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漫行

午夜散步在小区后面新修好的马路边，除了偶尔驶过打着孤灯的汽车，一个人也没有。路边林荫道上绿柳扶风，我小心避着，怕有栽盹的天牛掉到我头上掉进衣服里。黑夜里，我也看不清手边的灌木丛后面有什么东西，只顾低着头走想事情，突然听见灌木丛里窸窸窣窣，落叶间若有翻动。惊吓中恍然回神细看。停下来跺跺脚，丛中又没了声息，想是只起夜回床的松鼠。我抬眼，发现树从间隙隐隐透出柔和的微光，像灰色绸缎褶皱处的反光。又走了几步，有一个灌木豁口，终于看清这波光鳞鳞的河道。河水柔和而静谧地流淌着自己的节率，油油的，沉沉的，像一双托住我的温柔的大手。河的对面树影婆娑一层一层直垂至水面之上，在黑夜里变成沉默的幢幢黑影，映衬着河水反射星光。 我曾一直以为旁边这是片无人照管的野地，未曾想象过会突如其来看到如此景象，第一反应仍是为斯人未能同见同感而伤感。河水随波摆动，柳枝随风摆动，如同心脏的节率，不知何止何息。脚尖前的河水如融化了的黑色镜子，冰凉的外观下有我不可知的热度，粘稠的质量赘在我脑中轻轻摆动。所有微弱的光，都被吸来，慢慢沉淀，一时间仿若我也被催眠，白日间嘈杂的碎片纷纷掉落，被吸附，淹没在这闪着银色外皮的粘稠黑色物质中。有一瞬间我也想牵着这双无形的大手沉浸在这无限密度无限质量的黑色深潭里无身无意再无忧扰，只有无重量的畅游。但比河水更粘稠坚韧的是我脚踩的大地。头顶上一只知了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梦呓，如同在河水里丢了一颗石子，惊起细碎的涟漪。我扭头，又一次看到了路灯，马路，广告牌和对面的高楼。这根本不是一个世界，就在一条马路的两边。可这恰恰又是一个世界。且正因如此，我才如此动容，且醍醐灌顶。
河水在往前两公里处继续奔走至远方，而我则要奔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