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啸堂笔记》 姜宸英和纳兰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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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宸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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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宸英书法 |
纳兰性德,有“清朝国初第一词人”之誉,词风清新自然,凄婉动人,直追南唐后主李煜。纳兰家有一处别业叫作“渌水亭”,是纳兰性德和一些好朋友雅集的地方,这些人当中有朱彝尊、陈维崧、顾贞观、姜宸英、严绳孙等,都是当时非常有名的文化人。他们的年龄跟纳兰起码差二三十岁,但因为共同的爱好,所以很讲得来。姜宸英是慈溪人,字西溟,号湛园,以布衣荐修《明史》,与朱彝尊、严绳孙称“江南三布衣”。尤精于书法,山水笔墨遒劲,气韵幽雅。楷法虞、褚、欧阳,以小楷为第一。兼精鉴赏,名重一时。家里还收藏着兰亭石刻,至今称姜氏兰亭。
姜宸英在康熙三十六年中进士,并在殿试中,得中第三名,被康熙皇帝授予翰林院编修之职,这时他已经近70岁了,第二年,任副主考官,因为科场案牵连,在狱中自杀。一个人活着,运气是很重要的。叔本华说:运气就像风,有时候船的行使并不是靠自己的马力,一阵风会把你吹得很远,有时候,你努力一辈子,而一阵风会把你吹回原处。姜宸英在自挽联中说自己是个书呆子,坐冷板凳、老猢狲,嘲笑自己一事无成。等死了,希望能和“酒鬼诗魔,一堂常聚”。其中多少心酸怕很少有人会了解。
纳兰词中有3首赠姜宸英的词,每每读来,让人伤神。《金缕曲·慰西溟》:“何事添凄咽。但由他、天公簸弄,莫教磨涅。失意每多如意少,终古几人称屈。须知道、福因才折。独卧藜床看北斗,背高城、玉笛吹成血。听谯鼓,二更彻。丈夫未肯因人热。且乘闲、五湖料理,扁舟一叶。泪似秋霖挥不尽,洒向野田黄蝶。须不羡、承明班列。马迹车尘忙未了,任西风、吹冷长安月。又萧寺,花如雪。”这首词写于康熙十八年的初秋,叶方蔼等人欲推荐姜宸英参加博学鸿儒科,但是没有结果。纳兰性德写词安慰姜宸英。纳兰的词总是醮满浓墨,饱含深情,开门见山:有什么事情让您这么凄切悲咽。随他吧,老天就是这样捉弄人的,不要因为这影响自己的心情。就像俗话说的,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但古来几个人认命屈服了。须知道,福是因为才华而打折了。后面一句“独卧藜床看北斗,背高城、玉笛吹成血。听谯鼓,二更彻。”则写一种傲骨情怀。下阙写,不得志于时,可以乘闲,驾扁舟,像范蠡一样悠游五湖,不要羡慕每天上朝打卡的日子。“任西风,吹冷长安月。又萧寺,花如雪”。萧寺是姜宸英寓居的地方,“您可以看看像雪一样的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全词一气呵成,流畅感人。
另外两首词是《潇湘雨·送西溟归慈溪》和《金缕曲·姜西溟言别,赋此赠之》,作于康熙十八年的秋天,姜宸英因为母亲过世,回家奔丧。我们读纳兰词饱含深情的同时,会发现他的劝慰之词,实在无奈的很,他自己本身也透着一种无助之感。《潇湘雨》上阙写了离别的秋日景色,透着一种萧条,依依白露丹枫,让景物也添上了离别之悲情。下阙用隐士黔娄家贫却不求仕进和贺知章退隐鉴湖来宽慰姜宸英。《金缕曲》与上两首相比,其实是一个调的,一唱三叹,令人百转回肠,最后又说了句“才命真相负”与“福因才折”基本如出一辙。用“身世恨,谁共语”来安慰同情姜宸英的怀才不遇。
后纳兰性德因为寒疾早亡,姜宸英写了一篇祭文,“我常对客欠伸,兄不余傲,知我任其真;我时谩骂无问高爵,兄不余狂知我疾恶;激论事,眼瞪舌,兄为抵掌助之叫号。”
这段话跟《史记管仲列传》里的一段十分相似:“吾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我为贪,知我贫也。吾尝为鲍叔谋事而更穷困,鲍叔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纠败,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鲍叔不以我为无耻,知我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人们常用“管鲍之交”比喻朋友之间的相知,可见纳兰性德与姜宸英也是惺惺相惜,情深义重。(周东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