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挂

      和外婆打电话，挂断电话就要花一分钟，总是两个人说好了要挂电话，但谁也不挂。
    “那就说这么多啊，再见。”“好，拜拜。”“那你要注意身体啊。”“好，你也是。”“有空给我写信吧。”“好，我会写的。”“挂吧，打了很久了。”“好，再见。”“我都很好，你不用挂念着。”“嗯，我也很好，我会给你写信的。”“还是写信好，有时候耳朵听不见，你说东我就答西。”“是啊，有时候你耳朵又很灵。”“你耐心点，和我多说几句，慢慢就听得见了。”“我晓得的。那我挂了啊。”“好，再见。”“拜拜。”“好，拜拜。”外婆还要恋恋不舍地说三四次拜拜，才会最终听见她放下话筒的声音。
     我想起很久以前，我还在苦闷的高四阶段，一个面黄肌瘦郁郁寡欢生活暗淡前途未卜的小姑娘。我的朋友们大都散落全国各地念书了，他们常常给我打电话，每次也是挂电话要挂很久。每次都是说“那我挂了啊”，那边说“好”，然后是沉默，然后我问：“你怎么还不挂电话？”那边说：“等你先挂。”你先挂，他们每次都这么说。他们不想我听见电话挂断的忙音，怕我千里之外觉得孤寂。于是我们每次都磨磨蹭蹭要多打掉很多话费，冤枉的是，这些话费有很多都是在两边的沉默中浪费掉的。十七八岁已经很遥远了，十年后我们已经很少再打电话，偶尔联系，也会很干脆地说“再见”，然后很干脆地按下挂断键，再没有谁会久久等待着听对方话筒放下的声音。然而那段岁月还在心里，孤独沮丧的时候翻出来看一看，恍惚又听见你们温柔的声音——你先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