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白清远 （原名民国时候的故事）（这什么破原名啊）
我靠在床头上，饶有兴趣的看她把一支镶玛瑙的银步摇插进脑后那硕大的发髻里面。
她从镜子里看到，啐我一口，一脸娇羞道：一脸的不正经。
我慢悠悠回答：余少奶奶丰腴有加，纤巧不足，只有一头青丝算得上飘逸，如今嫁了人，也都盘到头皮上去了，真是没看头了。
她立刻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嫌我没看头，你倒是再娶一房，我看你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羡华嫁给我这一年，她25岁，比我大一岁。娶她之前，我和林家的二少出去寻了一夜的乐子，清晨起来，身边躺着三个醉仙楼的姑娘，一双玉脚横在我的胸前。
人说，儿子是自己的好，媳妇是别人的俊。还没娶她，我就这样想：就算这个叶羡华长得再美，不过也就是家里的糟糠之妻罢了。
掀开头巾之前我没见过羡华，那时候我几乎酩酊大醉，揭开她的喜帕一眼望去，那一双大眼睛荡着水光，嘴唇又厚又红，漆黑漆黑的刘海遮着雪一样的额头。这一幕艳丽的图画一下子让我酒醒了大半。
我同羡华寻欢作乐了半月之久，虽总是笑她肥，可我却偷偷喜欢她的身体。这又高又胖的女人，虽是根正苗红的好出身，却在床上自有奇特的天份，才干了她几日她便再没有含羞带怯的神色。
那一日深夜，羡华半倚在床头，吸着细长细长的烟斗。一对金瓜大的胸乳露在红缎子被面外面，我同她一起靠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大腿。脑子里空白一片，只隐约听到羡华说：也不怨你嫌我肥，你那两个好姐姐一个个都是美人胚子，我见了心里都要动一动。尤其是月澜，那小脸我真想撕一把。倒是我看刘家的四少奶奶，一张驴儿脸，也不知道怎么骗得刘家要了她。哎，你倒是说话啊，光叫我一个人说话像癔症了一样。
我皱起眉头，慢悠悠道：怎么说你也是旧王府出来的大小姐，怎么东家长西家短，妈了个碎嘴的婆娘。
羡华重重推我一把，叫道：你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然怎么能把我说给你？你还不是碎嘴婆娘养出来的。
我笑着拧她的奶头，骂道：这张臭嘴，看我不把你这大葡萄拧下来！
羡华笑着滚道：你拧你拧，我看你儿子吃什么。
这话不是闹笑的。不出两个月，羡华就有了。我娘差点欢喜坏了，整日在我的房里拉着羡华的手拉家常，上好的缎子扯了好些，给羡华和孩子做衣裳。又新打了一堆一堆的首饰，只让羡华心里舒服些。吃的喝的就更别提了，我望着那些肥鸭子，直说羡华这样吃下去夜里会压死我。
可是，自从郎中断出了羡华的喜脉，别说羡华压我，连我压羡华都不再有机会。她搬到南边的房里去，生怕被我弄伤了胎。
就这样没过几日，我下面就不安分起来。
这一天午后，羡华的丫鬟碧梅服侍她吃了好些的午膳，正抱着洗衣服的盆子往外走；我见到秋季的淡阳下的她，一张瓜子脸，两只剪水眼，一对儿玉坠子在苍白的脸边摇摇晃晃，直丢了魂。
说来奇怪，这丫头在我面前晃了一辈子了，我从未正眼看过一眼。这些日子欲火焚身，连厨娘杀那母猪我都有些不舍。
我就扬声叫道：碧梅，一会到我房里来，我有些活要你做。
碧梅啐一口说：大少爷真是贪心不足，俏杉、秀玉、醉环三个丫头还嫌不够，非要抢大少奶奶的丫头去。
这一串话说得娇俏可人，真让我欲罢不能。我骂道：谁买来的丫头片子，分了你给大少奶奶，竟然忘了旧主子！
碧梅一面把一盆衣服在工房放下，一面起身准备跟我回房去，边走边骂道：我买来了就是老太太房里的人，什么时候大少爷成了我的旧主子？
一进了房我就急不可耐，插好门闩，扯过碧梅就亲将下去。
碧梅大惊了一跳，他知道我是极少非礼下人的， 不知我今日犯了什么失心疯，少不得拼命挣扎起来。
我那禽兽之欲冲昏了头脑，只把个瘦弱的丫头扒得衣冠不整，压在床上，百般蹂躏。
这些日子来我只碰过羡华一个女人，日子不长，羡华那柔若无骨丰满充实的肉体早已形成了固定记忆，这回这丫头，嶙峋瘦骨，雪白娇柔，真是莫大的新鲜。她那一头青丝早就扯得散开了，三三两两披在脸上，更衬得肌肤胜雪。害怕和奋力让她面颊泛红，一双嘴唇更是被我咬的红润欲滴，可怜碧梅虽是拼命挣扎，却碍于我的面子不忍叫喊，骇得泪光点点，这景象真让我兽性大发。我势如破竹，就占有了碧梅。
碧梅还是个雏儿。
那时候破了羡华的雏儿，她大骂我是牲口，说好疼好疼，弄得我不敢造次。可这回我一逞兽欲，碧梅险些被我弄到丧命。她躺在我的绸帐里，气若游丝。
我望着碧梅的样儿，轻声唤醉环。
醉环是我十四岁那年买下的丫头，那年她已经十七岁，出落得天仙儿似的，与我两个姐姐那高傲的大家闺秀样子不同，一股子羞涩又妖媚的模样，勾走了我的魂。
买了来，取名醉环，我娘大骇，说大户人家的丫头名字里有个醉字，不知道以为我们是开窑子的。我撒娇怒道，我房里的丫头，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娘哄道，取个近音就叫翠环吧，我气到气喘，连杯子也砸了，说若是叫翠环，不如一个个都叫春花、秀红，下地里干农活去算了。
我娘在大事上决不通融，在小事上却是得过且过。
可是说来奇怪，醉环进了我的房，我却没有一次产生要碰她的念头。只是待她比其他丫头更亲厚些，后来我日益长成了，贴身的衣物、沐浴都要她来打理，若是半夜里遗了精，也只喊她一个人来收拾。
我知道她心里失望，这么下去，顶多是嫁个管事的，一辈子伺候人，登上姨奶奶的宝座是别想了。
到我娶羡华这一年，她已经快三十岁了。我每老一岁，她就好像是老了两岁。
我娘多次说要打发她嫁人，说再这么下去要做老姑娘了，可是醉环总是摇摇头说不愿意。我知道她还在等我，可是我看她那张脸，真是日益乏味了。
这一回我唤她进来，她一见到床上伸出来碧梅那只带着玉镯的手，不动声色的到吸一口冷气。
我说：你去打盆热水，给碧梅洗洗；再偷偷的熬些补药来，一会我喂她喝了。
醉环脸色惨白了，她站着没动，我火了，低声大喝：滚去干活！！
为碧梅擦好身子，熬好药，她还没醒。我让醉环好好把药热着，等碧梅醒了再喝。正是黄昏，我看那海棠的影子在夕阳下摇得正好，少不得出来迎着晚风，欣赏风景。
却听到工房里女子的细语，仿佛夹着哭泣声：
“我竟没料到碧梅她是个骚货，看她这些年不言不语的，竟然把心思放在大少爷身上。我是什么人她不是不知道，今天竟然落到要替她洗她那臭屄！”
另一名女子发话了，听声音正是秀玉：“碧梅知道你是谁，我可不知道。”这话说的又是得意，又是幸灾乐祸。可是醉环不理睬她，自顾自的哭泣道：“大少爷这些年不是不疼我，他若是不疼我，能把他的宝贝交给我来照料么？可是今天，却因为她的事骂了我，十几年了，没有过一句重话，今天竟是因为碧梅那骚货！你可不知道，少爷骂我的时候，还怕扰了那位姨奶奶清休，声音也不敢提起来呢！”
我听见这一番话，竟毫不生气。只想着：是时侯打发醉环嫁人了。再者今天出了这事，碧梅我必定要收房，不然这起子丫头的嘴怎么也封不上了。
仔细一想，碧梅毕竟尽心尽力伺候我娘那么些年，那时候是当作最疼爱最得力的丫头送到羡华房里的，想必我娘不会尽力反对。
想到这，我脑子里有浮现出碧梅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不由得一股欢喜涌上心头。
“啪！”一声刚落，碧梅雪一样的面颊上出现血一样的五指印。
我娘瘦小，她气得浑身打颤，可我眼里只有碧梅，她头发还散着，半个雪肩从灰绿色的缎子衣服里露出来，她是被硬生生扯下床的。我还看到她的一双玉腿之上，又有新鲜的血流淌下来。
“我看着你老实，对你亲厚些，你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少爷多看你一眼，那是看着你在少奶奶身边，你看看你那逃难的样子，怎么和少奶奶比去？丫头，一辈子都是丫头。给我滚回少奶奶房里，再让我看到你狐媚惑主，我撕了你的脸！”
我分明听到院子里哗一声，伴着一声冷笑。我知道那碗药可是喂了院子里的海棠了。
我垂头丧气的跟着娘去吃晚饭，眼看着碧梅颤抖的双手系上衣服，梳好头发，惨白着脸踉跄的走回羡华的房里去。
吃完饭，我娘冷若冰霜的下命令：你去羡华房里看看你的老婆孩子。你干的那些糊涂事，别让你媳妇知道。
这话说的不容置疑。只是我想看的是碧梅，不是羡华和她那日益臃肿的大肚子。
于是我垂头丧气的踱步到羡华那儿，一进门，看到羡华又背对着我在梳头。她把一挂带玛瑙坠子的银扁方攒在大发髻上，对镜盼顾。身孕让她的脸愈加娇艳，齐刷刷的黑刘海总能把她的眼睛衬托得灿若星辰，她那娇媚样子又不由得让我失了心神。
羡华俏生生瞪了我一样，照例啐了一口，说：我早该剪了你的男根，让你老老实实的少招惹蜂蝶花草。
我一怔，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羡华说：这院子里每个丫头都像张报纸，报纸们传来传去，这会子功夫，我可听了三十几个故事了。
羡华由娘家带来的丫鬟香月也帮着主子瞪了我一眼。
我就像犯了错的孩子，站在那不敢说话，就像年幼时站在父亲面前背不出书那样。
沉默了半晌，羡华对着镜子摇了摇大红玛瑙耳坠子，左顾右盼，直觉得自己完美无瑕了，就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碧梅我让她歇下了，让元珍伺候着呢，药也吃了，澡也洗过了，吃了些补汤，这会子睡得安稳了，脸色也好些了。你这头牲口，怎么这么狠，中午还好端端的丫头，被你折腾成这样子。要么你去看看她？
我以为女人都是像我娘一样。当初我爹每娶一房姨太太，我娘都要关起门来嚎哭半天。然后总要挠几下我爹的胸脯，总要赏姨太太几个耳刮子。可是羡华的面孔温纯善良，我不由得抱着她那肉呼呼的脸，使劲的亲了几口，嘴里喊道：我的好媳妇，我的好媳妇！
然后就猴急着冲到后面去看碧梅。
我又是拉她的手，又是扯她的被子，直吧碧梅给折腾醒了。她一看是我，偏过头去不理我。
我见她柔弱妩媚，又是一肚子心疼，摸索着她瘦津津的胳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是半晌，碧梅轻轻的说：大少爷，碧梅不求名分，只求今生今世，好好伺候少奶奶和大少爷，将来再帮着少奶奶，抚养小少爷成人。大少爷垂爱，碧梅只能这么报答了。
我被她银铃般的一席话说的百感交集，真想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要她当我的二太太，再不用吃苦受罪，可是一想起我娘那张脸，真教我无能为力。只好握紧她的手不说话。
最后我说，你好好养着，明天我再来看你。
回到羡华房里，见她坐在桌边，对着火烛默默垂泪，香月被她打发走了，不见踪影。
我连忙走过去，哄道：好端端的又怎么了，我的好媳妇？
羡华吸着鼻涕叹道：你个没良心的，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从未得你一句好话。你真是嫌弃我长得肥，偏偏喜欢那苗条袅娜的碧梅。今后我和我的儿子，没有他爹疼爱，我们俩自己过自己的去。
我一急，揽住她丰满的肩，使劲搂在怀里说道：傻娘们，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总在床上折腾你。别说咱们的儿子，我还要这孩子有一群弟弟妹妹，直闹得你脑仁疼。
边说，边望着她有孕之后愈加丰满的胸脯，一股子火焰直冲我那罪恶之源，手就收不住的往她衣领子里探去。
羡华破涕为笑，甩开我的手骂道：下贱胚子，什么时候还不老实。
然后她倚在我肩上道：你这没良心的，我知道你有了碧梅，定会对我比从前好些。世上的美人要多少有多少，你怎么能一辈子只有我一人。未嫁你前，一想到人家都说你最爱往那醉仙楼里钻，想起那些狐媚的日后少不得要进你的府，用那骚贱的招数折磨我，我就怕，怕的要命。碧梅伺候我时日不多，我只知道她心地善良，如今我身子不便，有了碧梅，还用怕你再寻花问柳么？日后你想了，就来我这儿，我把碧梅给你养的俏生生的，代替我伺候你。
她说的面容娇红，少有的温柔，真让我爱的受不了。我抱着她的脸嘬住她的肥厚嘴唇，直嘬得火烧我的身子。赶紧打住，回我的房里，幸福的睡下。
睡前醉环来伺候我，得意洋洋的，脸上容光焕发，可我看都不看她。也不知当初怎么就觉得她长得美，如今再看，愣眼尖鼻子，实在是个干巴巴的老处女，让人心烦。
第二天一早，我端着茶缸子就往羡华的屋里钻，见到羡华一身桃红缎子衣裳，满头闪闪的银子晃悠悠的，明艳得晃人的眼睛。她笑盈盈的说：你的碧梅一早就起了，穿上寻常衣服就要来伺候我洗漱，我让她赶紧放下，以后也是半个主子了，不能再碰这些下贱伙计。我给她找了一件好衣裳，让她去打扮着，等会给你看看。一定迷得你眼都挪不开。
话音才落，一声娇软就飘进来：少奶奶说话好没意思，我怎么是大少爷的碧梅，碧梅生是少奶奶的人，死是少奶奶的鬼。
我闻声一看，只见碧梅穿了一身亮青色的绸衣，身上用银线绣了梅花样子，首饰都换了好银子打的，镶了上好的翡翠，脖子上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把她的嘴唇衬得粉红剔透，一脸的羞涩，眼睛里媚光闪闪，和羡华的大方明艳极为不同，果真出落得风流袅娜，就像一株上好绿梅似的，柔得夺人心魄。
我连忙走上去，拉起她的手说：还生我的气呢？你少奶奶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没良心。
一句话说的碧梅来了气，横我一眼骂道：还用你说？一边羡华笑得银铃似的，也骂：这屋里数你最没良心，真是做贼的喊抓贼了。
