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年六月习诗
2012年6月，习诗29首。
蓝色间奏曲
你舔湿你的影子像空白在空白中的展览
——题记
1
海已近空旷，失明的鸟不再是
独自撞进相片。封存失效的
羽毛。沙滩在腐坏中减速
又一次相减的，相爱的黄昏
没有光，我在冰箱里找到
一把古老的冰刀，用来刺瞎黑夜
黎明的纱完好，对鱼危险的孕育也是
——一件蒙尘的古董
2
他在枯木上吐火球，看一片荔枝燃烧进
另一片。在三角洲的浅滩上
搜寻鳄鱼隐蔽的眼睛
一个梦酿造出太多动物，并时而溢出
——聋的，哑的，躺在摇篮里的
坐在手推车里的，拄着拐杖的
——结队上街游行
你有幸目睹
商店慢慢稀少
或者稀释——
人们的购买变得荒诞
重力睡眠般孤独，带着矫饰的蓝雀斑
3
严肃的帷幕为何低垂？只有我们的
水母温柔。白色的毛发
哦，这新染的潮湿
不能洞悉洞穴，不能向井底徐徐下降
人们脸色镀青，天空开始被鸟
占据。云朵松弛下来
日光奇怪地对焦——
放大一座公园会带来死亡蓄意的轻吻
节日冻住了虚耗热情的海洋
4
忧郁是深蓝色玻璃扎入眼中
深蓝是你的瞳——
放大，收缩，放大
浅蓝是哑剧
我们困囿其中，因观看
而变得垂目感伤
5
具形之膜吹弹可破
树操持奇异的风语
人群因潮湿而乏味
不能再从他们的顶开始燃烧
燃烧的队列脱下他夸饰的羽衣
游行者的队伍还未转弯
——拐入幽闭的丛林
6
事情困倦于发生，你在不明的雾状中
停止发声。暗室失去
全部入口
船不再依赖桨橹切入水波的角度
这是新的，时间的流速——
一种全新的隐者的语言
——我驶向你，你驶向我
同一次猛烈的撞击
让我们嵌入彼此
在零之上虚构我们的间奏
我返身入林，在人群中隐居
你同样是蓝色的
7
在过气的下午要了杯桔子水
当街坐下，我试过邀请
跳舞的酒徒
我试过吐出鱼刺，让他们挑选
其中最珍贵的一枚
一次只能挑一枚
假设他们都重要，刺客并不在意
伞的尖，要杀掉我才能离开
我先离开他才能离开
有人四处游说
谎称樱桃的称量可以治疗
巴士站那拥挤的妒火
8
我握着你，海最深的阴翳
墓穴可是给婴儿的礼物？
——觉得不适，就去海水里
清洗你挂满蝙蝠的耳穴
杯子不能总是满的
投入火的火也不能在熔炉里
无限地升高
9
风景已全部坏掉，神的胶片
要重新冲洗
从槐树到槐树显得古老
在网纹河里淘米的手
也淘着血，手也
变浅
我们因此徒具古老的形状
在垂星的暮野上弹劾
梦魇可怖的首领
直到越过蓝色迷雾的封锁
取下他高悬在林间
可畏的头颅
——他的视力令人迟疑
他的观察尖锐而痛苦
似一柄藏在体内折断的腰刀
10
庞然大物从影子中
获得假释
要接近你，要接近你再走开
她嗅出你孤独的昼夜
纯洁的灯盏，海洋的蠹虫
在其中筑巢
她虚张，在阳台上，或者
在苔藓上现身
异常湿滑的繁殖——
从握紧到展开，从伤口到疤痕
从尚未触及，到释放于味蕾
她伸展她卷曲的舌
2012年6月1日
大梦之舟
我想我应该尽量公平，显得轻
而不垂坠，我要在两次暗杀
之间取得一次苟活的机会
但痨病仍在肋心潜伏，浅的手
阶下之囚，失去古老的握力
燃烛裸着影在泪枯时溺亡
我蓄意而死，但不称颂彗星的
潮骚，治疗那些磷火
我曾在它们之中发现你的眼睛
在惊奇加深恐惧的鹳鸟的夜晚
林间密密凝脂，提灯喂马，那雪白的
草料，在马槽中你添满，添满……
那虚容鱼与月亮的扩张——
那锯齿上的群峰。八月的鲸鱼转让
大海。大梦之舟，载满偷渡的轮客……
2012年6月2日
梦靥旅行
疾驶是食人的梦靥
往外是往后的抛离
视觉世袭着原野的流速
电话拨通但无人接听
废弃的小站驻扎着白松林
乘务员说盛夏在第九节车厢
人们热衷于谈论陌生的篝火
夜晚离开我们，冻结的群星
水獭在遥远的岸边拖动晨月
喷泉般徒劳的平静——
我枯萎，重新举起啜泣的酒杯
年老的人会相信树枝的爱情
2012年6月3日
惘惘
“荒河惶何？寤寐无眉
借尔低灯盏
游人古览
午夜的天空款待了逝者的夕阳
森肃擅离了梦的晚宴
无余无虞，即鹿集露
拈花共赏玩
引岸泊燃”
一颗星会落下，他大概不知
时日徒增余者的叹息
在葬礼上
祝你健康
划动你白色的桨——
发丝安静，没有拍岸的潮浪
2012年6月3日
潜水艇疗法
人们会醒来在射灯里
骇雨拍岸，杀死每一只夜莺都
危险。游历的身躯洁白无瑕
小泳衣里枯萎的女孩
浪尖上传递着小摇篮
水靥重新雕刻白光下的轮廓
