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

再过些天就是妈妈生日了。前几天她告诉我自己得了白内障，所以才会有近段时间的视力模糊。她用幽怨的口气警告我少上网看屏幕，“我就是用眼过度！”然后幽怨地告诉我自己病了，我一点都不关心她。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在发嗲，而我这个一向不表露感情的人木呆呆的无动于衷。她很快转身走了。
昨晚（应该是前晚）她去复查了。在这之前我适时关心了她一下，她就感动极了。她说医生说不建议手术，因为她还在工作的年纪，而替换上去的人工晶体是有年限的。她的声音又低下去，因为有年限，所以要在老了以后才用，才能物尽其用，也不至于还没老就彻底看不见，她大概是要表达这个意思。刚刚洗着澡，我一下子想到，人工的年限，代表着她剩下的寿数。
以前有个通天眼的大师给我们母女算过命，说妈妈的寿数几何几何。其实我知道，就算大师不算，我和她还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三四十年了。广告里妈妈病了，小孩焦急地直跳脚，用了泰诺，妈妈病好了，“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小孩在广告里最后说道。我竟然一时泪崩。
我和妈妈在一起，有24年了，算上在她肚子里的时间，确切来说是25年多。这就过了一大半，而我还像现在这样，只会大张着空洞的嘴和眼，呼喊泣求他人的爱，像个无用的蠢货。外公走前一段时间，妈妈忌讳说年岁和“死”。最近她开始急急地逼我相亲，一大理由是，“我总有一天要死的，到时候谁来照顾你啊。”大舅妈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妹去年年初结的婚，那时她23周岁都未满，新郎是高中同学，十几岁就认得，他们恋爱时大舅妈劝我：“你也谈吧！你看你妹妹现在恋爱多开心啊！”我心里嗤笑一声，心想爱比死更冷，反问她“为什么要恋爱？”“你也找个人，好有人照顾你呀！”我又反说，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干嘛要人照顾。被我这么一通抢白，大舅妈一时语塞。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尖酸刻薄。
近些年妈妈知道我的同性恋倾向，在某一天严肃地说我是变态。我很伤心，责怪她到底是不明白，我的幸福只能由我说了算。我说好，我开心，不就行了吗？你计较什么呢？我真是自私。
问题并非那么严重。我现在只是不喜欢男的，而女生多聪明可爱，不落凡俗，只有和她们在一起，我心底里才能安静一会儿，并有尊严感。只是对比他人、对比过去，想到妈妈婚姻不幸的遭遇，心底里寒凉。当然我不能心理暗示，让情况越变越糟。可我也没法笑着告诉自己，我是幸福的。
爱我的人不多，也就是家里人。我想在剩下的我能拥有他们的几十年时间里，我不敢夸下海口说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只有与他们一同经历，我的事，他们的事，所有人的事，努力抓取一瞬，能够化进我恒久的生命体验里，与我融为一体，我才算是真正拥有他们，那些瞬间组成的永恒是全然属于我的，那我就是幸福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