这一天醉环上街去买药材，她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声。不由得走过去看热闹，一看却是醉仙楼的头牌醉仙姑娘站在楼上甩花球，下面抢的都是有钱的公子，若是抢到了花球，没有家财万贯可是消受不起的。
醉环骇了一跳，脸一下子红了。自己是大户人家的人，怎么能凑这些风云之事，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抬眼望见醉仙姑娘，她走不动了。
楼上的女人妖得像只狐仙，一袭白衣，一头秀发，脸上涂了胭脂，媚眼如丝，她却不抛那雪白的花球，只望着楼下的男人不做声。
楼下的男人被她望了一眼，真是魂都飞了。直喊着醉仙姑娘，我的心肝宝贝，哥哥想死你了！
他们全都失了风度，魂飞魄散。
可是醉仙姑娘还是不抛花球。她像是对这个男人情深意重，又羞涩不语；对那个男人又像是生了气，瞥一眼不理他；她举手理理头发，仙女似的衣衫就飘下来，隐隐露出一段玉一样的脖颈；这样的妖媚真是人间极品，望一眼，谁也忘不了。
醉环看得忘了时间，忽然被旁边的男人喊了一声，回过心智，脸红得想要沁出血似的，赶紧逃走了。
她一直在想那个女人，想着一个女人，若是能媚成那样，可真是所向无敌了。谁能不理她？谁能生她的气？有她在，谁还能多看碧梅那样的柴火丫头一眼呢？
想起碧梅，醉环就恨得银牙紧咬。她恨碧梅，也恨少爷。十七岁那年，她眼见着就要嫁到一户小商贩家做妾了，却被徐家少爷横刀夺爱。她那时候多么喜悦啊，她知道商户是小人家，徐家却是富甲一方；商家男人粗俗下流，徐家少爷却是英俊倜傥。他那时候那么小，还是一个水灵灵的少年；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又那么痴迷，真像得不到她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她进了徐家大院，少爷不惜和太太发脾气，也要给她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少爷说：醉卧峦石浑不知，一片绿环挂雪额。她从没听过这么风雅的句子，只知道总有一天，等少爷长成了就会要了她，她要比那将来的少奶奶更高人一等，满院子环肥燕瘦的丫头只有她最美，少爷最爱，她和她娘再也不用看人眼色，遭人非礼了。
第一次少爷梦里遗了精，吓坏了，喊她去收拾；她羞得脸都要扎到被子里。少爷也羞，羞得不敢看她。那天她知道自己美得不可方物，正睡到梦憨之际，眼光迷离，粉颊潮红，衣冠不整。一屋子弥漫着浓浓的暧昧，她的手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她望着少爷那初长成的男根，一腔羞涩的爱意简直关不住。
可是少爷什么也没做，连她的手也没摸一下。这怕什么，少爷还小；他也怕，从未行过男女之事，怎么能贸然出手。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少爷再遗精，喊她进来，不管她多美貌动人，都只是笑谈刚才做了什么香艳的美梦。后来少爷的初次献给了醉仙楼的姑娘，后来少爷整天泡在醉仙楼，越来越狂放不羁，后来她二十了，二十五了，二十七了；脸也干了，手也皱了，少爷娶了旧王府的小姐为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要她。
醉环想不明白，如果她不够美，为什么当初少爷勾了魂似的非要她进府？如果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些私密的事情少爷只要她来做？
她迷茫的等着，苦苦的等着，可是那天，少爷却像渴坏了的小狗似的，粗暴的要了碧梅。
她吓得人都动不了了。她仇视过好撒娇的秀玉，提防过自有一股风骨的俏杉，可是她从未正眼看过碧梅一眼；那姑娘瘦得咯人，哪个男人愿意望她一眼？就是老太太暴怒也阻止不了少爷要碧梅，多少个晚上醉环站在少爷门前等他回来，可是南边少奶奶房里却一直亮着灯；少奶奶有孕之初，自是不能近身的，那又是什么妖精勾住了少爷，醉环用头发也能想出来。
这几天醉环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她若是没有进徐府，如今孩子也不小了。可是命运偏偏是这样。她害怕透了，怕自己再老下去，真想吃些什么仙丹，一夜回到十七岁，让少爷挪不开眼睛的容颜。可是即使是那时候，少爷也不碰她。她害怕回家看她娘，这下子鸡飞蛋打，她娘还断着腿在炕上，等着遥遥无期的有人伺候的日子。
可是好死不死，回家探亲的日子就这样到了。
醉环收拾了包袱，坐着徐府的小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家；给娘带了不少草药，还有老太太赏的金银细软。这些年少爷的冷视，倒得到老太太的赞许，说醉环不狐媚；不狐媚，真是讽刺。她使劲的浑身解数，却得不到“狐媚”两个字。
一进门，她的娘一见她的面孔，一巴掌就抽下来。醉环被打得摔在门槛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她的娘叫白妈。白是醉环的娘家姓氏，姓白的，说起来也是一个小院子，几年前作威作福过的。白妈年纪大了，断着腿，可是脸上还有当年的明媚风骚的影子。
当年白妈长得那么美，被白家姥爷收了房；可是姥爷的大太太太狠毒，见她生了赔钱的女儿，背地里折磨她，生生打断了她的腿。若不是她当年仗着姥爷宠爱，大闹一场，又是上吊又是跳井，如今也能在白府里养伤终老，不至于被赶出来，在这穷乡僻壤了此一生。
她指着独生女儿骂道：你看看你那张老脸，你娘三十岁的时候，出门还有野狼盯着看；你还未到三十，真是像四十岁的人了。别说你那少爷，就是街上的流氓，也未必愿意强暴你一次。
这话说得醉环肝肠寸断；她在少爷那里，为了争宠，真把少爷身边大大小小的伙计都抢着干了，这才手也糙脸也黄，得不偿失。
白妈依着拐杖骂：你娘太争强好胜，才落到这个境地；原想你长得虽然比不上我，却也算是个出色的；没想到性子这么软弱，早知道当年被白老爷赶出来，一口气把你掐死，也不用今天这么伤心！
说着老泪纵横，几乎要跌倒；醉环赶紧站起身来，抚着母亲坐好，母女二人相拥着痛哭。
那晚，醉环给母亲烧饭做菜，边忙，边唠叨着在府里的琐事；说着说着竟把这些天梦牵魂系的醉仙楼的头牌之事说了出来。
说了一半，连忙噤声；母亲还没打来，醉环已觉得脸上一疼。
没想到母亲在炕上已经陷入了沉思。
那天深夜，白妈拉着女儿的手，字字句句的说：
阿远，你快三十岁了；你以为你最好的日子都过去了，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可是你知道么，你家那少爷还年轻，有了大家闺秀的媳妇，有了娇小温柔的碧梅，你却自有你的味道。你可听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句话。你也见到了，醉仙楼的姑娘怎么勾引男人，别以为自己是大宅院的丫头，架子端得多高；你若是端着这架子，到现在还矜持，这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醉环听着母亲喊她的乳名阿远，只觉得恍若隔世。
白妈接着说道：治男人，最要紧的还是在床上。你那大少奶奶，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总不能放荡不羁；碧梅那贱人我也听出来了，少爷是强暴了她，男人总是喜欢弄这种乱事，显得自己男子气；你不要瞧不起醉仙楼的姑娘，她们银子比你多，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可知道为什么？她们真的就长得那么美么？
醉环低声说：她们狐媚。
白妈打断她：你以为抛抛媚眼坐坐高楼就能狐媚了？男女在床上，有多少乐子，你怕是不知道。可怜你这么大岁数，竟然还是个雏儿，真是让为娘为你丢人。那群狼站在醉仙楼下，想的可不是头牌姑娘的脸，也不是她的衣裳，最是在床上同她享受到的那些乐子；什么叫销魂蚀骨，什么叫欲仙欲死？女人要抓住男人的心，最要紧的就是要抓住男人的根！
醉环苦闷的回答：可是少爷碰都不碰我，我又如何能抓住。。。他。。。
白妈骂道：你以为自己贞洁么？伟大么？你为谁守着你那雏儿身子？为你没嫁过去的那粗鄙贩子么？！少爷不碰你，难道你不会碰他么？
醉环吓得脸都白了，她有些听不明白；
可是白妈已经凑过来，小声说：你听娘细细的跟你说。。。
过了一个月的休假，回到徐府的醉环，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明明看到少爷看她的眼神停顿了一阵子，可她没去看他。她放下行装，洗手干活，可是她没有打那刺骨的冷水，而是细心的兑了一些温水进去；一双涂了丹蔻的手在温水里看上去细嫩可人。她也没有蹲下来洗衣裳，她把盆子放在花坛上，半翘着她丰满的臀，腰肢纤细，像一条柳枝。她听到少爷无数次从她身后经过，可是她头都没抬一下。
终于，洗好衣服起身，见少爷站在她身后，仿佛刚回过神似的。她媚眼如丝的横他一眼，不吱声。少爷说：你去了这么久，也不跟我说句话？
醉环漫不经心的回答：你少了我，就像少了厨房里的一棵柴，还能牵缠挂肚不成？
虽是不经心，话语出来却是哑着嗓子，慵懒无意。
说完她就走了。偷眼看到少爷站在后面，尴尬的微微咳嗽，跟上来也不是，回去也不是，来回辗转了一阵子，还是走了。
半夜，少爷喊她的名字。她故意不理。少爷喊了好几句，秀玉都醒了，骂道：见了你娘回来，成了太太了，懒得像摊屎似的。
醉环翻了个身不理她。
少爷叫了半天，又叫秀玉，秀玉起身过去，不久又回来了，冷着个脸，一把扯开醉环的被子说：少爷问我你怎么不过去，别给了脸子还不要。
醉环进了屋，见少爷坐在床边，一脸的尴尬，她却懒洋洋依着门框子不近身。
少爷骂道：还不过来，帮我擦擦。
醉环冷笑道：看样子咱们大少奶奶和姨奶奶伺候得不好，怎么好端端的又出来了？莫不是少爷梦里见到哪位美人，竟然连家里两个天香国色都比下去了。
她睡前解了头发，如今一头黑缎子似的青丝都披在肩上，一道雾一样的影子遮住她的脸。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睡衣，扣子也没系好，两颗丰满的奶子中间有道黑影，让人口干舌燥。
少爷不理她，看样子也没恼。醉环这才扯了帕子过去，倒上一盆热水，跪在少爷身前，解开他的裤子。她用帕子沾了热水温柔的弄干净，又用冰凉的纤纤玉指在上面抹了一抹。她明明感觉到少爷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等到她起身走的时候，那方已是玉柱擎天，可她祥作不知，扭起她浑圆的臀，自顾自往外走。
少爷在后面喊：醉环！
她却不停步，只淡淡说：少爷想少爷的美人，竟不让咱们睡觉了么？说完妖媚的笑了两声，安安稳稳的回去睡下了。
第二天她只觉得少爷像个没头苍蝇，眼下一片乌青。她心里知道那人昨夜想必是会了数次五姑娘，心里高兴，却只淡淡的干她的活，那腰身姿态，看起来懒懒的，实在是风情万种。
隔了一天半夜，少爷又叫起魂儿来。
醉环这次穿了紫红色的睡衣，一样是玉峰半露，一对嘴唇红的像盛夏的月季，熟得像能掐出汁儿来。她连连嘲笑：可要命了，我们少爷这阵子泄得比十几岁的时候还厉害，莫非咱们家里摆了一对瓷菩萨不成？
少爷尴尬的回答，羡华的身子你知道，偏巧碧梅这阵子月事来了，我。。。
醉环故意生气：就知道心疼姨奶奶，你怎么不知道咱们月事来没来，就这么往死里折腾我？
这话说得少爷一怔，仿佛被勾引，又没什么可计较的，都是实话；正想着，这边裤子已被退下。他低头看到醉环已经跪好，衣裳领子开得太大，那饱满的乳房随着她擦拭的动作上下抖动，就像一对波浪。同时热水帕子好巧都擦在他那最最受不了的地方，连这冰凉手指不时的抹上来，他知道自己又要丢人现眼，只好抬起头来，再不看她的领下风光。
正欲想些诗词走走神的时候，突然间，一团柔软滚热之物裹上他的宝贝，这一下仿佛一股电流窜遍他的全身，实在受不住呻叫出声。不解之下一看，只见跨下竟突然享用到美人的口舌之福，他实在克制不了，直将那琼浆玉液一泄而出。
醉环再抬起头已是泪眼迷蒙，她豁出去做这一回，成败在此一举。没想到竟是这样屈辱的感觉，近三十年的冰清玉洁，这一下真正成了个荡妇了。一阵酸臭冲喉而下，呛得她险些闭气，可是偏偏还要强作妩媚。她知道泪眼有多亮，于是忍下心头的委屈，抬起头来，见少爷面容潮红，一脸的惊艳，知道自己一战成名了。她轻轻掐一下少爷的大腿，媚得让人骨酥的道：你这小贱胚子。。。
然后起身就走。
可那少爷实在意犹未尽，大为惊诧，直喊：明天你还来么？
醉环轻笑一声，掩门而去。
关上房门已是泪如雨下。这些年，原先对少爷的憧憬爱慕，渐渐不复存在。她等得焦心，等得仇恨；十年过去了，她渴慕得早不是少爷的爱，那思春的少女情怀一天天磨灭，她只想要名分，只想要财富，这么一来，经过这一晚，她更觉得他令人作呕；想起他那恶根早年出入醉仙楼那些千人骑万人跨的脏东西，后来又猪狗不如的玷污了碧梅，弱小的碧梅、无辜的碧梅，如今竟与她唇舌相擦，她等于是含过了碧梅的污秽，含过了少奶奶的污秽，含过了醉仙楼那么多的污秽。。。她捂住嘴，悄悄的吐了。
一夜辗转反侧，再起身，醉环彻底不再是曾经的醉环。她脖子也透出了一股子傲。少爷凑过来，她打心眼里爱理不理。可是夜里，趁他正睡得好，她偷偷爬上他的床，弄得他在梦里欲仙欲死；他醒来，看到她美得难以言语的脸，他理智全无，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