漂浮，折射——氯水的气味
人们参加过他人古老的悼别
鸥心里可藏有荔枝的血
深蓝之下的渊开阔，另一个人
潜水。我吐气，下沉至池底
仰面望着泳者鱼一样游过
握住身体里的杏仁而不松手
在灯笼柿中枯坐了多年
她的舌燃烧着，款款而来
2012年6月5日
海洋公园
我在公园里弄丢了一对心爱的鸽子
我把一粒灰尘从婴儿的眼里吹开
用青苔去覆住顽童撞破的膝盖
告诉他们我的祖先住在青苔上
我的祖先是鱼，住在水里
他们打开糖纸获得染色的视力
从旋转天鹅上跳下来，衣裳像一杯
燃烧着跌落的鸡尾酒。他们互相抛击
果核嵌入彼此幼小的记忆——
一场投掷伤口的战争，返潮的童年湖
我制止他们，要为他们治疗
但听诊是多么古老而失效的举动
“在玫瑰园里你无处可逃”
在荆棘的刺杀中，怎样用银铃摇出
阵痛的雪？你打算养殖伤人的蜂吗
吃彩虹的人要移植到上游，如果
阴雨天你不去海边哀悼，如何会厌倦
鸥鸣？鸟群在无土的气流中布下
疑阵。漫步于阔别的林荫道但无人
伴奏，人们落入古老海洋的陷阱
荔雪翻新了摆渡人
他满嘴淤紫，从桑葚林间走来
2012年6月6日
萨莉亚午餐
空气的雌雄莫辩，你引向你
裙边走动的花粉也不安
烈日下的祈祷划入阴翳
在身体的一个档位自如运转
敞开时刻，微闭的行动
为对坐的人要一杯凉水
隐蔽在人群中而疏远争辩的
时刻。时而显身海浪，一张张
吐出相片，僭越徒劳的去意
但在身体之外弯曲着大质量
——无限延伸的直线，从源头
窒息的丛林往无法抵达的小径
之深。幽深也是张罗的网
密布的粉通心，一碗汤里
睡着蘑菇的巫术与勉力飞行的
味觉。要破坏，要打碎一颗
不能完全的心，滑向街道的午后
游行的水母有幸堕入昏聩的凉荫
谈及两张不同的面孔，谈及空气
迅速地枯朽与“永恒”的虚妄
我陷入一颗子弹无望的乡愁
而人们分享灵魂的年限在远郊
昆虫来此地筑巢，“南方有火”
而我们无意点燃圆椽的暗礁
我们往汤里撒上黑胡椒粒
久梦的午睡在现实里救生
闭目凝视——当侍者按下快门
当侍者走来，收紧她所放松
为这无人收看的捕捉……
2012年6月7日
死亡调音师
地衣墨色的捷径发黑，展开蝴蝶
和丝绸的死亡。人如何通往
灰白，藏匿他缓步而下的
阶——
国度的葡萄园守着盲少女的青黄
泪珠昏暗蛇行。隐形的大象
怎样吞没？盘结在精妙的
齿轮——
转动，转动的轮毂此时推动车水
死亡是精通音律的匠人，等待
敲门声，等待雨伞收起
垂落——
火柴的一次凋谢，瘦削的脸失血
让夜晚苍白而片面，光线被
旋至微小，要校准影的暗
在虚掷的表面成像
要等最后一次飞絮的季节
警惕又安详，奏乱了群鸥——
一位守时的调音师
2012年6月8日
忧心
我们在午后走下山坡
足够轻微，恰好够一次破裂
人群中有任性的轻埃降落
——当体内传来划桨声
这是必要的喧嚣，酒徒们
对饮的嘴唇生出癣
我们在牧羊却没有羊群
带来伤口的刀失去可供刻骨的
石膏，为了庆祝的节日
小丑们为古老的至亲默哀
我是雪，群山迟缓的恋人
我的群山缀满星衣
——圣婴的孤独。在蜘蛛的
分娩中咏叹，猎物警惕地追击
造筏的人耗竭于河流
废墟怀有如焚的忧心
2012年6月8日
午夜谈话
这是个教训，如果不断加速会引起
裂变，一匹豹子撕扯开
丛林的渴意
过于亲密而古老，你握住我的手
梦的一次敞开总是以
收缩而结束
对话间有炉灰从群星的穹顶坠落
即兴天真的沼泽
愈加充盈
受创的泡沫纷纷死去在虚怀的海洋
而纽带已断掉，陆续有人
加入谈话
陆续有人走开，适时地枯萎
通往马的人是我不能驾驭的黎明
那暗红——
潜水的形状。水果如何展示她
秋天的圆熟，令我饥渴
藏身于此
委身座钟而受击颅的音节，达到
平衡并在平衡中展开阵痛的两翼
冰在热气里
——融化殆尽。“欲望在膨胀中
收获他的死亡”，窗外低飞而过
密会的白鸽
你仍然年轻。孤注的梦靥取走他
怯懦的手指，一只昆虫困囿于
紧扣的锁链
一个人走向暗中，转松梦的变径
打开抽屉，刀尖投向靶心的暗笑
迂回但盲目
我的守门人，我奇怪的小鼓手走向
引力的夜，潮浪因拍打群峦的喧嚣
而觉光亮
2012年6月9日
慢夏
一根火柴感激它的火焰
一束花满足于睡眠
而枯萎
我向着我苍老之海
描述白鲸
雨中人沿长堤漫走
六月的钟摆放缓
适当的缓慢令人漫长
令阔别的裸色迈入
佝偻的埋伏
2012年6月9日
左家庄
蓝光落下，弹键的人就慢慢
变小。窄得像酒，总要走很久
到达一间房子的中枢
光坠入群木的顶，有人放牧
