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城
----*- 怪 城 -*----
中巴车突然一个急转弯，还差点撞上了马路边的那一排大树，司机一个急刹车后戛然而止，我们都猛地向前一倾。马路上的人还算多，再过去一点就是一个菜市场了，所以车只能靠边停下来，如果开过去穿过这个菜市场会很慢也很麻烦的，我想司机应该是这样想的。
这个露天菜市场小街是这个小镇的入口，是一段坡度不算高也不低的街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一个小镇还是一个小城市，甚至连这个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儿我都不知道，一直到今天我也未知。
这里地势起伏不平，我们处于较高的位置，正好可以远眺。远远望去，方圆的地盘还不小，所以我还是觉得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城市。城市里近处远处都是比较古老的阁楼建筑，几乎都是砖墙或是灰褐色木板墙面、木头栏杆阳台、青瓦屋顶，也不高。反正我没有看到什么现代化的高楼，甚至连水泥平房都没有见到；也没见有花花绿绿的广告招牌之类的东西；也没发现马路上有导示牌。只有路边停靠的车辆才感觉到一点现代文明的气息存在。我倒觉得这里像一个落后的村子，或似一个有点特色的寨子。
我们下车后走在这段坡路菜市场街道上，街上弥漫着一些烟尘和烧鸡毛或是其他东西的怪味。路人们表情都很怪异，要么就没表情。街的两边是摆着蔬菜和其他货物的摊子，有的东西直接摆在就地铺开的脏兮兮的塑料布上，摊主们就站在后边忙碌或是无所事事。摊上的白菜、西红柿、黄瓜等等蔬菜瓜果的样子和颜色倒是没什么不同，最多只是有的东西长度或是体积比我们平时常看到的会夸张一些，但我并不感到好奇。
让我惊诧的是那些卖鸡的，确切地说是对他们的杀鸡方式和那些鸡的样子感到特别吃惊。那些杀鸡的人也卖蔬菜，鸡就站在蔬菜摊子外边的路上，那些鸡没有被捆绑着脚或是给装在笼子里，除了两颗眼珠子会转来转去和头会偶尔轻微转动一下之外，它们也不会叫，也不跑，真的就是木鸡。这倒不说什么，人在某个时候不也是傻X般的不闹不动么？惊异到刺激我神经的是那些鸡的样子千奇百怪，除了头部没什么区别外，几乎每一只鸡都不同，无论是体形还是毛色。有的鸡脚长得竟然和丹顶鹤的脚那样长；有的脖子是从身体上平伸出来，和背部几乎水平，尾巴则像铺开的扇子，很漂亮，真如一把羽毛扇那么精致；有的则是一身坚硬到竖起来的绿毛，连冠子也是绿色……，当然还有很多样子的鸡，长得都是特别怪异的，我已经回忆不起来它们一一是什么样子了。这些鸡让我可怕，哪怕有时候一只鸡的局部看起来是一件美妙绝伦的工艺品，但看到这么多鸡不同的长相真让我心里惶惶不安。与其说是鸡，不如说是怪鸟。
再说那些卖鸡的人，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他们的身边都架着一台炉子，柴火烧的很旺，红红的小火渣跟随污烟的那热气呈曲线上升到半米多高后才会消失。炉子上边架着一个满身都被熏黑的铁桶，铁桶里热气腾腾。卖鸡的男人手持一把木柄很长的大铁瓢，慢条斯理地从铁桶中舀出一瓢被烧开又有些稠状的液体出来，然后转身将铁瓢从蔬菜地摊上空划过，那些液体一路滴在地上和那些一尺多长的韭菜叶上面，到处都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液体，那男人似乎对那些韭菜还能不能卖也毫不在乎。接下来男人将那些液体给淋在外边那些鸡的身上，此时那些鸡还是不动，不扑腾，也不呼叫，任由主人淋下液体。渐渐的，它们在滚烫液体的浇淋下徐徐瘫软，眼睛慢慢闭下来，直至完全倒在地上，东一只西一只。我根本不敢掏出包中的相机拍下这一奇怪得有些恐怖的一幕，虽然我算是一个“拍怪控”，但这时真的怕。
看着看着，我实没法继续看完他们杀鸡的全过程，必须转身快步朝街道下边走去。
