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缢

一截蛰手的麻绳，捆扎在粱柱上，绕一个圈，打一个结，孱弱的手掌握在套上抻拉几下，不会扯断。深深舒一口气息，室外的风声雨声，你生平第一次听起来这样悦耳。屋顶上有老鼠在奔跑，细碎的响动，你质疑着自己的记忆，这屋里什么时候来过老鼠？思绪在蔓延，从无关紧要的老鼠，波及到那些难以承受的伤痛。
你用牙齿咬紧了嘴唇，仰视头顶塌软的环。这时不同于迟钝的往日，你呆坐在阴暗的角落，此刻有了行动，把绳索一套一结，连贯的动作里，情绪里腾起了欢畅的快意。这把塑料的方凳，几次搬家，没舍得把它扔掉，现在竟成了送你上路的工具。把它从屋脚推到套索下，沉静的脚步，这几步迈得雄健有力，你佝偻着身躯，像推着一艘即将起程的帆船。
迈上凳子的过程，远没有当初想象中那么不忍。把绳索抻开，透过圈套逼视前面，视野里是灰突突斑驳的墙壁，墙的后面有一座灯火通明的热闹都市。你似乎听见有人在笑，在打闹，滴滴的汽车喇叭声，惊得你心头一抖。其实哪里有什么声音，这里寂静得近似童年。墙后不过是他们的世界，你曾经也在那里，但今后将与你无关。也许天亮以后，就会有人闯进来的，惊讶的眼睛，连忙跑出去拨打电话。你会吓着他么？你的影子将会在他今后若干个梦境里徘徊。
一个自缢的人，蹬离了方凳，在呼吸被绳索勒紧的瞬间，你彻底地开始后悔了。苦难和凌辱算不了什么，自由畅快的呼吸，活着的意义应该只在于活着。这样的悔悟只是转瞬，你在挣扎中丧失了力气，舌头挺伸出嘴外，目光僵直上扬。当眼前突现出一片无际的雪白光亮的时候，你感到你的阴郁的躯干，开始沉沉下坠，往身下白色的浓雾里坠，越坠越深，越深处越觉浓白，白色的浓雾后面，是耀眼的光芒，似乎太阳就在不远的后方，而你在它的光芒里坠过，坠向无尽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