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拉斯的颂歌谈起
从贺拉斯的颂歌谈起
佩索阿的异名作者雷耶斯写作颂歌，他的颂歌大抵是贺拉斯的音律，所以如果我们要欣赏雷耶斯的颂歌，必须懂得贺拉斯颂歌的音律。那么，贺拉斯颂歌使用的是何种格律呢？下面介绍贺拉斯颂诗的一种主要格律，“第一Archilochos格”。
贺拉斯使用的“第一Archilochos格”是一种双行格，第一行是传统的“长短短六步格”，也就是荷马史诗和《埃涅阿斯记》使用的格律；第二行是一个三步格，是两个“长短短”的音步再加上一个可长可短的音步。
长短短六步格的第五个音步必须由一个长音节和两个短音节构成，前面四个音步中的两个短音节也可以由一个长音节替代，也就是说也可以是“长长”这样的音步，因为“长短短”音步和“长长”音步的时值相等。而最后一个音步有两个音节，第一个是长音节，第二个可长可短。
我们可以看下面这个例子：
DIFFV|GERE NI|VES || REDE|UNT IAM| GRAMINA| CAMPIS
ARBORI|BUSQUE CO|MAE
划分音步之后，我们可以看到这两行的节奏如下：
长长|长短短|长||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
长短短|长短短|长
所以，“第一Archilochos格”的第一行的音步是固定的，六音步，但是音节最少是12个，最多是17个。就雷耶斯的颂歌来说，第一行用上12到17个音节都在规则之内，我们可以看到雷耶斯的颂歌确实第一行音节不是固定的，12音节或14音节或16音节都出现过。
“第一Archilochos格”的第二行是由三音步构成，一共7个音节，这是固定的，唯一可变的是最后一个单音节音步的那个音节的长短。所以我们也看到雷耶斯颂歌的第二行都是固定的7音节。
下面我试着翻译一下贺拉斯《颂歌》第四卷的第七首，方法是第一行用12到17个汉字，第二行用7个汉字，标点不计入其中。
雪已经退散，现在草重返平原
而绿发重返树木；
大地更替变化而低落的河水
流淌着涌过河岸；
赤裸的美惠女神敢和同胞的双生姐妹
共宁芙们起歌舞。
不要期望不朽，年轮和劫走滋养之时日的
时季如这般教导。
严寒因西风而温驯，亦将消亡的夏天
赶走春天，一等到
身负果实的秋天倾泻出产物，而稍后
怠惰的冬天回归。
月亮们修复她们属天的损蚀，
而待到我们倒下
到尽责的埃涅阿斯，到富有的图路和昂库，
我们是尘土阴魂。
谁知道上界的神灵是否会给今日的全部
增添明日的时光？
全都会逃脱继承者贪婪的手，那些你给了
亲爱灵魂的东西。
一旦你倒头死去而米诺斯对你
施行光耀的审判，
出身不能，托夸图斯啊，辩才不能把你，尽责
不能把你带回来，
因为狄安娜未把贞洁的希波吕托斯从
下界的黑暗解放，
忒修斯未强到可为宝贵的庇里托斯破除
遗忘之地的捆绑。
注释：
1， 绿发的原文是coma，通常在这种语境里会翻译成树叶，类似foliage，但是它是从古希腊语kome来的，而kome来自动词komao，长头发，所以coma的意思也就是头发，毛，树的头发当然就是树叶，但是我想用更本义的方式来翻译这个词。
2， 美惠女神一共有三位，所以说赤裸的美惠女神和她另两位双生的姐妹。
3， 意大利的河流会因为冬雪的消融涌过河岸，所以这里再继续暗示冬雪的消融和河水的上涨，恰是冬春之交，冬雪差不多融尽了，河水在低落，但仍能涌过河岸。
4， almum（滋养的）这里修饰diem（时日），这个形容词常常是各种具有滋养力量的事物（比如葡萄酒，比如时日）的保护神的修饰称谓，hora是季节，时季，annus是年时，是往返周转的时间，这些往返交替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带走我们生命的滋养时日。
5， 月亮们会修复属天的损蚀，指月亮缺了又会再圆，完全消失仿佛也会再次新生，所以用了复数的lunae。属天的，用来和属地的人相对照，人死去无法恢复，只能落入冥界的暗土。
6， 对于欧罗巴来说，西风是雨水与新生的春风。
