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啸堂笔记》 孔尚任与万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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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9·桃花扇》前不久来宁波演出了。这或许是《桃花扇》300多年来第一次来宁波演出,但300多年前,《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与浙东学派著名学者万斯同有一段鲜为人知的相知相交之缘。
孔尚任,字聘之、季重,号东塘、岸堂、云亭山人,是孔子的第64代后裔,山东曲阜人。年轻时候,隐居在曲阜石门山读书。康熙二十三年,康熙皇帝南巡,北归时特地去曲阜祭孔。有人推荐孔尚任讲经,圣人后裔的博学多才让康熙皇帝非常赏识,特授国子监博士。后官至户部员外郎。孔尚任的作品,除了《桃花扇》外,还有《湖海集》、《岸堂文集》等。
孔尚任的写作旨在“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他给李香君与侯方域的爱情故事注入崭重的生活内容,用“爱情”串起“国家兴亡”,发人忧思。这段历史,就是南明王朝的历史。在清初的时候,当时的剧作家都比较重视研究明朝史事,一来是为了搜求历史真实,二来是为了从亡国的教训中寄发故国之思,而且为后来的统治者提供借鉴。所以创作了一大批像《清忠谱》、《万民安》、《通天台》、《秣陵春》等戏。而《桃花扇》即是其中的佼佼者。
万斯同的志愿是修一部明史,“藉手以报先朝”,把历史真实写下来,让善与美得到表彰,让丑与恶得到唾弃,这也是孔子作春秋“寓褒贬”的宗旨。他上京修史,不拿工资,不置头衔,以一个“布衣”身份参与修史。但是现实总是没有万斯同想的那样圆满,清廷修史,上面有总裁、监修,再上面还有皇帝,而清廷修史的目的是拉拢汉族知识分子,巩固统治。而那些在史馆混饭的先生,总是写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所以万斯同感慨“天下事能者不任,而任者不能”,他的许多愿望落空了,但他还是坚持着。
孔尚任在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三易其稿,终于写完了《桃花扇》,一时洛阳纸贵,名满京城。据说,康熙皇帝命人连夜抄写剧本进阅,但阅完后勃然大怒,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人,竟然写了这样一部有着“故国之思”的戏。第二年,孔尚任就被罢官了。“命薄忍遭文字憎,缄口金人受诽谤”,《桃花扇》的出名给他招致了文字之祸。跟《长生殿》的作者洪昇命运一样,“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头。”
在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万斯同63岁,孔尚任53岁,他们相识了。第二年,孔尚任宴请这位修明史的布衣。万斯同在宴上劝说他不要留意于荣辱,看得淡泊一些,要注意身体,还劝他早点回家,伴君如伴虎,京城不是他耽的地方。这些话平淡似水,但万斯同这位比他大10岁的兄弟的话,显然饱含着自己的许多人生体验,或者是同病相怜。一个修史,因为不能写出真实而痛苦;一个写戏,却有着“含沙射影”的嫌疑。孔尚任即席赋诗《赠万季野》:“菡苕初折风,桃花晓露迫。清流泛红霞,难比仙人色。欲求驻颜方,毛孔尘难找。药物在何山,俗眼未一识。拜问商大夫,所阅几荆棘?丰颊若乳婴,必借大丹力。”诗中说,孔尚任见到万斯同时,万斯同气色很好,喝了点小酒,脸色红润,大家都非常高兴。
又一年后,在万斯同生日之际,他的两个学生温睿临、陈正心凑钱想给他祝个寿。万斯同提了一个小意愿,说过生日没什么意义,我有一本《历代纪元汇考》新书,你们给我印印出来。他还让温睿临写个序,介绍这本书。
然而没几个月,万斯同突然逝世了。孔尚任听说后,非常悲痛,前往哭祭,写了两首挽诗:
一代风流尽,斯文隐恸深。登堂收卷帙,哭寝失声音。烟草归无路,风花落满林。魂游多侠伴,冥赠不须金。
小饮春杯尽,谁知路永辞。讲坛忧道日,病枕望乡时。生死羁旅客,精灵爱挽诗。箧中遗稿在,不愧史臣词。
诗中,“一代风流”、“不愧史臣”是对万季野先生的崇敬。万斯同虽然没有什么头衔,却是真正的《明史》总裁,“不居纂修之名,隐操总裁之柄”。“小饮”、“讲坛”回忆了许多温馨场面,但是,这个跟孔尚任同病相怜的人却急着走了。知音已绝,弦断有谁听呢?(周东旭 2012年1月5日 星期四《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