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山腳下】关于信的记忆
我一直觉得写信、等信和读信的时光是奇妙的,那时候的人也是很美的。 我对信最早的兴趣是因为家里一个神秘的抽屉。那个抽屉好像是爹专用的,平时总是上着锁,神秘兮兮的。趁大人不在的前晌或后晌悄悄打开它,成了我童年偶尔干的刺激事之一。 记不清是哪一天我第一次打开了那个抽屉,发现里面尽是笔记本和信封,笔记本大多是八十年代初买的,泛黄。信封是部队专用的,比普通的信封长,还是牛皮纸的,看起来很有感觉。我大概先是打开了信封,发现了里面的照片和信。信是战友写给父亲的,照片也大多是父亲在部队时拍的,那时的他好年轻,比我现在年轻,所以对父亲的印象大抵停在了那时,从未觉得他会老。读了信,看了照片,我只有一个感觉,长大很好,可以和朋友写信,还可以离开家乡到其他地方拍照。 待到翻开那几个本子,我在一个小本的快末页发现了一个秘密,那里有父亲订婚后写给母亲的信。信的内容再普通不过,无非聊聊自己的生活,问候对方的生活,说他扯了几尺布等着给她做衣服之类的。但在我看来却很肉麻,尤其是他喊她的乳名,因为平时他只喊妈妈“我说”“那人”。信写在了小本上,从未寄出,我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读过它,但我觉得长大真的很好,可以跟一个牵挂的男人通信,想想都很美好。 乡村的时光通常都慢得要命,那天我却过得紧张刺激,好像穿越时空看到了年轻的父母一样,其实那时他们才未满三十。后来听到门响,我就本能地跳了起来,赶紧把东西塞回抽屉,上了锁。 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只是记得小学二三年级时,夏日,有一天中午放学,我看到他当着我们的面把笔记本里的很多页剪了下来,烧掉了,他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尽管我阻拦,他还是义无返顾。我不知他是大脑发热还是害怕我们看到,总之觉得很可惜,就好像他烧掉了自己年轻时的回忆一样,在我看来,那样决绝地和过去告别,有些残忍。但或许正因为他烧掉,他才会更长久地记得。 很快,我就有了自己的带锁抽屉,还有一个更大的带锁木箱。那里自然也有属于我的一摞信。与父亲不同,我不舍得烧它们,明知道弟弟会偷看。我会不定期拿出它们看,每次都是一个人躲在安静的西厢,坐在箱子上或者坐在地上,伴着那台牡丹牌双卡录音机,任阳光一寸寸扫过。不时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端详一下有没有因為讀信而變得很美,哈哈。 2012807晚于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