2011年11月17日
《unintended》
我试着调低自己，在钢索上
试着走出孤独而完美的狐步
在夜晚结着星星的寒空
在海岬，看着陌生国度的电视入睡
远离家的沙发，我试着调低
蜘蛛的技能，不再搜捕误入的虫豸
像一个猎人因为怜悯而填补陷阱
把枪支埋入结霜的褐色土壤
我试着调低我的体温适应夜晚
调低我钟表的速度，像抑制我的血
调试钟表才可以离开阴天
我试着调低迈入枯萎的步频
抵御睡眠，去结雾的荒原上取暖
在冰面上独行，一个出过远门的人
回到少年的住所，不能避难
也不能在冷峻的洞中养育灰鸽
严肃的时差，在冷笑中燃烧自我
人们坐在身体的圆凳上，分食
露脊鲸的晚餐，嗑开浓汤中久睡的
坚贝。低语的宾客仰望着极光
像避暑的人坐在树荫下，天空——
满覆心事的苔原，风的骨是冷炙
曾经析出的晶体又重新融化在
冻湖之中，北风里的冰珠——
天鹅绝望的泪水。我背负困倦之罪
徒步攀上久置的孤岭，彻夜不眠
我要坠入梦的空谷，我的梦结块
我在梦中唤你但你不应
这梦滞涩、艰难，繁复如轮回的花朵
我唤你，却被这掷回的唤声击中
我试着调低弦的泣诉，我试着让
身体久久震荡在这摄人的舞蹈之中
2011年11月17日
《静澜》
何处安放我的手臂
处理一件年久的证物
去除枯萎的枝节
摘下我的手
橡胶裹覆的灵魂
剥落动物的优雅皮毛
在幽暗的小区出口
午夜橘色的灯光
这是祖国的风与祖国的伤害
祖国的一只失足鸟
黑色毛发的婴儿
住在缩小的罂粟壳中
一条游在冻湖中的舟
这是少年无法饶恕的罪
蓝雾里窈窕绝伦的舞者
当甜蜜的烧酒尝试宽慰你久置的心
何处哀悼往日温柔
通往关闭的园门
农人忙于午后的采摘
雨后沙砾道的低音
木棉树荫下人们不能相互热爱
俯身接近洁净的土壤
放下嘴唇与花束
当有黑暗靠近你时你靠近黑暗
2011年11月19日
《肥皂剧》
我的父亲告诉我，行走是一切奥义
但我厌倦潜泳时鲶鱼样的身躯
在单杠上翻转的蓝裤腿
我的父亲独自住进一间孤独的房子
我告诉他应当适时停顿，观看湖面
大鸟如何从水中捞起鱼食
如何稳定在绿藻的顶端
在荒废的日子里把握好每次安歇
像探出水面而受到净化，承受世界
变形的被尘土咬噬的城市
进入轻松而艰难的地下通道
卖艺人的歌声混合着煎饼气味
这便是生活，像行驶的车窗外
后退的树行，这是你我可寻的回忆
幼时在城中买过的一截熟藕
柔软、香嫩，带着旧日甜蜜的丝
这藕便是我，来自不能超脱的淤泥
这是主角的脸而不能被观众触摸
这是你吐出的痰迹而你无法收回
人与人为了干净，用完了爱的肥皂
2011年11月19日
《火车秩序》
人们默然对坐像在变形的镜中
组成不出牌的无声牌局
人们逛动物园，走过摇晃的通道
排队等待释放身体中的水
排列在火柴盒中，人们就要失火
人们的跳舞倾向，往茶杯中续水
无法彼此亲近或者热爱
这是全部的我，是全部的陌生人
旧日的乘客碰巧聚在一起
一切都已死去，杀戮才刚刚开始
所失去的日子坐在车厢里呼啸而过
我们立在窗外，行进中倒退的树木
所失去的日子失去我们
2011年11月19日
《吊唁日》
我会在我的葬礼上为我守丧
默坐片刻，或沉思良久。像少年时
在夜晚的天桥下避雨，看身边稀落的行人
呵出成缕的雾气联结成疏松的团
我会在吊唁前写完哀悼的句子
像为众人剥开明亮的蜜橘与昏暗的柚
或在众人默立时起身，走入大提琴的独奏
一个声部：密如织的脚步，我会打亮大灯
表演即兴朗诵。棺木是一件古老的乐器
埙，洞开着湛蓝眼睛。或一架无人弹拨
