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望

     在家待了两个星期，穿袜子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回忆。手表躺在抽屉里也很久了，我发觉，凭着后院中树影的位置，我大概可以估算时间了。感觉自己变成安分守己、无欲无求的院中蔬菜了。
   站在端午节的当口，这才渐渐感受到夏天的气息。
   夏季的天亮得特别早，往往迷糊睁开眼就已经朝霞满天，一轮红日跃出山头，遂红的朝霞把远处的山峦染成了湖蓝，而那高低起伏的群山也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悠长深远。草木早已褪却了春时的青涩，贪婪的吮吸着晶莹的露珠、和朔的阳光，准备为自己来一场生命的怒放。北山的杉林层层叠叠，漫空笼翠，宛如云层一般。山上还有一行行赤杉，它的树干纤细，线条清晰，整座山林像一个乐章，送来了悠长的林声。
   在荷花尚未开放的时节，最好看的要数绿叶了，田畔、花丛中的自不消说，连道路两旁的树叶也绽出诱人的绿色，那是生命的颜色，它们展现出的勃勃生机驱动着人们来到一年中最好的季节。踏进一片百里香花丛中，扑鼻而来的有温暖的松针味儿，还有烤过的泥土味道，干干的，有点刺鼻。看不见的小生物纷纷从我们身边逃开去，它们在密如杂草的野黄杨叶间穿行，发出沙沙的声音。四下一片天籁——蝉鸣、蛙叫，远处的一户人家的窗户里飘出低低的乐声，邻家的露台上，随风送来酒杯叮当和人们的谈笑声声。夏季是生命的季节。
   早夏的天气是极好的，它承接了春日里惠风的和畅，又装载着仲夏怡人的阳光，若是在其他在天气没这么好的地方，所有的等待都可能让人气闷烦躁。在这里却不会。阳光是极好的镇静剂，漫漫岁月几乎是无知无觉中便欢快地流逝了。生活是如此的美好，其他任何事物都无需牵挂。在家里装修的工人们做工时把衣服放下到腰际，和我一样享受着夏日的好天气。他们对热浪的最大让步，是午间休息的时间拉长了些。房屋四面的田野上，连日来经常能够看到缓慢而有规律地移动着的人影。他们在这片如画的风景里，为稻田除草，为柳树剪枝，为沙地翻土。每件事都做得有条不紊。中午停工时分，大家围坐在一片树荫下吃午餐。在那两小时里，能听到的只是几百公尺外，透过静止的空气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中日的阳光却显得有些毒辣，地面在曝晒下开始出现龟裂，草木也放弃了继续生长的尝试。漫漫长日，往往只听见屋外的蝉鸣和花间蜜蜂的低吟，此外便是池塘中水花四溅的声音。这是一个适合遁入池塘，攀上竹床，或读一本轻松读物的下午。此刻，连时光的流动，似乎都是轻缓慵懒的。
   夏季昼长，尚未到夕阳晚照的时分，还不是一抹寂寞的天色。上空燃烧着璀璨的红霞。这种时候当然少不了雨的身影，远处响起几声闷雷，不一会儿乌云便驱走了晚霞，遮蔽了天空，一场雷雨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雷雨过后，屋檐口每一个瓦槽还残留了一些断续的点滴，天空中的雨已经不至于再落，时间也快要夜了。日头将落下那一片天空，还剩有无数云彩，这些云彩阻拦了日头，却为日头的光烘出炫目美丽的颜色。远一点，有一些云彩镶了金边﹑白边﹑玛瑙边﹑淡紫边，如都市中妇人的衣缘，精致而又华丽。云彩无色不备，在空中以一种魔术师的手法，不断的在流动变化。空气因为雨后而澄清，一切景色皆如一人久病新瘥的神气。
   从敞开的门外传来寄居在我家后田青蛙的鸣叫和远处夜莺悠扬的歌声。我走出屋外，迎着当空的皓月打个照面,顿时心清。月光照亮了新种的花圃，狗儿借着月光在苜蓿田里蹿来蹿去，搜索着野鼠的踪迹。夜空晴朗，惟余点点星光。明天依旧是酷暑炎炎，炎热，缓慢，如同今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