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尔尔 不虚此行
和谷小川的初识是在一家叫卡朋特的咖啡厅，那天天气聒噪闷热，空调在乏力地吹着冷气，服务员在前台没精打采地翻着《每日财经》。我正喝着咖啡，心里想着工作的琐碎，我望着远处高高的脚手架，工人们顶着炎炎日头在努力地赶着工程，眼前就此失去了焦点。
这时，一位迈着大脚步、一身登山装的姑娘踏进视野，唯一新鲜的是她那个土黄色的旅行包竖起来竟然快及她瘦小的个头。她点了一杯速溶坐在了我对面，随即长舒一口气。像是刚爬到了山顶，放松自在地俯瞰着眼前的我。
“嗨，我叫谷小川，是学医的。你可以叫我谷大夫。”
我抬头看看她，嘴里蹦出几个字，“我叫李大明，是一个程序员，呃..”我扶了扶眼镜，似乎没有更多的话继续这个开场白。终日面对的编程，我对陌生人已经形成了“你好，再见”的模式。她没有继续说话，便自顾自地嚼起冰来，咯噔咯噔地直响。
我把头撇向一边，继续着我对上司的咒念，而后我又想到了以后，就像我每天想的那样，想到赚很多钱，然后做很大的老板，可以训斥更多的人。然而幻想这头永远是面对着冷血荧光屏的自己，以后还是会这样----循规蹈矩的代码，脸色一成不变的上司，一身束紧领带的西装。想到这里，天空的太阳更加酷热难耐，空调的声音像头低吟的老牛，冗长沉重，闷得我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你一定是个苦逼的编程大叔，热了就脱去外套嘛，哈哈！”她鼓着腮帮笑着说。
她这个不礼貌的搭讪令我反感，我却又蹩脚地脱去外套，尴尬地顿了顿，“你是医生，怎么穿得像个拾荒的，背着行囊去讨饭吗？”我不无打趣道。
“哪里，我是一个漂泊家兼医生，我走到哪里就帮助那些不会看病的人，像肚子痛、量血压之类的小问题都可以解决。我是个不在手术台的医生，却在路上夜夜笙歌。看你这模样，恐怕是需要我给你医治了吧。”
“......”
“不说话的话，你就更像我心里的那种人了。”她故作神秘却又天真地让我好奇。
“你在讲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能看出我刚因为迟到被扣薪水，瞬时对这个小姑娘有了兴趣。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遭遇了不该发生的事，你对周遭也不开心，对吧？”
“你真是个江湖骗子，这几句谁都能套用。”
“你告诉我对不对？”她的眼睛眨啊眨，弯弯的睫毛露出一丝俏皮的挑衅。
“嗯，姑且对吧。我真恨透了代码，厌倦了生活。苦苦挣扎就是为了那些微薄薪水还有老板的臭脸吗？”我像个居委小伙一样发起了牢骚。
“那还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看你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怎么能去到潘帕斯这样的地方呢？告诉你，听说纽约的帝国大厦天天都有人像你这样的人往下跳，路上的行人走在下面都要撑把伞，免得被噼里啪啦的尸体砸伤。”
“......”
“这是我写给《国家地理》的一篇文章，还有这张在希夏邦马峰的照片。可惜遥远的编辑到现在还没给我回复，我有时在想，可能是赴美的邮件早就丢在了太平洋里了。”她拿出了一个隽美的本子，里面夹着很多相片，我抽出那张马峰照，看到一个女孩在冰川上对着镜头笑，那笑容一点不假，让房间变得丝丝清凉了。
“你这么能跑，都去了哪里啊？”我更关心的是这麽一个弱女子怎样个天南地北。
“国内基本都走遍了，明天我要赶火车去新疆，去罗布泊，然后顺着阿拉山口一直去国外。地球是圆的，我想某天我一定会绕一圈坐在这里，然后继续看着你这木头傻笑。”
“这样，何解？”我实在不能想象我会换上登山靴，踏上旅途。那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那就像是不归路。
“你能想象，偕意的飞翔，走走跑跑，拖着行李去流浪。不要去思考，随意他乡。云淡风轻，就那么一生。在你没有走出去之前，你一直感慨，唉~~世界真的好大。”
我几乎能想象她在别人眼里的样子，是三毛，是步雨青，是走过万水千山胸怀大志的烈女。
“我该走了，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这个笔记本送给你了，就当一面之交的礼物吧。”她起身又背起那个大大的旅行包，向我笑笑便绝尘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和那个笔记本。
整整一下午，我都在原地翻看那本旅行笔记。几乎像是着了魔，被吸了进去...
