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五月习诗
2012年5月，习诗43首。
触礁
暗礁妖娆而冰山冷傲，人们会不会
校准航向？夜斗篷又披身
星褪下稀疏的毛发
抛下他的锚，像丢一颗心在深水
你我轮流刺剑，在甲板上
挑出彼此体内的光
自鸣钟驱逐了冷水鸥，如果夜低伏
紫色的盲兽在怀孕的夜晚
咳嗽在狡猾的影中
2012年5月1日
内路
我心里的街已夜，清空他的景
寂寥打湿雾幕，季节牵走疲倦的演员
阵痛里渗入叠浪的晚归者，通过烟卷
触到哑夜莺细弱的神经梢
水母的教育也交予我迷惑，停下车马
消化繁密的灯，翻动火，阅览夜出的
蝙蝠在汤池里搅动，有人淌水
有人在岸上系他保命的缰绳
我们的废力已不能夺，也不能驱走蚊蝇
云山雾罩，织音的鸟却不鸣也不啼
黄蜂蜇伤明漫的晚霞，我们荒废的力
归西，不能推动挂空的车下坡
2012年5月1日
异类
我会空手擒拿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摘下他的脸，如果他叼着烟
而我取下他的鼻梁像挂上
病房里耗尽的吊瓶
我会把针误扎入他的动脉吗？
如果他问我，河流是否也可改道
我会进入黎明雾霾的山谷
匍匐到藤草的低
直到我隐藏全部羽毛，潜入深水
直到我生长，但不保留静止的姿势
发芽，后空翻，褪掉昏黄的蜡衣
穿过卖艺人精于捕捉的火圈
2012年5月2日
玩火术士
镀我的霜，你便成术士，炼你的金
怀孕的母鸽并不急于生产
火山也推迟无果的喷射
我严肃，让手臂受重，像草叶接住
露水，向着地心垂下肢体的爱情
我古老，带着永恒初次的颤动
我思考的关节精密运转，犹如行走时
表针的拨动，体内咬合的齿轮
我要失去多余的触须
但对一条死鱼忠实的嗅觉并不属于我
疏于整理的水，沉底的木梳
一件棉衣叠起又泡至柔软
而火是你的，可以随时使用，你熄灭
自己，燃起火，像关闭自我打开外部
宽敞的帐篷，你锻砺我的心
从我低矮潮湿的骨盆中，你捧出它
像叙述提线的木偶自火中升起，死亡
如何蒸发了敬畏的种子，一只鸟
衔起无辜的枝节，从骨笼中挣脱
投身填海，一个演了更久哑剧的人
总是期待活动他灵巧的火舌
我还要再出走一次，召唤我的脚步
我还要再燃烧，让我干透，在海边
我还要过完这个多雨的五月
交友，动荡，刺杀一个更隐秘的主人
寄居在雪白的壳中，为之快乐而沮丧
我落入更深街道暗疾的圈套
2012年5月2日
出口B1
捕鱼织网，刮下雪白的鳞，彼此套索，拔河
为河面上沉下去的烂果子赌气，嫁接桥段
互相抛出巨蟒之梦，预言季风又满口愉快的嘲讽
封锁港口但纵容船只，扑灭草原但默许火焰
让鸦飞在寒冷的夜空而让星星变瘦
像一个巨人俯向庄园的寂静，嗅见群花凋谢的痂
彼此欺骗但忠实，咸腥在海水中但怀抱蜜糖
我们并非徒劳地酿造，也不会识别风向
我们收获身体里的果实却不品尝
渴望岸，仍然在溺水中久睡不醒，精通音律却
把由神操持的语言淡忘，这是哑人的爱
如果需要死亡来虚掩这一切，我愿意
我愿意在盲的雪里收束水
我愿意在反光里
与一头蒙雾的鹿迎面撞上
2012年5月3日
地幔
那些刺还未消但伤口已经长好
我们的尝试也是，你的泪要染红群鸦的羽吗
如果在酒宴后测谎，由我代你受那些唾骂
还原到返祖时光，我爬行，向那些高贵的
母兽，如果还要再次屏息，我吐出
舌底珠，在亡国的病痛里治疗
我要把这低鸣的海浪化作你善良的托举
在逆光的坡上，住满牧火的羊男
他们说鱼而转身入海，说斧钺而密林伐倒
说刀刃变钝像研习古老咒语的孤独
在阴天里约会，变得肃穆，人们的裙摆扩充
到荒原，嘴唇彼此接近。天黑时
人们的肢体变软，泥泞缠身，阵雨针落
我们发出怪鸟的光，摘唇入药，止小儿啼哭
2012年5月3日
街市守望者
守望时，我听闻
松涛阵阵
压列田野
人们的瞳仁破裂
街道种植玉米的腹地
迎来手术刀迅疾地剖问
双手不能垂落，向大夫
向地铁扑面而来的鸦群
信号灯的三色复眼
放弃无言的指示
逆浪汹涌，我格外惋惜
在游泳中耗尽的体力
但我接受黑暗，接受黑暗里
手握刀子互刺的人，互刺又
互生，一些在盲里削水果的人
彼此刻下花纹，热爱或痛恨
这些在消弭里等待季风侵袭的
人啊，暴雨未来，相互祝福吧
蓝色失真的催眠曲，不能循环
每一辆加速的电车就要停下
2012年5月5日
熊出没
纯白的，一头熊，走过来
嗅嗅你，嗅嗅我，我们的
身体里，没藏着蜜罐
秋天了，熊变黄，变深棕
他庞然，却胆怯，怕篝火
远离人，担心被捕获
只有你的梦他不畏惧，走进来
推开门，摘下礼帽，掸去浮尘
他问：去蜂巢剧场的路怎么走
2012年5月5日
五月致幻剂
只有失落能带你远离
在无人知晓的厄运伴奏里
虚情怀孕，误入者砍倒香蕉林
让信件摆脱邮戳的控制
让孔雀走来，但失去他的色彩
让犀鸟安栖在犀牛背上
然而爱的深渊并不致幻
我的五月多么繁密，无人踏勘
那些鱼脱离了水而在空气中游
游啊游，我的巡游者反复沉浮
更苦的刀刃也吞咽，直到音律
放缓，我重回衰减的梦里拾荒
2012年5月5日
九级风
室内刮起九级风，国土扩张或蚕食
人们的梦兑在一起，一杯莫吉托
光嫁接光，街道向街道转弯
人向人靠拢，家园所有的餐具破碎
酒杯被推往桌角，椅子全部翻倒
我望着复活的人们也复古
在烟圈里变奏，像在防空洞里
等警报拉响，我向无法征服的舞者
匍匐也变得艰难。操纵提线的人
是你吗？我看着你，一会儿就消失
屋子里漂着脸，人们的身体冷结
盲目地行走，相互摩擦，脸破裂
默片里的演奏悲伤，真空里的嘶鸣
人们像热带鱼检索他们的疾病
也无法治疗彼此，如同你寄望于水
却又被水冲垮，寄望于火又在火中
落下灰烬，你躺进墓地仿佛故地重游
2012年5月6日
坛
光源消失令植物变矮
而我吸食一片叶子并不运用
雾气。无量的酒水接续迷障人
丛林的噩梦，会有人敲门回收
过密的羽毛令飞翔变得疲倦
你睡着醒来但不告别夜晚
你为谁打火，又递给他水
你为谁喑哑又为他歌唱
人们所热衷的无非相逢与离开
他们走来令咖啡失效
让严重的孩子无法治疗
撞入破碎的心扉像推开一扇
虚掩的门。人们在不能分享的
海域迷航，疯狂的果实摇头
沿河而下，一只俯冲的鸟入水
化羽为鳞，游往幽闭的暗室
他们吃掉吉他用身体演奏
失去嘴唇而只用眼神亲吻