久候的旷置的古琴，知我心，也任我
拨动低音的奏鸣。人们的抽泣声为我校音
有些来自湖底，有些升腾出来漂浮在水面
人们念念有词，或者默祷，似田径教练
按下沉睡的秒表。时针默转，我穿好雨衣
准备出门，我向众人示意，似乎要去路口
迎接一个远方来的客人，接受他的探望
这辈子我们可能仅仅见过这一次，在我的
葬礼上。此时留给我的时间已然不多
我需要按时回来，需要整理好打湿的鬓发
指尖轻掠不事妆容的素脸，像久未打蜡的
木地板，我就要安排我所喜爱的秘密舞者
但我神采奕奕，穿梭在众人之间
像舞会中的侍者，托举着圆盘，为众人
分发烈酒与饮料，为饮茶的人续水
像为不能共饮而赎罪。我穿梭在众人之间
像泳池里的救生员，但我谁也救不了
包括自己，因为所负的罪过而沉入水底
长辈拍拍我的肩，松一口气，我弯腰鞠躬
致以谢意；白日奔波劳碌的友人
在下班后赶来，如同往常的类似聚会
安慰我，或探视一个禁闭的人，我们并排
坐在长凳上，等着我们中的一个买回香烟
顿时轻松许多，像在北海公园的小歇
我们在树荫下望着来往游客，谈论旧日与
未来，温布利与巴萨。而此时我累了
独自坐下，斑驳的日常，世间诸般琐事
阴差阳错——他们像我穿梭在众人间一样
穿梭在我胸际。而我似乎要去妻子身边
轻轻抱她在怀，像一只倦鸟停栖在枝头
柔声轻诉：宝贝，晚安。我的相片静静
帖服在墙面上，以笑示人，像我多年的
温柔已被风干。但我其实不是为我自己
献上花环的人，我也不是我跪着的儿子
在盆器里烧纸，把我一生所写的句子
烧给我，类似一次艰难的邮递，他哽咽
不像酒宴上红光满面的众亲戚，或远或近
他们像船员挥动旗帜，推杯换盏，漂亮
或丑陋，熟悉交织着陌生。我的死去新鲜
像未干的油漆，任再亲密的人也不会触碰
门外是板结的雾的都市，车马喧哗
惟有凝固得以永存。这是神的旨意
这是神造的丘陵，神强加于朝圣者的
哀戚之心上飞升的句子。黑夜的广场上
搏斗的巨人，身着时髦的绒斗篷倒下
在死寂的佝偻的雕像面前，没有血泊
只有大理石面结起冷峻的霜，像冬日里
碎叶积压在角落等待清扫。而我松开围巾
走进门来，像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访客
非要握住我冰冷的手，像握住锈蚀的门把
剧烈地扭转，勉力打开一扇从未打开的门
这门是我的身体，门内是被遗忘的处所
或许我从那里来，我生的秘密全部由此
获悉。门内是篝火点燃藤蔓的深谷
我便要坠崖，而我已失去有待梳理的羽毛
像一个谢幕的人久久凝听幕外雷动的掌声
只听见他们挪动木棺时的喘息声，像座椅
翻动的声音。我感受到我沉重的身体
最后一次把力量强加在他们的手上，仿佛
剧场的巨大穹顶把他的光倾洒在众人头顶
2011年11月21日
《白夜》
白夜渐疏远了暗的昼
舟的喧哗载走了陌生的海
迷离眼窥望无趣的都市
雨水打开身体全部的通道
喜鹊将在鸦穴中筑巢
迷人热浪吞噬冻的泪眼
枯萎的四肢将发芽
重新生长，在蜘蛛小径间
2011年11月23日
《爱的空耳》
永恒沉睡的并非植物，海滨没有你的身体
你的身体也没有掌握你的神态
一座塔矗立在阴天，嗅觉的大海结冰
而身体内的珊瑚开始松动，警惕的鹿
隐蔽在树丛中，而一只猎犬跑在前面
雨水中失明的下午，沉重的鸟如何飞翔
不能缘行的轻轨在油画里失真，跳舞的人
像波纹，薄雾中静列的房屋
敏感、丰富而隔绝生命的星空
羽毛得以离开沉睡的肢体，在便条上留下
过期的血，浓烈气味孕育着死亡
