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说：我吃饱了
夜里回家的路上，在车站，我遇到一个乞丐，是个盲人。他不设碗钵，只伸一只手，跪在地上，衣衫破旧，也不说话，地上也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他拿到钱，随即掖进了口袋里。
我走过去问乞丐：“你吃饭了吗？”
乞丐说：“我吃饱了。”
我又问：“那你在做什么？”
他答：“我在要钱。”
我拿出零钱，对他说：“那你拿好钱。”
他拿到钱，随即掖进了口袋里。
我拿零钱的时候，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指着他对我说：“他是坏人，你别给他钱。”
我说：“哦？那他怎么是坏人？”
孩子说：“他天天来这里，就伸手要钱，什么也不做。”
我好奇地问：“那他该做什么？”
孩子说：“他天天来这，很脏。成天气我，他气死我了。”
我歪着脑袋，不太明白。
孩子又说：“反正他总气我，我恨死他了。”又对那乞丐说：“我讨厌死他了。他是坏人。他总弄得我心情不好。”孩子晃来晃去，来回踱布，好像想不出什么词，就一直地重复。
乞丐一直背对着孩子，沉默，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我见那孩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不理他，对乞丐说：“那你拿好钱。”他拿到钱，随即掖进了口袋里。
孩子不依不饶，围着乞丐转圈，说：“你这个坏人”并如此反复。
我把女朋友送上车，继续等车。孩子继续谩骂：“你太讨厌了。我看到你就想骂你。我见一次就想打你一次。”旁边的大人听到后一阵嘻嘻哈哈。孩子还在重复这样的话。
“你去别的地方，回不来才好。看见你就烦，天天在这骗钱。你死了才好。”
我实在憋不住，大声呵斥那孩子：“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完没了？说话那么恶毒！”
孩子立刻躲到大人后面。大人们也有点意外，但随后也向我呵斥。
一个说：“你要噶嘛？你管什么闲事？！”
另一个说：“这是孩！子！那是逗着玩！他们俩天天这样，你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吗？就瞎管！”
还有一个是孩子的妈妈，像受到了羞辱而咆哮：“他是孩子！你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
然后就是我们的争吵。
车站的人很多，大家立刻都围观上来。几个大哥来劝架。一个戴墨镜地把我往外挤，说：“大热天的，吵嘛啊，不值当的。哎，这谁掉的钱包啊？”似在结尾，但我们不太领情，尤其是那孩子的家长。其中一个大人说话变软，只再强调：“他只是孩子，你也不要多管闲事。”孩子的爸爸也在强调这只是孩子，而且我一个陌生人是没资格对他的孩子说教的。孩子妈妈则见人多就越来越来劲，不断地咆哮：“这有你什么事啊？！我们家孩子你管的着吗！孩子这样我乐意，你算哪根葱啊！！。。。”围观的人越多，孩子爸爸就对妈妈着急：“你给我少说两句！！”孩子躲在后面也向我喊道：“你管什么事啊？你有本事你过来啊！我爸爸打架可厉害了！！。。。”没说完我就直接过去了，说：“我过来了，你想噶嘛？”两个大人都劝架，路人又把我劝到一边。
最后吵架不了了之，那家人收摊回家，我继续等车。那乞丐却一直沉默。一个路人走过来，和其中一个大人打招呼，给了一支烟，又给了乞丐一支烟，然后聊天，问怎么回事。那大人指着乞丐说：“就因为他。孩子和他逗，等车的人不乐意了，然后就吵起来了。其实有嘛的了，没事。”
等他们都走后，乞丐起身，走了几米，又蹲了下来。仍然单手托举的姿势乞讨。我看了他几分钟，蹲在他面前。
我问乞丐：“你为什么不言语？”