广场上，你等待谁走近，赋梦
于形，真实得像一次秘密的出行
2012年5月6日
梦中暴雨
暴雨让街道几近倾斜，复制的坡
而我仍执迷刀切入萝卜的寂静
遗忘了，黄昏臆断里外来的霞光
在雨中受酿般蒸发，这睽睽之目
昏聩的口舌对照的影射，这离开
人们身体而独自蔓生下去的酿造
让我翻阅事件簿，找到他发育的源头
让急刹的车不要从街道疏松的一头
滑向塞满避雨人的一头，让在雨水里
发芽的孩子，不要披满喜寿的鳞甲
而挥发掉透明的乳齿。拔出淤泥内
我们曾渴望的，哭泣的人更接近暴雨
2012年5月7日
椰心
蝴蝶并无噪点，猛虎顺从地低伏
走开一次就矮小一点，到你掌心
做一只玩偶。我要去你脑中收割
这是苦思的季节，冥想煮沸的雨
如何落到国土的汤里，鸦群哑剧
一个女孩仔细折叠褶皱的裙边
卷进身体，像落幕后整装的艺人
落日是黄昏古老的航标，守信而真实
我们遭遇但不相识，阴谋在雾里分开
刺剑者洞穿密林的腹，妄想取得木心
一个房客睡下便不便叩门，台风无碍
旧伤是一些痣吗？羊脚趾淤积在柏油街
交出戏码，椰子还抱着它洁白的泪水吗
2012年5月8日
小叶冬青
笛子交给面具的嘴唇
干花利于人们回忆陌生
但死与生俱来，你聚拢竹节
从暗房子里走出来，拉动光的提线
调节巨兽的步伐——不紧不慢让人
不快，也不松开小叶冬青苍绿的手
让一匹马死，但不喂给它毒药
每个梦，关闭回转门，让墙壁
渗透墙壁，形成相互猜疑的结构
每个梦都有个孩子舞蹈并不被打断
2012年5月8日
瀑布
满足所有的绳子，绑紧你
让好奇收束了出走的心
满足所有杏子落下，不要驱赶
顽童和恶鸟，如果手仍处于低温
还有雾气蒸腾在曼妙的躯体上吗
还有人接近吗，愿意绕你的脖颈
你恢复禁止的园艺，你踏破苔藓
通过亲吻找回消失已久的嘴唇
你还在路上行舟，行人穿过你的
肋骨，惘然的夜车疾驰而入
使你的身体达到扩展，形成幕帘
使你的瀑布能够触及渊谭
2012年5月8日
死亡是低谷里的蓝花
会跌落你的脚吗？望入你的是眼睛
深渊下是湖水，你在其中游泳的裸体
摆布的肢节脱离你的洞穴，也脱离引力
刨光直木，你浮上来，比喻轻也比喻死亡
天鹅也没有寄托，雾里压牢密羽
湿发的帘布拉开又闭合——一道感觉通往
感觉的门。你不常去的林间可有驯鹿？可有你
久仰的草木，从枯萎的枝上萌芽？可有噩梦
踏着沼泽而来，在断裂的光上舞蹈
牵你的手瘦了，死亡是低谷里的蓝花
2012年5月9日
你永远近嗅着死而只差一步
炉火召唤寒星，扫出炉灰，让脸上织满
古波斯毛毯。一只白鹳要来我枕边梳洗
有人献上一束松枝。我静候着枝蔓横生
古代传来黄昏里百鸟归林的倦响，有人经过
发生剧烈的摩擦，令我从黑鸦群中降落下来
失去平衡，也遗忘了祖国的语言，引人发笑
我经历过太多相似的梦境，重合中，我分开
每一张底片，我损失图像，曝光往日无常的
爱——我爱上你，但不是破碎的那一次
在不燃灯的室内剥柚子，听皮脱离肉的声响
缝合不愈的伤口，让家具看上去新鲜
深冬布满了古老航船的睡意，大地如果展开
黑色的卷轴，你永远近嗅着死而只差一步
2012年5月9日
鹭鸶森林
太阳刺瞎双目的危险与日俱增，你失去
凝视的渔泊，折翼的桅船可有再次
出航的打算？当夜来星垂，晚兽浅睡
记忆的薄膜可轻破，撕裂桦木与桦木间
空寂的林地。草木琳琅展示着孤独而
暌违，枝影的网捕我，令入林人追
触梦即亡，在郁结的百味中潜水
严密的礁隆起小小的突棘，推开静流
深处的帷幕，我收集的每颗心都易裂碎
冬羽中生出夏羽，僧侣在僧侣间收心
披衣游行，振翅缓慢的是白脸鹭
你越过林地，为水默哀的另一些是蓝灰
2012年5月10日
雨中角力
暴雨将至令观星不适
炉中火吐出星，跃离核层
水上星四射，从吃光或反光的暗面
角力并不助长，也不带来肉体伤害
刀剑落鞘以得完全，雨声让沉船
浮起般变奏，蚍蜉要验证身体的腐烂
傍晚凉至情人恰好相拥入骨
人们因热衷飞翔而觉疲乏
我为摇摇欲坠而昏昏欲睡
2012年5月11日
雾航灯
这已经是最近的淤塞了吗，国度到国度
海鸥繁衍。眼镜通过眼镜折射入瞳孔
火是不是烧入了橙子，蛇的影
不过是从酒的脸上走失
墙遮蔽墙，门破碎门，你拾获脚跟却丢下
流亡者的鞋底，断尾的舞者荒废在
街的濡湿，寒雨入微而令针毡坐面
舔苔的舌吐出乌黑的盲信
你可要读凉白鸽哨里伤心篇目？看蓝裙
少女逡巡山峦旧岳，倦梦中缓舞
可要割下发丝，织作海市？当次要的
车行至亮灯的藻，欢饮的禁忌里
对执枯槁手臂，煌煌燃起古事的雾航灯
2012年5月12日
同城异梦
私人的烟叶允许你吸食
丛林牵动易生触感的神经
人们编织彼此，在热带鱼箱中
换气，恐怕只有远离才能靠近
人群中至少有一次温和的连缀
无声的辩驳往往来来，交叉
感染。一颗玻璃弹珠落入
狭窄的筒道，反复触壁脆响
——久视下你的眼珠落框而逃
人群中蛰伏着低音的盲兽
接应你，从自身迸裂，解开
死扣与暗结，暑气难消
这久视下渐趋脱力的沉默游行
鱼渊妄取夜的明珠，我吞食惶然之火
2012年5月13日
升降机
海如何在升降机中
人与人打上照面而大厦将倾
手指发芽并从枝节上有序脱落
趁嫩绿尚有新意，夜尚未发明
去泳池中打猎的夜晚
身体结蜡，眼珠清洁地流动
运用纯熟的力，虎啸的寂静
运用人们造成衍生，台风眼
浪潮里的手臂枝蔓横生
蜡收紧皮肤而无望的心舒张
不尖也不迟钝的触角将要感知
避雨的梦里没有雨也不再黢黑
2012年5月15日
显微
安静如一叶舟沉入暗流
靠嗅觉走动的星峦按牢穹顶
我确信，但时而狐疑
不能在百舸中夺得领先
我信奉细微之事，例如霜冻住
多少柿子的灵魂，一把椅子
如何勉力支撑，河水在
河水中怎样保持平衡
在显微镜下展开绝望的爱
昆虫的薄翼展开古老而善意的
卷轴，雪纺的织纹从皱褶中
捧出一对喜极而泣的小兽
在镊子下逃亡，而土地肥沃
土地的深穴静伺着吞没
古来辽阔，但心存行星的寂寥
不悖的雨刺向水，但胶漆黏着
2012年5月16日
鸦剧
鸦冷，溃泣在瓦楞与酒樽
鸦雀无声，疏于飞升的图腾
如果你困囿，于一件瓷器的彩釉
心中的鸦，墨守灰色礁石的纪律
而梦中跋涉，向西津渡，一件南方的
词织的雾衣，时常浏览漂泊上的烟舟
鸦空，向空中伺探雨的尖喙，笃笃心
而你克制于失眠中，梳落发丝
鸦男沿岸散布古老的音律，擦洗器皿
而你误时的锚抛入空洞的圆心