行程落脚点这次便是法国巴黎，飞机盘旋在上空时候我很激动，迫不及待地想往下跳。在空中撑开降落伞，蒲公英般，稳稳地落在埃菲尔铁塔前。背上的巨大蘑菇伞恐怕要引路人围观，那时我要大声念着法语，“æ æ ¯ E ° a. a. °！”（我是谷小川）。成为焦点的我才是最美好的吧，即使我不够漂亮，没有法国人的柔情，可我有血骨啊。嗯，血骨柔情，我很满意。
下了飞机我直奔西堤岛上的教堂建筑，也是天主教巴黎总教区的主教座堂。这就是巴黎圣母院，我翻开导游册，这建筑是巴黎大主教莫里斯·德·苏利决定兴建的，整座教堂在1345年全部建成，历时180多年。可是我总没看见敲钟的卡西莫多，只有草地上一对对法国的情侣，热浪般缠绵。我放着痛仰的公路之歌走进教堂，许多虔诚的教徒祷告。这便是多少血雨腥风的历史，战马鳌头的场面，构成了这座饱含纪念的哥特建筑，这让我想起了布达拉宫的长殿。这是庄严，这是信仰，于我这区区后人，有幸触及，何尝不幸。
而后的段落被照片盖了去，照片上是一幢鼎立的高楼，这大概是她住的地方吧。只看见最后一段话：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多么想找一双翅膀，飞去宇宙外面看看，那里是怎样的光景？谁也没有见过它，但我知道，它也会像我们一样，人生尔尔，但不虚此行。
这样的文章密密麻麻得爬满了本子，音符般让我沉醉。当我收起本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咖啡已经冰凉，暮色已至。街上都是下班放学的行人，有的饱含疲惫，有的笑谈风声，有的若有所思，计划着明天该怎样改变生活。街上走的是命运，是时光交汇，是大大小小梦想的缩影。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将来。我做了一个顺利颠簸四方的旅行家，像贝尔 格里尔斯那样的探险，伴随余纯顺挑战罗布泊，又跟蔡澜在江南品茶赏酒。电视节目里的我笑着对自己说，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好酒！
梦里几近癫狂，终点却是急促的电话铃声。我接起电话，那边是老板凶悍的骂声。我安静地挂了电话，坐在床边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还有昨晚的那个梦境。阳光从窗帘缝中泻了下来，打在我面前，没有以前起床洗漱声，世界比以往安宁，仙人掌朝气蓬勃地迎接着美满的一天。我看看自己的影子，收起凸起的肚腩，原来我还年轻。回头看看闹钟，已经快八点了，这时我想起了她的话：明早八点的火车去新疆。
我穿上衣服带上满是灰尘的箱子，飞也似的赶向火车站。路人纷纷驻足，这家伙是不是疯了，穿着皮鞋带着旅行箱在奔跑。我不躲闪他们的目光，脱了皮鞋，继续大步向前。
最后的最后，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让我逃离了那个钢筋混凝土城市，我也弄不清楚谷小川寄去《国家地理》的文章是哪一站，后来也不记得跟她在什么地方有过交集。我只知道我那天在最后一分钟我踏上绿皮火车时，火车正呲呲地启动。接着一声长鸣，汽笛划破天际，打碎了城市昨日的烦恼。后面初升的太阳映着我的脸，然后我和火车一起，突突突地奔向远方，我就此上路了，望着被火车碾过的青春，我在想，就此前行，心上人是总会出现的吧。
这时，一位迈着大脚步、一身登山装的姑娘踏进视野，唯一新鲜的是她那个土黄色的旅行包竖起来竟然快及她瘦小的个头。她点了一杯速溶坐在了我对面，随即长舒一口气。像是刚爬到了山顶，放松自在地俯瞰着眼前的我。
“嗨，我叫谷小川，是学医的。你可以叫我谷大夫。”
我抬头看看她，嘴里蹦出几个字，“我叫李大明，是一个程序员，呃..”我扶了扶眼镜，似乎没有更多的话继续这个开场白。终日面对的编程，我对陌生人已经形成了“你好，再见”的模式。她没有继续说话，便自顾自地嚼起冰来，咯噔咯噔地直响。
我把头撇向一边，继续着我对上司的咒念，而后我又想到了以后，就像我每天想的那样，想到赚很多钱，然后做很大的老板，可以训斥更多的人。然而幻想这头永远是面对着冷血荧光屏的自己，以后还是会这样----循规蹈矩的代码，脸色一成不变的上司，一身束紧领带的西装。想到这里，天空的太阳更加酷热难耐，空调的声音像头低吟的老牛，冗长沉重，闷得我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你一定是个苦逼的编程大叔，热了就脱去外套嘛，哈哈！”她鼓着腮帮笑着说。
她这个不礼貌的搭讪令我反感，我却又蹩脚地脱去外套，尴尬地顿了顿，“你是医生，怎么穿得像个拾荒的，背着行囊去讨饭吗？”我不无打趣道。
“哪里，我是一个漂泊家兼医生，我走到哪里就帮助那些不会看病的人，像肚子痛、量血压之类的小问题都可以解决。我是个不在手术台的医生，却在路上夜夜笙歌。看你这模样，恐怕是需要我给你医治了吧。”
“......”
