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馆和长寿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
——张爱玲
临走前一天，B先生问我还有什么想吃的，我说，牛排。于是，我们去一家附近的牛排馆吃晚饭。我来的这段日子，他要工作，还要兼任司机导游和大厨，累得够呛。我也心疼，可是短短的相聚，我俩都不想多花时间去发呆补觉。那天，B先生食欲不佳，而我，想着第二天十几小时的飞机，想着假期的倒计时，连胃口都比平时勇猛。
B先生吃了一半就吃不动了，看着我吃，说他老了之类的话。我说，也许是年轻时不知道饱，生老病死都是自然的生理过程，留给我们的都是不同阶段的体验罢了。
他说，科学家研究基因研究能使人的寿命延长的药物已经很长时间了，也许等我们老的时候，能吃上这种药，多活几十年。
我说，副作用不说，已经七八十岁了，要承受不可逆转的衰老，多活那几十年做什么？多活的那几十年要应对的还不知是什么呢。我不愿意，即使有那种药，我也不会吃。
B先生说，他不相信我会不吃。于是，他说了吃药的种种好处。我并不为之所动。
接着，他又用亲情给我施加压力。他说，我不吃药是不负责任的，如果家人，爱人都吃，而我不吃，就代表不愿意继续和他们一起生活，不愿意照顾他们。
我心中有些触动，但为什么为了别人，我就要承受自己不愿承受的东西呢？我告诉他，那时，我已经很老了，享受了理应享受的，付出了所应付出的，我希望保留自己最后的权利——掌握自己的命运终结的权利。
我半开玩笑地告诉他，我这样做，并不是不爱我的老爱人，或许，我想让他在80+岁月中遇见新的人，享受重新恋爱的感觉，这是大爱。
回来路上，B先生一直在给我分析，试图使我相信，无论我现在怎么想，在没可能的将来，我一定会吃药。也许压力来自于政府、社会、同龄人、爱人、孩子等等，人是无法自己掌握的，他说。
我们从费城开到肯尼迪机场，花了近两个半小时，单程20多刀。快到的时候，B先生说，他希望还有机会开这一路来接我。
我让他不要找停车场，直接送我到机场DEPARTING的地方。我们下车取行李，道别，我头不回地迅速走进机场。
我不想离开。
我想，如果分别这样不舍，离开是这样痛苦，也许，到那时，我爱的人站在面前，而我要选择离开或是留下，我的确可能会选择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