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上初中的时候曾经和同寝室的一个男同学达成过一个约定。按照约定的内容，当我们分别破处的那一天，无论如何都要相互通知一声。我曾经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构思这一时刻到底应该如何到来，试想，一只长途迁徙的鸽子落在你的肩膀，咕咕地说，那个谁让我转告你，或者一片胭脂红色的晚霞在天边迟迟不肯落下，迎着风排成一行字，说，那个谁托我转告你，诸如此类。在各种幻想的版本里，从来没有信件或者电话等太过现实主义的东西出现过，因为大概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瞬间是不会真实发生的。初中毕业后我和他又考进了同一所高中，却再也没有聊起过这个约定。高中毕业后更是彻底断了联络。在几年前的同学会上又遇见这位男同学，他带着妻子和女儿一起坐在宴会厅的另一边。我在寒暄的时候尽量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露出讨债者或者责问负心人的模样。
    今天下班走在街上，突然又想起这个已经过期的约定来，因为夏天悄悄地过去，初秋的傍晚有微凉的风刮在身上。我像走在一个永远不会兑现的约定里面，退去的暑热像褪去重量的承诺，变成蛛丝般轻薄。真实的心意等着太过蓬勃的叶子都变调凋落，终于在徐徐的静默中传递脉络和轮廓。掉下来的叶子变成壁虎的尾巴，有细小沙哑的灰色鳞片一颗一颗。尾巴走在蜿蜒的路上，心想，真好啊，一切都做过了，一切都经历过了，一切都已经开始并且结束，一切像没有涟漪的湖水吞没又闭合。金黄色是一千只竖起的耳朵。它并不等待果子，因为果子都是后果。它在等待一个回音，等到第一片雪花来把耳膜刺破。手心不再流汗，每一阵风把白色的盐粒又带回海里去。
    而海里的秋天，依旧是蓝色。