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的终点

最近在读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的散文集《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她在加拿大游学时，曾在州际公路一天乏味的旅程中无意间向外一瞥，看到一家名字颇为可怕的汽车酒店“journey's end”旅程的终点，说起来，倒是颇有人生旅途终点的意味。
从家开始，放下平日的琐事，提着小包出发，就算是一段旅程的起点了，那旅程的终点呢，作者似乎认为是放下，亦或是成熟。对我来说，每每到家之后，卸下一路的风尘和旅途的劳顿，却又不得不重新为日常的种种操起心来。每次我看着姐姐周五一下班就提着包挤地铁去火车站，紧凑的周末行程，甚至来不及于山水间短暂的流连，周一一大早又带着一脸疲惫，挤着地铁去上班了。我虽不了解她的心情，但是也只好感慨，这样的旅行竟于上班也无异了。平日上班准确的三点一线，家里，地铁站，公司，地铁站，家里。这样的旅行居然也是这样的模式，公司，火车站，景点，火车站，公司。虽说不是跟团游，似是少了不少的束缚，却被时间绑的紧紧的，在山涧戏水都严格符合工业化的模式：三叠泉戏水，30分钟。有时候，我会想，姐姐踏上火车那一刻，真的卸下平日的烦恼了么，或者还是想往常一样强迫症发作，远在庐山，却还是担心明明已经确认过好几遍的新街口大楼里的一个保险柜是否锁好。毕竟还是上了班的人啊，要么么有钱，要么没有闲，要么两个都没有。
一直以来，我都把Lonely Planet的小贴士奉为圭臬，作为我独自旅行的百宝箱和救命草。在我看来，背着一个登山包，手里一本孤独星球是区别于那群下车拍照，上车睡觉的跟团客的显著标志。我可以享受传说中背包客的自由，我可以根据书中介绍，去越南前事先阅读《情人》再去乡间寻访那“散着湿热腐朽气的柔情”。我可以按着书上或者好友先前的攻略，“寻访”到一家躲在巷陌里的小店，然后故作惊奇的拍一张照，进去点一份攻略中的“独家推荐”的美食，然后吃完后，再想好各种溢美之词，为这次旅行日志加些新鲜玩意儿。最后看来，每个人的攻略，每个人的心得，每个人去的地方，吃的地方，虽是“孤独的星球”各自旅行，却竟也像走在了同一条轨道上了。说到底，还是少不了束缚，逃出了旅行社的魔爪，却又向旅行手册自投罗网了。
我一直有个大胆的猜想：人，这个天性追求自由的动物，却可悲永远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束缚来自各种，你拥有的会束缚你，你没有的也会束缚你，爱你的会束缚你，你爱的也会束缚你，甚至你不爱的也会束缚你……总而言之，人就是只好这么可悲的一直挣扎下去直到“journey's end”了。旅行，或者说是远行，也算是人的天性吧，人不断出发，不断到达，从逃脱日常规则生活的束缚中获得虚幻的“自由体验”，不过是虚幻的体验罢了，终了还是回到原地，回家之日便是梦醒时分，飘的状态，仿佛逃脱了这魔咒，但这飘的自由真实与否，谁有知道呢。最可悲的是，这虚幻的体验期间的“自由”竟也不是可以任人选择的，若说终点是放下，那么也许人生旅途终点才是旅程的终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