以前我也亲眼看到过杀鸡的，他们割断鸡脖子放了血，然后丢在开水中烫上几圈后拖出来拔毛；高级点的做法就是将杀死的鸡丢进黑色沥青里捣鼓一番，提上来的就是丰满的白鸡肉。我曾读过诗人韩东写的那首《卖鸡的》，“当他脱鸡毛、他老婆慢腾腾地收钱的时候 /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某种罪恶的甜蜜”。而此时，我无法想象这条街上被杀掉的鸡给褪毛后那鸡肉是什么样子，也无法猜测那些杀鸡的人是怎么样一个心理。
走到街道底部，是一个丁字路口，菜市场没有了，人也少了些，车倒是很多，且速度很快。时而会见一些女孩戴着墨镜（也有没戴墨镜的）、穿着黑色皮质的超短裤和运动鞋，她们骑着跑车型的那种摩托车飞驰而过。因为这个路口没有斑马线也没有红绿灯，不敢强穿过对面去。我站在路边等了好久，这过程中足矣把那些女孩儿看个大概：年龄都很小，二十来岁，打扮时尚，加上跑车那种特殊的马达声，她们的气势都很牛，虽然都漂亮（至少穿得漂亮），但可怕，好在她们的骑车的速度都很快，否则我还真不敢望着她们从街的这头飞向那头。
终于过了马路，这时候天有些阴，我和其他随行的几个人选择左拐，漫步在街上。两旁都是灰褐色的木板阁楼，门板上贴有破旧的对联或是门神，偶尔还会发现雕刻精美的窗户，里面瓢出一些青烟，房里有人说话，说的什么我们也听不清楚。我慢慢地一边走一边欣赏，这时候心里稍微有些安全了，但还是不敢拿出相机沿途拍照。不知怎么，心底还是惧怕。
接下来走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反正时间不短。沿途的风景都差不多，还是那些阁楼、青瓦，我仍然没敢拍照片，一张也没有。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又走回了那个丁字路口。其实我现在都还会回想，到底那天我们有没有往回头走过。
路口依然车水马龙，依然有跑车女不断经过，不过，此时我也没怎么去观望她们了，反正看也是那个样儿，两条美腿跨在跑车上，长发厚飘，五官细节也没办法看得怎么清晰。
随行的一个女人突然说她吃菠萝，我陪她在路口的一家阁楼小店里给他叫了一块。这家店老板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穿一套旧西服，他也是面无表情，不说话。付钱时一问价，他还是不说话，只伸出两只手指摆在我们面前。
两块钱买一块菠萝，还算合适；二十块钱买一块菠萝的话，当时会很气愤，但过后还是能咽下这口气，人生地不熟，能忍则忍嘛！可后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明白的那块菠萝他竟然是要收两百块。
天！这哪是哪啊？简直是天价，且看老板的意思是我们拿在手里就不能说不买了，要走人就必须付两百块钱。我很气愤，接下来就和老板争吵起来，吵了些什么我也忘记了。只记得过程中那块菠萝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离奇地从那个女人手中到我手中来了，被我握住，敷满了我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抹来的黑色污迹。随着不断地争吵，手中鲜嫩的浅黄色果肉竟然像冰一样慢慢融化成水，我看着非常伤心，真想哭。
接下来的几秒钟时间里，随着轰隆的跑车马达声在旁边突然打住，下来一个女孩朝我们走过来。紧接着马路对面穿着浅蓝色短袖制服的保安（不知道是保安还是警察）也快步赶过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全然不知了，可能是被跑车女打得昏迷过去。记得最后一眼我只看清楚了那个保安很高壮，制服的胳膊那里有一个“勇”字的黑色布标徽章。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是在长期生活的深圳了，一个人背着包在深南大道上走着，打开包一看相机和其他物品都没有任何丢失；再看自己的身上，干干净净的还像样，也没有发现身体上带任何伤痕，这一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我知道自己刚从那座怪城回来，至于那座怪城在哪里、有多远我根本不知道，包括之前怎么搭上去怪城的车也没有任何记忆了，甚至同行的人我根本都不认识，包括我给她买菠萝的那个女人。