7， 图路是Tullus，昂库是Ancus，分别是罗马的第三位和第四位国王，传说图路非常富有，所以称之为富有的图路。至于埃涅阿斯，本不用介绍，但是用来修饰称呼他的pius还是需要稍加讲解，pius往往翻译成虔敬，类似英语的pious，但是这个词的本义是指“尽责”，罗马人认为人皆有其责任，“尽责”便是对这些责任的坚持，“尽责”的典范便是埃涅阿斯，pius是维吉尔每每加给他的称谓，要理解这个观念的话，就让我们想象一下维吉尔描述过的经典场景吧：埃涅阿斯背着老父亲，右手牵着幼子，把妻子庇护在身后，遵从神的指示，穿过战火逃离战败的特洛伊。
8， 阴魂umbra和灵魂animus不同，animus类似阳魂，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存在，是驱动生命的力量，是吹息，但当人死去，灵魂便离开了身体，身体变成无生气的死尸，而灵魂本身也不再是animus，而变成了anima，阴魂，因为它被认为是无力无言的阴影，所以也用umbra，阴影，这个词来称呼它。还有另一种说法，是说灵魂有两部分，一部分是animus阳魂，一部分是anima，动物灵魂，前者负责理智等活动，后者提供动物那样的基本的生命运动的力量，人死的时候，前者消散而后者从口中离开身体下到冥界，国王和贤者也不例外，故而等到“你我”死去，也必然下到这些先行者之中去，与他们一样，身体重回尘土，灵魂变成阴魂。而那些属于灵魂animus的美好东西，不会存于世间，所以继承人贪婪的手也抓不住它们。
9， 米诺斯是克里特的国王，宙斯的儿子，荷马说他依据父亲的神谕立法，他和兄弟拉达曼托斯以正义著称，占据冥界三审判的两个位子。
10， 希波吕托斯是狄安娜钟爱的少年，他因为拒绝继母裴德拉的引诱而被后者诬陷图谋不轨而死，狄安娜无法让他脱离哈迪斯晦暗的居所；庇里托斯是忒修斯的好友，两人胆大包天想要去冥界拐走冥后，最后失败，忒修斯被放回，但是庇里托斯被永远关在冥界，强如忒修斯也无法将他救回。
11， 所以，贺拉斯在这首写给朋友托夸图斯的诗中最后对他说，你一旦倒下死去，必然无法被带回。但是这里他没有提神力，反倒提到了出身辩才和尽责这些virtutes，优质，为什么呢？这就是我们需要小心分辨的：在罗马诗歌里面，关于灵魂和人死后的状态，有两个来源，一是希腊的观念，尤其是荷马史诗中的相应观念，二是罗马人自己所拥有并且践行的观念和习俗。罗马人其实并不那么把冥界当真，他们认为人死后阴魂会停留在骨灰存放的地方。罗马人施行火葬，之后骨灰会放在骨灰翁里，然后把骨灰翁安放在墓穴或者columbarium里，columbarium是从columba鸽子而来，这种龛类似鸽笼，所以叫做鸽子龛，用来指这种凹陷的龛或者有多个龛的龛室。罗马人认为阴魂和生人的生活纠缠在一起会有不好的结果，所以墓穴和龛室不能在城内，但是罗马人同时又崇敬先人的灵魂，所以认为不能离得太远，所以城外的大道两旁就成了最合适的埋骨之所。至今，我们在阿皮乌斯大道两旁仍能看到大量残败的墓石，这些墓石的墓志铭往往会写“致XXX的阴魂”，也会写经典的句子：路人啊，请你留步。然后就开始历数出身和事迹。所以，这里提到出身辩才和尽责，恰恰反映出了罗马人的这种观念和实践。
这首诗如果要从文学上来注释需要太长时间，我只能讲讲开篇的第一个词：DIFFUGERE。这个词首先会让我们想到华兹华斯的那首WRITTEN IN MARCH WHILE RESTING ON THE BRIDGE AT THE FOOT OF BROTHER'S WATER：
Like an army defeated
The snow hath retreated,
And now doth fare ill
On the top of the bare hill;
像一支军队被击溃
雪已经撤退，
此时真的举步维艰
在裸山的顶端；
华兹华斯这位后继者的诗行其实和他所模仿的前辈贺拉斯的诗句一样，都指向维吉尔在《埃涅阿斯记》第二卷对希腊联军溃败的描述：
DIFFVGIVNT ALII AD NAVIS ET LITORA CURSU
FIDA PETUNT
一些部队向船退散并奔跑着靠近
安全的海滩
可能有人会觉得华兹华斯的词句和维吉尔的诗句并无太直接的关系，但是我们不要去看原文，我们要看德莱顿1697年的英语译本的文字：