忙于收割多余的线条
世界此时会滑向你
多汁的黄昏。大海上升起微星
稍纵又古老，光打暗
井底水徐沉而怠慢
2012年6月10日
幻觉
在雨中
在电梯里
有一些雷同
叼着梦的花豹进进出出
伞下收治疗伤的人
颓靡并缩小的人推开
海滨。诊所露天，我们还要
在路旁挥手停车，聊聊悲观的
潮浪。在灰蓝里发作
尖而轻的破伤风，松涛里想象
怪物四肢的慵懒，上坡与下坡
暗示蓬松，弹簧床爬满常青藤
一只秃鹫在吊灯上盖巢
隐形，在电流的阴翳里
抖瑟令投影动荡，海岸扩容
枝叶展开悬铃木黏滑的恐惧
2012年6月11日
中途下车
在悖论中再一次失去祖母
绿。森林中有两片青苔
吸入水的光
小小的雾不堪，伐木人的
最后一次轻踏在其上
孤儿的谐音
从鳄鱼嘴边收回
精致的影子……
倒退着，接近事物荒诞的边界
中途下车的人真的到终点了吗？
鲜花躺在墓地，湖泊再一次
留给天鹅啜饮
睡前的肉伸向阵雨的断翅
趔趄着伸展——
悬崖埋有虚岁的大雷音
2012年6月12日
苦夏之一味
疏离的古事已无人翻阅
枝掘向塔的深
长虹下睡着逆拨的波动
螫针雪白而来，纵火人
却不动容，哀忍时日
你凝冻了陈艾草的燃烧
我在那困囿的黎明多次呼唤
灵舌捕捉窃梦的机巧
我对饮你琴酒的苦味而封唇
2012年6月14日
灯芯绒，苦星星
世界漂满了不能信任也不能
搭载的浮冰，鸡尾酒。逶迤的软
爬上街道入夜的巴士，我捧着
我的脚行走，我捧着墙被推翻的一侧
在酷暑的裂波中行军——
灰尘吞没于火焰，星星在鸦群中
冷叫着松声，于是天空阴郁
不祥之云产下怪唳的阵雨
浓妆之下，一颗假意的心
是否有所托付？大海上游轮徐行
而舒缓，失明的乘客是我
不止一次在封蜡的眼上敷满
古老的余晖，苦杏仁是我，我懊恼
拷打自己，在甲板上与另一个人
角力，交欢，并为欢呼声而觉羞耻
破冰崩塌，我抵触那夸饰的胜利——
但与你遭遇在促膝长谈的夜晚
所有浅的沙子在身体中流动
另一些淤积入渊，有人禁火
时光令我们迟缓，在犹疑中游弋
踏入密沼的丛林。我们往返于此
桦树与桦树之间，那在灯芯里
剥落彼此的凝视。可听见？
——失传的福音在空气中的传播
我捧着我的嘴唇，默读凉荫下
垂手的期待，我提着溺水人的画布
在天桥下走动。南瓜灯，盲人在
人行道上，拐杖击打着柏油的反光
我提着我的头颅却不窥看，眼中
噙着幽泽的灵光，久违的舞伴
如果在雾中藏匿太久，会不会失去
保鲜的期限？从来都是消失于
同一场雨后。雨后街道会愈合
人们必然走上潮湿的伤口
人们举杯，为幕间剧的庆祝
为彼此逃离的编织，为谎言的荒原上
一道极目幽暗的闪电。颤抖着
飞扑着信鸽的新奇，深河里不能
宁息的涡流，我尝出群星的苦味——
凌舌之苦。晚霞的丹炉炼出长生的灵药
2012年6月16日
盲从
盲的老虎要再过十年
才能托住水，嫩的眼睛生长
烟圈一个接一个脱离屋面
雾霾困住的呼吸要蓄意温柔
晚景的翠绿中你升起——
少女独有的百褶脸
低而时而脆裂，平原沉默
一次婚姻打翻它的水杯
倾斜的眼厌倦了无尾的追踪
2012年6月17日
花吁
垂落鲲之泪
青山徐徐而下
轻衫徐行
拾阶星默注蒸馏水
看枯了满天花
耳语璨白
晃入悠悠烟段
恍如破火
道远而独行
梦中人空有来去
2012年6月18日
亮马河
压路机来了
从你的肺叶上
轰鸣而过
掏心的小提琴来了
从亮马河岸上
猛地丢给你裂弦
研匀的墨来了
一次又一次依赖
碎片割下裸色的灯影
你的耳朵
烧酒胡同的慢步
只要你追，就遥不可及
2012年6月18日
复述
多少次我就要成为沉默的人
背上刺，为了从喧嚣中
带走一颗苹果
多少次，我清洗自己
因沥水而变得轻盈
容易飘到更远的地方
我低伏，哺育寡欢的蘑菇
但愿在雨后他们长起
挥霍王国的乐土
多少次我就要成为
一个在水里下沉的人
猜破谜语，缄口向着浮力
多少次我在土里躺下
蚯蚓打破固执的睡眠——
无头无脑，穿越那伟大的屏障
2012年6月20日
降燥
需要马儿躺下，马儿躺下
需要动物园里有烟
有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
节日羞涩地停在道边
需要有小贩推着车
园丁清理花圃间的碎石
需要有人尝尝宁静
把冰饮倒入热霾
这时你观看那瀑布
并因此凉爽。这时你劝告
所有的游人赤裸，并像
河马一样下到池中
2012年6月20日
观籁
深渊里收下
无果的罂粟
今夜有雨
而雨不刮你的鳞
今夜没有来生
你在冰过的