中巴车突然一个急转弯，还差点撞上了马路边的那一排大树，司机一个急刹车后戛然而止，我们都猛地向前一倾。马路上的人还算多，再过去一点就是一个菜市场了，所以车只能靠边停下来，如果开过去穿过这个菜市场会很慢也很麻烦的，我想司机应该是这样想的。
这个露天菜市场小街是这个小镇的入口，是一段坡度不算高也不低的街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一个小镇还是一个小城市，甚至连这个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儿我都不知道，一直到今天我也未知。
这里地势起伏不平，我们处于较高的位置，正好可以远眺。远远望去，方圆的地盘还不小，所以我还是觉得这里应该是一个小城市。城市里近处远处都是比较古老的阁楼建筑，几乎都是砖墙或是灰褐色木板墙面、木头栏杆阳台、青瓦屋顶，也不高。反正我没有看到什么现代化的高楼，甚至连水泥平房都没有见到；也没见有花花绿绿的广告招牌之类的东西；也没发现马路上有导示牌。只有路边停靠的车辆才感觉到一点现代文明的气息存在。我倒觉得这里像一个落后的村子，或似一个有点特色的寨子。
我们下车后走在这段坡路菜市场街道上，街上弥漫着一些烟尘和烧鸡毛或是其他东西的怪味。路人们表情都很怪异，要么就没表情。街的两边是摆着蔬菜和其他货物的摊子，有的东西直接摆在就地铺开的脏兮兮的塑料布上，摊主们就站在后边忙碌或是无所事事。摊上的白菜、西红柿、黄瓜等等蔬菜瓜果的样子和颜色倒是没什么不同，最多只是有的东西长度或是体积比我们平时常看到的会夸张一些，但我并不感到好奇。
让我惊诧的是那些卖鸡的，确切地说是对他们的杀鸡方式和那些鸡的样子感到特别吃惊。那些杀鸡的人也卖蔬菜，鸡就站在蔬菜摊子外边的路上，那些鸡没有被捆绑着脚或是给装在笼子里，除了两颗眼珠子会转来转去和头会偶尔轻微转动一下之外，它们也不会叫，也不跑，真的就是木鸡。这倒不说什么，人在某个时候不也是傻X般的不闹不动么？惊异到刺激我神经的是那些鸡的样子千奇百怪，除了头部没什么区别外，几乎每一只鸡都不同，无论是体形还是毛色。有的鸡脚长得竟然和丹顶鹤的脚那样长；有的脖子是从身体上平伸出来，和背部几乎水平，尾巴则像铺开的扇子，很漂亮，真如一把羽毛扇那么精致；有的则是一身坚硬到竖起来的绿毛，连冠子也是绿色……，当然还有很多样子的鸡，长得都是特别怪异的，我已经回忆不起来它们一一是什么样子了。这些鸡让我可怕，哪怕有时候一只鸡的局部看起来是一件美妙绝伦的工艺品，但看到这么多鸡不同的长相真让我心里惶惶不安。与其说是鸡，不如说是怪鸟。
再说那些卖鸡的人，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他们的身边都架着一台炉子，柴火烧的很旺，红红的小火渣跟随污烟的那热气呈曲线上升到半米多高后才会消失。炉子上边架着一个满身都被熏黑的铁桶，铁桶里热气腾腾。卖鸡的男人手持一把木柄很长的大铁瓢，慢条斯理地从铁桶中舀出一瓢被烧开又有些稠状的液体出来，然后转身将铁瓢从蔬菜地摊上空划过，那些液体一路滴在地上和那些一尺多长的韭菜叶上面，到处都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液体，那男人似乎对那些韭菜还能不能卖也毫不在乎。接下来男人将那些液体给淋在外边那些鸡的身上，此时那些鸡还是不动，不扑腾，也不呼叫，任由主人淋下液体。渐渐的，它们在滚烫液体的浇淋下徐徐瘫软，眼睛慢慢闭下来，直至完全倒在地上，东一只西一只。我根本不敢掏出包中的相机拍下这一奇怪得有些恐怖的一幕，虽然我算是一个“拍怪控”，但这时真的怕。
看着看着，我实没法继续看完他们杀鸡的全过程，必须转身快步朝街道下边走去。
以前我也亲眼看到过杀鸡的，他们割断鸡脖子放了血，然后丢在开水中烫上几圈后拖出来拔毛；高级点的做法就是将杀死的鸡丢进黑色沥青里捣鼓一番，提上来的就是丰满的白鸡肉。我曾读过诗人韩东写的那首《卖鸡的》，“当他脱鸡毛、他老婆慢腾腾地收钱的时候 /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某种罪恶的甜蜜”。而此时，我无法想象这条街上被杀掉的鸡给褪毛后那鸡肉是什么样子，也无法猜测那些杀鸡的人是怎么样一个心理。