Thus while their straggling parties we defeat,
Some to the shore and safer ships retreat;
于是当我们把他们掉队的军队击溃，
有些向着海岸和更安全的船只撤退；
我们再来看一下Gavin Douglas高文•道格拉斯1513年的苏格兰英语译本（这也是《埃涅阿斯记》的第一个英语语言译本）：
Ane other menʒe fled fast out of town
To thar schippis, and tha traist costis nyce;
虽然庞德盛赞高文的翻译丰富而忠实（traist），但是不那么精准但更为流行的德莱顿译本却以另一种方式丰富了英语诗歌，我们看到了一个微小的例证，如果没有这个译本，我们大概看不到华兹华斯这几行优美的诗句。另外呢，其实这里德莱顿用的就是现在在中国大名鼎鼎的“英雄双行体”，记得当时有人在争论究竟这种格律的发端和大成究竟要追溯到谁，其实蒲柏还是晚了点，而且虽然之前这种格律就有人用，但真正让“英雄双行体”流行起来并获得这一名称的，还是德莱顿用这种格律翻译的《埃涅阿斯记》，出版的时候蒲柏才九岁，而且这名字里的“英雄”二字，大抵也是因为《埃涅阿斯记》这英雄的史诗描写的是英雄埃涅阿斯。不过后来既然流行了，便也不光是拿来写英雄了。（当然，华兹华斯这里的继承更多是意象和词句上的，格律并非“英雄双行体”）
所以呢，我们这些翻译者，有的人更忠实，有的人更华丽，有的人更随性，有的遵循传统或原文，有的自出心裁，哪种更好，哪种对诗歌更富有成效，有时候还真的是说不清的事情。
所以呢，干脆各干各的，从我所好，从心所欲。快乐留给自己，得失姑且付诸这冬春之际涌动的河流。
最后附上aire翻译的雷耶斯颂歌的地址：
http://www.douban.com/note/200789393/
http://www.douban.com/note/201179154/
http://www.douban.com/note/194002251/
以及贺拉斯这首颂歌的拉丁文原文：
Diffugere nives, redeunt iam gramina campis
arboribusque comae;
mutat terra vices et decrescentia ripas
flumina praetereunt;
Gratia cum Nymphis geminisque sororibus audet
ducere nuda choros:
inmortalia ne speres, monet annus et almum
quae rapit hora diem.
frigora mitescunt Zephyris, ver proterit aestas
interitura, simul
pomifer autumnus fruges effuderit, et mox
bruma recurrit iners.
damna tamen celeres reparant caelestia lunae:
nos ubi decidimus
quo pius Aeneas, quo dives Tullus et Ancus,
pulvis et umbra sumus.
quis scit an adiciant hodiernae crastina summae
tempora di superi?
cuncta manus avidas fugient heredis amico
quae dederis animo.
cum semel occideris et de te, splendida, Minos
fecerit arbitria,
non, Torquate, genus, non te facundia, non te
restituet pietas;
infernis neque enim tenebris Diana pudicum
liberat Hippolytum
nec Lethaea valet Theseus abrumpere caro
vincula Pirithoo.