那阵疼真疼得她想杀了身上的畜生，可是她全都化作销魂的呻吟，这呻吟是碧梅不敢有的，是少奶奶用咒骂代替的；少爷觉得有些熟悉，可却兴奋得来不及想；一夜巫山云雨，醉环疼的筋都爆出来，可她忍着。她为了她的娘忍着。她为了再不冬天洗衣服忍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作势要走，被少爷按住，于是十几年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在少爷那柔软富贵的大床上沉沉的睡到天色大亮。
这可真奇怪，我觉得过去的十年都瞎了眼。当初给她取名叫醉环，就是为了她那股与生俱来的风骚；十年过去，我才恍然回神，她的骚真是深入骨髓；若是当年我就发现她的骚媚，也就不至于投了那么多大好的银子到醉仙楼去了。
又是半个月过去，我觉得自己有些腰酸腿软，下不了床。我有些怕她，夜里身上离不开她，白天她又冷得像两个人似的。那天晌午一起床，我看到身边睡着这位活神仙，一时真怕她醒来将我掐死，逼着我让她当大太太；可是她不言不语，起床就走，像不认识我似的。这么多天快活，她却一句也没提收房之事，看样子秀玉她们也没说出去，老太太那边自然是浑然不知。
我觉得像在梦里，得了这么一位销魂儿，却又毫无麻烦。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惴惴的，难以安稳。
这天在院子里溜达，见到碧梅端着水盆往工房走。我忙喊住她，走近搂住，嘴里喊一声宝贝，问她少奶奶怎么让她干起活来了。
碧梅抬起头，确实略带哀怨，只轻轻说了一句：忙碌惯了，闲的难受。
我知道她在怪我，她的月事早已走了，我却这么久没去看她。前阵子一天一刻也离不开，忽然间许久不见，我才想起来，这些日子仿佛忘了还有碧梅这个人似的。
只好哄到：我也有正经事，若是整天泡在你的香软床上，咱们家喝西北风去么？今晚就去看你，到时候折腾坏了，你可别哭。
碧梅羞红了脸儿，柔柔的推我一下，骂我：没正经。
我也没顾她径自去洗了衣服，就继续逛我的院子。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吃晚饭，我就逛到羡华的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羡华说这话，无意听到窗外有女子窃窃私语，听声音是羡华身边的香月。她问：少爷这阵子可在府里？
回答是和我一起过来的秀玉：在呢。这一声是冷冷的，愤恨的。
香月回答：这就奇了。少爷来也不来了，喊他，也就是来坐坐话话家常，就急着走。我们奶奶还以为他又耐不住寂寞，出去寻花问柳了呢。
秀玉冷道：花柳？花柳哪比得上狐狸转世？
香月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咱们大院里跑进来狐狸了不成？
秀玉一怔，知道自己多嘴了，只好说，狐狸自然跑不进来。少爷啊，这阵子用功呢。
香月这才如释重负的说：我说呢，听碧梅小姐说，少爷在用功，原来不是瞎话。这样也好。咱们家啊，大少奶奶贤惠，碧梅小姐温柔，少爷有了这一对贤内助，自然是懂事了，知道用功了，这么一来，咱们全家都不愁了，心里踏踏实实的。
我听了这番话，突然一阵内疚涌上心头。
回头看到碧梅柔柔的站在我身后，低眉顺目的，对她那股子柔情又涌上心头。我说，你去准备准备，我一会去看你。
然后我又望着自顾自绣花的羡华，说：我这么些日子不来看你，你可是不想我，臭婆娘，过来给大爷抱抱。
羡华喊道：你听听，说的都是什么污言秽语，一口一个婆娘，你怎么不去抱东边门房的孙大妈？
夜里我退去碧梅的衣衫，看她在烛光下纤瘦的身子，平平的胸脯，轻轻吻下去，换来一片默不作声。我吻她的嘴唇，吻到两片僵硬。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提不起兴致。有些烦躁，就披衣服坐起来，故意不去看碧梅的不知所措。她的头发散在肩头，披着雪白的衣裳，像个没发育好的小女孩似的。我自顾自点了一支旱烟，一声不吭的吸着，碧梅一言不发，吸完一看，那厢已是泪湿了脸庞。
见我看到了，碧梅慌忙擦去眼泪，解释说：碧梅不是怪少爷。是碧梅自己不争气。少爷垂爱月余了，少奶奶对我也那样好，没有一点疾言厉色，好吃的、好穿的，竟不顾自己怀着身孕，先都给我；可惜碧梅，竟是个没福气的，竟然又来了月事。碧梅心里知道少爷失望，从此不来看我，可是碧梅没有怨言，只伺候好少爷少奶奶，从此不作他想。
我听罢，又是惊讶，又是烦躁，心想怎么好好的扯到孩子上去了。每个女人弄两下就有了孩子，碰也不让碰，那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我只烦的不做声，身后碧梅以为自己说的句句都对，哭得愈发厉害了。
早晨回到房里，心里惴惴的，以为房里那位一定化身了母老虎，没想到她冷漠得像是没这回事似的。是夜我在房里等她，竟是一片静悄悄。我竟没胆子叫她，只喊秀玉问她怎么了，不一会她来了，秀玉愤然离开后，她像个奶奶一样坐在我的椅子上，问我：怎么，只有你的姨奶奶是女人，不兴我也有月事？
我却不失望，过去讨好般的依着她坐下，说：你月事来了歇着就是了，我还能不知道，哪有比你更像女人的。
她摆弄着指甲道：嘴上说让我歇着，还不是变着法的喊我起来。只有你那位少奶奶嗜睡么？
我连忙说，要么你在这睡下吧，你那床硬。
她只坐着不动。我才尴尬了一阵，只见她媚眼一扫，娇声道：抱我上去。
我一阵欣喜，连忙抱她上床。她依着我的肩就要睡，我却难耐起来，对着她的耳朵说：我想。。。
她一阵捶打我的肩，说我是个要人命的，撒娇半晌，总算是青丝垂泻，将我一腔热情释放干净，让我心满意足地搂着香软的她入眠。
日子一天天过，待到年关，我已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幸福的生活。什么男人能有这么样三位美人，一个明艳的大家闺秀怀着胎；一位温柔的林妹妹抿嘴儿笑着；房里还有一位没人知道的，最最销魂的；一想起我前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竟有如此福分，真禁不住觉得通身舒爽。
这年过年，自然又是好一场大闹；加上羡华怀着徐家的长孙，又加了一层喜气；我娘要去西郊礼佛之时，原叫羡华好好养着，别挺着个大肚子跟着乱跑，可她偏要去，两人手挽着手上了轿子。羡华原先让碧梅看家，还叮咛她好好伺候我、照顾我，可她不知怎么的，也非要跟着去。羡华拗不过她，只好委屈她走在轿子外头，踏着微尘上了路。
这一礼佛就是三天三夜，就算在大门口的牌楼上掐醉环的屁股，也不怕有人看见。摇手送她们走后，我舒心的伸个懒腰，迈进院子就喊醉环。
可就奇怪，喊来喊去也没人应。我去问秀玉，自然是一张冷脸摇头不知。又去问俏杉，她只淡淡答道：“醉环这两天想吃肘子，谁知是不是去问厨子去了。”
找了半天，真就摸到后厨房；冬日的骄阳又冷又远，往那黑黝黝的屋里一看，只见醉环站在橘红色的阳光下，辫子垂散散的，衣扣已解了大半。偌大的后厨房，白空着那么几张大案台，上面还有几盆炖好的肘子，竟不见一个厨子的影儿。
她仿佛早知我回来似的，低声说一句：我炖了肘子，你来尝尝。
我这早已按耐不住，上前就抱起来，按在桌台之上，三下五除二剥去她的袄衫，满头满脸的吻下去。她边咯咯笑着，边徒手抓起一块肘子肉塞过来低叫：让你尝尝肘子你不尝，莫非不赏我面子？
一失手，一大块油亮的肘子就落在她那肥颤颤的胸乳之间。此番景象谁能抵住？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连肘子肉带她的娇肤一齐又舔又咬，连喊香死我了。
如此三天，我从小生长的徐家大院，竟不落下什么角落是我与醉环没有寻乐过的。傍晚在院子里转悠，目之所及，仿佛不再是残枝瑞雪、红梅点点，而处处是醉环的香味、醉环的温暖和醉环蚀骨的触感。
眼见我娘就要礼佛回来，我把家里的管家、家丁、厨子、丫头全叫到一处，告诉他们，谁若是把这几天的事说出去，被老太太少奶奶知道了，一定叫他们扛着自己的项上头颅上黄泉路。
说这番话的时候，醉环身穿玫瑰红色的袄子，头上戴着一大串珍珠步摇，一言不发，更不抬眼看人，只懒懒的坐在我娘坐的那把椅子上。
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年，走亲访友、十分热闹，家宴不断、美酒佳肴享之不尽。年一过，就是初春；在那迎春吐花苞的时节，碧梅怀孕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越是久，醉环心里越像是养了一窝老鼠。抓心脑肺，痛苦不堪。少爷几乎日日夜夜离不开她，可她却仍然没有怀上孩子。
醉环最懂老太太，她最恨狐媚货主的；她也懂少爷，他最怕他那堂上的老母。若不是有朝一日，肚子能包上徐家的后，这事闹将出来，她怕是在府里一天都呆不下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急得油上蚱蜢一样的时候，少爷只去看那柴火棍几次，她竟然就怀上了。
她知道此事之后，血从心里凉到手指。她那鬼似的红指甲死死掐进自己的手心里。她知道老太太这下再怎么震怒，也会认下碧梅；也知道自己再怎么也爬不上那姨奶奶的宝座。她好像一夜回到了一年前，还是那样悲凉凄苦的醉环，还是那样孤苦伶仃、被亲娘打倒在门槛上的白阿远。她做的那么稳，把道路铺的那么远，竟然被碧梅一巴掌打死在起点上。
她以为自己的手心是碧梅的脸，直掐出了鲜血；可后来又觉得恨不着碧梅，自己怀不上能怨谁。她开窍得太晚，直到孵蛋的鸡窝里草都黄了才懂得爬到少爷床上，碧梅却是二八娇人。这一下竟是前功尽弃了。
那天晚上，少爷自然是留在南院儿碧梅的床上，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里，像一尊雕塑似的。早春之夜冷的蚀骨，她浑身像个死人一样冰冷，竟没看到俏杉一直站在门边，依着框子望着她。
她吓了一跳，说：你干嘛吓人。
俏杉冷笑道：“不晓得自己怎么一张死人脸，还说别人吓人。”
醉环起身来，慌乱的整理家什；只听俏杉在身后说：别乱了阵脚，别以为自己完了。
她惊讶的抬眼看她，只见俏杉好像一棵树，在月影下笑得诡异。
俏杉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此番碧梅非要跟着大太太、少奶奶去礼佛，并非只是为了表忠心。她原是为了庙里花和尚的一张方子去的。
“方子？”
“你以为只有你急么？你好歹还有少爷的宠。碧梅已经失了身，又怀不上，又不得少爷的喜欢。若是没有名分，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枯死、老死。”
“什么方子这么奇，求来真就怀上了？”
俏杉又是一声冷哼：“你以为她此番就算真的怀上了，就能大富大贵，爬到你头上去？”
醉环又是一愣，只听俏杉继续说道：“她怀上了孩子，别说你揪心，你以为少奶奶喜欢她怀上么。她自己肚里那一个，是男是女还两说；就算两个都是男孩，日后的争风吃醋，多得是好戏可看呢。女人再弱，弱得像碧梅那个样，也会护崽子，也会咬人的。再说老太太，她日后知道了，就算因着这个孩子认了碧梅，她可是被逼的，她打心眼里能让碧梅好过么？就算老太太打真心喜欢了碧梅，就算她温柔可爱，低眉顺眼儿，可那碧梅不过也就是做了老太太的人；你原是想嫁少爷还是想嫁老太太来着？”
醉环听得头顶阵阵惊雷。她想了一夜，这么多年，俏杉并未对她示好过，如今竟这样替她分析了一篇道理。她会不会是害她？会不会是故意想作弄她？
可是这番话，虽都是醉环没想到的，却是句句在理。若说俏杉的好处，便是冷静、聪明。她虽未曾对她示好，可也未曾对秀玉示好，也未曾跟着秀玉对她冷嘲热讽过。
没过几日，徐家办了场喜事，趁着碧梅肚子未大迎娶作梅太太，在少奶奶房西边儿住下，派了几个丫头伺候着。
这年将到盛夏之时，少奶奶生下一位粉雕玉琢小姐。不消说，老太太那边直发呆了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口取了名字叫湘玉，小名玉儿。赏下了些金银小锁儿，后来又拉着少奶奶的手安慰了些来日方长之类的话。少奶奶泪湿衣襟，连连自责说是自己不争气。虽是如此，少爷却疼爱小姐入骨，天天抱在怀里亲个不住。
生下了小姐之后，少奶奶仿佛对碧梅愈加好了些。她的肚子一天天见大，到了初冬，一朝不慎早产了，竟生下一个瘦弱的小少爷。老太太又是发呆良久，徐家的长孙竟然是庶出，可也比没有强。求人算了名字，叫做少卿。
这位小少爷打出了娘胎，便是三天两头的生病。一日发烧，一日吐奶。他的娘瘦弱的梅太太，又没有什么好奶，稀拉拉像白开水一样，少不得请了个奶娘来。如是一来，少奶奶和梅太太的房离得又近，少爷一日去看湘玉小姐，一日又去看小少爷的病，留在自己房里的日子也一日少似一日了。
这天夜里，少爷在房里叫醉环。醉环来了，细细云雨一番。事毕，少爷抱着醉环，叹气道：走到哪里都是奶味哭声。也只有你这里清清静静，是个好的所在了。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在一年中秋时，湘玉小姐才会在院子里跌跌撞撞走着玩儿，徐家老太太去礼佛之时，竟然从庙前的台阶上失足滚了下来。
我娘从佛寺里跌坏了回来，我和羡华自然是忧心如焚。可我没想到的是，醉环竟然自请去伺候我娘。我想她也不能一辈子当个丫鬟，让她在我娘面前混个好人缘也好，难得她一片孝心，自然应允。此后羡华也要去，我把她劝阻了，让她别操那么多心，好好照顾玉儿为好。
我娘的伤养了几个月，确实日益严重起来。醉环忙的不可开交，一时一刻离不开身，我也见不到她的面。大夫说我娘年纪太大，伤筋动骨好得难；加上天寒，又染上了其他的毛病。日日卧床不起，日子久了，竟然神智不清起来。