吹吸中斟酒
无知的珍珠唾弃我
也托起暗梦的雾
在罅隙中洗净
她小小的磨透的蹼
今夜有火
幽然与你对坐
在淤泥中
青花开出一片逆光的蓝
2012年6月22日
“飞禽暗蓝的翅膀迅速从我身上掠过”
雨中落下鸟，蓝的鸦
在冠冕上走神的人迷了
捕捉，烟丝在手中褪掉
是规律——住在废墟上的人
落下来，独居在顶楼花圃的人
终于起飞，展开安神的翅膀
终于在列阵中再一次碎裂
光幔推移，以火为障，让水
接近水而透彻，再次浸染星空
噤然中往来，乌云慢慢
脱落铅灰色的毛发，我尝到
炽烈的隐晦中一丝如释的甘甜
驯良的牲畜静静候在帝王的
海上。重奏的萼片托举着
蜂后般的孤独，在漂白的雾里
脱臼——“行人的
身影像飞禽暗蓝的
翅膀迅速从我身上
掠过……”
2012年6月24日
冷冻站
递来扳手的手不润滑
运转的水冷凝，要感觉
那颤动，在群蝉的呓语中
一切要从巡视的片刻提取
让轴承在旋转中交出他
摩擦的声音，让舌头
卷曲在身躯之中，让声音
保持，而不带来水封变形
让每次降雨都令双脚受潮
压低地下便宜的空气
而下班的人走上楼梯
像不能抑制的黎明
一条鱼游出了睡眠
暗里无声又牢固，丰腴的
红色点枯了灯，一条鱼
如何到达宽敞——
用一把褪下镀层的钥匙
（像个不知深浅的惯犯）
咬住了车辆加速深扎的钩
2012年6月25日
舞之航
没有岸会带来
永久的航行
墓穴令人窒息
吐出芍药
和雨夜的罗非鱼
信要撕得粉碎
才显出纸张带来的痛觉
必须从部分观众中间穿过
必须受那纷纷利箭的刺透
黑夜寂静以使人潜入
游过漫漫冰河
镶嵌在幕间青烟缭绕
照明灯没有为我一人打开
花朵萎蔫而大海上蒿草已高
醉鸥在头顶栖下
啄痛翻卷的银浪
弹奏间有人递来
人鱼嘤嘤的暗泣
又一次袭来蓝色撕裂的薄翅
又一次我告别古老的预言
蹒跚而过，街道日趋衰老
我会在明天年轻一些
点燃接驳转月的氙灯
我会布下沼形的乱阵
回到匿身之地而不留蛛丝
灰烬中驰骋着及物之马
航入褪锈的燎原
2012年6月26日
暗房
我所有的鸽子不对你说话
带来一件礼物
死亡在屋子里翻腾
海洋上泛起古老的泡沫
我校准，等待灰暗的
时刻次第而来
涌入身体的也涌入潮水
无风的水泊也无烟气
你不能说火
在没有睡意中入睡
在遮光中迎来重重光
折枝的断臂上又发出新枝
我认出蓝与紫色
晦暗与明媚的齿咬入严合
垂着的手不是我的
织物逃离制出她的纺锤
2012年6月26日
女伶歌
——“你这挨过烫的猫，
还会重新跌进锅炉里去的！”
1
是她
她悄然而至
她的手指
探入你黢黑的面庞
她松动
一次失去一片羽毛
直到翅膀脱下身体
撕裂她
透明的蓝翼
是她来了
在池中
莲花受她牵引
月投下她的眉心
是她来了
不能选择也不能抗拒
旋转着
但没有轴心
她款款而去
取走一件误投的包裹
她取走
芒刺中、枯棘间
你不再完全的心
她留下火焰
是因为厌倦了燃烧
她留下水
让你洗净自己
你的心
却只有过
那唯一一次洁净
2
至少舞步可以回旋
至少下降
枝梢下降到
失明的钝度
青在蓝中沉淀的时刻
善妒的炉火
在燃烧中积蓄
抛出哽咽的星
你呼唤
旧日的灰便会复燃吗
你捧出喜鹊
钟表便会倒拨吗
微明的夜晚
得到无光的治疗
覆苔的种子
播入待垦的心
2012年6月26日
阵雨间奏
阵雨间奏，而我躲避此间
一片与另一片之间我走失
细长而敏感，伞下人溃散
楼梯上挂落湿滑的蛇尾
我停留，每次在碎冰上
沿着河沙的流动走入街心
车影扑飞了坠珠的遁形
我浪迹，从容在场所的开放
这短寿而频密的簇拥
这灰布麻衫的轻覆
在邂逅的站台上迎来
巴士氤开的雾灯
鸟声像预感文在身上
岩石的纵深中怀有断层
听闻往世的音籁，在蛛网
我捕获我的手却又垂下
将枯之蜡会让我显形
阵雨的悬崖我坠落
幽谷中，我彻夜独坐
垂钓着潭底的暮星
2012年6月26日
小宇宙
水藻与鱼类是一体的
正如你独占着星空，连接
我的怀抱。云在云上停止了
抽搐，星在星的暗礁间隐没
他光辉的角，平射他人的
光，带来尘埃神秘的流动
手指击破沉船的海也困厄
自赏的乐园也在紫衫中晕眩
但你也步入那庄严的陷阱
在宇宙中，困兽默然吞咽着
寂静的哀嚎。银河——
宽叶收集的雨声也垂直
针砭的淤泥如何改变白昼的
航道，陶土获得新的形状
我们不够白皙，不够荒芜到
行进于这古老黏稠的边境
衰退的翅膀如何运送风的力
如何荫绿，输入我奇脚鸟
阵痛的飞行？在樱红中备感
羞愧，如何俯身向那王国
破碎的
台阶
纪念一次
徐缓的燃烧
