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
无邪
（阅读时请聆听黄永灿“长梦”）
一望无垠的海滩，脚印在延伸，逐渐消失在视野外。
从来没有过的平静，没有风，没有海涛，海鸥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下，渔船停靠在港口。
她看到一匹白色的天马渐渐地近了，清晰了，长着一对洁白的翅膀。
海滩没有他的脚印。
他还没有来，约好的时间只剩一刻钟。
这不太符合他们的习惯——把她一个人扔在平静的海滩独自等待。
再过半小时，小伙伴们会陆陆续续地出现，再过一个小时，海滩的平静会让他们的喧闹搅拌得如同一滩泥巴。
她也是搅拌者之一，尽管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小伙伴们如此夸张地搅拌平静。
也许，是被他们无比快乐的举动感染了。
她的头埋得很低，看着光着的脚丫，上面满是细白的沙子，但也有几粒色泽暗淡的隐匿期间。
她用力一抖，沙子落了一层。
抬起头来，天马已经不在视野里飞腾。
她明白，天马不过是自己太无聊想象出来的。
沙滩上是有一只白马，但沉重孱弱的躯体别说飞，就是驰也成问题。它每天吃着糟糕的粮食，被主人带到海边供游客骑玩，一成不变，乏味而无趣。
它一定讨厌这样的生活。
它也许喜欢蓝天和大海，但让它驰骋于软绵绵的沙滩却是一种侮辱。
它在破罐子破摔。
她曾经和它靠得很近很近，可以清晰地看见它的泪痕和嘴里的泡沫——多么令人悲伤和心疼——它眼里看不见她，甚至讨厌她——误会她也是要来骑玩的游客。
她很伤心，流下了泪水。
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了她的泪水。
“为什么哭了呢？”他伸手抹掉了了她的泪水。
“为什么不哭？”她停止了哭泣。
海面拂来一缕风，她触及衣领的短发被扬起。
她看着天空，天马在阳光底下翔，穿梭在片片云朵之间。
虽是下午四点多，但阳光依旧灿烂，露出的皮肤感到阵阵灼热。
“他不来了么，今天？”
“……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把男声断断续续从海岸传来。
不是他，是调皮鬼阿醒哥。
“今天是去不成了？”伙伴们陆陆续续要来了，她对下午的秘密任务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嘘……嘘……嘘……”阿醒哥不唱歌了，换成了口哨。
阿醒哥的口哨跟缺了个口的乐器奏出的音一个样——漏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醒哥……”她喊了一句。
天马振翅一跃，消失在云朵里。
“阿涵……”阿醒哥停止了口哨，也喊她一句。
阿醒哥也没穿鞋，一条短裤衩，身上没套什么，除了一条脏兮兮的红领巾——阿醒哥刚念一年级，就加入了少先队——为什么调皮鬼阿醒哥能加入少先队？她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调皮的孩子不能加入少先队——似乎听谁说过，她又一时想不起来。
阿醒哥跑了起来，一口气冲到海水里，裤衩立刻湿掉，经过她身边时扬起的水花溅到了她的脚丫——沙子被滴打出几个洁净的大圆——海水已经慢慢涨到她的脚丫附近。
“阿醒哥，阿允呢？”
“我一下午都没见着他。”阿醒哥刹住了往海里去的身体，缓缓地往岸上靠，脚不停地踢打着海水。
海涛此时仿佛睡足的猫咪，从梦里醒来，一波接着一波，开始摇曳。
会越来越响亮，海涛会越来越响亮。
他们约好跟海涛比比谁的声音更大，每个晴朗的下午，都要比比。
三三两两，伙伴们像一簇一簇海藻，摆动着小脑袋和短小的四肢，慢慢靠近。
还不见他。
她的头再次埋起来，眼睛盯着干掉的沙子。