这病拖来拖去，到了5月，她竟突然找人给我说了一门亲。我想大概是为了冲喜，叫她好起来。说来也怪，我娘最恨小老婆，此时竟然自己帮我找了一个。
说给我的这名女子，名叫美凤，是小官府人家庶出的小姐；原是出身说的过去，只可惜19岁那一年被原先的夫家退了亲，耽误了终身大事；直到如今24岁了，也没有人愿娶她。她自己心气儿高，本想做不了大房，也得做个填房，怎么也不能做妾；只是我家富贵，做妾也赛过寻常人家的大房；加上家里除了羡华，只有一个丫头出身的碧梅；羡华生了女儿，碧梅身份又太低贱，她嫁过来自然是一人之下的尊贵；于是她母家也就应允下来。
迎娶美凤那一日，我娘竟然起身，坐着受了叩拜。见这桩亲事让她身体大好，我自然也高兴。只是如今我身边有羡华又有碧梅，加上人所不知的醉环，我又是当了爹的人，再来一位锦上添花的，难免消受不起。洞房花烛夜，我喝了个烂醉，第二天醒来，才想起我连新太太的脸都没有见过。
只见窗边坐着一个女子，已换下龙凤嫁衣，只穿着一件寻常的白缎袍子，随意挽着长发，玉指捏着一支烟袋，望着窗外出神。
这位姨太太嫁进来多日，我却始终提不起兴趣。若说羡华大方，碧梅娇羞，醉环妩媚，这位美凤可谓是既不活泼也不温柔，终是淡淡的，有种拒人千里的冷然。我去了她房里，也不甚热情，不去，她也没有怨言。总是一袭白衫，一袋香烟。想我阅人无数，这等女子却从未遇过。美则美矣，只可惜实在不吸引人。
去看我娘，她叙叙的只顾唠叨；叫我多去看看羡华美凤，也别冷落了少卿。又叫我多用功，早日接下家业。如是不久，我娘便病的连人也不认识了；再来一年寒冬，我娘实在熬不过去，撒手人寰。
我娘的丧事是羡华操办的，可谓是奢华至极。发丧队伍绵延数里，哭喊震天。羡华哭晕了几次，喊说我娘竟没赶上给嫡亲的孙子取名字，就这样去了。这一年我也三十多了，府里上下之事交到羡华手上，家人改称我为老爷。徐家的家业原始我三叔在操持，如今羡华取代我娘，叙叙劝我尽早接下；于是我也只得多忙于商务。原先闲散少爷的生活，也就一去不返。
我娘走后没多久，我便告诉羡华，醉环已经私下伺候我数年之久了。如今家里管事的人已经换了，我也该娶醉环进门，以防哪日她有了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羡华只说我瞒着这么久，实在没良心，也就答应下来。于是，过了给我娘戴孝的时日，又是一场大操大办，娶了醉环进门。她的名字有些上不了台面。醉环说自己这名字总有股风尘气，我忙哄着她，说她最是高贵，哪里有风尘气，这名字不好，今后不用了。给她取了新的名字白清远，下人自此称她作：白太太，住在我西边的偏房里。她自己要了俏杉去伺候她，另外又指了几个丫头，羡华做主，给她的月银等同碧梅和美凤，没有上下之分。
再见到醉环时，她是一身雍容华贵的太太打扮。紫红色缎子外袍镶着黑天鹅绒滚边儿，乌云微卷，翡翠耳坠子在耳边摇晃。头上戴着明晃晃的银子，耳边缀着娇艳的芍药。脸上化了妆，真是媚眼如丝，红唇欲滴，艳得我睁不开眼。
此时我已有了一妻三妾，无论美貌、风韵，自然无人比得上做了太太的清远。虽然往常日日夜夜她都在我房里，可如今新婚，又有了不同的感觉；她那香软妖媚的劲儿仿佛又再道高一尺。虽说清远搬到了西偏房，可自从她搬去之后，我照常夜夜在她那儿，好像我也搬去了一般。原先住的屋院逐渐冷落，只秀玉一个主事丫鬟在关照而已。
这一日午后，我在羡华房里坐着闲话；她问我清远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何肚子还不见有动静。我听了这事就厌烦，挥挥手说，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不是已经有了玉儿和少卿么？这玉儿长得像羡华，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脸皮子又像我，雪白如玉，粉雕玉琢。她娘终日给她穿各色粉嫩袄子，煞是可爱。我见了她就欢喜，真不知有朝一日她长大成人，将要出落成什么样的美人儿。
我这儿子少卿，如今才一岁，如今是徐家的独子。一家子上上下下，连带羡华，都把他当宝贝疙瘩一样养着，可他那体弱多病又不哭不闹的样儿，太像碧梅，我去碧梅那儿，总也懒得哄他。
羡华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手里懒懒的缝着玉儿的一件小裤子。她说孩子长得太快，眼见上回做的裤子就小了。生过孩子的羡华比原先竟清瘦了，此时穿着大红袄子，仿佛比从前更美些。回回来她这里，总问我怎么不去看看碧梅，或是也别总不去美凤那儿，我骂她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婆娘，竟把自己的男人往别人房里推。
她又娇俏地啐一口道：你在我这儿，弄得鸡飞狗跳的，玉儿也睡不好，一齐哭闹，好好一房院落弄得好像赶集那样热闹。
我最爱听她这样逗我。于是常常白日看过她之后，夜里就留在她房里不走。有些时候几日都在她这里，回头清远也责怪我，可女人责怪我之后，反而更是热络；几日不见清远再回她那儿，反而有更多乐子可寻，这也真是怪事。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羡华又怀上了。她自己倒是高兴得很，说上回是她不好，这回一定给徐家生一个嫡子，好好的光耀门楣。
碧梅也高兴，日日里带着孩子陪着羡华。女人家说来说去，总是那些没意思的话；总是绕不开孩子、衣裳、绣品、银子，我听得犯困，也就少去她们那里坐着。
过了这么多年，醉环终于熬成了姨太太。那一日看着自己镜子里鲜艳的脸，她竟然感到一种恍惚的绝望。她34岁才嫁人。再怎么独占少爷，终有一天，她要老得像去了的老太太那样可怕，行经停止，更别提床上那点小小花招，总有用完的一天。成了姨太太，她认真享受了几日被人伺候的日子。每天将自己描画成天仙绝色，她活到三十四岁，才能用上这样好的胭脂，才敢画这样鲜艳的口红，才能穿上这样好看的缎子衣服。她的少爷已做了老爷，她求了他给她娘一大笔钱，搬进了大宅子，派了好几个丫鬟，又找好大夫专门给她娘治腿。可是这些终于盼来的地位和富贵，却一天天让她更加不安。
老爷在她房里一天，她且过一天；老爷一旦不在，她却比从前更焦躁。她如今有钱了，喊大夫专门看她的肚子，为什么怀不上孩子。可大夫却说她是年纪大了，行经又不稳，怀上孩子实在很难，她气疯了，砸了茶杯把大夫赶出去。
幸好还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
那些睡不着的夜晚，白清远总是懒懒的靠在榻上，吸起一支烟袋，喊俏杉陪着她。她给俏杉也点上一支，叫俏杉也上来陪她靠着。说来奇怪，她对俏杉日益好了。她名为她房里的丫鬟，实际上，脏活累活都不干，也就整日陪着她罢了。房里好吃的好用的，有白清远的，就有俏杉的。
有几个夜晚，在烛光之下，她看着俏杉的脸，觉得她冷冷的，却十分好看。俏杉28岁，肤如凝脂，眼若寒星。两道眉不浓，却一丝不乱坚定如利剑般插入鬓角。白清远不由得想，这样好看的女人，男人为何不放在眼里，可她心里清楚，男人都喜欢狐媚妖娆的女人，像俏杉这样性子，好像半个男人一般，自然没人欣赏了。
白清远是徐家的第四房太太，可却比大太太还要老。俏杉因而日日寻些银耳、猪脚、红枣等返老回春的东西炖给她吃。做了姨太太几个月，白清远比从前竟有些脱胎换骨之感。吃得好、做得少，身上也起了肉，胸脯比往日还要丰满圆翘，屁股也大得媚人。好歹腰肢没有跟着一起粗起来。她看着镜子，真觉得有什么美貌的妖精附上自己的身了。
老爷睡在她房里的时间最多，可白天却不怎么见得到面。一来他忙于家里的生意，二来，她知道，若是有闲，他一定是在大太太房里的。
按规矩，各房的姨奶奶都应该极尊重羡华，常常要去看望，陪着说话才对。可白清远只新婚第二天去过了，和羡华说了几句场面话，觉得羡华温和客气，可却皮笑肉不笑。再说她心里烦透了碧梅，碧梅总是贴在羡华身边，几乎是一刻不离。
要说羡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读过书也是见多识广，气质高雅，性子又温和娇俏，摸样又明艳大方；更别提生了一位捧着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她占白天，白清远占晚上。各分秋色，原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自从她又大了肚子，每天一想到姥爷可能在她的房里，白清远就百爪挠心一般。
她忍不住不想像那场景。日光温婉，大太太穿一身大红袄子，头上戴着红玛瑙，手里做着针线活，笑得像外边的日头那么明。碧梅则是贤惠温顺，一身青绿衣衫。老爷坐在她们之间，喝茶吃果子，叙叙闲话，有说有笑。膝下围着粉雕玉琢的孩子。
这才是天伦之乐，极乐世界一般光景。与之一比，姥爷到了白清远的房里，急吼吼就扯衣服扒裤子，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下贱肮脏的可怜虫。她这里湿漉漉黏糊糊，就算打扫得再干净，也总有一股让人难受的骚味，挥之不去。
待到何时她也有了孩子，就算是个女儿也好，一生富贵有了保障，她也可以温柔贤良，哺育孩子。可这孩子，真不知何时才能盼来。
是夜，白清远和俏杉窗下闲谈之时，不知何故说起了三姨太太美凤。
俏杉说：我见过她两次，向她行礼，她微笑应答，看着倒是个和气的人。她不得宠，也不急躁；而且依我看，是她不愿意争宠，甘愿落得清静。咱们老爷，伸出食指来勾一勾，哪怕是无盐丑女也能得手。
此话直指白清远的得宠是妖骚而来，可她也不恼，只说：我倒是连她的脸都记不得了。
俏杉说：她长得原本不比你差。若是仔细看去，眉眼长得是极好的。只是刻意淡泊，尽量素着，这样的寡淡气质也就看不出长得美丑了。
白清远摆手道：你怎么今天好好的说起她来了。她在府里，倒像是一把椅子，一支佛尘似的。
俏杉吸了一口烟袋：你也知道自己的根子不稳，家境又差，出身又低，年纪又老，又生不出孩子。你有今日，原是只靠着老爷一人而已。他来你这里睡，你才有立命之所，有朝一日不来了，你又如何能比得上一支浮尘呢。
白清远往软枕上一躺，叹气道：我哪能不知道这些。
俏杉说：你在府里如今，多得一人是一人。我劝你多去大太太那里走动走动，你不肯，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是共事一夫，你与她到底尴尬。你又比不上碧梅原本是她的丫鬟，即便如此，她俩人是不是真正要好，还不得而知。她心里想怎么想你，你我都无可揣摩。
白清远冷笑一声。她的头发卷曲着搭在脸颊上，一只眼睛从缝隙中望着俏杉：你想要我去和美凤交好。你知道美凤好端端的怎么会嫁进咱们徐府，还不是老太太看透了我的心思，又已经落得那个样儿，只好娶这么一房贵小姐，帮着羡华来牵制我。
俏杉说：老太太看着精干，其实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她自己是大户人家出身，原以为所有的金贵小姐都瞧不起下人，都爱争风吃醋。哪里料想美凤是这样一个人。她被父母双亲所逼嫁进徐府，自己只当是踩了狗屎，哪有由头来害你呢。她只是对老爷没那心。她若是有那心，她那样儿的女人，哪有不得宠的道理。
白清远笑道：你，人世间的事没你不懂的，竟是自己活活儿熬成了老姑娘。
俏杉冷哼一声，一脸鄙夷的瞪了她一眼，引得白清远坐起来拉住她叫道：你不是姑娘了？
俏杉甩开她的手：你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有闲心管别人。
可白清远已是好奇心大起，直扯着袖子问个不住。这才知道，俏杉在外头有个相好的，已经好了十几年了。那厢为了俏杉至今不娶，可俏杉也只是闲来得空和他小聚，自己根本没有嫁他的心。
白清远闹不明白了，她问了又问，问了那人的身世，做什么活计，却不懂俏杉为何还留在徐家大院里悠然自得度日。
俏杉说：我不像你争强好胜。你有一个断腿的老娘见天儿指着鼻子骂你。可我亲娘还在不在人世我都不知道，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在这里干干闲活儿，磕磕瓜子也是活着，出去跟他住在茅草屋打水烧饭也是活着，哪里不一样？
白清远叹道：真是白瞎了你这幅漂亮的皮囊。我原想咱们二爷还没娶亲，哪天他回来了，娶你做个姨太太，有何不好。没想到你这人这样散漫，真让人没话好说。
俏杉说：没话好说就闭嘴睡觉吧，不怕睡晚了老太太的鬼回来咬你。
徐府每年的中秋，无非是老太太、老爷吃顿好的罢了。今年老太太不在了，可老爷房里的姨太太却是枝繁叶茂。更难得徐家二爷归来，家事刚交给大太太羡华，她忙忙碌碌，终于准备了一场奢华盛大的家宴。
徐家去了的老爷子有四个子女，除了如今的老爷，剩下三位都是异母庶出。老爷子拢共娶过八房姨太太，如今死的死、去的去，在府在世的，老爷子一走，就都搬到别院住着了。
如今的老爷乃是老爷子的长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月眉和月澜，都是年纪轻轻嫁入豪门。下面有一个弟弟，正是如今的徐二爷连桂。他是庶出，生母身份低贱，不巧还早早的死了。十五岁那年被老爷子送到东瀛去读书，如今十年光阴流水去， 他已二十有五，这一年刚巧回国来。
中秋这一天晚上，府里上上下下的女子都兴奋异常，尤其是那起子丫鬟，送茶倒水，羞红脸庞，把长长的辫子甩得像柳枝一般。自然没有别的缘故，她们成年累月，只就着 老爷一个男子看个没完，多少年没有一个新的花样少年出现在眼前了。