2012年6月29日
蓝色间奏曲
你舔湿你的影子像空白在空白中的展览
——题记
1
海已近空旷，失明的鸟不再是
独自撞进相片。封存失效的
羽毛。沙滩在腐坏中减速
又一次相减的，相爱的黄昏
没有光，我在冰箱里找到
一把古老的冰刀，用来刺瞎黑夜
黎明的纱完好，对鱼危险的孕育也是
——一件蒙尘的古董
2
他在枯木上吐火球，看一片荔枝燃烧进
另一片。在三角洲的浅滩上
搜寻鳄鱼隐蔽的眼睛
一个梦酿造出太多动物，并时而溢出
——聋的，哑的，躺在摇篮里的
坐在手推车里的，拄着拐杖的
——结队上街游行
你有幸目睹
商店慢慢稀少
或者稀释——
人们的购买变得荒诞
重力睡眠般孤独，带着矫饰的蓝雀斑
3
严肃的帷幕为何低垂？只有我们的
水母温柔。白色的毛发
哦，这新染的潮湿
不能洞悉洞穴，不能向井底徐徐下降
人们脸色镀青，天空开始被鸟
占据。云朵松弛下来
日光奇怪地对焦——
放大一座公园会带来死亡蓄意的轻吻
节日冻住了虚耗热情的海洋
4
忧郁是深蓝色玻璃扎入眼中
深蓝是你的瞳——
放大，收缩，放大
浅蓝是哑剧
我们困囿其中，因观看
而变得垂目感伤
5
具形之膜吹弹可破
树操持奇异的风语
人群因潮湿而乏味
不能再从他们的顶开始燃烧
燃烧的队列脱下他夸饰的羽衣
游行者的队伍还未转弯
——拐入幽闭的丛林
6
事情困倦于发生，你在不明的雾状中
停止发声。暗室失去
全部入口
船不再依赖桨橹切入水波的角度
这是新的，时间的流速——
一种全新的隐者的语言
——我驶向你，你驶向我
同一次猛烈的撞击
让我们嵌入彼此
在零之上虚构我们的间奏
我返身入林，在人群中隐居
你同样是蓝色的
7
在过气的下午要了杯桔子水
当街坐下，我试过邀请
跳舞的酒徒
我试过吐出鱼刺，让他们挑选
其中最珍贵的一枚
一次只能挑一枚
假设他们都重要，刺客并不在意
伞的尖，要杀掉我才能离开
我先离开他才能离开
有人四处游说
谎称樱桃的称量可以治疗
巴士站那拥挤的妒火
8
我握着你，海最深的阴翳
墓穴可是给婴儿的礼物？
——觉得不适，就去海水里
清洗你挂满蝙蝠的耳穴
杯子不能总是满的
投入火的火也不能在熔炉里
无限地升高
9
风景已全部坏掉，神的胶片
要重新冲洗
从槐树到槐树显得古老
在网纹河里淘米的手
也淘着血，手也
变浅
我们因此徒具古老的形状
在垂星的暮野上弹劾
梦魇可怖的首领
直到越过蓝色迷雾的封锁
取下他高悬在林间
可畏的头颅
——他的视力令人迟疑
他的观察尖锐而痛苦
似一柄藏在体内折断的腰刀
10
庞然大物从影子中
获得假释
要接近你，要接近你再走开
她嗅出你孤独的昼夜
纯洁的灯盏，海洋的蠹虫
在其中筑巢
她虚张，在阳台上，或者
在苔藓上现身
异常湿滑的繁殖——
从握紧到展开，从伤口到疤痕
从尚未触及，到释放于味蕾
她伸展她卷曲的舌
2012年6月1日
大梦之舟
我想我应该尽量公平，显得轻
而不垂坠，我要在两次暗杀
之间取得一次苟活的机会
但痨病仍在肋心潜伏，浅的手
阶下之囚，失去古老的握力
燃烛裸着影在泪枯时溺亡
我蓄意而死，但不称颂彗星的
潮骚，治疗那些磷火
我曾在它们之中发现你的眼睛
在惊奇加深恐惧的鹳鸟的夜晚
林间密密凝脂，提灯喂马，那雪白的
草料，在马槽中你添满，添满……
那虚容鱼与月亮的扩张——
那锯齿上的群峰。八月的鲸鱼转让
大海。大梦之舟，载满偷渡的轮客……
2012年6月2日
梦靥旅行
疾驶是食人的梦靥
往外是往后的抛离
视觉世袭着原野的流速
电话拨通但无人接听
废弃的小站驻扎着白松林
乘务员说盛夏在第九节车厢
人们热衷于谈论陌生的篝火
夜晚离开我们，冻结的群星
水獭在遥远的岸边拖动晨月
喷泉般徒劳的平静——
我枯萎，重新举起啜泣的酒杯
年老的人会相信树枝的爱情
2012年6月3日
惘惘
“荒河惶何？寤寐无眉
借尔低灯盏
游人古览
午夜的天空款待了逝者的夕阳
森肃擅离了梦的晚宴
无余无虞，即鹿集露
拈花共赏玩
引岸泊燃”
一颗星会落下，他大概不知
时日徒增余者的叹息
在葬礼上
祝你健康
划动你白色的桨——
发丝安静，没有拍岸的潮浪
2012年6月3日
潜水艇疗法
人们会醒来在射灯里
骇雨拍岸，杀死每一只夜莺都
危险。游历的身躯洁白无瑕
小泳衣里枯萎的女孩
浪尖上传递着小摇篮
水靥重新雕刻白光下的轮廓
漂浮，折射——氯水的气味
人们参加过他人古老的悼别
鸥心里可藏有荔枝的血
深蓝之下的渊开阔，另一个人
潜水。我吐气，下沉至池底
