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游记之栖霞小隐

当我全心奋战在各种英语考试中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毫无防备地来到青岛。偶然间在豆瓣上看到周云蓬在青岛开演唱会的消息，我便思量着从那些理不清头绪的烦恼中抽身，缓解一下让人窒息的压力。小隐的帖子就在演唱会的主页上，我看着那些充满了生活情趣的客栈照片，发现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下榻于此。
没有任何准备，也没做任何攻略，我便随收拾了几样东西，便踏上了去往青岛的夜行列车，绿皮，没有座位。
火车上人挤人，燥热难耐，我靠着和旁边的人聊天分散精力，倒也还熬得住。三点之前有些睡意，看看电子书、聊聊天也就打发了，三点之后便渐渐抵挡不住，混混沌沌的逐渐什么也不知道了。
早上忽觉身上一阵冷，一激灵慢慢转醒，发觉自己不知道何时找了一个位置，趴在小桌子上睡了。经过一夜惨烈的火车旅行和严重的睡眠不足，整个人都十分低落。
我沿着海边寻找公交车站，清凉的海风吹在我的身上，吹走了一夜的燥热和绝望，我慢慢安下心来。公交车沿着海边一直开，我在第一海水浴场站下了车，按照地图找到了栖霞路，那条路蜿蜒向上，极静谧，我看着心下欢喜，顺着向上走去，看到了小隐。明黄色墙壁被鹅卵石铺满，木头招牌上是绿色字体，写着“栖霞小隐”，门前摆着一张木质的大桌子，旁边还有两三顶帐篷。
早上七点，空气凉爽又潮湿，整个街区都还在睡梦中。从大门进去，大厅是一条长廊，不算大，布置却是精美用心的。刚进去是照片墙，大多是游客的照片和明信片，间或有一些留言和被留下的火车票。再里面是一张小桌子和一台唱机，另有一个长排书架，零散地放着些照片、书、工艺品这类东西。
吧台在最里面，和桌子中间摆着一排沙发，上面睡着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一个男孩趴在吧台上看《火影忍者》。我走过去，轻声说，我订了床位。他看着我愣了两秒，眨眨眼睛说道：“老板还没起，你等一下吧”。我觉得这个传说中的老板随性得可爱，便没再说话。走出去坐在木桌前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两男一女“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进了屋子——一分钟后，刚才的火影男孩汲着拖鞋，腾腾地跑出来，摇摇其中一个帐篷，颇为急切地喊道：“老北老北，来了三个客人，要入住！”接着眼见一个人影嗖得一下从帐篷钻进屋里。大约一刻钟后，先前的人影悠闲地晃了出来——这就是老北了。
他短头发，看起来比照片上的长头发顺眼多了。我冲他打了个招呼，说了之前联系入住的情况，他淡淡应了一声便走开了。约莫半个钟头，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我曾经联系入住的事情，开始坐到对面跟我聊了起来。这样我终于得以看清他的样子。
他个子不高，黝黑面皮，大眼睛双眼皮，却时时像没睡醒一样，一副落拓相。他总在逗我，我也乐得跟他瞎扯。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得努力分辨他跟我说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比如“洗衣机用一次一块钱，但因为你喜欢周云蓬，不收你钱” 或者“洗衣粉用一次五毛钱，但因为你喜欢周云蓬，不收你钱”之类的。我太喜欢门前的大木头桌子，于是这一天上午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坐在桌边度过，研究研究路线，或者跟老北瞎扯，看汽车快速驶过蜿蜒细长的路，却和这种静谧好不冲突。
第二天是端午，早上起来便看到木桌子上摆着一大盘粽子，显是老北请大家的。一群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围着桌子，边聊天边吃粽子。我洗刷完毕坐到桌边，也随手抓起一个粽子，肉的，有点腻。因为这个粽子，这一天我精力充沛，从八大关到鲁迅公园，到海底世界，再到不是书店，八点半才回到小隐。