他说：“我不说话。”
我又说：“那孩子一个劲地骂你，那么难听，你怎么没反应？”
他说：“嗯。。。我要是说什么了，或者骂他了，家大人肯定不乐意。回来再给我打了，我就待不了了。”
我说：“他这样骂你，今天骂你，明天骂你，天天骂你，你怎么在这里待？你要是这么忍他，以后一定会变本加厉。他要是哪天打你怎么办？”
他说：“他有时会用手拍我，我不理他。有时他的家大人不让他说我。”
我说：“他家长会怎么说？”
他说：“会说：‘别欺负他’。”
我说：“他天天骂你。你也说了，他拍你。你一直这样忍下去不言语，早晚他就该用棍杵你了。”
他说：“那不会。至少这不会被抢。”
我说：“被抢？”
他说：“是。以前我在临汾要钱，有人会抢钱。”
我说：“哦，那天津应该不会有。”
他说：“这也有。以前我在滨江道要钱的时候，就有抢的。后来有一个河南的，也是干这个。傻子，但其实是装傻的。总帮着我，不会总抢。这边呢，就没有抢的了。”
我说：“你没想过去找派出所吗？”
他说：“不去。”
我说：“他们派出所的警察会带你去救助站，然后送你回原籍。”
他说：“我不去。我有时会自己回老家。老家是大成。”
我说：“河北省的大成？出驴肉的那个大成吗？”
他说：“对。我家岂是有低保，一个月260块。吃喝够了，但一有点什么事就不够了。”
我说：“那你睡哪儿？我看你连个拐棍都没有，出去乱走，回来有车别在撞到你。”
他说：“不会。我就睡在农行的小屋里。”
我看到车站后就是农行。
我又说：“那你吃饭了吗？”
他说：“吃了。”
我说：“那你都怎么弄吃的，用钱买吗？”
他说：“我就在后面的市场里吃，有个卖包子的，我买他做的馒头。都熟了，都认识我。”
我说：“那倒是方便。”
他问我：“大哥你有不穿的衣服吗？”
我说：“怎么？可能有，但不确定。你要什么样的衣服？”
他说：“这个季节的衣服。”
我说：“哦，那我得找找。我不确定肯定有，因为每次有地震或报道有灾区的时候，我妈妈连通知都不通知我，就会把我不穿的或已经穿不了的衣服捐了。我们小区也总组织这样的活动。所以我不确定百分之百有。”
他说：“我之前听别人和我说过，前些日子四川和唐山地震，我也捐了。我捐了260块钱。”
我一听就乐了：“你还捐钱？”
他说：“是呀。别人总帮助咱，有的人给的挺多的，所以遇到有地方地震，有困难的，咱也尽量帮别人一点。”
我说：“我明白了。那你要什么样的衣服？这个季节的，就是短袖的？衬衫那样敞怀系扣的？还是汗衫往身上一套就行的那种”？
他说：“都行，长袖的也没事。有时候下雨，我穿现在这个，没有别的衣服，太凉。”
我说：“那我回家看一下。你哪天在？什么时候在？”
他说：“我明天在。”
我说：“那后天呢？”
他说：“不在。后天我回老家。”
我说：“你怎么回老家啊？”
他说：“坐火车呀。”
我说：“那你怎么又回家？不是专门在天津乞讨吗？”
他说：“我必须隔一段日子就得回老家一趟。”
我说：“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家里还有两个长辈，80多岁了。隔一段日子不回去他们会担心。”
我说：“两个长辈？也是盲人吗？”
他说：“都不是。”
我说：“那他们知道你现在做这个吗？”
他说：“不知道。我说是去打工。每次回去我还会给家里留几百块。”
我说：“那你这个样子，这身打扮，父母能看得出来吗？”
他沉默了。
他问我：“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我说：“因为晚上我出去玩。”
他说：“那你够累的。”
我说：“周末偶尔的。”
我又说：“好吧，就这样吧。我看车也不来了，我回家。我答应你，我回家看看有没有富余的衣服。有的话我给你带来。明天你都在这里吗？”
他说：“是。我一天都在这。如果不在，你就问市场里卖包子的；或者早上我都在农行里睡觉。”
我说：“你还在这待着？已经11点了。周围卖吃的人少了，看这意思，不太会能要来钱了。”
他说：“我再待一会儿。”