“不说话的话，你就更像我心里的那种人了。”她故作神秘却又天真地让我好奇。
“你在讲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能看出我刚因为迟到被扣薪水，瞬时对这个小姑娘有了兴趣。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遭遇了不该发生的事，你对周遭也不开心，对吧？”
“你真是个江湖骗子，这几句谁都能套用。”
“你告诉我对不对？”她的眼睛眨啊眨，弯弯的睫毛露出一丝俏皮的挑衅。
“嗯，姑且对吧。我真恨透了代码，厌倦了生活。苦苦挣扎就是为了那些微薄薪水还有老板的臭脸吗？”我像个居委小伙一样发起了牢骚。
“那还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看你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怎么能去到潘帕斯这样的地方呢？告诉你，听说纽约的帝国大厦天天都有人像你这样的人往下跳，路上的行人走在下面都要撑把伞，免得被噼里啪啦的尸体砸伤。”
“......”
“这是我写给《国家地理》的一篇文章，还有这张在希夏邦马峰的照片。可惜遥远的编辑到现在还没给我回复，我有时在想，可能是赴美的邮件早就丢在了太平洋里了。”她拿出了一个隽美的本子，里面夹着很多相片，我抽出那张马峰照，看到一个女孩在冰川上对着镜头笑，那笑容一点不假，让房间变得丝丝清凉了。
“你这么能跑，都去了哪里啊？”我更关心的是这麽一个弱女子怎样个天南地北。
“国内基本都走遍了，明天我要赶火车去新疆，去罗布泊，然后顺着阿拉山口一直去国外。地球是圆的，我想某天我一定会绕一圈坐在这里，然后继续看着你这木头傻笑。”
“这样，何解？”我实在不能想象我会换上登山靴，踏上旅途。那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那就像是不归路。
“你能想象，偕意的飞翔，走走跑跑，拖着行李去流浪。不要去思考，随意他乡。云淡风轻，就那么一生。在你没有走出去之前，你一直感慨，唉~~世界真的好大。”
我几乎能想象她在别人眼里的样子，是三毛，是步雨青，是走过万水千山胸怀大志的烈女。
“我该走了，明天早上八点的火车。这个笔记本送给你了，就当一面之交的礼物吧。”她起身又背起那个大大的旅行包，向我笑笑便绝尘而去，留下我一个人和那个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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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我直奔西堤岛上的教堂建筑，也是天主教巴黎总教区的主教座堂。这就是巴黎圣母院，我翻开导游册，这建筑是巴黎大主教莫里斯·德·苏利决定兴建的，整座教堂在1345年全部建成，历时180多年。可是我总没看见敲钟的卡西莫多，只有草地上一对对法国的情侣，热浪般缠绵。我放着痛仰的公路之歌走进教堂，许多虔诚的教徒祷告。这便是多少血雨腥风的历史，战马鳌头的场面，构成了这座饱含纪念的哥特建筑，这让我想起了布达拉宫的长殿。这是庄严，这是信仰，于我这区区后人，有幸触及，何尝不幸。
而后的段落被照片盖了去，照片上是一幢鼎立的高楼，这大概是她住的地方吧。只看见最后一段话：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多么想找一双翅膀，飞去宇宙外面看看，那里是怎样的光景？谁也没有见过它，但我知道，它也会像我们一样，人生尔尔，但不虚此行。
这样的文章密密麻麻得爬满了本子，音符般让我沉醉。当我收起本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咖啡已经冰凉，暮色已至。街上都是下班放学的行人，有的饱含疲惫，有的笑谈风声，有的若有所思，计划着明天该怎样改变生活。街上走的是命运，是时光交汇，是大大小小梦想的缩影。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将来。我做了一个顺利颠簸四方的旅行家，像贝尔 格里尔斯那样的探险，伴随余纯顺挑战罗布泊，又跟蔡澜在江南品茶赏酒。电视节目里的我笑着对自己说，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好酒！
梦里几近癫狂，终点却是急促的电话铃声。我接起电话，那边是老板凶悍的骂声。我安静地挂了电话，坐在床边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还有昨晚的那个梦境。阳光从窗帘缝中泻了下来，打在我面前，没有以前起床洗漱声，世界比以往安宁，仙人掌朝气蓬勃地迎接着美满的一天。我看看自己的影子，收起凸起的肚腩，原来我还年轻。回头看看闹钟，已经快八点了，这时我想起了她的话：明早八点的火车去新疆。
我穿上衣服带上满是灰尘的箱子，飞也似的赶向火车站。路人纷纷驻足，这家伙是不是疯了，穿着皮鞋带着旅行箱在奔跑。我不躲闪他们的目光，脱了皮鞋，继续大步向前。
最后的最后，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让我逃离了那个钢筋混凝土城市，我也弄不清楚谷小川寄去《国家地理》的文章是哪一站，后来也不记得跟她在什么地方有过交集。我只知道我那天在最后一分钟我踏上绿皮火车时，火车正呲呲地启动。接着一声长鸣，汽笛划破天际，打碎了城市昨日的烦恼。后面初升的太阳映着我的脸，然后我和火车一起，突突突地奔向远方，我就此上路了，望着被火车碾过的青春，我在想，就此前行，心上人是总会出现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