佩索阿的异名作者雷耶斯写作颂歌，他的颂歌大抵是贺拉斯的音律，所以如果我们要欣赏雷耶斯的颂歌，必须懂得贺拉斯颂歌的音律。那么，贺拉斯颂歌使用的是何种格律呢？下面介绍贺拉斯颂诗的一种主要格律，“第一Archilochos格”。
贺拉斯使用的“第一Archilochos格”是一种双行格，第一行是传统的“长短短六步格”，也就是荷马史诗和《埃涅阿斯记》使用的格律；第二行是一个三步格，是两个“长短短”的音步再加上一个可长可短的音步。
长短短六步格的第五个音步必须由一个长音节和两个短音节构成，前面四个音步中的两个短音节也可以由一个长音节替代，也就是说也可以是“长长”这样的音步，因为“长短短”音步和“长长”音步的时值相等。而最后一个音步有两个音节，第一个是长音节，第二个可长可短。
我们可以看下面这个例子：
DIFFV|GERE NI|VES || REDE|UNT IAM| GRAMINA| CAMPIS
ARBORI|BUSQUE CO|MAE
划分音步之后，我们可以看到这两行的节奏如下：
长长|长短短|长||短短|长长|长短短|长长
长短短|长短短|长
所以，“第一Archilochos格”的第一行的音步是固定的，六音步，但是音节最少是12个，最多是17个。就雷耶斯的颂歌来说，第一行用上12到17个音节都在规则之内，我们可以看到雷耶斯的颂歌确实第一行音节不是固定的，12音节或14音节或16音节都出现过。
“第一Archilochos格”的第二行是由三音步构成，一共7个音节，这是固定的，唯一可变的是最后一个单音节音步的那个音节的长短。所以我们也看到雷耶斯颂歌的第二行都是固定的7音节。
下面我试着翻译一下贺拉斯《颂歌》第四卷的第七首，方法是第一行用12到17个汉字，第二行用7个汉字，标点不计入其中。
雪已经退散，现在草重返平原
而绿发重返树木；
大地更替变化而低落的河水
流淌着涌过河岸；
赤裸的美惠女神敢和同胞的双生姐妹
共宁芙们起歌舞。
不要期望不朽，年轮和劫走滋养之时日的
时季如这般教导。
严寒因西风而温驯，亦将消亡的夏天
赶走春天，一等到
身负果实的秋天倾泻出产物，而稍后
怠惰的冬天回归。
月亮们修复她们属天的损蚀，
而待到我们倒下
到尽责的埃涅阿斯，到富有的图路和昂库，
我们是尘土阴魂。
谁知道上界的神灵是否会给今日的全部
增添明日的时光？
全都会逃脱继承者贪婪的手，那些你给了
亲爱灵魂的东西。
一旦你倒头死去而米诺斯对你
施行光耀的审判，
出身不能，托夸图斯啊，辩才不能把你，尽责
不能把你带回来，
因为狄安娜未把贞洁的希波吕托斯从
下界的黑暗解放，
忒修斯未强到可为宝贵的庇里托斯破除
遗忘之地的捆绑。
注释：
1， 绿发的原文是coma，通常在这种语境里会翻译成树叶，类似foliage，但是它是从古希腊语kome来的，而kome来自动词komao，长头发，所以coma的意思也就是头发，毛，树的头发当然就是树叶，但是我想用更本义的方式来翻译这个词。
2， 美惠女神一共有三位，所以说赤裸的美惠女神和她另两位双生的姐妹。
3， 意大利的河流会因为冬雪的消融涌过河岸，所以这里再继续暗示冬雪的消融和河水的上涨，恰是冬春之交，冬雪差不多融尽了，河水在低落，但仍能涌过河岸。
4， almum（滋养的）这里修饰diem（时日），这个形容词常常是各种具有滋养力量的事物（比如葡萄酒，比如时日）的保护神的修饰称谓，hora是季节，时季，annus是年时，是往返周转的时间，这些往返交替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带走我们生命的滋养时日。
5， 月亮们会修复属天的损蚀，指月亮缺了又会再圆，完全消失仿佛也会再次新生，所以用了复数的lunae。属天的，用来和属地的人相对照，人死去无法恢复，只能落入冥界的暗土。
6， 对于欧罗巴来说，西风是雨水与新生的春风。