2012年5月17日
返青
你的手隶属于国度，但不能自持
新鲜长成的目垂向凉的一株
倾斜——倒不是倒影
人中的老虎又一次走失，化解在
邂逅的甜味里。为落入陷阱的人松绑
但不能为斑白的落日
辩驳多么无用，抽丝直到抽尽
也宽恕抽烟的人渡过午夜
人在残夜里贮酒，又往空心木里注水
但不会有溺水的哀愁，五月的花朵早夭
期待那些虚妄的吞食，那些在词语中
失焦的无望追随
此时苦荞摆脱了矫饰，此时苦荞断裂
弯身入酒，我要在你的耳垂上刺青
——在沥青的淤青里刺青
2012年5月18日
挽诗第二十八
一个人走过来翻看我的脸，撬起一角
一个人平静地走来，越过水池里的光
不慌不忙，踱在渴的唇边，钻入藕心
——成熟的，但不能接受人群的隧道
可能干燥会带来焦虑，枯莲蓬
垂下她梦呓里时常缠枝的发丝
阴天需要一把伞宽阔，需要你入戏
具有小丑亡命的胆魄，刺客的孤独
——伞尖要夺去冥顽阴鸷的幽灵
不会酿造，也不会吐出枉飞的鸟
季风的国度里，在花盆里埋下心脏
黑夜多长，寿面多长，睡蟒通过食道
进入身体的深穴，可你在靶心里瞄准
又失准的莲子，你那严肃而徒劳
被判缓刑的台风，没一具能准时醒来
2012年5月18日，阴历生日
上楼左拐是森林
台阶尽头是另一片森林
没有藏瀑布，青苔棋布
你上二楼向左拐，一只斑鸠
会为你带路，湖泊会像琥珀
一样小而透明，笋尖会刺破
从地板上钻出来，你走动时
要尽可能摇摆而注意避让
没有车辆滑出拐弯的弧度
也没有制动的尖利嚎叫
你可能要换另一辈子来透视
也可能只有柔软的月亮
从窗外垂进来，可一个没有
诗人的夜晚，你要怎样朗诵
平原、平原上繁育的树木
如何在隧道中，引燃自己的
身体？而你尽可能吃光水果
便不用提及冰箱，他的体积
会让你停止散步，带来淤青
一种鱼贯穿鱼而烟吻燃烟的
直觉。后来的傍晚也是免费
你为你不关心的雪上色
也为盲者换上新的眼珠
你开始沿着粮食回到祖先
放弃在捕猎时使用的比喻
赤身裸体不亚于一朵独居的
花，你放逐自我在醉的坡上
不是滋味的女孩会在树荫下
等待——绵延的，触须丛生
她会消耗更多晴朗的日子
你也会变得贪婪，渴望一种
极致的运输，你造一座房子
在二楼，等着你的客人先老
不绝望，也不期待油漆脱落
2012年5月19日
恶习演习
我要参与一次恶习，一次广场上
人群的破碎，参与诋毁，庆祝
投掷从彼此身体中拔出的矛
一些尖吻而异常暴躁的鳄
也参与其中，我习惯投身其中的
鹳鸟也越过低矮的灌木
人们说瓦斯催泪，镜子是戏剧里
突发的冲突，需要再一次羞辱
梳理乱发，再一次躺下
在睡梦里，为了证明死亡的健康
为了水通过喉咙而觉长寿
眼泪漫过下水道啜泣
这是演习造成的混乱，一支歌
——黎明，蒙雾的眼睛时常蒙灰
灰里的灰鸽子要带信给异国的
暴君——一个从未存在的看门人
2012年5月20日
旧日烹饪
我们偶尔也窥视光明
一把吉他握紧另一把
手指弹奏手指
那些让风车追赶风车的日子已经过去
但还能望见，从坡顶望向平原
我们也在旧历春耕时赛跑
等待傍晚像等待将要开灯的时刻
身体的一些消化要在黑夜进行
汽车也在重露中冷却
只是这样，在洞口闪烁暗器的孤独
——不被使用，也倦怠于疗养
像水草在鱼缸里无知无觉
晚餐时，我们索性吃掉书本
对于那透明的少女，能寄存水的梦境
妄食鲜鱼的猫，多少无益的歌颂
逐个搜查木柜中的调料
不借助于火——一个不想入睡的人
在睡眠里展露他绝妙的烹饪
2012年5月20日
知更铁律
最新的也是最旧的
他只是再一次来，时隔很久
再一次，他推门而入，让门发出
女人痛苦的声响。催情的水母繁殖
到泛滥，也催梦，梦见自己中断几次
梦中鸟怕是知更，长出角并多鸣
我驯服大多数牙齿和舌头的长势
我寡言以得孤独，真静啊，你看星
夜星在群岭之上微微发烫，你同样
在重要的信件里，你在裂痕里署名
好让我分辨出一种气味，在信封里
让我独自待上一小会儿
用碎纸机碎掉那些写满教条的纸条
我的手上有污渍，也可能是淤青
他怎样来？通过那夜视的隧道
还是那白的可以储水的坑
一只老虎炫耀瀑布里的细纹
它要磨平谈心时取出的镜片
四条腿走路的黄色故事我递给你
烟卷你抽完你递给我，你递给我
灰而不是火光，电影也总不值得
等待，你也不回答我，让我调查
去客厅的路不止沙发一条，捷径
也不止导盲犬一条，我重新嗅出
但凡你觉必要的你都亲自过磅
地址装订后你再问我一次
要不要载你一程
2012年5月21日
午夜废驰
厌倦总是来迟一步
夜晚开始运输，通常是隐蔽的
但不能清空河底的淤沙
在彼此攻击后的片刻宁静里
凝着冻，人们并不相互
珍惜的身体相互倾轧
像车穿过车，隧道完成隧道
弯曲是酒宴后荒废的灯影
你拍摄的目镜展开诱捕
“你已准备好被屠宰了”
吃所有的东西，加入所有循环
让秩序的刀在巡夜人的齿间
磨快。这怯弱的消耗，我要
供认细节，我们坐在柿饼中
把打碎的肢体一一捡拾
2012年5月22日
走动变奏
近摄的蓝花并无远景的开阔
人影恍惚入裸色的枯花梗
夜星在群居的空旷里自赏
热带鱼游行，狐狸在阴翳中
口红让她们久未亲吻的嘴唇隐形
婴儿们仍渴望睡眠商人的手推车
如果饥饿是奶水也聊胜于无
怪物们已步入中年，毛发脱落
蜘蛛般吐丝，密密盘住十字路口
所以人群不能转向，车辆不能疾驰
他掌控——关于颜色的奥义
红。待外人闯入的禁猎区
绿——在自由的岩土上人们交叉
又叠影，像多次曝光在同一胶片上
而黄，则隐藏火与火间羞愧的传递
而你曾在庞贝古城走动于海底
走动在塞纳河畔，雨后的苏堤上
你匀速，时而加速又减速，云虚浮
你同时走在多处，往多个方向
但你无妄的心正撩惹不惧死亡的火
走动在异国的荒野上，你双目垂坠
2012年5月22日
盲色
总是不能一次厘清，一次误入与
另一次，就像独自跋涉，云山
连缀着云山，你打谜的白夜
不需古灯衬底，云杉上并无云雀
你错置坐席里的宾客，一次蝴蝶的
两次迸裂。一杯酒顺势抽空另一杯
之间是单色的连词，涟漪扩出炼狱
在怀乡的浅色里，黑色迫近
杜鹃在冷梦中咯血，我出演的角色
隐居在卑怯的苦仁中，我住持的
山林百兽低伏，俯瞰的门神离神
念香的人吐香，而铆合的彼此
在渴意中相讥，但无边无际，夜的凉
浸入肺叶，色盲在雪后的清早扫拢星灰
沿旧日的绳索拉升井水的孤寂，他痛饮
但愿午后的虹膜上有灵舌倦怠的作息