走到街道底部，是一个丁字路口，菜市场没有了，人也少了些，车倒是很多，且速度很快。时而会见一些女孩戴着墨镜（也有没戴墨镜的）、穿着黑色皮质的超短裤和运动鞋，她们骑着跑车型的那种摩托车飞驰而过。因为这个路口没有斑马线也没有红绿灯，不敢强穿过对面去。我站在路边等了好久，这过程中足矣把那些女孩儿看个大概：年龄都很小，二十来岁，打扮时尚，加上跑车那种特殊的马达声，她们的气势都很牛，虽然都漂亮（至少穿得漂亮），但可怕，好在她们的骑车的速度都很快，否则我还真不敢望着她们从街的这头飞向那头。
终于过了马路，这时候天有些阴，我和其他随行的几个人选择左拐，漫步在街上。两旁都是灰褐色的木板阁楼，门板上贴有破旧的对联或是门神，偶尔还会发现雕刻精美的窗户，里面瓢出一些青烟，房里有人说话，说的什么我们也听不清楚。我慢慢地一边走一边欣赏，这时候心里稍微有些安全了，但还是不敢拿出相机沿途拍照。不知怎么，心底还是惧怕。
接下来走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反正时间不短。沿途的风景都差不多，还是那些阁楼、青瓦，我仍然没敢拍照片，一张也没有。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又走回了那个丁字路口。其实我现在都还会回想，到底那天我们有没有往回头走过。
路口依然车水马龙，依然有跑车女不断经过，不过，此时我也没怎么去观望她们了，反正看也是那个样儿，两条美腿跨在跑车上，长发厚飘，五官细节也没办法看得怎么清晰。
随行的一个女人突然说她吃菠萝，我陪她在路口的一家阁楼小店里给他叫了一块。这家店老板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穿一套旧西服，他也是面无表情，不说话。付钱时一问价，他还是不说话，只伸出两只手指摆在我们面前。
两块钱买一块菠萝，还算合适；二十块钱买一块菠萝的话，当时会很气愤，但过后还是能咽下这口气，人生地不熟，能忍则忍嘛！可后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明白的那块菠萝他竟然是要收两百块。
天！这哪是哪啊？简直是天价，且看老板的意思是我们拿在手里就不能说不买了，要走人就必须付两百块钱。我很气愤，接下来就和老板争吵起来，吵了些什么我也忘记了。只记得过程中那块菠萝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离奇地从那个女人手中到我手中来了，被我握住，敷满了我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抹来的黑色污迹。随着不断地争吵，手中鲜嫩的浅黄色果肉竟然像冰一样慢慢融化成水，我看着非常伤心，真想哭。
接下来的几秒钟时间里，随着轰隆的跑车马达声在旁边突然打住，下来一个女孩朝我们走过来。紧接着马路对面穿着浅蓝色短袖制服的保安（不知道是保安还是警察）也快步赶过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全然不知了，可能是被跑车女打得昏迷过去。记得最后一眼我只看清楚了那个保安很高壮，制服的胳膊那里有一个“勇”字的黑色布标徽章。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已经是在长期生活的深圳了，一个人背着包在深南大道上走着，打开包一看相机和其他物品都没有任何丢失；再看自己的身上，干干净净的还像样，也没有发现身体上带任何伤痕，这一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我知道自己刚从那座怪城回来，至于那座怪城在哪里、有多远我根本不知道，包括之前怎么搭上去怪城的车也没有任何记忆了，甚至同行的人我根本都不认识，包括我给她买菠萝的那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