徐二爷或许长得并没有多么俊俏，还不如老爷翩翩年少时玉样容颜。可他身材挺拔，笑容温和，待人和善，一身洋派衣裳，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况且，他还没有娶妻。
徐府两代主事都好色，买进来的丫头自然一个个花容月貌，而且自视甚高。这一天纷纷穿着鲜艳的桃红衣裳，好像满园的桃花。四位太太坐在席上，羡华穿大红色，碧梅穿青绿色，清远穿紫色，美凤照例一袭白衣，无一不是粉面含春，妖娆妩媚、温柔明艳各有风姿。
她从镜子里看到，啐我一口，一脸娇羞道：一脸的不正经。
我慢悠悠回答：余少奶奶丰腴有加，纤巧不足，只有一头青丝算得上飘逸，如今嫁了人，也都盘到头皮上去了，真是没看头了。
她立刻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嫌我没看头，你倒是再娶一房，我看你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羡华嫁给我这一年，她25岁，比我大一岁。娶她之前，我和林家的二少出去寻了一夜的乐子，清晨起来，身边躺着三个醉仙楼的姑娘，一双玉脚横在我的胸前。
人说，儿子是自己的好，媳妇是别人的俊。还没娶她，我就这样想：就算这个叶羡华长得再美，不过也就是家里的糟糠之妻罢了。
掀开头巾之前我没见过羡华，那时候我几乎酩酊大醉，揭开她的喜帕一眼望去，那一双大眼睛荡着水光，嘴唇又厚又红，漆黑漆黑的刘海遮着雪一样的额头。这一幕艳丽的图画一下子让我酒醒了大半。
我同羡华寻欢作乐了半月之久，虽总是笑她肥，可我却偷偷喜欢她的身体。这又高又胖的女人，虽是根正苗红的好出身，却在床上自有奇特的天份，才干了她几日她便再没有含羞带怯的神色。
那一日深夜，羡华半倚在床头，吸着细长细长的烟斗。一对金瓜大的胸乳露在红缎子被面外面，我同她一起靠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大腿。脑子里空白一片，只隐约听到羡华说：也不怨你嫌我肥，你那两个好姐姐一个个都是美人胚子，我见了心里都要动一动。尤其是月澜，那小脸我真想撕一把。倒是我看刘家的四少奶奶，一张驴儿脸，也不知道怎么骗得刘家要了她。哎，你倒是说话啊，光叫我一个人说话像癔症了一样。
我皱起眉头，慢悠悠道：怎么说你也是旧王府出来的大小姐，怎么东家长西家短，妈了个碎嘴的婆娘。
羡华重重推我一把，叫道：你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然怎么能把我说给你？你还不是碎嘴婆娘养出来的。
我笑着拧她的奶头，骂道：这张臭嘴，看我不把你这大葡萄拧下来！
羡华笑着滚道：你拧你拧，我看你儿子吃什么。
这话不是闹笑的。不出两个月，羡华就有了。我娘差点欢喜坏了，整日在我的房里拉着羡华的手拉家常，上好的缎子扯了好些，给羡华和孩子做衣裳。又新打了一堆一堆的首饰，只让羡华心里舒服些。吃的喝的就更别提了，我望着那些肥鸭子，直说羡华这样吃下去夜里会压死我。
可是，自从郎中断出了羡华的喜脉，别说羡华压我，连我压羡华都不再有机会。她搬到南边的房里去，生怕被我弄伤了胎。
就这样没过几日，我下面就不安分起来。
这一天午后，羡华的丫鬟碧梅服侍她吃了好些的午膳，正抱着洗衣服的盆子往外走；我见到秋季的淡阳下的她，一张瓜子脸，两只剪水眼，一对儿玉坠子在苍白的脸边摇摇晃晃，直丢了魂。
说来奇怪，这丫头在我面前晃了一辈子了，我从未正眼看过一眼。这些日子欲火焚身，连厨娘杀那母猪我都有些不舍。
我就扬声叫道：碧梅，一会到我房里来，我有些活要你做。
碧梅啐一口说：大少爷真是贪心不足，俏杉、秀玉、醉环三个丫头还嫌不够，非要抢大少奶奶的丫头去。
这一串话说得娇俏可人，真让我欲罢不能。我骂道：谁买来的丫头片子，分了你给大少奶奶，竟然忘了旧主子！
碧梅一面把一盆衣服在工房放下，一面起身准备跟我回房去，边走边骂道：我买来了就是老太太房里的人，什么时候大少爷成了我的旧主子？
一进了房我就急不可耐，插好门闩，扯过碧梅就亲将下去。
碧梅大惊了一跳，他知道我是极少非礼下人的， 不知我今日犯了什么失心疯，少不得拼命挣扎起来。
我那禽兽之欲冲昏了头脑，只把个瘦弱的丫头扒得衣冠不整，压在床上，百般蹂躏。
这些日子来我只碰过羡华一个女人，日子不长，羡华那柔若无骨丰满充实的肉体早已形成了固定记忆，这回这丫头，嶙峋瘦骨，雪白娇柔，真是莫大的新鲜。她那一头青丝早就扯得散开了，三三两两披在脸上，更衬得肌肤胜雪。害怕和奋力让她面颊泛红，一双嘴唇更是被我咬的红润欲滴，可怜碧梅虽是拼命挣扎，却碍于我的面子不忍叫喊，骇得泪光点点，这景象真让我兽性大发。我势如破竹，就占有了碧梅。
碧梅还是个雏儿。
那时候破了羡华的雏儿，她大骂我是牲口，说好疼好疼，弄得我不敢造次。可这回我一逞兽欲，碧梅险些被我弄到丧命。她躺在我的绸帐里，气若游丝。
我望着碧梅的样儿，轻声唤醉环。
醉环是我十四岁那年买下的丫头，那年她已经十七岁，出落得天仙儿似的，与我两个姐姐那高傲的大家闺秀样子不同，一股子羞涩又妖媚的模样，勾走了我的魂。
买了来，取名醉环，我娘大骇，说大户人家的丫头名字里有个醉字，不知道以为我们是开窑子的。我撒娇怒道，我房里的丫头，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娘哄道，取个近音就叫翠环吧，我气到气喘，连杯子也砸了，说若是叫翠环，不如一个个都叫春花、秀红，下地里干农活去算了。
我娘在大事上决不通融，在小事上却是得过且过。
可是说来奇怪，醉环进了我的房，我却没有一次产生要碰她的念头。只是待她比其他丫头更亲厚些，后来我日益长成了，贴身的衣物、沐浴都要她来打理，若是半夜里遗了精，也只喊她一个人来收拾。
我知道她心里失望，这么下去，顶多是嫁个管事的，一辈子伺候人，登上姨奶奶的宝座是别想了。
到我娶羡华这一年，她已经快三十岁了。我每老一岁，她就好像是老了两岁。
我娘多次说要打发她嫁人，说再这么下去要做老姑娘了，可是醉环总是摇摇头说不愿意。我知道她还在等我，可是我看她那张脸，真是日益乏味了。
这一回我唤她进来，她一见到床上伸出来碧梅那只带着玉镯的手，不动声色的到吸一口冷气。
我说：你去打盆热水，给碧梅洗洗；再偷偷的熬些补药来，一会我喂她喝了。
醉环脸色惨白了，她站着没动，我火了，低声大喝：滚去干活！！
为碧梅擦好身子，熬好药，她还没醒。我让醉环好好把药热着，等碧梅醒了再喝。正是黄昏，我看那海棠的影子在夕阳下摇得正好，少不得出来迎着晚风，欣赏风景。
却听到工房里女子的细语，仿佛夹着哭泣声：
“我竟没料到碧梅她是个骚货，看她这些年不言不语的，竟然把心思放在大少爷身上。我是什么人她不是不知道，今天竟然落到要替她洗她那臭屄！”
另一名女子发话了，听声音正是秀玉：“碧梅知道你是谁，我可不知道。”这话说的又是得意，又是幸灾乐祸。可是醉环不理睬她，自顾自的哭泣道：“大少爷这些年不是不疼我，他若是不疼我，能把他的宝贝交给我来照料么？可是今天，却因为她的事骂了我，十几年了，没有过一句重话，今天竟是因为碧梅那骚货！你可不知道，少爷骂我的时候，还怕扰了那位姨奶奶清休，声音也不敢提起来呢！”
我听见这一番话，竟毫不生气。只想着：是时侯打发醉环嫁人了。再者今天出了这事，碧梅我必定要收房，不然这起子丫头的嘴怎么也封不上了。
仔细一想，碧梅毕竟尽心尽力伺候我娘那么些年，那时候是当作最疼爱最得力的丫头送到羡华房里的，想必我娘不会尽力反对。
想到这，我脑子里有浮现出碧梅那张楚楚动人的脸，不由得一股欢喜涌上心头。
“啪！”一声刚落，碧梅雪一样的面颊上出现血一样的五指印。
我娘瘦小，她气得浑身打颤，可我眼里只有碧梅，她头发还散着，半个雪肩从灰绿色的缎子衣服里露出来，她是被硬生生扯下床的。我还看到她的一双玉腿之上，又有新鲜的血流淌下来。
“我看着你老实，对你亲厚些，你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少爷多看你一眼，那是看着你在少奶奶身边，你看看你那逃难的样子，怎么和少奶奶比去？丫头，一辈子都是丫头。给我滚回少奶奶房里，再让我看到你狐媚惑主，我撕了你的脸！”
我分明听到院子里哗一声，伴着一声冷笑。我知道那碗药可是喂了院子里的海棠了。
我垂头丧气的跟着娘去吃晚饭，眼看着碧梅颤抖的双手系上衣服，梳好头发，惨白着脸踉跄的走回羡华的房里去。
吃完饭，我娘冷若冰霜的下命令：你去羡华房里看看你的老婆孩子。你干的那些糊涂事，别让你媳妇知道。
这话说的不容置疑。只是我想看的是碧梅，不是羡华和她那日益臃肿的大肚子。
于是我垂头丧气的踱步到羡华那儿，一进门，看到羡华又背对着我在梳头。她把一挂带玛瑙坠子的银扁方攒在大发髻上，对镜盼顾。身孕让她的脸愈加娇艳，齐刷刷的黑刘海总能把她的眼睛衬托得灿若星辰，她那娇媚样子又不由得让我失了心神。
羡华俏生生瞪了我一样，照例啐了一口，说：我早该剪了你的男根，让你老老实实的少招惹蜂蝶花草。
我一怔，脱口而出：你知道了？
羡华说：这院子里每个丫头都像张报纸，报纸们传来传去，这会子功夫，我可听了三十几个故事了。
羡华由娘家带来的丫鬟香月也帮着主子瞪了我一眼。
我就像犯了错的孩子，站在那不敢说话，就像年幼时站在父亲面前背不出书那样。
沉默了半晌，羡华对着镜子摇了摇大红玛瑙耳坠子，左顾右盼，直觉得自己完美无瑕了，就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碧梅我让她歇下了，让元珍伺候着呢，药也吃了，澡也洗过了，吃了些补汤，这会子睡得安稳了，脸色也好些了。你这头牲口，怎么这么狠，中午还好端端的丫头，被你折腾成这样子。要么你去看看她？
我以为女人都是像我娘一样。当初我爹每娶一房姨太太，我娘都要关起门来嚎哭半天。然后总要挠几下我爹的胸脯，总要赏姨太太几个耳刮子。可是羡华的面孔温纯善良，我不由得抱着她那肉呼呼的脸，使劲的亲了几口，嘴里喊道：我的好媳妇，我的好媳妇！
然后就猴急着冲到后面去看碧梅。
我又是拉她的手，又是扯她的被子，直吧碧梅给折腾醒了。她一看是我，偏过头去不理我。
我见她柔弱妩媚，又是一肚子心疼，摸索着她瘦津津的胳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是半晌，碧梅轻轻的说：大少爷，碧梅不求名分，只求今生今世，好好伺候少奶奶和大少爷，将来再帮着少奶奶，抚养小少爷成人。大少爷垂爱，碧梅只能这么报答了。
我被她银铃般的一席话说的百感交集，真想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要她当我的二太太，再不用吃苦受罪，可是一想起我娘那张脸，真教我无能为力。只好握紧她的手不说话。
最后我说，你好好养着，明天我再来看你。
回到羡华房里，见她坐在桌边，对着火烛默默垂泪，香月被她打发走了，不见踪影。
我连忙走过去，哄道：好端端的又怎么了，我的好媳妇？
羡华吸着鼻涕叹道：你个没良心的，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从未得你一句好话。你真是嫌弃我长得肥，偏偏喜欢那苗条袅娜的碧梅。今后我和我的儿子，没有他爹疼爱，我们俩自己过自己的去。
我一急，揽住她丰满的肩，使劲搂在怀里说道：傻娘们，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总在床上折腾你。别说咱们的儿子，我还要这孩子有一群弟弟妹妹，直闹得你脑仁疼。
边说，边望着她有孕之后愈加丰满的胸脯，一股子火焰直冲我那罪恶之源，手就收不住的往她衣领子里探去。
羡华破涕为笑，甩开我的手骂道：下贱胚子，什么时候还不老实。
然后她倚在我肩上道：你这没良心的，我知道你有了碧梅，定会对我比从前好些。世上的美人要多少有多少，你怎么能一辈子只有我一人。未嫁你前，一想到人家都说你最爱往那醉仙楼里钻，想起那些狐媚的日后少不得要进你的府，用那骚贱的招数折磨我，我就怕，怕的要命。碧梅伺候我时日不多，我只知道她心地善良，如今我身子不便，有了碧梅，还用怕你再寻花问柳么？日后你想了，就来我这儿，我把碧梅给你养的俏生生的，代替我伺候你。
她说的面容娇红，少有的温柔，真让我爱的受不了。我抱着她的脸嘬住她的肥厚嘴唇，直嘬得火烧我的身子。赶紧打住，回我的房里，幸福的睡下。
睡前醉环来伺候我，得意洋洋的，脸上容光焕发，可我看都不看她。也不知当初怎么就觉得她长得美，如今再看，愣眼尖鼻子，实在是个干巴巴的老处女，让人心烦。
第二天一早，我端着茶缸子就往羡华的屋里钻，见到羡华一身桃红缎子衣裳，满头闪闪的银子晃悠悠的，明艳得晃人的眼睛。她笑盈盈的说：你的碧梅一早就起了，穿上寻常衣服就要来伺候我洗漱，我让她赶紧放下，以后也是半个主子了，不能再碰这些下贱伙计。我给她找了一件好衣裳，让她去打扮着，等会给你看看。一定迷得你眼都挪不开。
话音才落，一声娇软就飘进来：少奶奶说话好没意思，我怎么是大少爷的碧梅，碧梅生是少奶奶的人，死是少奶奶的鬼。
我闻声一看，只见碧梅穿了一身亮青色的绸衣，身上用银线绣了梅花样子，首饰都换了好银子打的，镶了上好的翡翠，脖子上一串珠圆玉润的珍珠，把她的嘴唇衬得粉红剔透，一脸的羞涩，眼睛里媚光闪闪，和羡华的大方明艳极为不同，果真出落得风流袅娜，就像一株上好绿梅似的，柔得夺人心魄。
我连忙走上去，拉起她的手说：还生我的气呢？你少奶奶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没良心。
一句话说的碧梅来了气，横我一眼骂道：还用你说？一边羡华笑得银铃似的，也骂：这屋里数你最没良心，真是做贼的喊抓贼了。