7， 图路是Tullus，昂库是Ancus，分别是罗马的第三位和第四位国王，传说图路非常富有，所以称之为富有的图路。至于埃涅阿斯，本不用介绍，但是用来修饰称呼他的pius还是需要稍加讲解，pius往往翻译成虔敬，类似英语的pious，但是这个词的本义是指“尽责”，罗马人认为人皆有其责任，“尽责”便是对这些责任的坚持，“尽责”的典范便是埃涅阿斯，pius是维吉尔每每加给他的称谓，要理解这个观念的话，就让我们想象一下维吉尔描述过的经典场景吧：埃涅阿斯背着老父亲，右手牵着幼子，把妻子庇护在身后，遵从神的指示，穿过战火逃离战败的特洛伊。
8， 阴魂umbra和灵魂animus不同，animus类似阳魂，只有在人活着的时候存在，是驱动生命的力量，是吹息，但当人死去，灵魂便离开了身体，身体变成无生气的死尸，而灵魂本身也不再是animus，而变成了anima，阴魂，因为它被认为是无力无言的阴影，所以也用umbra，阴影，这个词来称呼它。还有另一种说法，是说灵魂有两部分，一部分是animus阳魂，一部分是anima，动物灵魂，前者负责理智等活动，后者提供动物那样的基本的生命运动的力量，人死的时候，前者消散而后者从口中离开身体下到冥界，国王和贤者也不例外，故而等到“你我”死去，也必然下到这些先行者之中去，与他们一样，身体重回尘土，灵魂变成阴魂。而那些属于灵魂animus的美好东西，不会存于世间，所以继承人贪婪的手也抓不住它们。
9， 米诺斯是克里特的国王，宙斯的儿子，荷马说他依据父亲的神谕立法，他和兄弟拉达曼托斯以正义著称，占据冥界三审判的两个位子。
10， 希波吕托斯是狄安娜钟爱的少年，他因为拒绝继母裴德拉的引诱而被后者诬陷图谋不轨而死，狄安娜无法让他脱离哈迪斯晦暗的居所；庇里托斯是忒修斯的好友，两人胆大包天想要去冥界拐走冥后，最后失败，忒修斯被放回，但是庇里托斯被永远关在冥界，强如忒修斯也无法将他救回。
11， 所以，贺拉斯在这首写给朋友托夸图斯的诗中最后对他说，你一旦倒下死去，必然无法被带回。但是这里他没有提神力，反倒提到了出身辩才和尽责这些virtutes，优质，为什么呢？这就是我们需要小心分辨的：在罗马诗歌里面，关于灵魂和人死后的状态，有两个来源，一是希腊的观念，尤其是荷马史诗中的相应观念，二是罗马人自己所拥有并且践行的观念和习俗。罗马人其实并不那么把冥界当真，他们认为人死后阴魂会停留在骨灰存放的地方。罗马人施行火葬，之后骨灰会放在骨灰翁里，然后把骨灰翁安放在墓穴或者columbarium里，columbarium是从columba鸽子而来，这种龛类似鸽笼，所以叫做鸽子龛，用来指这种凹陷的龛或者有多个龛的龛室。罗马人认为阴魂和生人的生活纠缠在一起会有不好的结果，所以墓穴和龛室不能在城内，但是罗马人同时又崇敬先人的灵魂，所以认为不能离得太远，所以城外的大道两旁就成了最合适的埋骨之所。至今，我们在阿皮乌斯大道两旁仍能看到大量残败的墓石，这些墓石的墓志铭往往会写“致XXX的阴魂”，也会写经典的句子：路人啊，请你留步。然后就开始历数出身和事迹。所以，这里提到出身辩才和尽责，恰恰反映出了罗马人的这种观念和实践。
这首诗如果要从文学上来注释需要太长时间，我只能讲讲开篇的第一个词：DIFFUGERE。这个词首先会让我们想到华兹华斯的那首WRITTEN IN MARCH WHILE RESTING ON THE BRIDGE AT THE FOOT OF BROTHER'S WATER：
Like an army defeated
The snow hath retreated,
And now doth fare ill
On the top of the bare hill;
像一支军队被击溃
雪已经撤退，
此时真的举步维艰
在裸山的顶端；
华兹华斯这位后继者的诗行其实和他所模仿的前辈贺拉斯的诗句一样，都指向维吉尔在《埃涅阿斯记》第二卷对希腊联军溃败的描述：
DIFFVGIVNT ALII AD NAVIS ET LITORA CURSU
FIDA PETUNT
一些部队向船退散并奔跑着靠近
安全的海滩
可能有人会觉得华兹华斯的词句和维吉尔的诗句并无太直接的关系，但是我们不要去看原文，我们要看德莱顿1697年的英语译本的文字：
Thus while their straggling parties we defeat,
Some to the shore and safer ships retreat;