我说：“那我走了。”
他说：“大哥慢走。再见。”
我说：“再见。”
拦了一辆出租，直接回家。
路上想起那乞丐，感慨良多……
他拿到钱，随即掖进了口袋里。
我走过去问乞丐：“你吃饭了吗？”
乞丐说：“我吃饱了。”
我又问：“那你在做什么？”
他答：“我在要钱。”
我拿出零钱，对他说：“那你拿好钱。”
他拿到钱，随即掖进了口袋里。
我拿零钱的时候，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指着他对我说：“他是坏人，你别给他钱。”
我说：“哦？那他怎么是坏人？”
孩子说：“他天天来这里，就伸手要钱，什么也不做。”
我好奇地问：“那他该做什么？”
孩子说：“他天天来这，很脏。成天气我，他气死我了。”
我歪着脑袋，不太明白。
孩子又说：“反正他总气我，我恨死他了。”又对那乞丐说：“我讨厌死他了。他是坏人。他总弄得我心情不好。”孩子晃来晃去，来回踱布，好像想不出什么词，就一直地重复。
乞丐一直背对着孩子，沉默，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我见那孩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不理他，对乞丐说：“那你拿好钱。”他拿到钱，随即掖进了口袋里。
孩子不依不饶，围着乞丐转圈，说：“你这个坏人”并如此反复。
我把女朋友送上车，继续等车。孩子继续谩骂：“你太讨厌了。我看到你就想骂你。我见一次就想打你一次。”旁边的大人听到后一阵嘻嘻哈哈。孩子还在重复这样的话。
“你去别的地方，回不来才好。看见你就烦，天天在这骗钱。你死了才好。”
我实在憋不住，大声呵斥那孩子：“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完没了？说话那么恶毒！”
孩子立刻躲到大人后面。大人们也有点意外，但随后也向我呵斥。
一个说：“你要噶嘛？你管什么闲事？！”
另一个说：“这是孩！子！那是逗着玩！他们俩天天这样，你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吗？就瞎管！”
还有一个是孩子的妈妈，像受到了羞辱而咆哮：“他是孩子！你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
然后就是我们的争吵。
车站的人很多，大家立刻都围观上来。几个大哥来劝架。一个戴墨镜地把我往外挤，说：“大热天的，吵嘛啊，不值当的。哎，这谁掉的钱包啊？”似在结尾，但我们不太领情，尤其是那孩子的家长。其中一个大人说话变软，只再强调：“他只是孩子，你也不要多管闲事。”孩子的爸爸也在强调这只是孩子，而且我一个陌生人是没资格对他的孩子说教的。孩子妈妈则见人多就越来越来劲，不断地咆哮：“这有你什么事啊？！我们家孩子你管的着吗！孩子这样我乐意，你算哪根葱啊！！。。。”围观的人越多，孩子爸爸就对妈妈着急：“你给我少说两句！！”孩子躲在后面也向我喊道：“你管什么事啊？你有本事你过来啊！我爸爸打架可厉害了！！。。。”没说完我就直接过去了，说：“我过来了，你想噶嘛？”两个大人都劝架，路人又把我劝到一边。
最后吵架不了了之，那家人收摊回家，我继续等车。那乞丐却一直沉默。一个路人走过来，和其中一个大人打招呼，给了一支烟，又给了乞丐一支烟，然后聊天，问怎么回事。那大人指着乞丐说：“就因为他。孩子和他逗，等车的人不乐意了，然后就吵起来了。其实有嘛的了，没事。”
等他们都走后，乞丐起身，走了几米，又蹲了下来。仍然单手托举的姿势乞讨。我看了他几分钟，蹲在他面前。
我问乞丐：“你为什么不言语？”
他说：“我不说话。”
我又说：“那孩子一个劲地骂你，那么难听，你怎么没反应？”
他说：“嗯。。。我要是说什么了，或者骂他了，家大人肯定不乐意。回来再给我打了，我就待不了了。”
