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忆11：滨海托萨

从巴塞罗那顺着岩石海岸，不多久便到达了滨海托萨。这座古罗马人建立的小镇，是如今加泰罗尼亚度假的胜地。它安静、平和、明媚，连空气里都渗透出十二世纪留存下来的优雅，让我不由想起梭罗的自白，“我虽不富甲天下，却拥有无数个艳阳天和夏日。” 小镇就座落在海边，垂钓的人们一字儿排开。温熏的阳光从他们的微笑里轻轻滑落，在清洁的沙滩上投递出宁谧的影像。海水静静地搁浅在沙滩上，留下一个马蹄形的海湾，并似乎决意在这里只是展呈她的慷慨和柔情。远处山巅那座几倾苍古的城堡倚海而立，在温煦的逆光里，只剩下个孤傲的剪影。

十二世纪时为抵御海盗而建立的托萨古堡并没有太多值得炫耀的履历，被遗忘的它却出人意料的几尽完整地保存到今日，有如时间停摆，只需轻抹尘灰，便显露出倾国倾城的姿态。被阳光眷顾的石壁显现出鹅黄的色彩，与金黄色的海滩相映成辉。

我以为，风景之所以感人，恰不是因为风景本身，而是其留给我们的联想。这里终究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仅仅是抚着罗马人的炮管，亦或是穿行于只能单人独过的甬道，想象彼时战况之激烈，而历史的遗迹油然在眼，就足已欣喜莫名了。

于高处俯瞰总是一件令人极其着迷的事情。这种山色流转的翠绿，海天一色的蔚蓝总能激荡起心灵深处轻如蝉翼的思绪。

古堡的另一边雅典娜的青铜雕像戎装倚矛，面海而立，似乎冥冥潜藏着这座古老小城与海盗抗争的荣耀往事。当一切在历史的尘嚣中随风而去，只留下古老的故事口口相传。只是不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会否依旧记得它千年前的样子；而千年以后，会否有人记得曾经站立于此的我们。

在海滩的角岩，居民正在虔诚地礼拜。不带有丝毫宗教的狂热，而是一种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超脱。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社会充斥着过重的戾气。在钢铁丛林中营营役役，就着辩论的姿态交流惯了的现代精英，何不亟待一种负能量释放的缺口。在这个大城边的小镇，再为躁动的灵魂，也会在这澄澈的景致和弥撒祷词中回归本源的平和。这幅阒静的画面，就如同安哲罗普洛斯的镜头，诗意、清雅而参透出哲学的质感。

滨海托萨并不因一座千年前的海上古堡而扬名于世，也自不会独为坐拥山光水色而乐得自满。这座小城已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各个组件在平静中遥相呼应。阶梯型石制的临海宾馆，古罗马人遗留下来的断壁残垣，抑或是石堡下的咖啡厅，没有哪一件显得突兀独立。它们任由空间与时间媾和，在现世投射出古朴的幻影。

这座随古罗马人入侵伊比利亚而建立起来的小镇，于今却成就了西班牙厚重的历史积淀。不由想起了史铁生的话：“这是你的罪孽，亦是你的福祉。” 【2011.1.21 @ Tossa de m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