仰面望着泳者鱼一样游过
握住身体里的杏仁而不松手
在灯笼柿中枯坐了多年
她的舌燃烧着，款款而来
2012年6月5日
海洋公园
我在公园里弄丢了一对心爱的鸽子
我把一粒灰尘从婴儿的眼里吹开
用青苔去覆住顽童撞破的膝盖
告诉他们我的祖先住在青苔上
我的祖先是鱼，住在水里
他们打开糖纸获得染色的视力
从旋转天鹅上跳下来，衣裳像一杯
燃烧着跌落的鸡尾酒。他们互相抛击
果核嵌入彼此幼小的记忆——
一场投掷伤口的战争，返潮的童年湖
我制止他们，要为他们治疗
但听诊是多么古老而失效的举动
“在玫瑰园里你无处可逃”
在荆棘的刺杀中，怎样用银铃摇出
阵痛的雪？你打算养殖伤人的蜂吗
吃彩虹的人要移植到上游，如果
阴雨天你不去海边哀悼，如何会厌倦
鸥鸣？鸟群在无土的气流中布下
疑阵。漫步于阔别的林荫道但无人
伴奏，人们落入古老海洋的陷阱
荔雪翻新了摆渡人
他满嘴淤紫，从桑葚林间走来
2012年6月6日
萨莉亚午餐
空气的雌雄莫辩，你引向你
裙边走动的花粉也不安
烈日下的祈祷划入阴翳
在身体的一个档位自如运转
敞开时刻，微闭的行动
为对坐的人要一杯凉水
隐蔽在人群中而疏远争辩的
时刻。时而显身海浪，一张张
吐出相片，僭越徒劳的去意
但在身体之外弯曲着大质量
——无限延伸的直线，从源头
窒息的丛林往无法抵达的小径
之深。幽深也是张罗的网
密布的粉通心，一碗汤里
睡着蘑菇的巫术与勉力飞行的
味觉。要破坏，要打碎一颗
不能完全的心，滑向街道的午后
游行的水母有幸堕入昏聩的凉荫
谈及两张不同的面孔，谈及空气
迅速地枯朽与“永恒”的虚妄
我陷入一颗子弹无望的乡愁
而人们分享灵魂的年限在远郊
昆虫来此地筑巢，“南方有火”
而我们无意点燃圆椽的暗礁
我们往汤里撒上黑胡椒粒
久梦的午睡在现实里救生
闭目凝视——当侍者按下快门
当侍者走来，收紧她所放松
为这无人收看的捕捉……
2012年6月7日
死亡调音师
地衣墨色的捷径发黑，展开蝴蝶
和丝绸的死亡。人如何通往
灰白，藏匿他缓步而下的
阶——
国度的葡萄园守着盲少女的青黄
泪珠昏暗蛇行。隐形的大象
怎样吞没？盘结在精妙的
齿轮——
转动，转动的轮毂此时推动车水
死亡是精通音律的匠人，等待
敲门声，等待雨伞收起
垂落——
火柴的一次凋谢，瘦削的脸失血
让夜晚苍白而片面，光线被
旋至微小，要校准影的暗
在虚掷的表面成像
要等最后一次飞絮的季节
警惕又安详，奏乱了群鸥——
一位守时的调音师
2012年6月8日
忧心
我们在午后走下山坡
足够轻微，恰好够一次破裂
人群中有任性的轻埃降落
——当体内传来划桨声
这是必要的喧嚣，酒徒们
对饮的嘴唇生出癣
我们在牧羊却没有羊群
带来伤口的刀失去可供刻骨的
石膏，为了庆祝的节日
小丑们为古老的至亲默哀
我是雪，群山迟缓的恋人
我的群山缀满星衣
——圣婴的孤独。在蜘蛛的
分娩中咏叹，猎物警惕地追击
造筏的人耗竭于河流
废墟怀有如焚的忧心
2012年6月8日
午夜谈话
这是个教训，如果不断加速会引起
裂变，一匹豹子撕扯开
丛林的渴意
过于亲密而古老，你握住我的手
梦的一次敞开总是以
收缩而结束
对话间有炉灰从群星的穹顶坠落
即兴天真的沼泽
愈加充盈
受创的泡沫纷纷死去在虚怀的海洋
而纽带已断掉，陆续有人
加入谈话
陆续有人走开，适时地枯萎
通往马的人是我不能驾驭的黎明
那暗红——
潜水的形状。水果如何展示她
秋天的圆熟，令我饥渴
藏身于此
委身座钟而受击颅的音节，达到
平衡并在平衡中展开阵痛的两翼
冰在热气里
——融化殆尽。“欲望在膨胀中
收获他的死亡”，窗外低飞而过
密会的白鸽
你仍然年轻。孤注的梦靥取走他
怯懦的手指，一只昆虫困囿于
紧扣的锁链
一个人走向暗中，转松梦的变径
打开抽屉，刀尖投向靶心的暗笑
迂回但盲目
我的守门人，我奇怪的小鼓手走向
引力的夜，潮浪因拍打群峦的喧嚣
而觉光亮
2012年6月9日
慢夏
一根火柴感激它的火焰
一束花满足于睡眠
而枯萎
我向着我苍老之海
描述白鲸
雨中人沿长堤漫走
六月的钟摆放缓
适当的缓慢令人漫长
令阔别的裸色迈入
佝偻的埋伏
2012年6月9日
左家庄
蓝光落下，弹键的人就慢慢
变小。窄得像酒，总要走很久
到达一间房子的中枢
光坠入群木的顶，有人放牧
忙于收割多余的线条
世界此时会滑向你
多汁的黄昏。大海上升起微星
稍纵又古老，光打暗
井底水徐沉而怠慢
2012年6月10日