这天晚上的主角是一个来自云南的男生。我从超市回来后在屋里漫无目的地坐着，突然听到外面一个男生开心的叫声。一个面皮白净的男生背着相机架、提着蛋糕、身边跟着一个女生，开心地跟周围的人聊天。今天是男孩的21岁生日，他买了蛋糕来分，我也分到了一块蛋糕，趁这个机会和他聊了起来。原来过生日不是他今天开心的理由，他身边的女孩才是。他和女孩都在北京上学，他们一起旅行到此，男孩在生日这天带她到海边，向她表白，女孩当下答应下来，男生开心得疯了一般。此时他自顾自地诉说着白天在海滩上的情景。晚饭刚过，却没人拒绝这样一块蛋糕。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听到老北唱歌，声音低沉沙哑，唱《爱的代价》，唱《和你在一起》。灯没有开，谁也看不到谁，屋子里面只有歌声。
第三天晚是周云蓬的音乐会的日子，大部分宿于小隐的客人都是为此而来。通过老北的介绍，我和另外四个同学结伴同行。其中独自的一个女孩，文静又成熟；三个结伴来的，是两女一男。两个女生一个开朗健谈，一个安静内敛，男孩则带着理工男典型的冷幽默。那晚周云蓬一曲《盲人影院》开头，一曲《中国孩子》结尾，中间分别有《九月》、《永隔一江水》、《杜甫三章》。当晚我第一次体会到现场的魅力，赖于周云蓬和小河惊艳的现场水平，我沉醉于歌声中。平时四平八稳的曲调、歌词，都幻化成音符的幽灵，拉着手在我身边起舞。我仿佛醉了，轻飘飘地游走于唱作者给我设定的羊肠小道，两边是他们丰沛地溢出词曲的感情，火热、鲜艳、光怪陆离。
音乐会终了，我们回到小隐，却还沉浸在歌曲中。于是一行人便怂恿老北唱歌，李志、周云蓬、谢天笑、张玮玮，或是港台老歌，大家一首首地点，老北一首一首地唱，有时我们跟着一起唱，有时静静听，沉浸在音乐带来的默契中。
唱着唱着，只听后面一个响指，有个姐姐大声叫道“是《梵高先生》”。她瘦且高，抹胸长裙，扎了发带，穿底很厚的松糕鞋，粉涂得煞白，眼袋却隐隐透出来。她喝着一瓶菊花酒，言语间已现几分醉意，举手投足间尽是不拘小节。慢慢得，她开始说他和男友的故事，他们今年毕业，因为异地工作，明天就要分手。
在小隐三天，看到了开始，也看到了结束。
时间晚了，大家就各自散了，我跟她投契多说了几句，此时不舍，叫住她，她却只说：“亲爱的，有缘再见。”其实何必再见，萍水姻缘，推杯换盏，将那真心，全付了真情。有此际遇，我便满足了。
为了避免被街坊投诉，歌还没听到尽兴我们就被老北赶进屋里玩杀人游戏，据说这是小隐的长期固定项目。我第一轮就抽到杀手，然后迅速被王要拆穿——就是那个睡在沙发上头发凌乱的男人。王要高瘦白，话痨型，时不时总是蹦出来天津话，玩起来杀人游戏分析得头头是道。那个火影男孩叫小超，是小隐的卖萌哥，分析杀手特别认真，却因为缺少逻辑而少了王要那种挥斥方遒的气势，没法取信于大家的时候，他会很委屈。小隐的义工萱萱担任法官，胡乱倚在墙上，指手画脚地讲解规则，还不忘涂着指甲。老北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用他永远睡不醒的眼睛盯着电脑，任我们胡闹。几局下来，众人情绪高涨不下，最后因为人数不够才散了去睡觉。
第二天醒来，天气阴沉沉的，好像是夜里下了雨。空气中漂浮着水滴，门前的小路还是那么静。我在小隐的大木桌上写写画画，那感觉很好，老北端出电脑，坐在我旁边办公，间或和我瞎扯。老北是个好老板，会想着每一位顾客，比如毕业分手的女孩跟他要酒的时候，他提供咖啡；比如一对夫妻在半夜里发烧，他会跟着折腾了一夜；比如夜里突然下雨，他就跳起来把大家的衣服收进屋；比如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带我去取钱，也没有怪我把他的毛巾当做抹布。
考试和前途的压力早就消解于此，我也多了勇气和定力回去面对困难。我写下我的感触，和来青岛的火车票一起钉在小隐的照片墙上，也像其他留宿过的人一样，拿着“我爱小隐”的宣传纸牌拍了照片。然后我背上包，走下栖霞路。
后记
青岛是个顶好的地方，端午节那天，我坐在鲁迅公园的礁石上看了一个小时的海，听着《曾经的你》，海风呼啸，身前是一片开阔无垠，我头脑中杂念顿消，一片澄明。回首看时，陆地在身后蔓延向上，藏在那满山的郁郁的绿中，道路到处蜿蜒盘桓，狭长静谧，让人想要不住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