小伙伴们的嬉笑声让她心里完全放弃了希望，她有些不开心，他怎么可以不出现呢？
风已经大得足以把她的头发拂乱，海涛一阵一阵，淹没了伙伴们的声音。
“啊……啊……啊……”
小伙伴们开始呼喊。
“啊……啊……啊……”
她突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睛进了沙子似的酸痛有加。
她也用力在喊：
“啊……啊……啊……”
海涛受了刺激，声音变得急促，像在怒吼的大人。
“啊……啊……啊……”
小伙伴们加大了呼喊的力度，几与海涛的声音一般大小。
大人们对这群喊海的孩子早已习以为常，像对平淡无奇的生活一样失去了耐心进而不再理会。
他们刚开始还会骂上几句，后来连看也不看一眼。
他们无法理解对着大海呼喊有何种乐趣，无一不觉得自己那样做会被人耻笑。
“是妈妈不给出来玩么？”她生出他被他那凶巴巴的妈妈关在家里的念头。
“啊……啊……啊……”
小伙伴们一边喊，一边踢打着海水。
渐渐贴近海平线的太阳洒下金光，还是那么灿烂，照着赤裸的身体，古铜色的幼小身体。
等待已经过去一个钟，最后一个来的小伙伴——小蘑菇——被爸爸剪了个蘑菇头的小女孩也拖着幼小的躯体出现在海滩上，她头上的蘑菇迎风招展，好似一朵黑色的水母。
小蘑菇还只有三岁，只穿了一件松垮的t恤和小内裤，一步深一步浅地走过漫长的海滩，来到她身边。
“小蘑菇，你哥哥呢？”她着急地问。
“他去看灰灰（小伙伴们都叫白马灰灰，它的毛发脏得只剩灰色）了……妈妈说……灰灰要死了……”
小蘑菇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了看小蘑菇认真的脸，脚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她跌坐在沙子上：
“哇……哇……哇……”
冯逸 毕于荔园之晨
2011-12-6
本文始发于《春韵》2011总第35期 秋实版
（忘了这篇在春节写完的小说，突然翻了出来，适合有梦又埋藏起来的人。）
（阅读时请聆听黄永灿“长梦”）
一望无垠的海滩，脚印在延伸，逐渐消失在视野外。
从来没有过的平静，没有风，没有海涛，海鸥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下，渔船停靠在港口。
她看到一匹白色的天马渐渐地近了，清晰了，长着一对洁白的翅膀。
海滩没有他的脚印。
他还没有来，约好的时间只剩一刻钟。
这不太符合他们的习惯——把她一个人扔在平静的海滩独自等待。
再过半小时，小伙伴们会陆陆续续地出现，再过一个小时，海滩的平静会让他们的喧闹搅拌得如同一滩泥巴。
她也是搅拌者之一，尽管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小伙伴们如此夸张地搅拌平静。
也许，是被他们无比快乐的举动感染了。
她的头埋得很低，看着光着的脚丫，上面满是细白的沙子，但也有几粒色泽暗淡的隐匿期间。
她用力一抖，沙子落了一层。
抬起头来，天马已经不在视野里飞腾。
她明白，天马不过是自己太无聊想象出来的。
沙滩上是有一只白马，但沉重孱弱的躯体别说飞，就是驰也成问题。它每天吃着糟糕的粮食，被主人带到海边供游客骑玩，一成不变，乏味而无趣。
它一定讨厌这样的生活。
它也许喜欢蓝天和大海，但让它驰骋于软绵绵的沙滩却是一种侮辱。
它在破罐子破摔。
她曾经和它靠得很近很近，可以清晰地看见它的泪痕和嘴里的泡沫——多么令人悲伤和心疼——它眼里看不见她，甚至讨厌她——误会她也是要来骑玩的游客。
她很伤心，流下了泪水。
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了她的泪水。
“为什么哭了呢？”他伸手抹掉了了她的泪水。
“为什么不哭？”她停止了哭泣。
海面拂来一缕风，她触及衣领的短发被扬起。
她看着天空，天马在阳光底下翔，穿梭在片片云朵之间。
