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讲述的方式 ——由第八届华赛经济和科技类新闻组图金奖作品谈起

       在第八届中国国际新闻摄影比赛（简称“华赛”）上，就职于东方早报，年仅26岁的摄影记者贾代腾飞以一组《摇晃的财富——民间借贷风波下的温州》荣获经济和科技类新闻组图金奖。
       现场工作人员透露，在评选过程中，此组稿件在评委间引起极大分歧，12位评委6对6的局面僵持了好久。反对者认为这是一组不够成熟的实验性作品，仅仅提出了问题，且叙事结构散落，得依赖文字说明来反映主题。而力挺者则认为该组作品以全新、有趣的方式表现温州的财富拥有者，并指出“能提出问题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什么样的摄影作品才称得上好作品？长期以来，我们是否被某类典范式的照片给惯坏了？正如影像批评家海杰所说：“新闻摄影所依赖的故事性和社会性，让它慢慢变成《故事会》或者一把随时待命的刀子。唯有情节和锐利才能让观众从睡梦中苏醒，从床上挪到沙发上，变得津津有味，良知横溢，在一间房子里愤世嫉俗。”我们似乎太爱看到照片按照电影或者小说的叙事路径进行排列和讲述：人物是演员，新闻事件是布景，观看到的是摄影师将照片序列当作一个故事加以建构和加工过的“图片小说”（photo—roman）。
       所以当摄影师镜头下的温州以非情节体进行呈现和叙事时，我们提出了不解和异议，就像听不懂相声小品里的包袱就认定不好笑一样，看不到组图中“既定”的叙事线索就认为作品可能的“不成熟”。
      
       然而作为观看者，我们是否思考过有没有打破这种“既定”，独立于小说电影的摄影叙事形式的存在呢？是不是所有的照片都要依赖于某种时间轴或者故事线索进行排序？又是不是所有的报道题材都适用于“图片小说”的叙事体？
       在贾代腾飞获奖的10张照片中，除了“温州”这个关键词，我们似乎看不到照片与照片之间明显的交集。按照我们“既定”的观看方式，我们不禁会问：耍大刀的温州老板和玩原装进口摩托的富二代有什么关联，高耸的烂尾楼和镇守CBD中心的宝塔有什么特别的隐喻？这种带有某种荒诞诡异色彩的城市景观是否就是温州真实的“浮世绘”？
       如果说照片援引现象，而叙事性是通过长篇引用的方式获得，那么在这样一种由相对割裂、静态照片进行排列的叙述中，所包含的不连续性比言语故事中所包含的不连续性要明显得多，从表面上看，甚至根本不存在故事。但这种有别于小说或是电影的不连续性恰恰是摄影所独有的叙事体，或者说是摄影独有的魅力。杰出的摄影师往往利用这种不连续性，打断表面的叙述，引领我们深入照片内部，发现与现象同时共存的融贯性，使得观众“进入叙事”并成为故事意义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摄影师，我更愿意做的是，提出一个问题，用图片去营造一个氛围，传达一种观点，渲染一种情绪，把观者带入戏中，让他们有兴趣去探索影像背后的故事和原因。因为区区十张照片，确实很难把一个复杂的问题说清楚。摄影本来承载的信息量就非常有限。我的照片，只是一个‘药引子’。”贾代腾飞如坦诚在拍摄和编辑过程中，运用更多的是隐喻性视觉符号，却不能确定观看者能否读出他的暗示。
       那么在由摄影师运用特定照片进行建构的“半语言”语境中，作为观看者的我们，为什么要放弃摄影赋予观看者完成叙事另一半的主动权？放弃内在于观看意志的期待？我们为什么只欢喜按照情节推动，毫无留白的一种？而非讲故事的人不再在场，不再坚持，只是通过引语来讲述的另一种？我们为什么不看到在那些充满隐喻的照片背后，未被言说的事实其实更为深远。
       按照约翰·伯格的说法，没有一张照片可以被否定。所有照片都具有事实性。需要加以检验的只是照片以何种方式能够或者不能够赋予事实以意义。所谓“另一种讲述方式”，也刺激着人们以更大的空间探索影响叙述的延伸意义。
  由此，另一种讲述的方式对应的是另一种观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