这一天醉环上街去买药材，她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声。不由得走过去看热闹，一看却是醉仙楼的头牌醉仙姑娘站在楼上甩花球，下面抢的都是有钱的公子，若是抢到了花球，没有家财万贯可是消受不起的。
醉环骇了一跳，脸一下子红了。自己是大户人家的人，怎么能凑这些风云之事，真是羞死人了。
可是抬眼望见醉仙姑娘，她走不动了。
楼上的女人妖得像只狐仙，一袭白衣，一头秀发，脸上涂了胭脂，媚眼如丝，她却不抛那雪白的花球，只望着楼下的男人不做声。
楼下的男人被她望了一眼，真是魂都飞了。直喊着醉仙姑娘，我的心肝宝贝，哥哥想死你了！
他们全都失了风度，魂飞魄散。
可是醉仙姑娘还是不抛花球。她像是对这个男人情深意重，又羞涩不语；对那个男人又像是生了气，瞥一眼不理他；她举手理理头发，仙女似的衣衫就飘下来，隐隐露出一段玉一样的脖颈；这样的妖媚真是人间极品，望一眼，谁也忘不了。
醉环看得忘了时间，忽然被旁边的男人喊了一声，回过心智，脸红得想要沁出血似的，赶紧逃走了。
她一直在想那个女人，想着一个女人，若是能媚成那样，可真是所向无敌了。谁能不理她？谁能生她的气？有她在，谁还能多看碧梅那样的柴火丫头一眼呢？
想起碧梅，醉环就恨得银牙紧咬。她恨碧梅，也恨少爷。十七岁那年，她眼见着就要嫁到一户小商贩家做妾了，却被徐家少爷横刀夺爱。她那时候多么喜悦啊，她知道商户是小人家，徐家却是富甲一方；商家男人粗俗下流，徐家少爷却是英俊倜傥。他那时候那么小，还是一个水灵灵的少年；可是他看她的眼神又那么痴迷，真像得不到她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她进了徐家大院，少爷不惜和太太发脾气，也要给她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少爷说：醉卧峦石浑不知，一片绿环挂雪额。她从没听过这么风雅的句子，只知道总有一天，等少爷长成了就会要了她，她要比那将来的少奶奶更高人一等，满院子环肥燕瘦的丫头只有她最美，少爷最爱，她和她娘再也不用看人眼色，遭人非礼了。
第一次少爷梦里遗了精，吓坏了，喊她去收拾；她羞得脸都要扎到被子里。少爷也羞，羞得不敢看她。那天她知道自己美得不可方物，正睡到梦憨之际，眼光迷离，粉颊潮红，衣冠不整。一屋子弥漫着浓浓的暧昧，她的手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她望着少爷那初长成的男根，一腔羞涩的爱意简直关不住。
可是少爷什么也没做，连她的手也没摸一下。这怕什么，少爷还小；他也怕，从未行过男女之事，怎么能贸然出手。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少爷再遗精，喊她进来，不管她多美貌动人，都只是笑谈刚才做了什么香艳的美梦。后来少爷的初次献给了醉仙楼的姑娘，后来少爷整天泡在醉仙楼，越来越狂放不羁，后来她二十了，二十五了，二十七了；脸也干了，手也皱了，少爷娶了旧王府的小姐为妻，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要她。
醉环想不明白，如果她不够美，为什么当初少爷勾了魂似的非要她进府？如果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这些私密的事情少爷只要她来做？
她迷茫的等着，苦苦的等着，可是那天，少爷却像渴坏了的小狗似的，粗暴的要了碧梅。
她吓得人都动不了了。她仇视过好撒娇的秀玉，提防过自有一股风骨的俏杉，可是她从未正眼看过碧梅一眼；那姑娘瘦得咯人，哪个男人愿意望她一眼？就是老太太暴怒也阻止不了少爷要碧梅，多少个晚上醉环站在少爷门前等他回来，可是南边少奶奶房里却一直亮着灯；少奶奶有孕之初，自是不能近身的，那又是什么妖精勾住了少爷，醉环用头发也能想出来。
这几天醉环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她若是没有进徐府，如今孩子也不小了。可是命运偏偏是这样。她害怕透了，怕自己再老下去，真想吃些什么仙丹，一夜回到十七岁，让少爷挪不开眼睛的容颜。可是即使是那时候，少爷也不碰她。她害怕回家看她娘，这下子鸡飞蛋打，她娘还断着腿在炕上，等着遥遥无期的有人伺候的日子。
可是好死不死，回家探亲的日子就这样到了。
醉环收拾了包袱，坐着徐府的小车，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家；给娘带了不少草药，还有老太太赏的金银细软。这些年少爷的冷视，倒得到老太太的赞许，说醉环不狐媚；不狐媚，真是讽刺。她使劲的浑身解数，却得不到“狐媚”两个字。
一进门，她的娘一见她的面孔，一巴掌就抽下来。醉环被打得摔在门槛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她的娘叫白妈。白是醉环的娘家姓氏，姓白的，说起来也是一个小院子，几年前作威作福过的。白妈年纪大了，断着腿，可是脸上还有当年的明媚风骚的影子。
当年白妈长得那么美，被白家姥爷收了房；可是姥爷的大太太太狠毒，见她生了赔钱的女儿，背地里折磨她，生生打断了她的腿。若不是她当年仗着姥爷宠爱，大闹一场，又是上吊又是跳井，如今也能在白府里养伤终老，不至于被赶出来，在这穷乡僻壤了此一生。
她指着独生女儿骂道：你看看你那张老脸，你娘三十岁的时候，出门还有野狼盯着看；你还未到三十，真是像四十岁的人了。别说你那少爷，就是街上的流氓，也未必愿意强暴你一次。
这话说得醉环肝肠寸断；她在少爷那里，为了争宠，真把少爷身边大大小小的伙计都抢着干了，这才手也糙脸也黄，得不偿失。
白妈依着拐杖骂：你娘太争强好胜，才落到这个境地；原想你长得虽然比不上我，却也算是个出色的；没想到性子这么软弱，早知道当年被白老爷赶出来，一口气把你掐死，也不用今天这么伤心！
说着老泪纵横，几乎要跌倒；醉环赶紧站起身来，抚着母亲坐好，母女二人相拥着痛哭。
那晚，醉环给母亲烧饭做菜，边忙，边唠叨着在府里的琐事；说着说着竟把这些天梦牵魂系的醉仙楼的头牌之事说了出来。
说了一半，连忙噤声；母亲还没打来，醉环已觉得脸上一疼。
没想到母亲在炕上已经陷入了沉思。
那天深夜，白妈拉着女儿的手，字字句句的说：
阿远，你快三十岁了；你以为你最好的日子都过去了，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可是你知道么，你家那少爷还年轻，有了大家闺秀的媳妇，有了娇小温柔的碧梅，你却自有你的味道。你可听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句话。你也见到了，醉仙楼的姑娘怎么勾引男人，别以为自己是大宅院的丫头，架子端得多高；你若是端着这架子，到现在还矜持，这辈子，就没有指望了。
醉环听着母亲喊她的乳名阿远，只觉得恍若隔世。
白妈接着说道：治男人，最要紧的还是在床上。你那大少奶奶，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总不能放荡不羁；碧梅那贱人我也听出来了，少爷是强暴了她，男人总是喜欢弄这种乱事，显得自己男子气；你不要瞧不起醉仙楼的姑娘，她们银子比你多，男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可知道为什么？她们真的就长得那么美么？
醉环低声说：她们狐媚。
白妈打断她：你以为抛抛媚眼坐坐高楼就能狐媚了？男女在床上，有多少乐子，你怕是不知道。可怜你这么大岁数，竟然还是个雏儿，真是让为娘为你丢人。那群狼站在醉仙楼下，想的可不是头牌姑娘的脸，也不是她的衣裳，最是在床上同她享受到的那些乐子；什么叫销魂蚀骨，什么叫欲仙欲死？女人要抓住男人的心，最要紧的就是要抓住男人的根！
醉环苦闷的回答：可是少爷碰都不碰我，我又如何能抓住。。。他。。。
白妈骂道：你以为自己贞洁么？伟大么？你为谁守着你那雏儿身子？为你没嫁过去的那粗鄙贩子么？！少爷不碰你，难道你不会碰他么？
醉环吓得脸都白了，她有些听不明白；
可是白妈已经凑过来，小声说：你听娘细细的跟你说。。。
过了一个月的休假，回到徐府的醉环，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明明看到少爷看她的眼神停顿了一阵子，可她没去看他。她放下行装，洗手干活，可是她没有打那刺骨的冷水，而是细心的兑了一些温水进去；一双涂了丹蔻的手在温水里看上去细嫩可人。她也没有蹲下来洗衣裳，她把盆子放在花坛上，半翘着她丰满的臀，腰肢纤细，像一条柳枝。她听到少爷无数次从她身后经过，可是她头都没抬一下。
终于，洗好衣服起身，见少爷站在她身后，仿佛刚回过神似的。她媚眼如丝的横他一眼，不吱声。少爷说：你去了这么久，也不跟我说句话？
醉环漫不经心的回答：你少了我，就像少了厨房里的一棵柴，还能牵缠挂肚不成？
虽是不经心，话语出来却是哑着嗓子，慵懒无意。
说完她就走了。偷眼看到少爷站在后面，尴尬的微微咳嗽，跟上来也不是，回去也不是，来回辗转了一阵子，还是走了。
半夜，少爷喊她的名字。她故意不理。少爷喊了好几句，秀玉都醒了，骂道：见了你娘回来，成了太太了，懒得像摊屎似的。
醉环翻了个身不理她。
少爷叫了半天，又叫秀玉，秀玉起身过去，不久又回来了，冷着个脸，一把扯开醉环的被子说：少爷问我你怎么不过去，别给了脸子还不要。
醉环进了屋，见少爷坐在床边，一脸的尴尬，她却懒洋洋依着门框子不近身。
少爷骂道：还不过来，帮我擦擦。
醉环冷笑道：看样子咱们大少奶奶和姨奶奶伺候得不好，怎么好端端的又出来了？莫不是少爷梦里见到哪位美人，竟然连家里两个天香国色都比下去了。
她睡前解了头发，如今一头黑缎子似的青丝都披在肩上，一道雾一样的影子遮住她的脸。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睡衣，扣子也没系好，两颗丰满的奶子中间有道黑影，让人口干舌燥。
少爷不理她，看样子也没恼。醉环这才扯了帕子过去，倒上一盆热水，跪在少爷身前，解开他的裤子。她用帕子沾了热水温柔的弄干净，又用冰凉的纤纤玉指在上面抹了一抹。她明明感觉到少爷浑身都颤抖了一下，等到她起身走的时候，那方已是玉柱擎天，可她祥作不知，扭起她浑圆的臀，自顾自往外走。
少爷在后面喊：醉环！
她却不停步，只淡淡说：少爷想少爷的美人，竟不让咱们睡觉了么？说完妖媚的笑了两声，安安稳稳的回去睡下了。
第二天她只觉得少爷像个没头苍蝇，眼下一片乌青。她心里知道那人昨夜想必是会了数次五姑娘，心里高兴，却只淡淡的干她的活，那腰身姿态，看起来懒懒的，实在是风情万种。
隔了一天半夜，少爷又叫起魂儿来。
醉环这次穿了紫红色的睡衣，一样是玉峰半露，一对嘴唇红的像盛夏的月季，熟得像能掐出汁儿来。她连连嘲笑：可要命了，我们少爷这阵子泄得比十几岁的时候还厉害，莫非咱们家里摆了一对瓷菩萨不成？
少爷尴尬的回答，羡华的身子你知道，偏巧碧梅这阵子月事来了，我。。。
醉环故意生气：就知道心疼姨奶奶，你怎么不知道咱们月事来没来，就这么往死里折腾我？
这话说得少爷一怔，仿佛被勾引，又没什么可计较的，都是实话；正想着，这边裤子已被退下。他低头看到醉环已经跪好，衣裳领子开得太大，那饱满的乳房随着她擦拭的动作上下抖动，就像一对波浪。同时热水帕子好巧都擦在他那最最受不了的地方，连这冰凉手指不时的抹上来，他知道自己又要丢人现眼，只好抬起头来，再不看她的领下风光。
正欲想些诗词走走神的时候，突然间，一团柔软滚热之物裹上他的宝贝，这一下仿佛一股电流窜遍他的全身，实在受不住呻叫出声。不解之下一看，只见跨下竟突然享用到美人的口舌之福，他实在克制不了，直将那琼浆玉液一泄而出。
醉环再抬起头已是泪眼迷蒙，她豁出去做这一回，成败在此一举。没想到竟是这样屈辱的感觉，近三十年的冰清玉洁，这一下真正成了个荡妇了。一阵酸臭冲喉而下，呛得她险些闭气，可是偏偏还要强作妩媚。她知道泪眼有多亮，于是忍下心头的委屈，抬起头来，见少爷面容潮红，一脸的惊艳，知道自己一战成名了。她轻轻掐一下少爷的大腿，媚得让人骨酥的道：你这小贱胚子。。。
然后起身就走。
可那少爷实在意犹未尽，大为惊诧，直喊：明天你还来么？
醉环轻笑一声，掩门而去。
关上房门已是泪如雨下。这些年，原先对少爷的憧憬爱慕，渐渐不复存在。她等得焦心，等得仇恨；十年过去了，她渴慕得早不是少爷的爱，那思春的少女情怀一天天磨灭，她只想要名分，只想要财富，这么一来，经过这一晚，她更觉得他令人作呕；想起他那恶根早年出入醉仙楼那些千人骑万人跨的脏东西，后来又猪狗不如的玷污了碧梅，弱小的碧梅、无辜的碧梅，如今竟与她唇舌相擦，她等于是含过了碧梅的污秽，含过了少奶奶的污秽，含过了醉仙楼那么多的污秽。。。她捂住嘴，悄悄的吐了。
一夜辗转反侧，再起身，醉环彻底不再是曾经的醉环。她脖子也透出了一股子傲。少爷凑过来，她打心眼里爱理不理。可是夜里，趁他正睡得好，她偷偷爬上他的床，弄得他在梦里欲仙欲死；他醒来，看到她美得难以言语的脸，他理智全无，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
那阵疼真疼得她想杀了身上的畜生，可是她全都化作销魂的呻吟，这呻吟是碧梅不敢有的，是少奶奶用咒骂代替的；少爷觉得有些熟悉，可却兴奋得来不及想；一夜巫山云雨，醉环疼的筋都爆出来，可她忍着。她为了她的娘忍着。她为了再不冬天洗衣服忍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作势要走，被少爷按住，于是十几年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在少爷那柔软富贵的大床上沉沉的睡到天色大亮。