我说：“他这样骂你，今天骂你，明天骂你，天天骂你，你怎么在这里待？你要是这么忍他，以后一定会变本加厉。他要是哪天打你怎么办？”
他说：“他有时会用手拍我，我不理他。有时他的家大人不让他说我。”
我说：“他家长会怎么说？”
他说：“会说：‘别欺负他’。”
我说：“他天天骂你。你也说了，他拍你。你一直这样忍下去不言语，早晚他就该用棍杵你了。”
他说：“那不会。至少这不会被抢。”
我说：“被抢？”
他说：“是。以前我在临汾要钱，有人会抢钱。”
我说：“哦，那天津应该不会有。”
他说：“这也有。以前我在滨江道要钱的时候，就有抢的。后来有一个河南的，也是干这个。傻子，但其实是装傻的。总帮着我，不会总抢。这边呢，就没有抢的了。”
我说：“你没想过去找派出所吗？”
他说：“不去。”
我说：“他们派出所的警察会带你去救助站，然后送你回原籍。”
他说：“我不去。我有时会自己回老家。老家是大成。”
我说：“河北省的大成？出驴肉的那个大成吗？”
他说：“对。我家岂是有低保，一个月260块。吃喝够了，但一有点什么事就不够了。”
我说：“那你睡哪儿？我看你连个拐棍都没有，出去乱走，回来有车别在撞到你。”
他说：“不会。我就睡在农行的小屋里。”
我看到车站后就是农行。
我又说：“那你吃饭了吗？”
他说：“吃了。”
我说：“那你都怎么弄吃的，用钱买吗？”
他说：“我就在后面的市场里吃，有个卖包子的，我买他做的馒头。都熟了，都认识我。”
我说：“那倒是方便。”
他问我：“大哥你有不穿的衣服吗？”
我说：“怎么？可能有，但不确定。你要什么样的衣服？”
他说：“这个季节的衣服。”
我说：“哦，那我得找找。我不确定肯定有，因为每次有地震或报道有灾区的时候，我妈妈连通知都不通知我，就会把我不穿的或已经穿不了的衣服捐了。我们小区也总组织这样的活动。所以我不确定百分之百有。”
他说：“我之前听别人和我说过，前些日子四川和唐山地震，我也捐了。我捐了260块钱。”
我一听就乐了：“你还捐钱？”
他说：“是呀。别人总帮助咱，有的人给的挺多的，所以遇到有地方地震，有困难的，咱也尽量帮别人一点。”
我说：“我明白了。那你要什么样的衣服？这个季节的，就是短袖的？衬衫那样敞怀系扣的？还是汗衫往身上一套就行的那种”？
他说：“都行，长袖的也没事。有时候下雨，我穿现在这个，没有别的衣服，太凉。”
我说：“那我回家看一下。你哪天在？什么时候在？”
他说：“我明天在。”
我说：“那后天呢？”
他说：“不在。后天我回老家。”
我说：“你怎么回老家啊？”
他说：“坐火车呀。”
我说：“那你怎么又回家？不是专门在天津乞讨吗？”
他说：“我必须隔一段日子就得回老家一趟。”
我说：“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家里还有两个长辈，80多岁了。隔一段日子不回去他们会担心。”
我说：“两个长辈？也是盲人吗？”
他说：“都不是。”
我说：“那他们知道你现在做这个吗？”
他说：“不知道。我说是去打工。每次回去我还会给家里留几百块。”
我说：“那你这个样子，这身打扮，父母能看得出来吗？”
他沉默了。
他问我：“大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我说：“因为晚上我出去玩。”
他说：“那你够累的。”
我说：“周末偶尔的。”
我又说：“好吧，就这样吧。我看车也不来了，我回家。我答应你，我回家看看有没有富余的衣服。有的话我给你带来。明天你都在这里吗？”
他说：“是。我一天都在这。如果不在，你就问市场里卖包子的；或者早上我都在农行里睡觉。”
我说：“你还在这待着？已经11点了。周围卖吃的人少了，看这意思，不太会能要来钱了。”
他说：“我再待一会儿。”
我说：“那我走了。”
他说：“大哥慢走。再见。”
我说：“再见。”
拦了一辆出租，直接回家。
路上想起那乞丐，感慨良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