于是当我们把他们掉队的军队击溃，
有些向着海岸和更安全的船只撤退；
我们再来看一下Gavin Douglas高文•道格拉斯1513年的苏格兰英语译本（这也是《埃涅阿斯记》的第一个英语语言译本）：
Ane other menʒe fled fast out of town
To thar schippis, and tha traist costis nyce;
虽然庞德盛赞高文的翻译丰富而忠实（traist），但是不那么精准但更为流行的德莱顿译本却以另一种方式丰富了英语诗歌，我们看到了一个微小的例证，如果没有这个译本，我们大概看不到华兹华斯这几行优美的诗句。另外呢，其实这里德莱顿用的就是现在在中国大名鼎鼎的“英雄双行体”，记得当时有人在争论究竟这种格律的发端和大成究竟要追溯到谁，其实蒲柏还是晚了点，而且虽然之前这种格律就有人用，但真正让“英雄双行体”流行起来并获得这一名称的，还是德莱顿用这种格律翻译的《埃涅阿斯记》，出版的时候蒲柏才九岁，而且这名字里的“英雄”二字，大抵也是因为《埃涅阿斯记》这英雄的史诗描写的是英雄埃涅阿斯。不过后来既然流行了，便也不光是拿来写英雄了。（当然，华兹华斯这里的继承更多是意象和词句上的，格律并非“英雄双行体”）
所以呢，我们这些翻译者，有的人更忠实，有的人更华丽，有的人更随性，有的遵循传统或原文，有的自出心裁，哪种更好，哪种对诗歌更富有成效，有时候还真的是说不清的事情。
所以呢，干脆各干各的，从我所好，从心所欲。快乐留给自己，得失姑且付诸这冬春之际涌动的河流。
最后附上aire翻译的雷耶斯颂歌的地址：
http://www.douban.com/note/200789393/
http://www.douban.com/note/201179154/
http://www.douban.com/note/194002251/
以及贺拉斯这首颂歌的拉丁文原文：
Diffugere nives, redeunt iam gramina campis
arboribusque comae;
mutat terra vices et decrescentia ripas
flumina praetereunt;
Gratia cum Nymphis geminisque sororibus audet
ducere nuda choros:
inmortalia ne speres, monet annus et almum
quae rapit hora diem.
frigora mitescunt Zephyris, ver proterit aestas
interitura, simul
pomifer autumnus fruges effuderit, et mox
bruma recurrit iners.
damna tamen celeres reparant caelestia lunae:
nos ubi decidimus
quo pius Aeneas, quo dives Tullus et Ancus,
pulvis et umbra sumus.
quis scit an adiciant hodiernae crastina summae
tempora di superi?
cuncta manus avidas fugient heredis amico
quae dederis animo.
cum semel occideris et de te, splendida, Minos
fecerit arbitria,
non, Torquate, genus, non te facundia, non te
restituet pietas;
infernis neque enim tenebris Diana pudicum
liberat Hippolytum
nec Lethaea valet Theseus abrumpere caro
vincula Piritho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