2012年5月23日
银白加冕礼，蓝色伴奏
——为《The Old Guitarist》而作
一只孔雀走来她全部的缝隙
脱下羽衣，无孔的埙在沉默的极限里
你望着落日低挂在角枝，是陷阱
你只不过是初次到来，包括在
每一次危险加速夜晚微妙的迸裂里
与此同时，你吞下鱼刺而骨鲠在喉
耳朵全部掉落至心漆着旧日的位置
体内贮满海水，再一次，蓝色洋流的
静脉——一次注射，在历法的刑律外
节日在气候里到来，往低于灰的焰里
添柴。那是火的贞洁，她矫饰，环抱
羊群间的封蜡之心，蜂臻于人形
你贪杯，却从不接近他的唇，人与人
之间最后温柔的连缀——以声投火
盛产季风的街区时常孕有适合啜饮的影
与此同时，他锁闭眼珠——通往海鸥
与泡沫的最后小径，让墨丘利在
染上愁绪的睡魔间传递沙子，让斧钺
在林木间再一次展开隐秘的交流
令一座骨笼套上几可传世的沙丘
——蓝色，愈来愈矮的沙丘，但我们
使用孤独，一些裸露在真空里的说明
飞驰着冷却的，消耗在排练里
垂首倾听——青苔吞没青苔，手指
弹奏手指，一把吉他握紧另一把
是你强加于你的勒痕吗？或向着豚形舟
作最后星主的邀约，或在兰花微弱的
澜间安歇，要洞穿余日无尽的欢颜
羞耻，但再一次扩大——他陷落所有
野兽的哀嚎，百鸟在沼地纷鸣
身体里再次传来樱桃木断裂的声音
水逡巡水上，群鸦在群鸦的黑里安眠
一次失力的对焦——调暗底色，座钟
在背光里默数，蝴蝶在他身上逐渐褪色
不能透视的雪，为霜冻的头颅追加冠冕
2012年5月24日
山地独居
我想弯身，重新在天鹅绒礼服下
作画，变得深刻，素描之弓
回到最先松弛的时刻
露水在天将破晓时生成，我想在
荒地上开垦，犁开土壤犹如
艰深的叙述，迟钝到无形
我要破石，汲水，捕火，数山雀
占卜明日来客。在不能召唤
蜂群之处种植灭绝的花朵
2012年5月24日
黄昏赋形曲
——为《Houses on the Hill, Horta de Ebro》而作
街道尚且被赋形，日落令屋顶镀金
斜视的影子相涉，静止中没有
搏斗的痕迹。当地貌的蛛网解开
捕捉到昆虫复眼的结构
如今浮雕的触觉已达到纸页的消失
在多须的喧嚣中停下，品尝匿名的
欢乐。如今诵读侧光里无来由的句子
交换无名指，在时日不能染指的僻处
群山的屋顶。体会到久坐其中的痛苦
——那尖而陡的建立，剥开核桃
取出果仁的真实，正如晚夏的葡萄藤
局限于它所攀援，被窃取的果实
驰往深谷中的歧途终于觉得平缓
世界是飓风将至，飓风眼中克制着
盲人的嘤咛，动物在预感中伺机发动
而新鲜的色块渐滑向那些形状
淤积的，流动在屋顶上，骑兵们
失足在丘陵的一次溃散，应证了古训
流亡中失火的帐篷会在傍晚凝结
船队将以哑语道明航行的一切
让失明的水手为你掌舵——
黄昏的视力会是一次徒劳的远征
2012年5月24日
温带
我们要温习阳光晒伤牛奶的日子
为动物上药，在荫里留下尚未
被风干的蝴蝶。它们传播花粉
和人与人之间仍然连缀的情感
我们要从河床开始还原最初的
地貌，为枯竭的林地输入绿液
为所有垂死的乞丐奉上新烹的
饭食。巨制旷古但也是流动的枷锁
不如人类心底泛出鱼鳞般的温存
冲印那友好底片。人们在国度里
培养古老敬意，例如大雪压低松枝
鸟雀躬身进入大地收获的季节
人们从温室里获得的营养，牵着
诸事与诸物，走向斜阳的尽头
2012年5月25日
巴士墓园线之旅
在这样的一次旅行中——
所有乘客都不在中途下车
所有乘客都幸免
捧着花束
我将向你转述墓园的晴朗
苔新绿而覆住大地的舌
我敞开，为那些默哀的时刻
头颅低垂
火抵住火发出怪响
回荡在此刻寂寥的门厅
鱼游入鱼群中引发一阵
不明的悸动
这虚构的真空不止一次到来
从死亡之书撕落的一页
甜美但稀薄，雨水在阔叶上
沙沙漫走
伞谦虚，我加入重要的队列
但时而借故走开，心怀
徒劳的优雅吹响小号，退下
寿衣，问天鹅借件葬礼礼服
2012年5月25日
樱桃成熟季
樱桃成熟的季节来了
女人的裙子来了
推车里有从未见过的花朵
动物园的犀牛老迈而迟缓
独自用完黄昏来临前的
最后一餐，孩子们等待
快门的响声。这时你要
点燃手中纸片，遥想大海
捕舌鳎的人在浅滩上走远
夜袭的浪潮身披银甲
他刺破，樱桃红——
我们熟知苦涩的舌苔
2012年5月26日
无名的造访
我去过无人之境，他们说白色
遥远的界限钟爱盲的雪
人们在季风里演奏
我去过丘陵，伤风传染伤风的
地带。人们狩猎，由火
造成的伤害由冰冷藏
直觉烈日陡峭，影子无处躲藏
我的鸦群偏爱凉爽，嗅出死
好闻的味道，紧追不舍
故事里的女人结痂，总是在
危险的时刻走近，说饥饿
她们的肌肤在午夜训练出青色
2012年5月26日
孤心夜行
严肃的人们啊，如果热带的秋千
没有把你们摆向高空，人的心
像天气一样叵测
你有块状的孤独却在液体的夜晚
漫走，秉持竹节但不吐出
任何一朵行将凋谢
而人们通过高层接近夜空——
禁猎区，闯入彼此的大脑
黑曜的冷却净化眼睛
我们曾见过一列沉默的依仗
但不确定，在没有度量的洞穴里
内部的精准也无处流淌
称呼海洋，为所住的副歌
将有人弹奏，将有人在迟的场地
以鹦鹉的喙敲裂琴底的孤心
2012年5月27日
隐形霍乱
一个夜晚不能改变什么，我羡慕
从楼梯上下来的人，带着
逐渐减轻的葡萄光
要为所有被丢弃的砝码一一称重
要把它们拢起，藏在一个
干燥通风的午夜
但我的复眼又能看见什么？
霍乱里丢弃的身体，笼罩在
迷霾中那蜡烛的磷火
人与人不再友好，双手编织电网
逆光里，一次徒劳的追逐向我
恐惧中他掷出矛尖，恰好
恰好抵住我的喉——就在那一刻
停下了，我慢慢扭转，锥入体内
从井底传来燃烧锯末的声音
2012年5月28日
重返地下
杏子熟睡在推车，也烂在心底
你说三四月间杏花开过，今年雨水不多
但时常造出多雨的假象。昏昏欲睡的下午
你要允许人们沿街散步谣言，你要允许
足够深的水倒灌进你的身体
于是人们在布满海藻的街头捡拾贝壳
地下通道勒令你盲视，不要扭转镜头
我有过不祥的预感，有过钨丝灯的痛觉
录影模式——如果表演过分
樟树林里响起风吹密叶的嘘声
幕布凋谢，我在独自一人的黑暗里翻身
铁青着脸，把脸铸成新的。去荒地里
完成对自己的收割，一次与另一次……
眼珠滚落在地，就要被乌鸦啄走
我因这俯冲着下降而觉羞耻