幻觉
在雨中
在电梯里
有一些雷同
叼着梦的花豹进进出出
伞下收治疗伤的人
颓靡并缩小的人推开
海滨。诊所露天，我们还要
在路旁挥手停车，聊聊悲观的
潮浪。在灰蓝里发作
尖而轻的破伤风，松涛里想象
怪物四肢的慵懒，上坡与下坡
暗示蓬松，弹簧床爬满常青藤
一只秃鹫在吊灯上盖巢
隐形，在电流的阴翳里
抖瑟令投影动荡，海岸扩容
枝叶展开悬铃木黏滑的恐惧
2012年6月11日
中途下车
在悖论中再一次失去祖母
绿。森林中有两片青苔
吸入水的光
小小的雾不堪，伐木人的
最后一次轻踏在其上
孤儿的谐音
从鳄鱼嘴边收回
精致的影子……
倒退着，接近事物荒诞的边界
中途下车的人真的到终点了吗？
鲜花躺在墓地，湖泊再一次
留给天鹅啜饮
睡前的肉伸向阵雨的断翅
趔趄着伸展——
悬崖埋有虚岁的大雷音
2012年6月12日
苦夏之一味
疏离的古事已无人翻阅
枝掘向塔的深
长虹下睡着逆拨的波动
螫针雪白而来，纵火人
却不动容，哀忍时日
你凝冻了陈艾草的燃烧
我在那困囿的黎明多次呼唤
灵舌捕捉窃梦的机巧
我对饮你琴酒的苦味而封唇
2012年6月14日
灯芯绒，苦星星
世界漂满了不能信任也不能
搭载的浮冰，鸡尾酒。逶迤的软
爬上街道入夜的巴士，我捧着
我的脚行走，我捧着墙被推翻的一侧
在酷暑的裂波中行军——
灰尘吞没于火焰，星星在鸦群中
冷叫着松声，于是天空阴郁
不祥之云产下怪唳的阵雨
浓妆之下，一颗假意的心
是否有所托付？大海上游轮徐行
而舒缓，失明的乘客是我
不止一次在封蜡的眼上敷满
古老的余晖，苦杏仁是我，我懊恼
拷打自己，在甲板上与另一个人
角力，交欢，并为欢呼声而觉羞耻
破冰崩塌，我抵触那夸饰的胜利——
但与你遭遇在促膝长谈的夜晚
所有浅的沙子在身体中流动
另一些淤积入渊，有人禁火
时光令我们迟缓，在犹疑中游弋
踏入密沼的丛林。我们往返于此
桦树与桦树之间，那在灯芯里
剥落彼此的凝视。可听见？
——失传的福音在空气中的传播
我捧着我的嘴唇，默读凉荫下
垂手的期待，我提着溺水人的画布
在天桥下走动。南瓜灯，盲人在
人行道上，拐杖击打着柏油的反光
我提着我的头颅却不窥看，眼中
噙着幽泽的灵光，久违的舞伴
如果在雾中藏匿太久，会不会失去
保鲜的期限？从来都是消失于
同一场雨后。雨后街道会愈合
人们必然走上潮湿的伤口
人们举杯，为幕间剧的庆祝
为彼此逃离的编织，为谎言的荒原上
一道极目幽暗的闪电。颤抖着
飞扑着信鸽的新奇，深河里不能
宁息的涡流，我尝出群星的苦味——
凌舌之苦。晚霞的丹炉炼出长生的灵药
2012年6月16日
盲从
盲的老虎要再过十年
才能托住水，嫩的眼睛生长
烟圈一个接一个脱离屋面
雾霾困住的呼吸要蓄意温柔
晚景的翠绿中你升起——
少女独有的百褶脸
低而时而脆裂，平原沉默
一次婚姻打翻它的水杯
倾斜的眼厌倦了无尾的追踪
2012年6月17日
花吁
垂落鲲之泪
青山徐徐而下
轻衫徐行
拾阶星默注蒸馏水
看枯了满天花
耳语璨白
晃入悠悠烟段
恍如破火
道远而独行
梦中人空有来去
2012年6月18日
亮马河
压路机来了
从你的肺叶上
轰鸣而过
掏心的小提琴来了
从亮马河岸上
猛地丢给你裂弦
研匀的墨来了
一次又一次依赖
碎片割下裸色的灯影
你的耳朵
烧酒胡同的慢步
只要你追，就遥不可及
2012年6月18日
复述
多少次我就要成为沉默的人
背上刺，为了从喧嚣中
带走一颗苹果
多少次，我清洗自己
因沥水而变得轻盈
容易飘到更远的地方
我低伏，哺育寡欢的蘑菇
但愿在雨后他们长起
挥霍王国的乐土
多少次我就要成为
一个在水里下沉的人
猜破谜语，缄口向着浮力
多少次我在土里躺下
蚯蚓打破固执的睡眠——
无头无脑，穿越那伟大的屏障
2012年6月20日
降燥
需要马儿躺下，马儿躺下
需要动物园里有烟
有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
节日羞涩地停在道边
需要有小贩推着车
园丁清理花圃间的碎石
需要有人尝尝宁静
把冰饮倒入热霾
这时你观看那瀑布
并因此凉爽。这时你劝告
所有的游人赤裸，并像
河马一样下到池中
2012年6月20日
观籁
深渊里收下
无果的罂粟
今夜有雨
而雨不刮你的鳞
今夜没有来生
你在冰过的
吹吸中斟酒
无知的珍珠唾弃我
也托起暗梦的雾
在罅隙中洗净
她小小的磨透的蹼
今夜有火
幽然与你对坐
在淤泥中
青花开出一片逆光的蓝