虽是下午四点多，但阳光依旧灿烂，露出的皮肤感到阵阵灼热。
“他不来了么，今天？”
“……让我们……荡起……双桨……”一把男声断断续续从海岸传来。
不是他，是调皮鬼阿醒哥。
“今天是去不成了？”伙伴们陆陆续续要来了，她对下午的秘密任务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嘘……嘘……嘘……”阿醒哥不唱歌了，换成了口哨。
阿醒哥的口哨跟缺了个口的乐器奏出的音一个样——漏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醒哥……”她喊了一句。
天马振翅一跃，消失在云朵里。
“阿涵……”阿醒哥停止了口哨，也喊她一句。
阿醒哥也没穿鞋，一条短裤衩，身上没套什么，除了一条脏兮兮的红领巾——阿醒哥刚念一年级，就加入了少先队——为什么调皮鬼阿醒哥能加入少先队？她还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调皮的孩子不能加入少先队——似乎听谁说过，她又一时想不起来。
阿醒哥跑了起来，一口气冲到海水里，裤衩立刻湿掉，经过她身边时扬起的水花溅到了她的脚丫——沙子被滴打出几个洁净的大圆——海水已经慢慢涨到她的脚丫附近。
“阿醒哥，阿允呢？”
“我一下午都没见着他。”阿醒哥刹住了往海里去的身体，缓缓地往岸上靠，脚不停地踢打着海水。
海涛此时仿佛睡足的猫咪，从梦里醒来，一波接着一波，开始摇曳。
会越来越响亮，海涛会越来越响亮。
他们约好跟海涛比比谁的声音更大，每个晴朗的下午，都要比比。
三三两两，伙伴们像一簇一簇海藻，摆动着小脑袋和短小的四肢，慢慢靠近。
还不见他。
她的头再次埋起来，眼睛盯着干掉的沙子。
小伙伴们的嬉笑声让她心里完全放弃了希望，她有些不开心，他怎么可以不出现呢？
风已经大得足以把她的头发拂乱，海涛一阵一阵，淹没了伙伴们的声音。
“啊……啊……啊……”
小伙伴们开始呼喊。
“啊……啊……啊……”
她突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睛进了沙子似的酸痛有加。
她也用力在喊：
“啊……啊……啊……”
海涛受了刺激，声音变得急促，像在怒吼的大人。
“啊……啊……啊……”
小伙伴们加大了呼喊的力度，几与海涛的声音一般大小。
大人们对这群喊海的孩子早已习以为常，像对平淡无奇的生活一样失去了耐心进而不再理会。
他们刚开始还会骂上几句，后来连看也不看一眼。
他们无法理解对着大海呼喊有何种乐趣，无一不觉得自己那样做会被人耻笑。
“是妈妈不给出来玩么？”她生出他被他那凶巴巴的妈妈关在家里的念头。
“啊……啊……啊……”
小伙伴们一边喊，一边踢打着海水。
渐渐贴近海平线的太阳洒下金光，还是那么灿烂，照着赤裸的身体，古铜色的幼小身体。
等待已经过去一个钟，最后一个来的小伙伴——小蘑菇——被爸爸剪了个蘑菇头的小女孩也拖着幼小的躯体出现在海滩上，她头上的蘑菇迎风招展，好似一朵黑色的水母。
小蘑菇还只有三岁，只穿了一件松垮的t恤和小内裤，一步深一步浅地走过漫长的海滩，来到她身边。
“小蘑菇，你哥哥呢？”她着急地问。
“他去看灰灰（小伙伴们都叫白马灰灰，它的毛发脏得只剩灰色）了……妈妈说……灰灰要死了……”
小蘑菇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了看小蘑菇认真的脸，脚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她跌坐在沙子上：
“哇……哇……哇……”
冯逸 毕于荔园之晨
2011-12-6
本文始发于《春韵》2011总第35期 秋实版
（忘了这篇在春节写完的小说，突然翻了出来，适合有梦又埋藏起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