2012年5月29日
触礁
暗礁妖娆而冰山冷傲，人们会不会
校准航向？夜斗篷又披身
星褪下稀疏的毛发
抛下他的锚，像丢一颗心在深水
你我轮流刺剑，在甲板上
挑出彼此体内的光
自鸣钟驱逐了冷水鸥，如果夜低伏
紫色的盲兽在怀孕的夜晚
咳嗽在狡猾的影中
2012年5月1日
内路
我心里的街已夜，清空他的景
寂寥打湿雾幕，季节牵走疲倦的演员
阵痛里渗入叠浪的晚归者，通过烟卷
触到哑夜莺细弱的神经梢
水母的教育也交予我迷惑，停下车马
消化繁密的灯，翻动火，阅览夜出的
蝙蝠在汤池里搅动，有人淌水
有人在岸上系他保命的缰绳
我们的废力已不能夺，也不能驱走蚊蝇
云山雾罩，织音的鸟却不鸣也不啼
黄蜂蜇伤明漫的晚霞，我们荒废的力
归西，不能推动挂空的车下坡
2012年5月1日
异类
我会空手擒拿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摘下他的脸，如果他叼着烟
而我取下他的鼻梁像挂上
病房里耗尽的吊瓶
我会把针误扎入他的动脉吗？
如果他问我，河流是否也可改道
我会进入黎明雾霾的山谷
匍匐到藤草的低
直到我隐藏全部羽毛，潜入深水
直到我生长，但不保留静止的姿势
发芽，后空翻，褪掉昏黄的蜡衣
穿过卖艺人精于捕捉的火圈
2012年5月2日
玩火术士
镀我的霜，你便成术士，炼你的金
怀孕的母鸽并不急于生产
火山也推迟无果的喷射
我严肃，让手臂受重，像草叶接住
露水，向着地心垂下肢体的爱情
我古老，带着永恒初次的颤动
我思考的关节精密运转，犹如行走时
表针的拨动，体内咬合的齿轮
我要失去多余的触须
但对一条死鱼忠实的嗅觉并不属于我
疏于整理的水，沉底的木梳
一件棉衣叠起又泡至柔软
而火是你的，可以随时使用，你熄灭
自己，燃起火，像关闭自我打开外部
宽敞的帐篷，你锻砺我的心
从我低矮潮湿的骨盆中，你捧出它
像叙述提线的木偶自火中升起，死亡
如何蒸发了敬畏的种子，一只鸟
衔起无辜的枝节，从骨笼中挣脱
投身填海，一个演了更久哑剧的人
总是期待活动他灵巧的火舌
我还要再出走一次，召唤我的脚步
我还要再燃烧，让我干透，在海边
我还要过完这个多雨的五月
交友，动荡，刺杀一个更隐秘的主人
寄居在雪白的壳中，为之快乐而沮丧
我落入更深街道暗疾的圈套
2012年5月2日
出口B1
捕鱼织网，刮下雪白的鳞，彼此套索，拔河
为河面上沉下去的烂果子赌气，嫁接桥段
互相抛出巨蟒之梦，预言季风又满口愉快的嘲讽
封锁港口但纵容船只，扑灭草原但默许火焰
让鸦飞在寒冷的夜空而让星星变瘦
像一个巨人俯向庄园的寂静，嗅见群花凋谢的痂
彼此欺骗但忠实，咸腥在海水中但怀抱蜜糖
我们并非徒劳地酿造，也不会识别风向
我们收获身体里的果实却不品尝
渴望岸，仍然在溺水中久睡不醒，精通音律却
把由神操持的语言淡忘，这是哑人的爱
如果需要死亡来虚掩这一切，我愿意
我愿意在盲的雪里收束水
我愿意在反光里
与一头蒙雾的鹿迎面撞上
2012年5月3日
地幔
那些刺还未消但伤口已经长好
我们的尝试也是，你的泪要染红群鸦的羽吗
如果在酒宴后测谎，由我代你受那些唾骂
还原到返祖时光，我爬行，向那些高贵的
母兽，如果还要再次屏息，我吐出
舌底珠，在亡国的病痛里治疗
我要把这低鸣的海浪化作你善良的托举
在逆光的坡上，住满牧火的羊男
他们说鱼而转身入海，说斧钺而密林伐倒
说刀刃变钝像研习古老咒语的孤独
在阴天里约会，变得肃穆，人们的裙摆扩充
到荒原，嘴唇彼此接近。天黑时
人们的肢体变软，泥泞缠身，阵雨针落
我们发出怪鸟的光，摘唇入药，止小儿啼哭
2012年5月3日
街市守望者
守望时，我听闻
松涛阵阵
压列田野
人们的瞳仁破裂
街道种植玉米的腹地
迎来手术刀迅疾地剖问
双手不能垂落，向大夫
向地铁扑面而来的鸦群
信号灯的三色复眼
放弃无言的指示
逆浪汹涌，我格外惋惜
在游泳中耗尽的体力
但我接受黑暗，接受黑暗里
手握刀子互刺的人，互刺又
互生，一些在盲里削水果的人
彼此刻下花纹，热爱或痛恨
这些在消弭里等待季风侵袭的
人啊，暴雨未来，相互祝福吧
蓝色失真的催眠曲，不能循环
每一辆加速的电车就要停下
2012年5月5日
熊出没
纯白的，一头熊，走过来
嗅嗅你，嗅嗅我，我们的
身体里，没藏着蜜罐
秋天了，熊变黄，变深棕
他庞然，却胆怯，怕篝火
远离人，担心被捕获
只有你的梦他不畏惧，走进来
推开门，摘下礼帽，掸去浮尘
他问：去蜂巢剧场的路怎么走
2012年5月5日
五月致幻剂
只有失落能带你远离
在无人知晓的厄运伴奏里
虚情怀孕，误入者砍倒香蕉林
让信件摆脱邮戳的控制
让孔雀走来，但失去他的色彩
让犀鸟安栖在犀牛背上
然而爱的深渊并不致幻
我的五月多么繁密，无人踏勘
那些鱼脱离了水而在空气中游
游啊游，我的巡游者反复沉浮
更苦的刀刃也吞咽，直到音律
放缓，我重回衰减的梦里拾荒
2012年5月5日
九级风
室内刮起九级风，国土扩张或蚕食
人们的梦兑在一起，一杯莫吉托
光嫁接光，街道向街道转弯
人向人靠拢，家园所有的餐具破碎
酒杯被推往桌角，椅子全部翻倒
我望着复活的人们也复古
在烟圈里变奏，像在防空洞里
等警报拉响，我向无法征服的舞者
匍匐也变得艰难。操纵提线的人
是你吗？我看着你，一会儿就消失
屋子里漂着脸，人们的身体冷结
盲目地行走，相互摩擦，脸破裂
默片里的演奏悲伤，真空里的嘶鸣
人们像热带鱼检索他们的疾病
也无法治疗彼此，如同你寄望于水
却又被水冲垮，寄望于火又在火中
落下灰烬，你躺进墓地仿佛故地重游
2012年5月6日
坛
光源消失令植物变矮
而我吸食一片叶子并不运用
雾气。无量的酒水接续迷障人
丛林的噩梦，会有人敲门回收
过密的羽毛令飞翔变得疲倦
你睡着醒来但不告别夜晚
你为谁打火，又递给他水
你为谁喑哑又为他歌唱
人们所热衷的无非相逢与离开
他们走来令咖啡失效
让严重的孩子无法治疗
撞入破碎的心扉像推开一扇
虚掩的门。人们在不能分享的
海域迷航，疯狂的果实摇头
沿河而下，一只俯冲的鸟入水
化羽为鳞，游往幽闭的暗室
他们吃掉吉他用身体演奏
失去嘴唇而只用眼神亲吻
广场上，你等待谁走近，赋梦
于形，真实得像一次秘密的出行
2012年5月6日
梦中暴雨
暴雨让街道几近倾斜，复制的坡