这可真奇怪，我觉得过去的十年都瞎了眼。当初给她取名叫醉环，就是为了她那股与生俱来的风骚；十年过去，我才恍然回神，她的骚真是深入骨髓；若是当年我就发现她的骚媚，也就不至于投了那么多大好的银子到醉仙楼去了。
又是半个月过去，我觉得自己有些腰酸腿软，下不了床。我有些怕她，夜里身上离不开她，白天她又冷得像两个人似的。那天晌午一起床，我看到身边睡着这位活神仙，一时真怕她醒来将我掐死，逼着我让她当大太太；可是她不言不语，起床就走，像不认识我似的。这么多天快活，她却一句也没提收房之事，看样子秀玉她们也没说出去，老太太那边自然是浑然不知。
我觉得像在梦里，得了这么一位销魂儿，却又毫无麻烦。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惴惴的，难以安稳。
这天在院子里溜达，见到碧梅端着水盆往工房走。我忙喊住她，走近搂住，嘴里喊一声宝贝，问她少奶奶怎么让她干起活来了。
碧梅抬起头，确实略带哀怨，只轻轻说了一句：忙碌惯了，闲的难受。
我知道她在怪我，她的月事早已走了，我却这么久没去看她。前阵子一天一刻也离不开，忽然间许久不见，我才想起来，这些日子仿佛忘了还有碧梅这个人似的。
只好哄到：我也有正经事，若是整天泡在你的香软床上，咱们家喝西北风去么？今晚就去看你，到时候折腾坏了，你可别哭。
碧梅羞红了脸儿，柔柔的推我一下，骂我：没正经。
我也没顾她径自去洗了衣服，就继续逛我的院子。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吃晚饭，我就逛到羡华的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羡华说这话，无意听到窗外有女子窃窃私语，听声音是羡华身边的香月。她问：少爷这阵子可在府里？
回答是和我一起过来的秀玉：在呢。这一声是冷冷的，愤恨的。
香月回答：这就奇了。少爷来也不来了，喊他，也就是来坐坐话话家常，就急着走。我们奶奶还以为他又耐不住寂寞，出去寻花问柳了呢。
秀玉冷道：花柳？花柳哪比得上狐狸转世？
香月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咱们大院里跑进来狐狸了不成？
秀玉一怔，知道自己多嘴了，只好说，狐狸自然跑不进来。少爷啊，这阵子用功呢。
香月这才如释重负的说：我说呢，听碧梅小姐说，少爷在用功，原来不是瞎话。这样也好。咱们家啊，大少奶奶贤惠，碧梅小姐温柔，少爷有了这一对贤内助，自然是懂事了，知道用功了，这么一来，咱们全家都不愁了，心里踏踏实实的。
我听了这番话，突然一阵内疚涌上心头。
回头看到碧梅柔柔的站在我身后，低眉顺目的，对她那股子柔情又涌上心头。我说，你去准备准备，我一会去看你。
然后我又望着自顾自绣花的羡华，说：我这么些日子不来看你，你可是不想我，臭婆娘，过来给大爷抱抱。
羡华喊道：你听听，说的都是什么污言秽语，一口一个婆娘，你怎么不去抱东边门房的孙大妈？
夜里我退去碧梅的衣衫，看她在烛光下纤瘦的身子，平平的胸脯，轻轻吻下去，换来一片默不作声。我吻她的嘴唇，吻到两片僵硬。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提不起兴致。有些烦躁，就披衣服坐起来，故意不去看碧梅的不知所措。她的头发散在肩头，披着雪白的衣裳，像个没发育好的小女孩似的。我自顾自点了一支旱烟，一声不吭的吸着，碧梅一言不发，吸完一看，那厢已是泪湿了脸庞。
见我看到了，碧梅慌忙擦去眼泪，解释说：碧梅不是怪少爷。是碧梅自己不争气。少爷垂爱月余了，少奶奶对我也那样好，没有一点疾言厉色，好吃的、好穿的，竟不顾自己怀着身孕，先都给我；可惜碧梅，竟是个没福气的，竟然又来了月事。碧梅心里知道少爷失望，从此不来看我，可是碧梅没有怨言，只伺候好少爷少奶奶，从此不作他想。
我听罢，又是惊讶，又是烦躁，心想怎么好好的扯到孩子上去了。每个女人弄两下就有了孩子，碰也不让碰，那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我只烦的不做声，身后碧梅以为自己说的句句都对，哭得愈发厉害了。
早晨回到房里，心里惴惴的，以为房里那位一定化身了母老虎，没想到她冷漠得像是没这回事似的。是夜我在房里等她，竟是一片静悄悄。我竟没胆子叫她，只喊秀玉问她怎么了，不一会她来了，秀玉愤然离开后，她像个奶奶一样坐在我的椅子上，问我：怎么，只有你的姨奶奶是女人，不兴我也有月事？
我却不失望，过去讨好般的依着她坐下，说：你月事来了歇着就是了，我还能不知道，哪有比你更像女人的。
她摆弄着指甲道：嘴上说让我歇着，还不是变着法的喊我起来。只有你那位少奶奶嗜睡么？
我连忙说，要么你在这睡下吧，你那床硬。
她只坐着不动。我才尴尬了一阵，只见她媚眼一扫，娇声道：抱我上去。
我一阵欣喜，连忙抱她上床。她依着我的肩就要睡，我却难耐起来，对着她的耳朵说：我想。。。
她一阵捶打我的肩，说我是个要人命的，撒娇半晌，总算是青丝垂泻，将我一腔热情释放干净，让我心满意足地搂着香软的她入眠。
日子一天天过，待到年关，我已习惯了这种无忧无虑幸福的生活。什么男人能有这么样三位美人，一个明艳的大家闺秀怀着胎；一位温柔的林妹妹抿嘴儿笑着；房里还有一位没人知道的，最最销魂的；一想起我前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竟有如此福分，真禁不住觉得通身舒爽。
这年过年，自然又是好一场大闹；加上羡华怀着徐家的长孙，又加了一层喜气；我娘要去西郊礼佛之时，原叫羡华好好养着，别挺着个大肚子跟着乱跑，可她偏要去，两人手挽着手上了轿子。羡华原先让碧梅看家，还叮咛她好好伺候我、照顾我，可她不知怎么的，也非要跟着去。羡华拗不过她，只好委屈她走在轿子外头，踏着微尘上了路。
这一礼佛就是三天三夜，就算在大门口的牌楼上掐醉环的屁股，也不怕有人看见。摇手送她们走后，我舒心的伸个懒腰，迈进院子就喊醉环。
可就奇怪，喊来喊去也没人应。我去问秀玉，自然是一张冷脸摇头不知。又去问俏杉，她只淡淡答道：“醉环这两天想吃肘子，谁知是不是去问厨子去了。”
找了半天，真就摸到后厨房；冬日的骄阳又冷又远，往那黑黝黝的屋里一看，只见醉环站在橘红色的阳光下，辫子垂散散的，衣扣已解了大半。偌大的后厨房，白空着那么几张大案台，上面还有几盆炖好的肘子，竟不见一个厨子的影儿。
她仿佛早知我回来似的，低声说一句：我炖了肘子，你来尝尝。
我这早已按耐不住，上前就抱起来，按在桌台之上，三下五除二剥去她的袄衫，满头满脸的吻下去。她边咯咯笑着，边徒手抓起一块肘子肉塞过来低叫：让你尝尝肘子你不尝，莫非不赏我面子？
一失手，一大块油亮的肘子就落在她那肥颤颤的胸乳之间。此番景象谁能抵住？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连肘子肉带她的娇肤一齐又舔又咬，连喊香死我了。
如此三天，我从小生长的徐家大院，竟不落下什么角落是我与醉环没有寻乐过的。傍晚在院子里转悠，目之所及，仿佛不再是残枝瑞雪、红梅点点，而处处是醉环的香味、醉环的温暖和醉环蚀骨的触感。
眼见我娘就要礼佛回来，我把家里的管家、家丁、厨子、丫头全叫到一处，告诉他们，谁若是把这几天的事说出去，被老太太少奶奶知道了，一定叫他们扛着自己的项上头颅上黄泉路。
说这番话的时候，醉环身穿玫瑰红色的袄子，头上戴着一大串珍珠步摇，一言不发，更不抬眼看人，只懒懒的坐在我娘坐的那把椅子上。
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年，走亲访友、十分热闹，家宴不断、美酒佳肴享之不尽。年一过，就是初春；在那迎春吐花苞的时节，碧梅怀孕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越是久，醉环心里越像是养了一窝老鼠。抓心脑肺，痛苦不堪。少爷几乎日日夜夜离不开她，可她却仍然没有怀上孩子。
醉环最懂老太太，她最恨狐媚货主的；她也懂少爷，他最怕他那堂上的老母。若不是有朝一日，肚子能包上徐家的后，这事闹将出来，她怕是在府里一天都呆不下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急得油上蚱蜢一样的时候，少爷只去看那柴火棍几次，她竟然就怀上了。
她知道此事之后，血从心里凉到手指。她那鬼似的红指甲死死掐进自己的手心里。她知道老太太这下再怎么震怒，也会认下碧梅；也知道自己再怎么也爬不上那姨奶奶的宝座。她好像一夜回到了一年前，还是那样悲凉凄苦的醉环，还是那样孤苦伶仃、被亲娘打倒在门槛上的白阿远。她做的那么稳，把道路铺的那么远，竟然被碧梅一巴掌打死在起点上。
她以为自己的手心是碧梅的脸，直掐出了鲜血；可后来又觉得恨不着碧梅，自己怀不上能怨谁。她开窍得太晚，直到孵蛋的鸡窝里草都黄了才懂得爬到少爷床上，碧梅却是二八娇人。这一下竟是前功尽弃了。
那天晚上，少爷自然是留在南院儿碧梅的床上，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里，像一尊雕塑似的。早春之夜冷的蚀骨，她浑身像个死人一样冰冷，竟没看到俏杉一直站在门边，依着框子望着她。
她吓了一跳，说：你干嘛吓人。
俏杉冷笑道：“不晓得自己怎么一张死人脸，还说别人吓人。”
醉环起身来，慌乱的整理家什；只听俏杉在身后说：别乱了阵脚，别以为自己完了。
她惊讶的抬眼看她，只见俏杉好像一棵树，在月影下笑得诡异。
俏杉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此番碧梅非要跟着大太太、少奶奶去礼佛，并非只是为了表忠心。她原是为了庙里花和尚的一张方子去的。
“方子？”
“你以为只有你急么？你好歹还有少爷的宠。碧梅已经失了身，又怀不上，又不得少爷的喜欢。若是没有名分，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枯死、老死。”
“什么方子这么奇，求来真就怀上了？”
俏杉又是一声冷哼：“你以为她此番就算真的怀上了，就能大富大贵，爬到你头上去？”
醉环又是一愣，只听俏杉继续说道：“她怀上了孩子，别说你揪心，你以为少奶奶喜欢她怀上么。她自己肚里那一个，是男是女还两说；就算两个都是男孩，日后的争风吃醋，多得是好戏可看呢。女人再弱，弱得像碧梅那个样，也会护崽子，也会咬人的。再说老太太，她日后知道了，就算因着这个孩子认了碧梅，她可是被逼的，她打心眼里能让碧梅好过么？就算老太太打真心喜欢了碧梅，就算她温柔可爱，低眉顺眼儿，可那碧梅不过也就是做了老太太的人；你原是想嫁少爷还是想嫁老太太来着？”
醉环听得头顶阵阵惊雷。她想了一夜，这么多年，俏杉并未对她示好过，如今竟这样替她分析了一篇道理。她会不会是害她？会不会是故意想作弄她？
可是这番话，虽都是醉环没想到的，却是句句在理。若说俏杉的好处，便是冷静、聪明。她虽未曾对她示好，可也未曾对秀玉示好，也未曾跟着秀玉对她冷嘲热讽过。
没过几日，徐家办了场喜事，趁着碧梅肚子未大迎娶作梅太太，在少奶奶房西边儿住下，派了几个丫头伺候着。
这年将到盛夏之时，少奶奶生下一位粉雕玉琢小姐。不消说，老太太那边直发呆了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口取了名字叫湘玉，小名玉儿。赏下了些金银小锁儿，后来又拉着少奶奶的手安慰了些来日方长之类的话。少奶奶泪湿衣襟，连连自责说是自己不争气。虽是如此，少爷却疼爱小姐入骨，天天抱在怀里亲个不住。
生下了小姐之后，少奶奶仿佛对碧梅愈加好了些。她的肚子一天天见大，到了初冬，一朝不慎早产了，竟生下一个瘦弱的小少爷。老太太又是发呆良久，徐家的长孙竟然是庶出，可也比没有强。求人算了名字，叫做少卿。
这位小少爷打出了娘胎，便是三天两头的生病。一日发烧，一日吐奶。他的娘瘦弱的梅太太，又没有什么好奶，稀拉拉像白开水一样，少不得请了个奶娘来。如是一来，少奶奶和梅太太的房离得又近，少爷一日去看湘玉小姐，一日又去看小少爷的病，留在自己房里的日子也一日少似一日了。
这天夜里，少爷在房里叫醉环。醉环来了，细细云雨一番。事毕，少爷抱着醉环，叹气道：走到哪里都是奶味哭声。也只有你这里清清静静，是个好的所在了。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在一年中秋时，湘玉小姐才会在院子里跌跌撞撞走着玩儿，徐家老太太去礼佛之时，竟然从庙前的台阶上失足滚了下来。
我娘从佛寺里跌坏了回来，我和羡华自然是忧心如焚。可我没想到的是，醉环竟然自请去伺候我娘。我想她也不能一辈子当个丫鬟，让她在我娘面前混个好人缘也好，难得她一片孝心，自然应允。此后羡华也要去，我把她劝阻了，让她别操那么多心，好好照顾玉儿为好。
我娘的伤养了几个月，确实日益严重起来。醉环忙的不可开交，一时一刻离不开身，我也见不到她的面。大夫说我娘年纪太大，伤筋动骨好得难；加上天寒，又染上了其他的毛病。日日卧床不起，日子久了，竟然神智不清起来。
这病拖来拖去，到了5月，她竟突然找人给我说了一门亲。我想大概是为了冲喜，叫她好起来。说来也怪，我娘最恨小老婆，此时竟然自己帮我找了一个。
说给我的这名女子，名叫美凤，是小官府人家庶出的小姐；原是出身说的过去，只可惜19岁那一年被原先的夫家退了亲，耽误了终身大事；直到如今24岁了，也没有人愿娶她。她自己心气儿高，本想做不了大房，也得做个填房，怎么也不能做妾；只是我家富贵，做妾也赛过寻常人家的大房；加上家里除了羡华，只有一个丫头出身的碧梅；羡华生了女儿，碧梅身份又太低贱，她嫁过来自然是一人之下的尊贵；于是她母家也就应允下来。