灰色天空的斗篷得以扩充
这是琥珀，海边的房子困住昨日的蝙蝠
因循这衰退的季节消失，沉默的路径
因循着你瓷雪之肌与烈火之唇
挽住自身幻象，步入无叶可落的林间路
2011年11月26日
《异地关系》
时而有蜂群密密织起视网
时而在冷灰里凝脂，漫游在天花板下
婴儿吮吸着夜的芳影，失聪餐厅的寂静
密室的狩猎者，绳索留在软木家具上的勒痕
冰箱打开时释放的冷气与速鲜气味
红酒在木塞下发出类似水母的波动
充满隐喻又率直，骨关节预言下雪天
在蒙尘的地板上拖曳午夜的缓步
按照线团滚落的方向，逆着水光躺下
如此便可松开紧张的弓弦，克制戏仿的余震
身体被这弦拉出凄美的哭声。哀伤、绵密
在疏松的水上揉碎的月亮粉末
远方有人轻唤便去行舟，穹顶回荡着酒气
便在这冻住的水面上舞，飞旋而下的姑鸟
但我曾想去你身体中筑巢
搬动我全部的盐与发苦的纸张，回到海水与
临刑的树木，我凝视我镜中的眼珠像
久久望着一对远古的琥珀
我曾想用热的血去喂养冷的珊瑚，牵着白羊
走过诸山脚下，想在夕光里匍匐
缠绕的曲线中寻找少年时走失的小径
草叶已深而瞬即枯萎，你可尝过
我滴露的舌尖？你可采摄我无知的痛觉
可用镇定的剂量压住我的焰
小小的焰借助风噬咬，仿佛溺水的帆
在你眼中他低矮、狭小，苍白似水仙花瓣
在你梦中他低垂着手臂绕过脖颈
孤独的马疾驰在夜的原野，四蹄溅起
丰富的泡沫。军队警觉的营房住着一群
陌生来客，倦怠而松弛
夜晚与点燃夜晚的火把，酒宴与充满酒宴的歌
东方既白，一切朦胧地住在自身的寿限之中
未尝的果实委身石化的手心之中
2011年11月27日
《血红，孔雀蓝，祖母绿》
血红，孔雀蓝，祖母绿
航程结束以后才打开帆
骄傲，晦涩而舒展，未经风尘
血迹已干，孔雀在游人散尽后
开屏。祖母沉睡在远郊的墓园
一切在走失后才刚刚开启
盲者复明，重拾听觉的骑士
在圆形剧场坐下，水手们
松开绳索，从桅杆下到甲板
在舞会的夜晚用烛火烧熔
耳道中的蜡块，冷酷的大海
如何向饥渴的灵魂提供泉水
血红，孔雀蓝，祖母绿
天空重又俯身了解事物的进度
驾驭风，掌握轻盈的与柔软的
在风里转动，一扇开合的门
暴风雪是白色的青苔
关于遗忘的辽阔布帛
覆住虚妄的唇舌，一群失心的
浪子，在迷雾的荒原种下母亲
他们不能抵达任何事物的肢体
也不能触摸永恒的寂静
他们嗅出从他人身上脱落的爱
或因爱被彼此伤害的列种颜料
2011年11月28日
《冬人》
但我已习惯温暖，蜷曲在暖气片旁
像一只发福的猫。久病之人习惯病房
但我也已习惯长椅与树枝
习惯包裹在隐喻的黑风衣中
仿佛草茎中的白色浆汁，凝结在眼珠里
透过薄雾看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
与白狗，看球被踢出漂亮的弧线
人与人击掌，相拥，相互鞠躬问好
车与车彼此隔开一小段距离，安静地停放
像相邻住屋的空桌椅，乏味的早餐
但我也已习惯在室外的低温中疾走
冬日水做的钟表也会冻住，像后海
冰刀在冰面上滑行的声音——夜晚的密刺
夜晚，不能用的光线，不能用的鸟与果实
不能摆放的道具，在柔软的柏油上
跳舞的颗粒。的士司机疲倦，休憩中
久放的身体，上扬与下落。履约的雪不至
不可再生的纸张写满爱的句子，剥完橘子
不要依靠占卜昨日而活，打开电视机
消耗完美妙的鱼生与深夜里的某个小时
2011年11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