而我仍执迷刀切入萝卜的寂静
遗忘了，黄昏臆断里外来的霞光
在雨中受酿般蒸发，这睽睽之目
昏聩的口舌对照的影射，这离开
人们身体而独自蔓生下去的酿造
让我翻阅事件簿，找到他发育的源头
让急刹的车不要从街道疏松的一头
滑向塞满避雨人的一头，让在雨水里
发芽的孩子，不要披满喜寿的鳞甲
而挥发掉透明的乳齿。拔出淤泥内
我们曾渴望的，哭泣的人更接近暴雨
2012年5月7日
椰心
蝴蝶并无噪点，猛虎顺从地低伏
走开一次就矮小一点，到你掌心
做一只玩偶。我要去你脑中收割
这是苦思的季节，冥想煮沸的雨
如何落到国土的汤里，鸦群哑剧
一个女孩仔细折叠褶皱的裙边
卷进身体，像落幕后整装的艺人
落日是黄昏古老的航标，守信而真实
我们遭遇但不相识，阴谋在雾里分开
刺剑者洞穿密林的腹，妄想取得木心
一个房客睡下便不便叩门，台风无碍
旧伤是一些痣吗？羊脚趾淤积在柏油街
交出戏码，椰子还抱着它洁白的泪水吗
2012年5月8日
小叶冬青
笛子交给面具的嘴唇
干花利于人们回忆陌生
但死与生俱来，你聚拢竹节
从暗房子里走出来，拉动光的提线
调节巨兽的步伐——不紧不慢让人
不快，也不松开小叶冬青苍绿的手
让一匹马死，但不喂给它毒药
每个梦，关闭回转门，让墙壁
渗透墙壁，形成相互猜疑的结构
每个梦都有个孩子舞蹈并不被打断
2012年5月8日
瀑布
满足所有的绳子，绑紧你
让好奇收束了出走的心
满足所有杏子落下，不要驱赶
顽童和恶鸟，如果手仍处于低温
还有雾气蒸腾在曼妙的躯体上吗
还有人接近吗，愿意绕你的脖颈
你恢复禁止的园艺，你踏破苔藓
通过亲吻找回消失已久的嘴唇
你还在路上行舟，行人穿过你的
肋骨，惘然的夜车疾驰而入
使你的身体达到扩展，形成幕帘
使你的瀑布能够触及渊谭
2012年5月8日
死亡是低谷里的蓝花
会跌落你的脚吗？望入你的是眼睛
深渊下是湖水，你在其中游泳的裸体
摆布的肢节脱离你的洞穴，也脱离引力
刨光直木，你浮上来，比喻轻也比喻死亡
天鹅也没有寄托，雾里压牢密羽
湿发的帘布拉开又闭合——一道感觉通往
感觉的门。你不常去的林间可有驯鹿？可有你
久仰的草木，从枯萎的枝上萌芽？可有噩梦
踏着沼泽而来，在断裂的光上舞蹈
牵你的手瘦了，死亡是低谷里的蓝花
2012年5月9日
你永远近嗅着死而只差一步
炉火召唤寒星，扫出炉灰，让脸上织满
古波斯毛毯。一只白鹳要来我枕边梳洗
有人献上一束松枝。我静候着枝蔓横生
古代传来黄昏里百鸟归林的倦响，有人经过
发生剧烈的摩擦，令我从黑鸦群中降落下来
失去平衡，也遗忘了祖国的语言，引人发笑
我经历过太多相似的梦境，重合中，我分开
每一张底片，我损失图像，曝光往日无常的
爱——我爱上你，但不是破碎的那一次
在不燃灯的室内剥柚子，听皮脱离肉的声响
缝合不愈的伤口，让家具看上去新鲜
深冬布满了古老航船的睡意，大地如果展开
黑色的卷轴，你永远近嗅着死而只差一步
2012年5月9日
鹭鸶森林
太阳刺瞎双目的危险与日俱增，你失去
凝视的渔泊，折翼的桅船可有再次
出航的打算？当夜来星垂，晚兽浅睡
记忆的薄膜可轻破，撕裂桦木与桦木间
空寂的林地。草木琳琅展示着孤独而
暌违，枝影的网捕我，令入林人追
触梦即亡，在郁结的百味中潜水
严密的礁隆起小小的突棘，推开静流
深处的帷幕，我收集的每颗心都易裂碎
冬羽中生出夏羽，僧侣在僧侣间收心
披衣游行，振翅缓慢的是白脸鹭
你越过林地，为水默哀的另一些是蓝灰
2012年5月10日
雨中角力
暴雨将至令观星不适
炉中火吐出星，跃离核层
水上星四射，从吃光或反光的暗面
角力并不助长，也不带来肉体伤害
刀剑落鞘以得完全，雨声让沉船
浮起般变奏，蚍蜉要验证身体的腐烂
傍晚凉至情人恰好相拥入骨
人们因热衷飞翔而觉疲乏
我为摇摇欲坠而昏昏欲睡
2012年5月11日
雾航灯
这已经是最近的淤塞了吗，国度到国度
海鸥繁衍。眼镜通过眼镜折射入瞳孔
火是不是烧入了橙子，蛇的影
不过是从酒的脸上走失
墙遮蔽墙，门破碎门，你拾获脚跟却丢下
流亡者的鞋底，断尾的舞者荒废在
街的濡湿，寒雨入微而令针毡坐面
舔苔的舌吐出乌黑的盲信
你可要读凉白鸽哨里伤心篇目？看蓝裙
少女逡巡山峦旧岳，倦梦中缓舞
可要割下发丝，织作海市？当次要的
车行至亮灯的藻，欢饮的禁忌里
对执枯槁手臂，煌煌燃起古事的雾航灯
2012年5月12日
同城异梦
私人的烟叶允许你吸食
丛林牵动易生触感的神经
人们编织彼此，在热带鱼箱中
换气，恐怕只有远离才能靠近
人群中至少有一次温和的连缀
无声的辩驳往往来来，交叉
感染。一颗玻璃弹珠落入
狭窄的筒道，反复触壁脆响
——久视下你的眼珠落框而逃
人群中蛰伏着低音的盲兽
接应你，从自身迸裂，解开
死扣与暗结，暑气难消
这久视下渐趋脱力的沉默游行
鱼渊妄取夜的明珠，我吞食惶然之火
2012年5月13日
升降机
海如何在升降机中
人与人打上照面而大厦将倾
手指发芽并从枝节上有序脱落
趁嫩绿尚有新意，夜尚未发明
去泳池中打猎的夜晚
身体结蜡，眼珠清洁地流动
运用纯熟的力，虎啸的寂静
运用人们造成衍生，台风眼
浪潮里的手臂枝蔓横生
蜡收紧皮肤而无望的心舒张
不尖也不迟钝的触角将要感知
避雨的梦里没有雨也不再黢黑
2012年5月15日
显微
安静如一叶舟沉入暗流
靠嗅觉走动的星峦按牢穹顶
我确信，但时而狐疑
不能在百舸中夺得领先
我信奉细微之事，例如霜冻住
多少柿子的灵魂，一把椅子
如何勉力支撑，河水在
河水中怎样保持平衡
在显微镜下展开绝望的爱
昆虫的薄翼展开古老而善意的
卷轴，雪纺的织纹从皱褶中
捧出一对喜极而泣的小兽
在镊子下逃亡，而土地肥沃
土地的深穴静伺着吞没
古来辽阔，但心存行星的寂寥
不悖的雨刺向水，但胶漆黏着
2012年5月16日
鸦剧
鸦冷，溃泣在瓦楞与酒樽
鸦雀无声，疏于飞升的图腾
如果你困囿，于一件瓷器的彩釉
心中的鸦，墨守灰色礁石的纪律
而梦中跋涉，向西津渡，一件南方的
词织的雾衣，时常浏览漂泊上的烟舟
鸦空，向空中伺探雨的尖喙，笃笃心
而你克制于失眠中，梳落发丝
鸦男沿岸散布古老的音律，擦洗器皿
而你误时的锚抛入空洞的圆心
2012年5月17日
返青
你的手隶属于国度，但不能自持
新鲜长成的目垂向凉的一株
倾斜——倒不是倒影