迎娶美凤那一日，我娘竟然起身，坐着受了叩拜。见这桩亲事让她身体大好，我自然也高兴。只是如今我身边有羡华又有碧梅，加上人所不知的醉环，我又是当了爹的人，再来一位锦上添花的，难免消受不起。洞房花烛夜，我喝了个烂醉，第二天醒来，才想起我连新太太的脸都没有见过。
只见窗边坐着一个女子，已换下龙凤嫁衣，只穿着一件寻常的白缎袍子，随意挽着长发，玉指捏着一支烟袋，望着窗外出神。
这位姨太太嫁进来多日，我却始终提不起兴趣。若说羡华大方，碧梅娇羞，醉环妩媚，这位美凤可谓是既不活泼也不温柔，终是淡淡的，有种拒人千里的冷然。我去了她房里，也不甚热情，不去，她也没有怨言。总是一袭白衫，一袋香烟。想我阅人无数，这等女子却从未遇过。美则美矣，只可惜实在不吸引人。
去看我娘，她叙叙的只顾唠叨；叫我多去看看羡华美凤，也别冷落了少卿。又叫我多用功，早日接下家业。如是不久，我娘便病的连人也不认识了；再来一年寒冬，我娘实在熬不过去，撒手人寰。
我娘的丧事是羡华操办的，可谓是奢华至极。发丧队伍绵延数里，哭喊震天。羡华哭晕了几次，喊说我娘竟没赶上给嫡亲的孙子取名字，就这样去了。这一年我也三十多了，府里上下之事交到羡华手上，家人改称我为老爷。徐家的家业原始我三叔在操持，如今羡华取代我娘，叙叙劝我尽早接下；于是我也只得多忙于商务。原先闲散少爷的生活，也就一去不返。
我娘走后没多久，我便告诉羡华，醉环已经私下伺候我数年之久了。如今家里管事的人已经换了，我也该娶醉环进门，以防哪日她有了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羡华只说我瞒着这么久，实在没良心，也就答应下来。于是，过了给我娘戴孝的时日，又是一场大操大办，娶了醉环进门。她的名字有些上不了台面。醉环说自己这名字总有股风尘气，我忙哄着她，说她最是高贵，哪里有风尘气，这名字不好，今后不用了。给她取了新的名字白清远，下人自此称她作：白太太，住在我西边的偏房里。她自己要了俏杉去伺候她，另外又指了几个丫头，羡华做主，给她的月银等同碧梅和美凤，没有上下之分。
再见到醉环时，她是一身雍容华贵的太太打扮。紫红色缎子外袍镶着黑天鹅绒滚边儿，乌云微卷，翡翠耳坠子在耳边摇晃。头上戴着明晃晃的银子，耳边缀着娇艳的芍药。脸上化了妆，真是媚眼如丝，红唇欲滴，艳得我睁不开眼。
此时我已有了一妻三妾，无论美貌、风韵，自然无人比得上做了太太的清远。虽然往常日日夜夜她都在我房里，可如今新婚，又有了不同的感觉；她那香软妖媚的劲儿仿佛又再道高一尺。虽说清远搬到了西偏房，可自从她搬去之后，我照常夜夜在她那儿，好像我也搬去了一般。原先住的屋院逐渐冷落，只秀玉一个主事丫鬟在关照而已。
这一日午后，我在羡华房里坐着闲话；她问我清远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何肚子还不见有动静。我听了这事就厌烦，挥挥手说，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不是已经有了玉儿和少卿么？这玉儿长得像羡华，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脸皮子又像我，雪白如玉，粉雕玉琢。她娘终日给她穿各色粉嫩袄子，煞是可爱。我见了她就欢喜，真不知有朝一日她长大成人，将要出落成什么样的美人儿。
我这儿子少卿，如今才一岁，如今是徐家的独子。一家子上上下下，连带羡华，都把他当宝贝疙瘩一样养着，可他那体弱多病又不哭不闹的样儿，太像碧梅，我去碧梅那儿，总也懒得哄他。
羡华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手里懒懒的缝着玉儿的一件小裤子。她说孩子长得太快，眼见上回做的裤子就小了。生过孩子的羡华比原先竟清瘦了，此时穿着大红袄子，仿佛比从前更美些。回回来她这里，总问我怎么不去看看碧梅，或是也别总不去美凤那儿，我骂她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婆娘，竟把自己的男人往别人房里推。
她又娇俏地啐一口道：你在我这儿，弄得鸡飞狗跳的，玉儿也睡不好，一齐哭闹，好好一房院落弄得好像赶集那样热闹。
我最爱听她这样逗我。于是常常白日看过她之后，夜里就留在她房里不走。有些时候几日都在她这里，回头清远也责怪我，可女人责怪我之后，反而更是热络；几日不见清远再回她那儿，反而有更多乐子可寻，这也真是怪事。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羡华又怀上了。她自己倒是高兴得很，说上回是她不好，这回一定给徐家生一个嫡子，好好的光耀门楣。
碧梅也高兴，日日里带着孩子陪着羡华。女人家说来说去，总是那些没意思的话；总是绕不开孩子、衣裳、绣品、银子，我听得犯困，也就少去她们那里坐着。
过了这么多年，醉环终于熬成了姨太太。那一日看着自己镜子里鲜艳的脸，她竟然感到一种恍惚的绝望。她34岁才嫁人。再怎么独占少爷，终有一天，她要老得像去了的老太太那样可怕，行经停止，更别提床上那点小小花招，总有用完的一天。成了姨太太，她认真享受了几日被人伺候的日子。每天将自己描画成天仙绝色，她活到三十四岁，才能用上这样好的胭脂，才敢画这样鲜艳的口红，才能穿上这样好看的缎子衣服。她的少爷已做了老爷，她求了他给她娘一大笔钱，搬进了大宅子，派了好几个丫鬟，又找好大夫专门给她娘治腿。可是这些终于盼来的地位和富贵，却一天天让她更加不安。
老爷在她房里一天，她且过一天；老爷一旦不在，她却比从前更焦躁。她如今有钱了，喊大夫专门看她的肚子，为什么怀不上孩子。可大夫却说她是年纪大了，行经又不稳，怀上孩子实在很难，她气疯了，砸了茶杯把大夫赶出去。
幸好还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
那些睡不着的夜晚，白清远总是懒懒的靠在榻上，吸起一支烟袋，喊俏杉陪着她。她给俏杉也点上一支，叫俏杉也上来陪她靠着。说来奇怪，她对俏杉日益好了。她名为她房里的丫鬟，实际上，脏活累活都不干，也就整日陪着她罢了。房里好吃的好用的，有白清远的，就有俏杉的。
有几个夜晚，在烛光之下，她看着俏杉的脸，觉得她冷冷的，却十分好看。俏杉28岁，肤如凝脂，眼若寒星。两道眉不浓，却一丝不乱坚定如利剑般插入鬓角。白清远不由得想，这样好看的女人，男人为何不放在眼里，可她心里清楚，男人都喜欢狐媚妖娆的女人，像俏杉这样性子，好像半个男人一般，自然没人欣赏了。
白清远是徐家的第四房太太，可却比大太太还要老。俏杉因而日日寻些银耳、猪脚、红枣等返老回春的东西炖给她吃。做了姨太太几个月，白清远比从前竟有些脱胎换骨之感。吃得好、做得少，身上也起了肉，胸脯比往日还要丰满圆翘，屁股也大得媚人。好歹腰肢没有跟着一起粗起来。她看着镜子，真觉得有什么美貌的妖精附上自己的身了。
老爷睡在她房里的时间最多，可白天却不怎么见得到面。一来他忙于家里的生意，二来，她知道，若是有闲，他一定是在大太太房里的。
按规矩，各房的姨奶奶都应该极尊重羡华，常常要去看望，陪着说话才对。可白清远只新婚第二天去过了，和羡华说了几句场面话，觉得羡华温和客气，可却皮笑肉不笑。再说她心里烦透了碧梅，碧梅总是贴在羡华身边，几乎是一刻不离。
要说羡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有读过书也是见多识广，气质高雅，性子又温和娇俏，摸样又明艳大方；更别提生了一位捧着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她占白天，白清远占晚上。各分秋色，原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自从她又大了肚子，每天一想到姥爷可能在她的房里，白清远就百爪挠心一般。
她忍不住不想像那场景。日光温婉，大太太穿一身大红袄子，头上戴着红玛瑙，手里做着针线活，笑得像外边的日头那么明。碧梅则是贤惠温顺，一身青绿衣衫。老爷坐在她们之间，喝茶吃果子，叙叙闲话，有说有笑。膝下围着粉雕玉琢的孩子。
这才是天伦之乐，极乐世界一般光景。与之一比，姥爷到了白清远的房里，急吼吼就扯衣服扒裤子，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下贱肮脏的可怜虫。她这里湿漉漉黏糊糊，就算打扫得再干净，也总有一股让人难受的骚味，挥之不去。
待到何时她也有了孩子，就算是个女儿也好，一生富贵有了保障，她也可以温柔贤良，哺育孩子。可这孩子，真不知何时才能盼来。
是夜，白清远和俏杉窗下闲谈之时，不知何故说起了三姨太太美凤。
俏杉说：我见过她两次，向她行礼，她微笑应答，看着倒是个和气的人。她不得宠，也不急躁；而且依我看，是她不愿意争宠，甘愿落得清静。咱们老爷，伸出食指来勾一勾，哪怕是无盐丑女也能得手。
此话直指白清远的得宠是妖骚而来，可她也不恼，只说：我倒是连她的脸都记不得了。
俏杉说：她长得原本不比你差。若是仔细看去，眉眼长得是极好的。只是刻意淡泊，尽量素着，这样的寡淡气质也就看不出长得美丑了。
白清远摆手道：你怎么今天好好的说起她来了。她在府里，倒像是一把椅子，一支佛尘似的。
俏杉吸了一口烟袋：你也知道自己的根子不稳，家境又差，出身又低，年纪又老，又生不出孩子。你有今日，原是只靠着老爷一人而已。他来你这里睡，你才有立命之所，有朝一日不来了，你又如何能比得上一支浮尘呢。
白清远往软枕上一躺，叹气道：我哪能不知道这些。
俏杉说：你在府里如今，多得一人是一人。我劝你多去大太太那里走动走动，你不肯，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是共事一夫，你与她到底尴尬。你又比不上碧梅原本是她的丫鬟，即便如此，她俩人是不是真正要好，还不得而知。她心里想怎么想你，你我都无可揣摩。
白清远冷笑一声。她的头发卷曲着搭在脸颊上，一只眼睛从缝隙中望着俏杉：你想要我去和美凤交好。你知道美凤好端端的怎么会嫁进咱们徐府，还不是老太太看透了我的心思，又已经落得那个样儿，只好娶这么一房贵小姐，帮着羡华来牵制我。
俏杉说：老太太看着精干，其实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她自己是大户人家出身，原以为所有的金贵小姐都瞧不起下人，都爱争风吃醋。哪里料想美凤是这样一个人。她被父母双亲所逼嫁进徐府，自己只当是踩了狗屎，哪有由头来害你呢。她只是对老爷没那心。她若是有那心，她那样儿的女人，哪有不得宠的道理。
白清远笑道：你，人世间的事没你不懂的，竟是自己活活儿熬成了老姑娘。
俏杉冷哼一声，一脸鄙夷的瞪了她一眼，引得白清远坐起来拉住她叫道：你不是姑娘了？
俏杉甩开她的手：你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有闲心管别人。
可白清远已是好奇心大起，直扯着袖子问个不住。这才知道，俏杉在外头有个相好的，已经好了十几年了。那厢为了俏杉至今不娶，可俏杉也只是闲来得空和他小聚，自己根本没有嫁他的心。
白清远闹不明白了，她问了又问，问了那人的身世，做什么活计，却不懂俏杉为何还留在徐家大院里悠然自得度日。
俏杉说：我不像你争强好胜。你有一个断腿的老娘见天儿指着鼻子骂你。可我亲娘还在不在人世我都不知道，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在这里干干闲活儿，磕磕瓜子也是活着，出去跟他住在茅草屋打水烧饭也是活着，哪里不一样？
白清远叹道：真是白瞎了你这幅漂亮的皮囊。我原想咱们二爷还没娶亲，哪天他回来了，娶你做个姨太太，有何不好。没想到你这人这样散漫，真让人没话好说。
俏杉说：没话好说就闭嘴睡觉吧，不怕睡晚了老太太的鬼回来咬你。
徐府每年的中秋，无非是老太太、老爷吃顿好的罢了。今年老太太不在了，可老爷房里的姨太太却是枝繁叶茂。更难得徐家二爷归来，家事刚交给大太太羡华，她忙忙碌碌，终于准备了一场奢华盛大的家宴。
徐家去了的老爷子有四个子女，除了如今的老爷，剩下三位都是异母庶出。老爷子拢共娶过八房姨太太，如今死的死、去的去，在府在世的，老爷子一走，就都搬到别院住着了。
如今的老爷乃是老爷子的长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月眉和月澜，都是年纪轻轻嫁入豪门。下面有一个弟弟，正是如今的徐二爷连桂。他是庶出，生母身份低贱，不巧还早早的死了。十五岁那年被老爷子送到东瀛去读书，如今十年光阴流水去， 他已二十有五，这一年刚巧回国来。
中秋这一天晚上，府里上上下下的女子都兴奋异常，尤其是那起子丫鬟，送茶倒水，羞红脸庞，把长长的辫子甩得像柳枝一般。自然没有别的缘故，她们成年累月，只就着 老爷一个男子看个没完，多少年没有一个新的花样少年出现在眼前了。
徐二爷或许长得并没有多么俊俏，还不如老爷翩翩年少时玉样容颜。可他身材挺拔，笑容温和，待人和善，一身洋派衣裳，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况且，他还没有娶妻。
徐府两代主事都好色，买进来的丫头自然一个个花容月貌，而且自视甚高。这一天纷纷穿着鲜艳的桃红衣裳，好像满园的桃花。四位太太坐在席上，羡华穿大红色，碧梅穿青绿色，清远穿紫色，美凤照例一袭白衣，无一不是粉面含春，妖娆妩媚、温柔明艳各有风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