2012年6月22日
“飞禽暗蓝的翅膀迅速从我身上掠过”
雨中落下鸟，蓝的鸦
在冠冕上走神的人迷了
捕捉，烟丝在手中褪掉
是规律——住在废墟上的人
落下来，独居在顶楼花圃的人
终于起飞，展开安神的翅膀
终于在列阵中再一次碎裂
光幔推移，以火为障，让水
接近水而透彻，再次浸染星空
噤然中往来，乌云慢慢
脱落铅灰色的毛发，我尝到
炽烈的隐晦中一丝如释的甘甜
驯良的牲畜静静候在帝王的
海上。重奏的萼片托举着
蜂后般的孤独，在漂白的雾里
脱臼——“行人的
身影像飞禽暗蓝的
翅膀迅速从我身上
掠过……”
2012年6月24日
冷冻站
递来扳手的手不润滑
运转的水冷凝，要感觉
那颤动，在群蝉的呓语中
一切要从巡视的片刻提取
让轴承在旋转中交出他
摩擦的声音，让舌头
卷曲在身躯之中，让声音
保持，而不带来水封变形
让每次降雨都令双脚受潮
压低地下便宜的空气
而下班的人走上楼梯
像不能抑制的黎明
一条鱼游出了睡眠
暗里无声又牢固，丰腴的
红色点枯了灯，一条鱼
如何到达宽敞——
用一把褪下镀层的钥匙
（像个不知深浅的惯犯）
咬住了车辆加速深扎的钩
2012年6月25日
舞之航
没有岸会带来
永久的航行
墓穴令人窒息
吐出芍药
和雨夜的罗非鱼
信要撕得粉碎
才显出纸张带来的痛觉
必须从部分观众中间穿过
必须受那纷纷利箭的刺透
黑夜寂静以使人潜入
游过漫漫冰河
镶嵌在幕间青烟缭绕
照明灯没有为我一人打开
花朵萎蔫而大海上蒿草已高
醉鸥在头顶栖下
啄痛翻卷的银浪
弹奏间有人递来
人鱼嘤嘤的暗泣
又一次袭来蓝色撕裂的薄翅
又一次我告别古老的预言
蹒跚而过，街道日趋衰老
我会在明天年轻一些
点燃接驳转月的氙灯
我会布下沼形的乱阵
回到匿身之地而不留蛛丝
灰烬中驰骋着及物之马
航入褪锈的燎原
2012年6月26日
暗房
我所有的鸽子不对你说话
带来一件礼物
死亡在屋子里翻腾
海洋上泛起古老的泡沫
我校准，等待灰暗的
时刻次第而来
涌入身体的也涌入潮水
无风的水泊也无烟气
你不能说火
在没有睡意中入睡
在遮光中迎来重重光
折枝的断臂上又发出新枝
我认出蓝与紫色
晦暗与明媚的齿咬入严合
垂着的手不是我的
织物逃离制出她的纺锤
2012年6月26日
女伶歌
——“你这挨过烫的猫，
还会重新跌进锅炉里去的！”
1
是她
她悄然而至
她的手指
探入你黢黑的面庞
她松动
一次失去一片羽毛
直到翅膀脱下身体
撕裂她
透明的蓝翼
是她来了
在池中
莲花受她牵引
月投下她的眉心
是她来了
不能选择也不能抗拒
旋转着
但没有轴心
她款款而去
取走一件误投的包裹
她取走
芒刺中、枯棘间
你不再完全的心
她留下火焰
是因为厌倦了燃烧
她留下水
让你洗净自己
你的心
却只有过
那唯一一次洁净
2
至少舞步可以回旋
至少下降
枝梢下降到
失明的钝度
青在蓝中沉淀的时刻
善妒的炉火
在燃烧中积蓄
抛出哽咽的星
你呼唤
旧日的灰便会复燃吗
你捧出喜鹊
钟表便会倒拨吗
微明的夜晚
得到无光的治疗
覆苔的种子
播入待垦的心
2012年6月26日
阵雨间奏
阵雨间奏，而我躲避此间
一片与另一片之间我走失
细长而敏感，伞下人溃散
楼梯上挂落湿滑的蛇尾
我停留，每次在碎冰上
沿着河沙的流动走入街心
车影扑飞了坠珠的遁形
我浪迹，从容在场所的开放
这短寿而频密的簇拥
这灰布麻衫的轻覆
在邂逅的站台上迎来
巴士氤开的雾灯
鸟声像预感文在身上
岩石的纵深中怀有断层
听闻往世的音籁，在蛛网
我捕获我的手却又垂下
将枯之蜡会让我显形
阵雨的悬崖我坠落
幽谷中，我彻夜独坐
垂钓着潭底的暮星
2012年6月26日
小宇宙
水藻与鱼类是一体的
正如你独占着星空，连接
我的怀抱。云在云上停止了
抽搐，星在星的暗礁间隐没
他光辉的角，平射他人的
光，带来尘埃神秘的流动
手指击破沉船的海也困厄
自赏的乐园也在紫衫中晕眩
但你也步入那庄严的陷阱
在宇宙中，困兽默然吞咽着
寂静的哀嚎。银河——
宽叶收集的雨声也垂直
针砭的淤泥如何改变白昼的
航道，陶土获得新的形状
我们不够白皙，不够荒芜到
行进于这古老黏稠的边境
衰退的翅膀如何运送风的力
如何荫绿，输入我奇脚鸟
阵痛的飞行？在樱红中备感
羞愧，如何俯身向那王国
破碎的
台阶
纪念一次
徐缓的燃烧
2012年6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