人中的老虎又一次走失，化解在
邂逅的甜味里。为落入陷阱的人松绑
但不能为斑白的落日
辩驳多么无用，抽丝直到抽尽
也宽恕抽烟的人渡过午夜
人在残夜里贮酒，又往空心木里注水
但不会有溺水的哀愁，五月的花朵早夭
期待那些虚妄的吞食，那些在词语中
失焦的无望追随
此时苦荞摆脱了矫饰，此时苦荞断裂
弯身入酒，我要在你的耳垂上刺青
——在沥青的淤青里刺青
2012年5月18日
挽诗第二十八
一个人走过来翻看我的脸，撬起一角
一个人平静地走来，越过水池里的光
不慌不忙，踱在渴的唇边，钻入藕心
——成熟的，但不能接受人群的隧道
可能干燥会带来焦虑，枯莲蓬
垂下她梦呓里时常缠枝的发丝
阴天需要一把伞宽阔，需要你入戏
具有小丑亡命的胆魄，刺客的孤独
——伞尖要夺去冥顽阴鸷的幽灵
不会酿造，也不会吐出枉飞的鸟
季风的国度里，在花盆里埋下心脏
黑夜多长，寿面多长，睡蟒通过食道
进入身体的深穴，可你在靶心里瞄准
又失准的莲子，你那严肃而徒劳
被判缓刑的台风，没一具能准时醒来
2012年5月18日，阴历生日
上楼左拐是森林
台阶尽头是另一片森林
没有藏瀑布，青苔棋布
你上二楼向左拐，一只斑鸠
会为你带路，湖泊会像琥珀
一样小而透明，笋尖会刺破
从地板上钻出来，你走动时
要尽可能摇摆而注意避让
没有车辆滑出拐弯的弧度
也没有制动的尖利嚎叫
你可能要换另一辈子来透视
也可能只有柔软的月亮
从窗外垂进来，可一个没有
诗人的夜晚，你要怎样朗诵
平原、平原上繁育的树木
如何在隧道中，引燃自己的
身体？而你尽可能吃光水果
便不用提及冰箱，他的体积
会让你停止散步，带来淤青
一种鱼贯穿鱼而烟吻燃烟的
直觉。后来的傍晚也是免费
你为你不关心的雪上色
也为盲者换上新的眼珠
你开始沿着粮食回到祖先
放弃在捕猎时使用的比喻
赤身裸体不亚于一朵独居的
花，你放逐自我在醉的坡上
不是滋味的女孩会在树荫下
等待——绵延的，触须丛生
她会消耗更多晴朗的日子
你也会变得贪婪，渴望一种
极致的运输，你造一座房子
在二楼，等着你的客人先老
不绝望，也不期待油漆脱落
2012年5月19日
恶习演习
我要参与一次恶习，一次广场上
人群的破碎，参与诋毁，庆祝
投掷从彼此身体中拔出的矛
一些尖吻而异常暴躁的鳄
也参与其中，我习惯投身其中的
鹳鸟也越过低矮的灌木
人们说瓦斯催泪，镜子是戏剧里
突发的冲突，需要再一次羞辱
梳理乱发，再一次躺下
在睡梦里，为了证明死亡的健康
为了水通过喉咙而觉长寿
眼泪漫过下水道啜泣
这是演习造成的混乱，一支歌
——黎明，蒙雾的眼睛时常蒙灰
灰里的灰鸽子要带信给异国的
暴君——一个从未存在的看门人
2012年5月20日
旧日烹饪
我们偶尔也窥视光明
一把吉他握紧另一把
手指弹奏手指
那些让风车追赶风车的日子已经过去
但还能望见，从坡顶望向平原
我们也在旧历春耕时赛跑
等待傍晚像等待将要开灯的时刻
身体的一些消化要在黑夜进行
汽车也在重露中冷却
只是这样，在洞口闪烁暗器的孤独
——不被使用，也倦怠于疗养
像水草在鱼缸里无知无觉
晚餐时，我们索性吃掉书本
对于那透明的少女，能寄存水的梦境
妄食鲜鱼的猫，多少无益的歌颂
逐个搜查木柜中的调料
不借助于火——一个不想入睡的人
在睡眠里展露他绝妙的烹饪
2012年5月20日
知更铁律
最新的也是最旧的
他只是再一次来，时隔很久
再一次，他推门而入，让门发出
女人痛苦的声响。催情的水母繁殖
到泛滥，也催梦，梦见自己中断几次
梦中鸟怕是知更，长出角并多鸣
我驯服大多数牙齿和舌头的长势
我寡言以得孤独，真静啊，你看星
夜星在群岭之上微微发烫，你同样
在重要的信件里，你在裂痕里署名
好让我分辨出一种气味，在信封里
让我独自待上一小会儿
用碎纸机碎掉那些写满教条的纸条
我的手上有污渍，也可能是淤青
他怎样来？通过那夜视的隧道
还是那白的可以储水的坑
一只老虎炫耀瀑布里的细纹
它要磨平谈心时取出的镜片
四条腿走路的黄色故事我递给你
烟卷你抽完你递给我，你递给我
灰而不是火光，电影也总不值得
等待，你也不回答我，让我调查
去客厅的路不止沙发一条，捷径
也不止导盲犬一条，我重新嗅出
但凡你觉必要的你都亲自过磅
地址装订后你再问我一次
要不要载你一程
2012年5月21日
午夜废驰
厌倦总是来迟一步
夜晚开始运输，通常是隐蔽的
但不能清空河底的淤沙
在彼此攻击后的片刻宁静里
凝着冻，人们并不相互
珍惜的身体相互倾轧
像车穿过车，隧道完成隧道
弯曲是酒宴后荒废的灯影
你拍摄的目镜展开诱捕
“你已准备好被屠宰了”
吃所有的东西，加入所有循环
让秩序的刀在巡夜人的齿间
磨快。这怯弱的消耗，我要
供认细节，我们坐在柿饼中
把打碎的肢体一一捡拾
2012年5月22日
走动变奏
近摄的蓝花并无远景的开阔
人影恍惚入裸色的枯花梗
夜星在群居的空旷里自赏
热带鱼游行，狐狸在阴翳中
口红让她们久未亲吻的嘴唇隐形
婴儿们仍渴望睡眠商人的手推车
如果饥饿是奶水也聊胜于无
怪物们已步入中年，毛发脱落
蜘蛛般吐丝，密密盘住十字路口
所以人群不能转向，车辆不能疾驰
他掌控——关于颜色的奥义
红。待外人闯入的禁猎区
绿——在自由的岩土上人们交叉
又叠影，像多次曝光在同一胶片上
而黄，则隐藏火与火间羞愧的传递
而你曾在庞贝古城走动于海底
走动在塞纳河畔，雨后的苏堤上
你匀速，时而加速又减速，云虚浮
你同时走在多处，往多个方向
但你无妄的心正撩惹不惧死亡的火
走动在异国的荒野上，你双目垂坠
2012年5月22日
盲色
总是不能一次厘清，一次误入与
另一次，就像独自跋涉，云山
连缀着云山，你打谜的白夜
不需古灯衬底，云杉上并无云雀
你错置坐席里的宾客，一次蝴蝶的
两次迸裂。一杯酒顺势抽空另一杯
之间是单色的连词，涟漪扩出炼狱
在怀乡的浅色里，黑色迫近
杜鹃在冷梦中咯血，我出演的角色
隐居在卑怯的苦仁中，我住持的
山林百兽低伏，俯瞰的门神离神
念香的人吐香，而铆合的彼此
在渴意中相讥，但无边无际，夜的凉
浸入肺叶，色盲在雪后的清早扫拢星灰
沿旧日的绳索拉升井水的孤寂，他痛饮
但愿午后的虹膜上有灵舌倦怠的作息
2012年5月23日
银白加冕礼，蓝色伴奏
——为《The Old Guitarist》而作
一只孔雀走来她全部的缝隙
脱下羽衣，无孔的埙在沉默的极限里
你望着落日低挂在角枝，是陷阱
你只不过是初次到来，包括在
每一次危险加速夜晚微妙的迸裂里
与此同时，你吞下鱼刺而骨鲠在喉
耳朵全部掉落至心漆着旧日的位置
体内贮满海水，再一次，蓝色洋流的
静脉——一次注射，在历法的刑律外
节日在气候里到来，往低于灰的焰里
添柴。那是火的贞洁，她矫饰，环抱
羊群间的封蜡之心，蜂臻于人形
你贪杯，却从不接近他的唇，人与人
之间最后温柔的连缀——以声投火
盛产季风的街区时常孕有适合啜饮的影
与此同时，他锁闭眼珠——通往海鸥
与泡沫的最后小径，让墨丘利在
染上愁绪的睡魔间传递沙子，让斧钺
在林木间再一次展开隐秘的交流
令一座骨笼套上几可传世的沙丘
——蓝色，愈来愈矮的沙丘，但我们
使用孤独，一些裸露在真空里的说明
飞驰着冷却的，消耗在排练里
垂首倾听——青苔吞没青苔，手指
弹奏手指，一把吉他握紧另一把
是你强加于你的勒痕吗？或向着豚形舟
作最后星主的邀约，或在兰花微弱的
澜间安歇，要洞穿余日无尽的欢颜
羞耻，但再一次扩大——他陷落所有
野兽的哀嚎，百鸟在沼地纷鸣
身体里再次传来樱桃木断裂的声音
水逡巡水上，群鸦在群鸦的黑里安眠
一次失力的对焦——调暗底色，座钟
在背光里默数，蝴蝶在他身上逐渐褪色
不能透视的雪，为霜冻的头颅追加冠冕
2012年5月24日
山地独居
我想弯身，重新在天鹅绒礼服下
作画，变得深刻，素描之弓
回到最先松弛的时刻
露水在天将破晓时生成，我想在
荒地上开垦，犁开土壤犹如
艰深的叙述，迟钝到无形
我要破石，汲水，捕火，数山雀
占卜明日来客。在不能召唤
蜂群之处种植灭绝的花朵
2012年5月24日
黄昏赋形曲
——为《Houses on the Hill, Horta de Ebro》而作
街道尚且被赋形，日落令屋顶镀金
斜视的影子相涉，静止中没有
搏斗的痕迹。当地貌的蛛网解开
捕捉到昆虫复眼的结构
如今浮雕的触觉已达到纸页的消失
在多须的喧嚣中停下，品尝匿名的
欢乐。如今诵读侧光里无来由的句子
交换无名指，在时日不能染指的僻处
群山的屋顶。体会到久坐其中的痛苦
——那尖而陡的建立，剥开核桃
取出果仁的真实，正如晚夏的葡萄藤
局限于它所攀援，被窃取的果实
驰往深谷中的歧途终于觉得平缓
世界是飓风将至，飓风眼中克制着
盲人的嘤咛，动物在预感中伺机发动
而新鲜的色块渐滑向那些形状
淤积的，流动在屋顶上，骑兵们
失足在丘陵的一次溃散，应证了古训
流亡中失火的帐篷会在傍晚凝结
船队将以哑语道明航行的一切
让失明的水手为你掌舵——
黄昏的视力会是一次徒劳的远征
2012年5月24日
温带
我们要温习阳光晒伤牛奶的日子
为动物上药，在荫里留下尚未
被风干的蝴蝶。它们传播花粉
和人与人之间仍然连缀的情感
我们要从河床开始还原最初的
地貌，为枯竭的林地输入绿液
为所有垂死的乞丐奉上新烹的
饭食。巨制旷古但也是流动的枷锁
不如人类心底泛出鱼鳞般的温存
冲印那友好底片。人们在国度里
培养古老敬意，例如大雪压低松枝
鸟雀躬身进入大地收获的季节
人们从温室里获得的营养，牵着
诸事与诸物，走向斜阳的尽头
2012年5月25日
巴士墓园线之旅
在这样的一次旅行中——
所有乘客都不在中途下车
所有乘客都幸免
捧着花束
我将向你转述墓园的晴朗
苔新绿而覆住大地的舌
我敞开，为那些默哀的时刻
头颅低垂
火抵住火发出怪响
回荡在此刻寂寥的门厅
鱼游入鱼群中引发一阵
不明的悸动
这虚构的真空不止一次到来
从死亡之书撕落的一页
甜美但稀薄，雨水在阔叶上
沙沙漫走
伞谦虚，我加入重要的队列
但时而借故走开，心怀
徒劳的优雅吹响小号，退下
寿衣，问天鹅借件葬礼礼服
2012年5月25日
樱桃成熟季
樱桃成熟的季节来了
女人的裙子来了
推车里有从未见过的花朵
动物园的犀牛老迈而迟缓
独自用完黄昏来临前的
最后一餐，孩子们等待
快门的响声。这时你要
点燃手中纸片，遥想大海
捕舌鳎的人在浅滩上走远
夜袭的浪潮身披银甲
他刺破，樱桃红——
我们熟知苦涩的舌苔
2012年5月26日
无名的造访
我去过无人之境，他们说白色
遥远的界限钟爱盲的雪
人们在季风里演奏
我去过丘陵，伤风传染伤风的
地带。人们狩猎，由火
造成的伤害由冰冷藏
直觉烈日陡峭，影子无处躲藏
我的鸦群偏爱凉爽，嗅出死
好闻的味道，紧追不舍
故事里的女人结痂，总是在
危险的时刻走近，说饥饿
她们的肌肤在午夜训练出青色
2012年5月26日
孤心夜行
严肃的人们啊，如果热带的秋千
没有把你们摆向高空，人的心
像天气一样叵测
你有块状的孤独却在液体的夜晚
漫走，秉持竹节但不吐出
任何一朵行将凋谢
而人们通过高层接近夜空——
禁猎区，闯入彼此的大脑
黑曜的冷却净化眼睛
我们曾见过一列沉默的依仗
但不确定，在没有度量的洞穴里
内部的精准也无处流淌
称呼海洋，为所住的副歌
将有人弹奏，将有人在迟的场地
以鹦鹉的喙敲裂琴底的孤心
2012年5月27日
隐形霍乱
一个夜晚不能改变什么，我羡慕
从楼梯上下来的人，带着
逐渐减轻的葡萄光
要为所有被丢弃的砝码一一称重
要把它们拢起，藏在一个
干燥通风的午夜
但我的复眼又能看见什么？
霍乱里丢弃的身体，笼罩在
迷霾中那蜡烛的磷火
人与人不再友好，双手编织电网
逆光里，一次徒劳的追逐向我
恐惧中他掷出矛尖，恰好
恰好抵住我的喉——就在那一刻
停下了，我慢慢扭转，锥入体内
从井底传来燃烧锯末的声音
2012年5月28日
重返地下
杏子熟睡在推车，也烂在心底
你说三四月间杏花开过，今年雨水不多
但时常造出多雨的假象。昏昏欲睡的下午
你要允许人们沿街散步谣言，你要允许
足够深的水倒灌进你的身体
于是人们在布满海藻的街头捡拾贝壳
地下通道勒令你盲视，不要扭转镜头
我有过不祥的预感，有过钨丝灯的痛觉
录影模式——如果表演过分
樟树林里响起风吹密叶的嘘声
幕布凋谢，我在独自一人的黑暗里翻身
铁青着脸，把脸铸成新的。去荒地里
完成对自己的收割，一次与另一次……
眼珠滚落在地，就要被乌鸦啄走
我因这俯冲着下降而觉羞耻
2012年5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